第72章

周嘉钰跟上這位有些着急的巫師，她注意到其他巫師全部留在了門外沒有跟進來。

看來他們之間是有分工的，招攬到客戶以後由一個人作為引路人，其他人繼續去招攬客戶。

唔，別說，一意識到他們是把她當客戶，心裏頭那點剛升起的就澆了個一幹二淨。

這些不是真的。

不過來都來了，管它是真的假的，此時此刻開心就好。

處在拐角處的小店，掉鏽的牌子寫着最好的魔杖店的字樣，推開門的瞬間，一聲清脆的鈴铛聲響起。

一個老頭慢慢悠悠從箱子裏探出頭來：

“你們來幹嘛的？”

不等他們回答，他又自問自答般嘟囔道：

“哦，不用說也知道，你們是來挑魔杖的，選吧選吧，最好都買走，我落個清淨。”

周嘉钰微微吃驚，和預想的劇情不同，這倒是個有脾氣的怪老頭。

出乎意料的感覺讓她不由期待起後面的故事。

這就好像原本想象中的禮物和期待的一樣好，不僅如此，還有一點意外的未知。

就是因為很難想象這份未知，一切才顯得有趣了起來。

買了魔杖，坐上火車，前往令她魂牽夢繞的魔法學校。

上一堂真正的魔法課，在城堡上空騎着掃帚轉悠，走上變化的樓梯，探索城堡的秘密。

周嘉钰在這裏轉了很久，直到周雯和傳音過來，才驚覺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剩下的園區來不及去逛，不過沒關系，她相信她還會再來。

很多東西，一次看個夠那就沒意思了。

就像讀書一樣，一次讀完是過瘾了，可飽足胃口後的那份空虛感令人抓狂。

還不如一點一點看，雖說被吊着胃口是有點難受，可沉溺于故事時求知欲被滿足所帶來的快樂是什麽事情都無法替代的。

等等，或許還是有東西能替代的。

比如…

一頓炸雞帶來的快樂。

那麽，吃炸雞和看書到底哪個更快樂？

這件事情，還是要親自實踐才能體會一二。

接下來每一個進入賞善殿的鬼，都能看見這麽離奇的一幕。

位于高堂之上的周判官，一手執賞善簿，一手…叉着炸雞。

滿殿都是炸雞的勾人香味，進殿的鬼張嘴還沒說出自己的冤屈，就先讓炸雞香味勾得忘乎所以了。

“這可真香啊。”

這回讓劉強領進來的是個男鬼，只不過這人打讓人瞧見的第一眼，就心生不喜。

倒不是說他長得有多醜，而是行為舉止裏透露出來的那一股子賊眉鼠眼的樣讓人忍不住皺眉。

周嘉钰瞧了他一眼，沒說什麽，也不能這麽以貌取人是不是，說不準人家看起來不咋樣，但實際上卻是個大好人呢？

但她翻開賞善簿瞧了一眼，難得長久得沉默了。

“大人？”

久久沒等到周嘉钰開口，一旁的劉強站不住了，眼瞧周嘉钰一直死盯賞善簿，一副備受打擊的模樣，他就好奇得跟貓抓似的心癢癢，明知賞善簿他看不見，卻還是想着盡力伸長點脖子去看。

“何盛全。”

下頭的人樂呵呵往前邁了一步：“是我，是我。”

“這名字是不錯，”周嘉钰拉長了音調，再次看了眼他：“就是做的事不咋好。”

她瞅着賞善簿，逐字逐句得念了出來：

“七月三十日，偷了鄰居家的大公雞去烤，八月十五日，從同學那裏打劫了一百二十元五塊三毛錢，八月十九日——”

“停停停，”何盛全一臉羞愧難當，朝着周嘉钰做了個古怪別扭的鞠：“我承認，我是幹過不少壞事，但我也有幹過好事的啊，您不能這樣一概而論吧。”

“嗯哼，你是幹過一點好事，”周嘉钰掀了掀眼皮：“但和你幹過的壞事比起來，那點好事不值一提。

你這輩子之所以還能分到我們賞善殿不用下地獄，全靠你上輩子的功德積累，要不然…懲惡殿才是你的歸宿。”

“這，”何盛全臉色微變：“不至于吧？”

周嘉钰厲聲：“不至于？你自己想想你騙過多少人？詐騙了多少錢？多少人傾家蕩産，走投無路？”

“我，我那也是被迫的啊，”何盛全還在狡辯：“如果我不做，他們…他們會殺了我的，我只是不想死，不想死而已啊。”

他說着，不知道是懊悔還是什麽情緒作祟，忽抱着頭哀嚎着蹲了下去

周嘉钰嘆了口氣：“那也是你貪信網上的虛假招聘信息，也不想想，他們自己人都吃不上飯了，哪還有多餘的飯碗給你們？”

何盛全擡起頭：“那他們被騙也不全是我的錯啊，如果他們自己不貪心，又怎麽會淪落到那個地步？”

他雙目赤紅，面目猙獰，好似地獄裏爬出的惡鬼，叫嚣着，對世間一切不滿着：

“現實裏都找不到男女朋友了，怎麽可能隔着一條網線美女帥哥就會瞎了眼，世界上要真有一夜暴富的方法，那這個方法絕不會被第二個人知道。

他們還不是跟我一樣，都是貪心不足蛇吞象的傻瓜，所以才會自食苦果啊。”

喊完，發洩完，他恢複了一點理智，崩潰得坐在地上嗚咽起來：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騙他們的，可是我…”

他翻來覆去說的不過就是些好後悔，不該這麽做，他也沒有辦法之類的話。

這種話，周嘉钰聽得太多，耳朵都有點起繭子了。

“好了，”她敲了敲桌子：“左右不管怎麽樣，你前世積累下的功德與你今世的罪孽都已抵過，既抵過，那便一筆勾銷，不用說那麽多了，你的判決結果是——轉世為人。”

“等，等一下，”何盛全恍惚得站了起來：“我不能就這麽死了，我還沒有回家，我還沒有回家…就算我的人不能回去，至少我的屍骨，”

他擡目看來，神情堅定：

“至少我要落葉歸根。”

“我媽說，如果屍骨葬在外地，魂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想回家，我做夢都在想。”

“我聽，我聽帶我來的鬼差說，”

何盛全的聲音抖了抖，膽怯又期翼得問道：

“您可以幫我。”

“可是，”周嘉钰聽見自己的聲音裏透着冷漠：“你已經沒有功德了，就算我能幫你，你又要拿什麽來換呢？”

“什麽都可以，”他趕忙開口，好像生怕慢一步就被拒絕一般：“只要我有，什麽都可以。”

“可是，”周嘉钰平靜得說道：“在我眼裏，你一無所有。”

何盛全愣住了，眼裏的期待與希翼一同熄滅，他癱坐在地上，跟一攤爛泥一般，頹廢又無力。

他放棄得太快，以至于連周嘉钰都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就這樣放棄了？”

一般人聽到這句話多少還會掙紮一下，誰知道何盛全是個異類，他連掩飾都沒掩飾，只喪氣得點了點頭：

“不然呢，還能怎麽辦？”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不是嗎？你再想一下，有沒有什麽能說服我的理由？”

何盛全聽了，還真認真想了起來，然而他想了半天，卻還是搖了搖頭：

“我想不到。”

“你知道你全身上下現在最值錢的是什麽嗎？”

周嘉钰忍了又忍，最終忍無可忍。

“是什麽？”

“是你的腦子，”周嘉钰又嘆了口氣：“你身上雖然沒有功德了，可如果用你腦子裏的信息，說不定可以成功搗毀一個詐騙集團，救回一些和你一樣被拐騙到境外的可憐人，還能幫一些被詐騙的受害者追回一部分錢款，你知道這些事情可以變成什麽嗎？”

何盛全呆愣愣地問：“變成什麽？”

“唉。”

這次周嘉钰是真的徹徹底底無語了，但凡不是後續的想法還需要何盛全配合，她現在就會把他給轟出去：

“變成功德。”

“你的意思是？”

何盛全激動得幾乎跳起來了，他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和鼓膜震動的聲音：

“我能用我腦子裏的信息換？”

“是的。”

周嘉钰已經徹底放棄了和這傻子兜圈子，估計是被關久了，這人腦子都不太好使了。

說來好笑，天道禁止地府插手人間的事。

但如果地府不插手人間之事，就只能在鬼魂身上獲得功德，可功德難得，擁有的鬼魂大多珍重愛惜，極少會拿出來做交易，便是舍得的鬼魂，所求之事又大多與人間有關。

所以繞來繞去，等同于死局。

可上有政策，下就有對策。

說到底地府之人不是不能插手人間之事的根本原因，是插手會染上因果而已，可如果他們做了這件事後，善的因果比惡的因果大呢？

答案不必言說，因為天道降下的功德就說明了一切。

所以世間萬事都不是想象中那麽死板，存在纰漏和缺陷。

不過，或許在有些人眼裏，這叫，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