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谷傳奇 - 第 1 章
李意萍這些年來倒也過得逍遙自在,生有一男一女,男孩是哥哥,名叫鄭獻武,女孩是妹妹,名叫鄭獻蘭,如今都已長大,倒也孝順。兒子和女兒都長得健壯,身體也好,本來很适合練習武功的,但事實恰恰與此相反,她雖然學得一身功夫,但她并不肯教授。
女兒獻蘭十分喜歡武功,但她無論如何也不肯教。丈夫對于練習武功的态度倒是很開明,因此便将自己會的,一些強身健體的功夫教授。這些功夫很粗淺,在江湖上行走派不上用場,可是對于他們來說已經是很滿足了。
鄭家一家人都住在黃龍谷,與同住此地金家乃是世交。金家便是指金青立這一脈了。兩家祖上頗有淵源,因此百年前兩家的祖先便結成友好,在黃龍谷住下,互相幫助,互相扶持。
此時已是明正統年間,皇帝已經換了好幾個,對于平常老百姓來說這個不重要。而對于住在黃龍谷的鄭、金兩家也一樣,這些年過得很平靜。李意萍安心做了個家庭主婦不說,不問世事。連金青立也很少行走江湖了,這些年忙着治理卧龍派,而且膝下兒女成家立業,一切都過得很好。他也不再追求什麽,只要求安安心心過完剩下幾年就好了。古人常說“五十知天命”,他已是花甲之年,總以為自己再也活不了那麽久了。不過這只是他一個人消極的想法,要是想要活下去,再活個四五十年也不是問題。
鄭獻蘭瘦長臉兒,纖眉秀目,性格活潑,今年十八歲。這天是初冬十月的天氣,湖北的氣候還算涼快。差不多要到冬天了,她仍穿着青布短衣褲,也不怕冷,在院子裏舞起長劍。但見銀光閃閃,當如一朵朵雪花,劍法變化無常,茶花樹紛紛落下枝葉。這套劍法她從父親處學來,從小練到大,自然是無比娴熟。正在興上,突然長劍猛地一震,虎口一痛,長劍飛出一丈遠插入花壇中。她是驚吓又氣惱的,不知誰人下手,正要說話,一看原來是母親來了。她問:“娘,你為什麽震脫我的長劍?”
李意萍站在院子入口處,一張臉白白淨淨,穿金戴銀,這二十年來倒過得十分富足,身體自然發福,人也老了,也不像過去那樣漂亮。她緩步走來,面帶微笑,已聽出女兒的憤怒,說道:“你又舞劍了,我不是告訴你,一個女孩子不要動刀動槍的。”鄭獻蘭道:“娘,你武功這麽好,為什麽不教我一招半式?連我不教也不教,也就算了。我是女兒身,想來學了也沒有,可是母親一身武功,難道連哥哥也不教嗎?”李意萍慢慢走到花壇,拔出長劍交給女兒,說道:“不教你武功是為你好。江湖上過得都是舔刀口的日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想要活下來,唯一辦法就是不去練武功,不去沾染江湖上這些東西!我說過很多次了,你和你哥哥日後能繼承你爹爹的家業就不錯了。我們這些人不求武功天下第一,但求能過上一天好日子就好。”
聽了母親的一番話,鄭獻蘭卻是一臉的不高興,一句話不說,又把劍扔給母親,悶悶不樂地離開了院子。李意萍手裏拿着長劍,嘆了一口氣,突然心血來潮也要像女兒那樣舞劍,只是她從未學過劍法,只好按照“折梅手”的招式舞起來。二十年來她甚少練習,因此好多都已經生疏了。不僅招式忘得差不多,連體力也不行了,只是過了一盞茶功夫便累得不行。
她不想再做這種累人的事兒,一屁股坐下來。接着便看見兒子走過來,便問:“你一定是在偷看我剛才練劍了,是不是?”鄭獻武微笑着并不答這一句,而是問:“爹爹呢?”李意萍說:“你爹爹在賬房裏算賬,有事沒事別去煩他。”鄭獻武道:“我有事才找爹爹的。我也沒看母親您練劍。”說完走去賬房。李意萍看他遠去,自言自語道:“武兒倒是安分守己不願學武。可是男孩子學點武功,行走江湖,那總是好的。”她在那裏一個人說話,考慮要不要把武功教給孩子們。就在這當口,女兒又出現了。
她問:“你又回來幹什麽?”低頭只見女兒手裏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香味飄得好遠。當時心下一喜知道女兒孝順自己,但轉念一想又豈是這麽簡單,假嗔問:“你把這雞湯端給我便是想賄賂我嗎?你這小鬼頭又想打什麽主意?”鄭獻蘭見母親戳破自己,當下一笑,道:“都說女兒是娘的貼心小棉襖,你看還有什麽能瞞得過您老人家?”她把雞湯放在石桌上,便轉到母親身後為她捶背,道:“娘,我這麽做還不是希望您能把一身武功傳給我?”但聽見李意萍嘆一口氣,道:“現在要傳恐怕也晚了。蘭兒,你今年幾歲了?”
鄭獻蘭不明白母親為什麽突然問自己的年歲,但自己記得很清楚随口便答出“十八”。李意萍微笑點點頭,道:“很好,那你可否記得你是哪一年出生的?在哪個月?”鄭獻蘭卻是無論如何也答不出來,蒙頭道:“我忘了!”李意萍說:“我記得很清楚生你哥那年是辛巳年,兩年後又生下你,你今年十八歲,在三月初五那天的一個傍晚出生。”鄭獻蘭問:“娘,你問我的年歲做什麽,這個和練武功有什麽幹系?”李意萍說:“娘是想告訴你,你今年已經十八歲,和你哥哥一樣再也沒有練我這門功夫的機會了。你娘所學的武功必須從小練起,其中不能間斷。學的時候要盡忘所學,你這十幾年來多少學了點武功,你天天就喜歡動刀動槍,要忘記所學真的有點難。所以我說啊,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你哥哥雖然也想學我的武功,但是你看看他,欲望畢竟沒有這麽強,他跟你爹學習打理祖上傳下來的事業,已經學得差不多了。你要是有心思還不如跟你哥學學這些東西還好,學習如何和人打交道、如何做生意才好。”
鄭獻蘭并不聽得進去,道:“我學那些東西幹嘛,我是一個女孩子,如何烹饪、剪裁、管理家事,學會服從丈夫就好了。另外我想,要是再學一點武功就好了。日後能闖蕩江湖,行俠仗義,劫富濟貧,普度衆生就好了。”李意萍笑道:“闖蕩江湖不用你去,行俠仗義有武林高手去做,劫富濟貧只是某些人的打家劫舍的幌子,你如何能學?還有最後一個普度衆生,那是廟裏的和尚做的事,一時間還輪不到你。”
突然鄭獻蘭飛奔離開石桌,李意萍喊道:“喂,你去哪兒?”鄭獻蘭一邊跑一邊說道:“我去找爹爹,你不肯教,爹爹總肯教!”李意萍想追上去拉住她,但見她跑遠,也心知女兒的脾氣。見到雞湯已涼,喝了一口。剛喝一口便嘗到一股胡椒味,登時被嗆的淚水都出來了。“早應該知道小鬼頭哪有這麽好,原來是存心捉弄我的!”她起了身,到廚房找水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