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鬧,這裏有海盜 - 第 154 章 驟變4
馮和應和着白雲天的話。
他們兩人,車轱辘似的在蔣異浪面前訴說着,慷慨激昂的發表着看法,催促蔣異浪趕緊下命令。
蔣異浪堅持自己的想法,要先找到海葵。
如果他現在不找到海葵,開戰之後,到處一片混亂,想找到海葵就難上加難,甚至可能永遠失去海葵的消息。
他不想再經歷一次失去海葵的滋味。
白雲天和馮和明白蔣異浪的心情,但對于他們來說,個人私情現在必須摒棄在大義之後。為了美人不要江山這種戲碼,只能出現在戲曲小說裏,不能在現實裏演繹,更不能出現在他們現在的事業計劃當中。
他們輸不起,他們背負不起千萬條甚至數十萬人的性命。
對于白雲天和馮和來說,海葵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是個好人,曾救過白雲天幫過馮和,是他們心存感激的人。但如果有一天,必須要用海葵來換一場計劃的成功,一場戰鬥的勝利,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将海葵送出去。
一個人的性命重要,還是千萬人的性命重要。
他們當然選擇後者。
但對于蔣異浪來說,海葵不僅僅是一個救過他幫過他的人,還是他喜歡的人,是他愛的人。他有大理想,但他并不想舍棄愛情。他希望他的愛情和他的大理想是可以并行前進,并駕齊驅的。
盡管現實并沒有滿足他的願望,海葵成了海容的人,但他依舊希望海葵能過的好,依舊想把最好的都給海葵,依舊将海葵放在心底,依舊愛着海葵。他在沉默的等待,等着有一天海葵能夠喜歡上他,來到他的身邊,與他共同戰鬥。
在他的心裏,愛情和大義是一樣沉重,同樣重要。
他不想二選一,不想再次為了其中一個,而舍棄另一個。
可是,現實總是在逼迫着他,逼迫着他做出選擇。
白雲天和馮和也在逼迫着他,讓他在海葵和他手下千萬人性命之間做出選擇。他想選擇海葵,他想憤怒發洩,想用權威來壓迫白雲天和馮和,令他們順從他的意思。
他很想這麽做,想為了感情瘋狂一次。
可他不能。
蔣異浪有一瞬間懷疑起自己的選擇,為什麽他要選擇這樣的生活,為什麽他要選擇走這條路。
他有些迷茫。
盡管走這條路,是他從小就有的想法,是他的人生目标,是他想要踏上的巅峰。
但這一刻,他迷茫了。
為了能登上巅峰,為了能令天下太平,犧牲愛情,到底值不值得?
他心中升騰起痛苦,仿佛無數的蟲草在心髒裏鑽繞着,蟲子想掙脫草根的束縛,草想脫離蟲子的囚困。
蔣異浪垂下了頭,很久都沒有出聲。
馮和焦急的與白雲天對視,幾次想要說話,都被白雲天用眼神阻止。
等了十來分鐘,蔣異浪都沒有出聲,馮和憋不住了,憤然道:“對!當初确實是因為你幫了我,我出于報恩的心理才加入你們當中。可是,真正讓我徹底決定加入,決定與你們共生死同進退,并非是因為你對我的幫助,而是你曾經和我說的那一番話。我不知道你記不記得,但我記得清清楚楚。你說你要這個天下太平,你說你要讓百姓安居樂業,你說你從小的理想就是這個。這些你可能都不記得了,但我記得。我很感動,我當時也很羞愧,我羞愧我以前渾渾噩噩自私自利的活着,我只想着我們家我們村,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國家,我羞愧我的思維狹隘。我決定跟着你,就算在這期間丢了性命,我也覺得死的值了。可現在你呢,你還記得你說過的這些話麽。你現在心裏只有海葵,只剩下那點兒兒女私情。你不能這樣!”
蔣異浪沒有出聲,右手緊緊抓着椅子把手,手背上青筋凸起,仿佛要沖破皮膚的阻礙從血肉中竄跳出來,離蔣異浪而去。
那些青筋仿佛也受不了此刻的蔣異浪,受不了蔣異浪只顧兒女私情,受不了蔣異浪這樣只耽風月的酸浪書生樣子。
白雲天朝馮和比劃了一個手勢,制止馮和繼續說話。
他放緩了聲音,從蔣異浪的角度出發,勸慰蔣異浪。
蔣異浪始終沉默不語,似乎頑石,無論風吹雨打電閃雷劈,都不能讓他改變分毫。他閉上了眼睛,眼皮子緊緊遮住瞳仁。
他眼皮皺出了褶子,仿佛蒸壞了的包子皮兒,每一道褶皺都透着無法用語言訴說的痛苦。
蔣異浪無法做出選擇。
他不想出聲。
他在逃避做出選擇。
因為他一旦開口,肯定是要答應白雲天和馮和。
他不能讓白雲天和馮和寒心,不能讓跟着他的那千千萬萬手下寒心。這些人跟着她,把性命都交在他的手上,他的任何一個命令,都關于這些人的生死。
在馮和再次激憤發言後,蔣異浪睜開了眼睛。
他沉默的盯着地面看了幾分鐘,将頭擡了起來。
“開戰。”嘴唇微微顫動,蔣異浪從嘴縫裏擠出這兩個沉重的字。這兩個字的聲音并不大,但卻像是兩塊巨大的石頭,砸在了他的心口,砸在了他的腦袋上,砸的他內髒生疼。
馮和激動的站起來,铿锵有力道:“大帥,我現在就去發信號。”
蔣異浪點點頭。
白雲天擔憂的看着蔣異浪,遲疑了一瞬,道:“要不要派幾個人去找海葵。”
蔣異浪搖頭,“不用。”
一旦開戰,到處一片混亂,就算再靈敏的探子,也不可能打聽到海葵的消息。
朝白雲天擺擺手,蔣異浪讓白雲天出去,他想獨自呆上一會兒。
白雲天離開,廳裏只剩蔣異浪一個人。
蔣異浪擡手慢慢捂上胸口,耳朵裏聽着自己心跳的聲音,痛苦的皺緊眉頭。
他多想能夠化出身外身,一個身子留在這裏,為了大義而活着,而奮鬥着,帶領這些人實現他的夢想。而另一個身子,則去追找海葵,将海葵找到,然後安慰海葵,保護海葵,最終和海葵生活在一起。
蔣異浪想到黃金怪,想到在異樓看到的那些個怪物,心中冉冉竄起一股偏激的想法。他想要奪取這些怪物的力量,讓自己能夠化出身外身,這樣他就可以将大義和愛情同時兼顧,再也不用面臨痛苦選擇。
喟嘆一聲,蔣異浪怔然看着天花板,低語着,“這天下間的怪物,越來越少了。”
打仗讓怪物漸漸都消失了,甚至有些平常的動物也越來越少。以前山裏很多豺狼虎豹,現在山上極少見這些動物,很多山上這些動物都絕跡,被戰争炮火打死吓死了。
他沒有辦法找到怪物,沒有辦法化出身外身,甚至可能從此再也沒有辦法見到海葵。
等到有一天,他讓天下太平了,身邊不會有人和他同享這種站在巅峰的榮耀,沒有人同他一起感受這種滿足和喜悅。
蔣異浪突然從椅子上跳站起來,仿佛突然想通了什麽似的,眼睛晶亮發光。他大踏步走到門外,仰頭看着天空,在心裏大聲道:我一定會找到海葵,一定會。我和海葵之間有扯不斷的緣分,我們肯定會再次相遇。
有了這個想法,蔣異浪心中的痛苦消減了很多。
暫時将海葵的事情放到腦後,蔣異浪振奮精神,開始加速計劃的進行。南方總統在王大帥死後,與其他兩個大帥密談,決定将讓王旭繼承王大帥的位置,但要派人到王旭身邊,令王旭有名無實的傀儡。
他們想分刮王大帥的軍隊。
南方大總統的命令還沒有來得及到達這邊,災民們就舉重扯旗造了反。他們沖進了大帥府,将大帥府一頓打雜。他們不僅打砸了大帥府,還想是土匪進村一樣,挨片兒的到處搶錢搶物。
王旭一邊致力于收服王大帥手下的官兵,一邊派人鎮壓災民,每天都忙到焦頭爛額,簡直恨不能生出十個腦袋一百只手,這樣便可以事事兼顧。
他得到消息,南方大總統将要下來命令,安排他繼承王大帥的位置,并派人過來幫助他。
王旭心中明白,南方大總統派人過來,目的不僅僅是為了幫助他,更是為了架空他,掌控他,令他成為有名無實的傀儡,瓜分王家兵力。
如果換做往日,他肯定不會答應派人過來。
但現在,他不能拒絕。
他需要大總統的命令下來,這樣他父親的那些手下,才能服他。他也需要有人幫他,他處理不了災民的事情。
王旭暗暗琢磨着,等利用完了大總統的人,就找個機會将人殺了,這樣他即得了好處又沒有任何損失。
南方大總統打着號算盤,王旭也打着號算盤,可他們的好算盤都沒有來得及打響,就被蔣異浪斬碎。
蔣異浪的軍隊,悄無聲息從深山老林繞到了城外,神不知鬼不覺的潛伏在了山腳,等待着蔣異浪那邊的信號。
洪澇災害橫行,令山下根本沒有人,這方便了蔣異浪軍隊的潛伏。
蔣異浪這邊的信號一發出,方吼娘和牛闖便率領着軍隊沖了過來。災民們的領頭人,早就得到了蔣異浪的命令,在方吼娘和牛闖帶領士兵沖打過來的時候,他們則圍堵住了大帥府,令王旭寸步難行。
蔣異浪的勝利是必然的。
失去了王大帥這個領頭人的王家軍,完全是一盤散沙,一盤自顧着內部争權的散沙。他們在蔣異浪的軍隊下不堪一擊,被打的落花流水抱頭鼠竄。
一部分士兵和他們的長官,在方吼娘和牛闖率領士兵們打進來的時候,連還手都沒有,就直接扯了白旗投降。
另一部分士兵和長官,他們有幾分血性,但卻因為被打的措手不及,而失去了勝利的先機。他們注定要失敗,乃至慘敗。
蔣異浪原本以為這場仗會持續幾天,因為王大帥雖然死了,但他手下的士兵們卻不少,軍隊有一定的戰鬥力。
他沒想到,這場戰鬥只持續了不到一天,就結束了。
幾乎不戰而勝。
拜托海容先一步運送過來的彈藥,也沒有排得上用場,他們輕易的便得到了勝利。
對于勝利,蔣異浪是喜悅的。但他心頭仍然有着沉重的陰霾,名為海葵的陰霾。
海葵一天沒有站到,他就不可能真正開心起來。
方吼娘聽說海葵的遭遇後,嚷嚷着一定要找到海葵。她之前以為海葵死了,難過了很長時間,在白雲天帶回來消息,告訴她海葵沒死還在這邊的時候,她極為開心,甚至想好了過來要和海葵好好聚聚。
她根本沒想到,海葵會突然遭遇這樣的慘事。
方吼娘心裏很不痛快,像是壓了一朵烏雲似的,怎麽也笑不出來。
她想不明白,為什麽海葵這樣的好人,會遭遇這些離奇痛苦的事情。這些事情,根本不應該落到海葵身上,應該落到那些專幹壞事喪盡天良的惡人身上。
方吼娘悶頭喝了一口酒,醉醺醺對牛闖道:“海葵是好人,不該這樣。”
馮和原本在和白雲天和牛闖喜笑顏開的讨論着這場勝利,聽到方吼娘這句話後,三人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下來。
馮和放下了杯子,道:“我們會找到海葵的。”
他看向蔣異浪。
蔣異浪道:“我們會找到海葵。”
方吼娘道:“明天,不,今晚上,不,現在,我現在就去找海葵。”她難過的眼仁發紅,“要是沒有海葵救我一命,我現在根本不可能坐在這裏。我說實話,我這活到現在,佩服的就兩個人,一個是咱們大帥,一個就是海葵。”
“我頭次見到她的時候,其實特別讨厭她。我以為她是靠不要臉,扒上了咱們大帥。我一直針對她,甚至想殺了她。要是有人這麽對我,我肯定記仇。海葵沒記仇,還救了我。我扪心自問,我做不來她這樣。”方吼娘摸着自個兒胸口,眼仁越來越紅,“她不止救了我,咱們蔣家軍能有現在,也多虧了她。”
方吼娘打了個酒嗝,搖搖晃晃站起來,道:“我看你們根本不想去找海葵,我得去找她。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去找她。”
蔣異浪一個手刀,劈暈了方吼娘,讓士兵将方吼娘送回房間裏頭。
馮和抿了抿嘴唇,道:“肯定能找到海葵。”他的表情是愧疚的,愧疚于制止蔣異浪尋找海葵,愧疚于海葵當初幫他那麽多,而他卻在面臨選擇的時候,将海葵的安危放到一邊。但他不後悔,他為的是天下百姓,為的是更多人的性命和幸福,他不後悔。
蔣異浪道:“這頓飯是為了慶祝勝利,別的事情放到明天再談。”
大家已經沒有了慶祝的心情,酒喝下去只覺得苦澀,菜進入嘴裏再無滋味。
最痛苦的莫過于蔣異浪。
但他不能沉耽于痛苦,他得向前看,要主動出手。
現在去找海葵,也不晚,只要海葵還在這邊,只要他有着想要見到海葵的堅定信念。
蔣異浪早在慶功宴之前,就派人去找了海葵,只是到現在還沒有消息。他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期冀着,希望探子能帶來令他欣喜的好消息。
喬長生,先于海葵而來。
戰争打起來之後,他趁亂逃出了牢房。抹回喬家,殺了想要帶着信物和信件逃走的管家,喬長安将信物和信件截到了手裏。
他在看過這些信件之後,本想銷毀。
但他思索了一整個晚上,放棄了銷毀這些信件的想法。他決定将這些東西交給蔣異浪,他相信蔣異浪會很好的處理這些信件。
蔣異浪不解喬長生的行為,猜忌着喬長生的目的,懷疑喬長生有什麽陰謀。他摸着信件的表皮,眸光深沉的審視着喬長生,道:“你把這些交給我,是想同我合作?”
喬長生搖搖頭,“喬雲生是倭國人,但我不是,我是華夏人。”
蔣異浪看着喬長生,手指頭輕輕敲着信件。
喬長生道:“安安在我的身體裏,和我合成了一體。我能感受到安安的喜怒哀樂,她喜歡華夏,喜歡華夏的人,喜歡海葵這個朋友。她不喜歡倭國人,因為倭國人,沒有人性,為了達到目的,連骨肉親情都不顧。安安是華夏人,我是她哥哥,我自然也是華夏人。”
“你這想法,倒是新奇。”蔣異浪神色略有些松動。
喬長生道:“我知道我的事情連累了海葵。我沒有辦法做什麽補償,只能将這些送給你。”
蔣異浪道:“這些東西,對我确實很有用處。我非常感謝你,能把這些送過來。至于海葵,她應該不會怪你。她這人恩怨分明,不會因為你父親做的事情,而遷怒到你的身上。我想,她如果見到你,應該會把你當成朋友。”
喬長生苦笑,“希望如此,希望是這樣。就算她恨我,要報複我,我也願意随她發落,那是我該得的。”
蔣異浪肯定道:“她不會,我了解她。”
喬長生并沒有因為蔣異浪的話而感到安心,他滿腹沉重的離開了蔣異浪住的地方,茫茫然在街頭站了一會兒,選了一條路,漫無目的的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