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鬧,這裏有海盜 - 第 155 章 驟變5

蔣異浪派出的人在到處尋找海葵。

他們在城裏查找未果,便擴散到周邊鄉村,連那洪澇過後沒人住的農村他們也不放過,仔仔細細查探過兩遍後才去往其他地方。

沒有找到海葵的下落,但他們查探得知,海葵并沒有離開這裏,因為潛伏在火車站和碼頭的探子們,沒有見過海葵離開。

海葵确實沒有離開,她隐匿在離蔣異浪不遠的地方。

她找了一間外國人曾經住過的空房子,窩在裏頭,沒日沒夜的昏昏欲睡着。她不想醒過來,不想面對海容已經死了這個現實。

海葵後悔自己當時被抓進牢房裏的時候沒有多想想,導致她沒能及時發現海容也被關押在裏頭,沒能及時救出海容。

海葵很後悔。

她那天被抓進去之後,以為海容和陳錦之很快便可以将她就出去。她不慌不忙的蹲在裏面,沒有想着逃跑,篤定海容和陳錦之會來救她。

等到天黑,關押她的牢房裏頭老了兩名士兵。

她以為這兩名士兵是來帶她出去的,以為海容和陳錦之已經用錢處理好了她的事情。她拍拍手站起來,邁步就要朝外走。

兩名士兵并沒有按照她想的那樣,為她打開大門,而是分別從腰間的皮囊裏掏出刀子和針管,朝她襲擊了過來。

海葵殺死了這兩名士兵,從牢房裏逃了出來。

她趁着夜色,快速回到家裏,想找海容和陳錦之,問清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她會被抓進去,為什麽那些人要殺她。

她有一肚子疑問,想要海容告訴她真相。

海葵走的是屋頂。

到了自個兒家屋頂上之後,海葵并沒有直接跳下去,而是趴在屋頂上朝下面觀察着。她覺得自家太安靜了,安靜的不同尋常。

這才七八點,根本不到睡覺的時間,就算海容和陳錦之沒回來,家裏也不該這麽安靜。

等了幾分鐘,察覺下面沒有人在,海葵悄悄摸進了房間裏頭。她被抓走之前,她和海容的房間裏頭收拾的十分整齊。可現在,屋裏就像是被土匪洗劫過似的,一片混亂,椅子和被子淩亂的被扔在地上,被子上有很多肮髒的腳印。

床頭她藏的那點兒小金豆子都不見了,海容放在櫃子裏的值錢東西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海葵心中狂跳,知道大事兒不好,海容和陳錦之有危險。

她又去查看了陳錦之的屋子以及他們歸放值錢物件的暗室,裏面都被翻的亂七八糟,值錢的東西消失一空。

海葵匆匆離開了家,趕往錦海商行。

錦海商行的辦公室裏面有人,燈明晃晃的閃亮着。她趴在屋頂上,探了半個腦袋出去,窺視着裏面,傾聽着裏面的談話。

裏面有三個人,兩個男人一個女人。

這三個人,都不是錦海商行的夥計,也不是掌櫃。

其中頭發帶着自來卷的矮胖子,她看着有些眼熟,似乎曾經在哪裏見過。她仔細回憶了一下,騰然想起來,曾經在王潇身邊看見過這個自來卷的矮胖子。當時王潇纏着要追上她,自來卷的矮胖子在後面呼喚王潇。

自來卷的矮胖子當時喊王潇趕緊回家,說王大帥有要緊事要找王潇。

海葵心裏已是了然,這個自來卷的矮胖子,是王大帥的手下。另外一個中等個的國字臉男人,雖然她沒有見過,但肯定也是王大帥手下的人。

至于那個女人,因為背對着窗戶,海葵看到的是背影,一時間分辨不出來這人是否是她熟識的。

看背影,她覺得眼熟。

可這個女人的身材并沒有特色,如同這邊很多女人一樣,身材纖細肩膀滑窄屁股扁平,根本無法從背影認出她究竟是誰。

等這女人出聲,海葵心裏咯噔一聲,知道了她是誰。

背對着窗戶站着的不是別人,正是一直伺候在海葵身邊的丫鬟紅花。紅花早前穿的都是窄袖寬褶的素裙,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穿一身紅豔豔的窄旗袍,因此海葵一時間沒有認出這是紅花的背影。

海葵聽了十幾分鐘,明白紅花确實是奸細,是王大帥收買的奸細,而且還和自來卷的矮胖子勾搭在了一塊兒,正準備随同矮胖子回去做矮胖子的姨太太。

聽到海容和陳錦之也被關進牢房之後,海葵便沒有繼續聽下去,而是迅速趕往牢房。

因為她的逃走,牢房外面圍了很多士兵。

海葵不能直接沖進去,便只好蹲在暗處,等待機會。她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等到了進去的機會。

她去晚了。

海容和陳錦之早就死了。

等她進去,海容和陳錦之的屍體被腐蝕性液體腐蝕的只剩下黑乎乎的肉塊。她根本不知道那個屍塊是海容的哪個又是陳錦之的。她也沒有辦法帶走這些被腐蝕的七零八落的屍塊,因為腐蝕性的液體并沒有停止腐蝕,繼續在殘存的屍塊上肆虐着。

勒斷手中士兵的脖子,海葵面無表情的盯着屍塊。

直到屍塊完全腐蝕,什麽都不是剩下,海葵才有了動作。

她握緊拳頭,低聲對着地上那一大攤血水道:“我會替你們報仇的。”說完這句話,她就離開了牢房。

海葵心髒和腦袋都是麻木的。

她的所有感官仿佛都被封閉了,整個人像是被封鎖在了一個烏黑的袋子裏頭,腦子也被鎖住了,令她感受不到疼痛,流不出眼淚。

她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要查清楚原因,然後替海容和陳錦之報仇。

花了半晚上一個白天,海葵查清楚了一切。

天黑後,海葵先摸進了喬雲生的病房裏頭。她将喬雲生舌頭割斷,然後在喬雲生還沒有死掉前,将他肢解,最後才将她的腦袋割下來。‘

殺了喬雲生後,海葵又來到了王大帥府上。她用同樣的手段,殺了王大帥,令王大帥在痛苦和絕望中緩慢死掉。

海葵殺了王大帥和喬雲生,并沒有就此停下。她去找到紅花,令紅花殘廢。

做完這些後,海葵就近摸進了一間空房子,在裏面窩着,混混噩噩噩的一直躺在床上。

剛開始,她腦袋裏十分混亂,像是充斥了亂糟糟的烏雲在裏頭。她什麽都不想,也想不到自己該想些什麽,仿佛被魔障了似的。

可這種混亂的狀态并沒有持續多久,海葵就想到了海容和陳錦之,想到了他們已經死了,在她面前化成了一大攤血水。

海葵痛不欲生。

她對痛苦的感知,并非一開始就那麽強烈。那痛苦像是陰險的鬼怪,緩慢的從心底出發,侵蝕完內髒後,沿着血液的軌跡,占領海葵全身。

痛苦來的緩慢,但卻不消失,也不減輕,而是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海葵痛苦到了極致,根本掉不出眼淚。她像是離了水的魚,張着嘴急促的喘息着,可這并不能緩解她的痛苦,反而令她更加難受。

她的脖子上像是有鬼手在掐着,她的腦袋裏像是刺進去了無數把刀子,她的心髒裏頭仿佛有無數根針刺在裏頭,她沒有辦法緩解這密布全身的劇烈痛苦。

她也不想緩解。

海葵很後悔,後悔她太蠢。

她如果稍微聰明一點,海容和陳錦之就不會死。

她後悔逃走的時候,沒有到各個牢房去看一看。她痛恨自己的遲鈍,痛恨自己沒能察覺海容和陳錦之也被關在裏頭。

都是她的錯。

全都是她的錯。

從一開始,就是她惹出來的禍。

如果她當時沒有搭理喬長生,不那麽好奇,那麽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全都是她的錯。

海葵不敢睜開眼睛,不想睜開眼睛,她不敢面對現實,也不想面對現實。

她厭憎着自己,痛恨自己,想就這樣結束自己的性命,再也不醒過來。

幾天過去後,海葵因為不吃不喝,進入了半昏迷的狀态。她在這種似夢似醒的狀态下,仿佛穿越了時空似的,飄飄浮浮來到了過去。

她漂浮在半空,看着自己和海容在瞎聊着天,看着海容将好吃的都留下來給她吃,看着海容在屋裏給她疊衣服。在她去海上追蹤海盜的時候,海容每天都到東海邊上遙望着大海,回家後也時不時的站在門口,遙望着東海的方向。她看着海容同大黃唠叨着,擔心她會遇到危險。

他們在海家莊呆過很漫長的幾年,可海葵現在似夢似醒的看過去,卻如同一眨眼,一晃便過去了。

他們來到了這邊,海容搜羅好吃的給她,海容為她買來很多衣服。她無論要什麽,喜歡什麽,海容都會弄到她面前。

成婚後,她和還容每一天都過的很開心。

可這美好幸福的一切,現在都被撕裂了,被她給毀了。

海葵痛苦的捂住腦袋,在床上翻滾着。她滾到牆根,用腦袋使勁撞着牆,直到把自己撞暈了過去。

如果王潇沒能摸進來,海葵很可能就餓死在了這裏頭,如願進入地府,身體則在時間的雕琢下,成為一句幹屍。

王潇典型的纨绔子弟,但運氣卻十足十的好。他沒出息,不像王旭那樣,能繼承王大帥的衣缽。他只喜歡玩,不喜歡領兵打仗。

蔣異浪的軍隊打進來的時候,他窩在酒壇子旁邊昏睡。他接受不了王大帥的慘死,想用酒麻痹自己。他沒在家裏喝酒,因為家裏有王旭,成了他大哥王旭的。王旭防備着他,怕他對軍隊起心思,便想要軟禁着他。

王潇趁着大家夥忙着處理王大帥的後事,悄悄摸了出來。他進入熟識的酒樓,來到酒樓後面的地窖,在地窖中喝的昏天暗地,俨然要醉死方休。

等他稍微清醒些,從地窖裏出來,外面已經變了天。

王旭死了,王家軍輸了,外面成了蔣家軍的天下。

王潇由招搖大少成了到處躲避的老鼠,不敢明目張膽的到處行走,只能趁着夜色,找到安身的地方,并且去偷些吃的。

他摸到海葵住的這個空房子附近,猛然想起來這邊有所空房子,以前住的是幾個外國人。那幾個外國人剛離開這邊不久,房子現在是空的,應該沒有人住進去。

王潇想進去找點兒吃的。

吃的他沒找到,找到了海葵。

見到床上躺着的是海葵,王潇十分激動。他找來水和幾片幹面包,喂海葵吃下,并把海葵緊緊摟在懷裏,暖和海葵的身體。

王潇道:“我家只剩下我了,看來你家也只剩下你了。”

“你怎麽瘦了這麽多,你不是有功夫麽,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別怕別怕,我在這裏。”

“我保護着你,你什麽都不用怕。”

王潇像是耳聾卻喜歡說話的老太太,不停的低聲自語着。他知道海葵聽不見,他只是想說話,這樣說着話他就能安心一些。

海葵在王潇找到她的兩天後,才醒了過來。

她木愣愣坐了起來,将王潇遞到她嘴邊的饅頭推開。

王潇讪讪将舉着饅頭的手收回來,道:“你醒了就好。現在沒別的可吃,外面到處都是抓我們的人,我只能找到兩個饅頭。你要是不喜歡吃饅頭,我等天黑了出去看看,給你找些別的吃的。”

海葵沒說話,傻了似的直勾勾盯着自個兒的腿。

王潇将饅頭放到一邊,搓了搓手,道:“你別難受了,也別怕,以後我會照顧你。你要是不嫌棄我,我願意娶你。”不等海葵說話,王潇張紅着臉快速解釋,“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覺得我是個沒用的無賴。以前我還能有我爸的身份撐腰,但現在我什麽都沒有了。但是,我發誓,我以後會好好幹活,會比海容掙更多的錢,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當然,現在得委屈點兒。等我聯系到了火車票,我們離開這裏,一切就會好起來。”

海葵像是生了鏽的鐵皮木偶,緩慢的扭動脖子,緩慢的擡起頭,看向王潇。她眼珠子異常黑,卻沒有光亮,陰恻恻的,令王潇有幾分膽寒。

“你難受就哭出來,別這個樣子。”王潇想安慰海葵,卻無從下手,手足無措的在海葵面前胡亂擺了兩下右手。

海葵聲音很低沉,語調很緩慢,“你爸是我殺的。”

“什麽?”王潇震驚的看着海容,嘴唇哆嗦了兩下,“你是不是吓傻了,怎麽說出這樣的話。”

海葵道:“我殺了王大帥。”

“你,你說的是真的?你在騙我?”王潇臉上失了血色,人也搖搖欲墜,接受不了海葵的話。他希望海葵搖頭,希望海葵只是在開惡劣的玩笑,希望海葵吓傻了。

海葵道:“是我殺了你爸,因為他派人殺了海容和陳錦之。”

她停頓了兩秒鐘,道:“我必須報仇。”

王潇後退着,踉跄着跌倒在地上。他哆嗦着手指頭,指着海葵,嘴巴張張合合,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你。”王潇總算發出了聲音,說了個你字,就停了下來。

他恐慌的爬起來,像是屋內有惡鬼似的,快速逃離了屋內。

海葵在王潇離開後,呆坐了一會兒,又躺了下來。

她閉上了眼睛,像是一具屍體似的,安靜躺在床上。

一個多小時後,王潇從外面回來,低頭進入屋內。

他蹲在地上,腦袋緊緊壓在雙腿之間,雙手抱着腦袋。他痛苦的喘息着,眼裏不停的朝外滾出熱淚,淹濕了他的褲腿,濕潤了地面。

很長時間後,王潇擡起頭,擦幹淨臉上的熱淚。

他扶着門框站起來,看向躺在床上的海葵,啞聲聲音道:“我爸殺了海容和陳錦之,你殺了我爸,這兩相抵消了。我們,我們之間沒什麽仇恨。如果,如果你願意跟我走。以後,我會照顧你,我會好好照顧你。”

海葵沒出聲。

王潇坐到床邊上,“我知道你和蔣異浪有些關系,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樣,他可能是喜歡你。你要是不想和我走,你就去找蔣異浪。他現在住在你們家,你回去就能見到他。你要是見到他了,別把我的消息洩露出去。”

慘笑了一聲,王潇繼續道:“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是扶不上牆的爛泥。我怕死,我想好好活着。我想離開這兒,找個地方好好活下去。我這人沒有大理想,我不喜歡領兵打仗,我就喜歡吊兒郎當的過日子。我,你,你,你還是別跟着我了。我很可能沒法讓你過上舒服的日子,我就是個廢物。你去找蔣異浪吧,他肯定會好好照顧你。”

他用力摸着床邊,嘆息一聲,道:“我明天就離開這裏,我要去別的地方。在這裏呆着,我沒有活路。你要是不想去跟着蔣異浪,那你告訴我一聲,我明天去弄兩張火車票回來。”

海葵出了聲,“我殺了你爸。”

王潇安靜了幾秒鐘,道:“我知道。”

“我不會跟你走,你離開這裏。”海葵聲音冷冰冰木愣愣,不帶一絲熱乎氣。

王潇道:“你不去找蔣異浪嗎?”

海葵沒出聲。

王潇又道:“你要是不去找蔣異浪,就跟着我走吧。我們去別的地方,我會努力做工,把你養好。我們家在別的地方有房子,住的地方不用愁。也許,房子底下會埋了錢,我們就不用擔心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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