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別忘記休我 - 第 40 章 驚弓之鳥
竹清放心不下,決定折回去瞅瞅玲珑跑哪了。誰知找了半天除了挂在樹上的小白猴,啥也沒有,剛出了拱門,倒是碰上面色如常的簡珩,眼睛沉得幾乎能壓出水。
“少爺,誰把小白猴挂樹上啦?”竹清試探下他。
小白猴有氣無力的瞄了簡珩一眼,吱吱!聲音很兇,似有很大的怨氣。
“我。”簡珩道。
小白猴委屈的盯着簡珩,吱~
竹清啊了一聲,不無同情的望着小白猴,都說多少遍不要咬人不要咬人,你偏不聽。
簡珩消了氣,不禁又端詳一遍手心的絡子,看上去也沒什麽特別,為何阿珑會有那麽大反應?
玲珑的離開,并未讓簡珩過于擔心。
荀殷看上去很喜歡她,自會待她好。況且阿珑除了做他的女人,已經沒有退路。
顯然最後一句才更有說服力。前一句,尚可假裝不在乎。
簡珩是真的喜歡玲珑,纏綿過後就更喜歡了。
阿珑的身體完全滿足了他對她的幻想。
可她若還不開竅,簡珩也不打算投入太多,畢竟精力有限。
反正将來收在內宅,好吃好喝供着,随她折騰。
殊不知他還真就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且還低估了阿珑在他心底的吸引力,當然這是後話。
然而目前,試過雲/雨情的簡珩終于可以定下心忙些其他的事情,而不是時不時胡思亂想玲珑。
極光殿、極崇殿、極承殿乃明鏡島三足鼎立的主殿,氣勢宏偉,巍峨肅穆,更是大儒精神的發源地。
三殿以島主簡叢的極崇殿為尊。
此外極光殿的顧雲風和顧雲霧兩兄弟實力不容小觑,尤其顧雲霧,為人低調,不問世事,桃李卻遍布魏周兩國,對政局有着不容小觑的影響力。
是以,六大家族都要對其避讓三分。
而極承殿的袁伯宗深不可測,亦正亦邪,極難看透。
書院對學生采取一對一授課,也就是每個人都有一名專門的大儒,這是何等的殊榮與精細。
某些運氣好的學子甚至可能被大儒收做入室弟子。
但,每隔七天,學子們則要聚在一起同聽某位大儒的講授,這便是共同修習的課目,也是一較長短的時候。
擎蒼書院對女學生的要求相對寬松,可文可武,對學子,則嚴厲許多。
文武皆要出色乃最基本的要求。
除非身體先天殘疾。
趙琦這個人清瘦高挑,書院統一的院服顏色又素淡,被他穿得總有種病歪歪的樣子,不過仔細看五官倒也俊秀,平時很少講話,氣勢便有些弱,看上去很好欺負。
他的大儒對他也是不冷不熱。
每逢七日一次的共修課,他就孤零零坐在角落。
今年學子大部分出自六大家族,或者有着強大的背後勢力,趙琦這種身世,沒人放在眼裏
人,畢竟都要往高處看。
直到簡珩若無其事的與他搭話,這才引起一些人的側目,漸漸的,便有人主動找他搭話了。
他不無感激的擡睑,飛快的睃了簡珩一眼。
溫淨揚人如其名,溫文爾雅,此刻端坐簡珩身側,絲毫沒有芥蒂的對他拱手見禮。
誰都知道簡珩的小厮殺了他的表哥。
有人對溫淨揚的印象便慢慢改觀,這倒是個心硬的。其實死個遠房表哥也沒什麽,但失去的面子就大發了,他竟還能像沒事人一樣。
心硬之餘,未免也太沒骨氣,怪不得溫氏總要依附冷氏。
然而不屑歸不屑,在面對簡珩的時候,他們更願意像溫淨揚那樣笑臉相迎。
畢竟與這樣的人結識,好處永遠大于壞處。
況且簡珩為人進退有度,并非孤高不可一世,對同窗也是一視同仁,但這并不代表他好說話,相反,他極有主見又聰慧過人,手段強勢但通常令人信服。
是以,大家有意巴結他,倒也不全因他祖父是簡叢。
甫一下課,衆人辭別先生,彼此契闊一番各奔東西,趙琦快步追上簡珩的馬車。
“先生又幫了我一次。”趙琦私下毫不避諱的稱簡珩為先生。
簡珩想了想,冷淡道,“我從不幫爛泥扶不上牆的人,只不過是可憐你罷了。”
趙琦的臉色刷地白了,卻又很快鎮定下來。
是呢,誰願意幫一個廢物?
如果得到幫助,只是因他可憐。
而他受夠了被人可憐。
心中早已松動的壁壘在簡珩挑釁的目光下終于傾塌,沒有憤怒,亦沒有激動。
當他再次擡眸,目光已然不同,對簡珩拱手道,“多謝先生教誨。”
旋即轉身離開。
再說回玲珑,她被荀殷牽走,離開極崇殿,來到極光殿的後山。
荀殷為人跳脫,時常不按常理出牌,某些習慣也與旁人不大相同,比如他的住處,立在山坡的五間竹屋,除了每日前來打掃燒水的小道士,看不到一個下人。
這樣熱鬧的人,卻住在這樣安靜的地方?
屋裏的陳設也極盡簡單,清一色黑漆家具,無一絲多餘的擺設,清冷而壓抑。
唯一讓人覺得還有些人氣的只有滿山坡的花樹蘭草。
來到這裏的第一天。
“先生,為什麽一粒米都沒有,你不吃飯嗎?”她問。
荀殷躺在樹上,似乎剛醒來,“啊,你餓啦?走,帶你去飯堂吃飯。”
“那不是要走好遠,”玲珑不解,“我們可以自己做飯啊。”
“哦,我竟忘了你會做飯。”荀殷翻身坐起,兩條腿垂在樹幹上微微晃着。
他對着手指打個呼哨,就見那匹白色的駿馬咯噔咯噔跑來。
“給我駝點吃的回來,是吃的,懂?”他指指嘴。
先生在跟一匹馬說話。玲珑難以理解,但這匹馬不久之後确實馱回滿滿一袋物資。
“那幫小道士認識它,它一去,靠什麽就代表我要什麽。”荀殷輕輕一躍,跳下兩米高的樹幹,拍拍手。
荀殷這個人吃飯不挑食,也沒指望玲珑能做出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美味,但他仍是十分震動,還有人願意在這地方做飯?
那孩子自始至終連大氣都不敢喘,卻忙前忙後,刷鍋淘米,一個時辰後四菜一湯便整整齊齊的擺放桌面。
忽略掉詭異的菜色,味道也許還不錯。
荀殷覺得有點夢幻。
端起碗便吃,還專門夾了一大口菜,“啊,嘔——”,荀殷吐了,目光難以置信的膠着玲珑。
猶記得她大言不慚的說“我會做飯”。
現在已經不是好不好吃的問題,而是能不能給人吃啊!
果然被嫌棄了!
早就心虛不已的玲珑手一哆嗦,碗就哐啷啷落在了地面打轉。
“先生,我錯了!我,我不該說自己會做飯!”不用先生開口,她就自首。
玲珑想哭又不敢哭。
為了要先生刮目相看,她竟忘了自己早已十指不沾陽春水多年。
菜,做了一半,她就感覺要出事。
其實她小時候挺會做飯,不過那時家鄉流行水煮菜,油在當時還很精貴,普通百姓吃飽穿暖就很滿足,誰舍得浪費糧食榨油啊!誰知道現在興油烹,她從未做過,鍋炸起來火花四濺,根本沒辦法兼顧竈膛。”
玲珑險些把廚房燒了,忙完下邊忙上邊,嗆的喘不過氣,萬萬沒想到熱油澆上水,火光噌地竄老高,險些燒了她頭發。
她這才發現從前在簡府做的實在太容易,偶爾下廚炖個甜湯什麽,火都是下人看着,小火大火還是中火,只需動動嘴就行。真需要她照顧的火,也是精致的銀炭爐子,簡直不可相提并論。
玲珑脾氣好,卻也有好勝心,她硬是逼着自己生好火,做成一頓飯,至少米飯能吃。後來腦子蒙了,竟鬼使神差的将做好的東西端上桌,這是心存僥幸還是掩耳盜鈴。
也不想想先生乃吳國荀氏宗室所出,又是擎蒼書院的大儒先生,什麽樣的珍馐美味沒吃過。
別說這麽難吃的飯,就算做的好吃還能比過擎蒼書院的大廚不成?
這孩子竟如此着急的表現自己,一門心思讨好人,想來從小就會看人臉色。荀殷挑眉打量玲珑。
“沒事沒事,我就吐吐,你不用緊張。”他十分淡定。
說完,他還端起米飯,夾了一口看上去還算正常的青菜,慢慢地吃起來。
玲珑就更沒底了,這是要自虐報複我嘛?
抖若篩糠的小身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你這孩子,怎麽一天到晚像個驚弓之鳥,簡珩虐待你啦?”荀殷不悅道,“我就是好奇,吃來嘗嘗。”
這有什麽好奇的,都是家常便飯啊。玲珑兩只手絞在一起。
面對她的疑問,荀殷竟陷入了沉默。
玲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這還是頭一回有人僅僅為我而做飯。”他道。
眼眸清明,語氣也自然,卻說這樣孤單的話。
玲珑愣住。
原來這孩子還不知道我是質子。荀殷嘴角上揚,便也不再解釋。
他換了一個話題。
“我心裏高興呀。別人有求于我,都是撒大把大把的金錢買‘高興’送我,而你,卻是親力親為。”他戲谑道。
玲珑已經羞愧的無地自容。
何時起,她竟成了這樣功利的一個人。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他笑道,“蝼蟻尚且都知銜食,你也只不過想活的好一些。”
原來,她也只不過想活的好一些。
心裏某個空空的角落就這樣被他戳中,玲珑鼻腔一酸,淚水就模糊了視線。
“先生,阿珑卑微,又弱小可欺,雖然仰慕先生的風采,卻也的确存了抱棵大樹好乘涼的心态。”她哭的一抽一抽的,“可是從現在開始是真心的,不管先生願不願意收我為徒,我都将以師禮侍奉先生左右。阿珑沒有兄長也沒有父親,先生在阿珑心中,便如同他們。”
荀殷嗯了聲。
“這還差不多。但我還年輕,不想做你爹。”他長手一伸,提着她的小胳膊拉她起來,“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跟個娘們似的。”
玲珑心神俱震,眼淚戛然而止。
也想起了自己最不可原諒的地方。
先生不收女徒。
又對一無所有的她這樣好。
玲珑為自己的謊言而羞慚,緩了好久好久,才擡起頭,面孔顯得越發透明似的白皙,美麗的眼眸又因哭過泛着粉暈,望之,若浸入水光的桃花。
荀殷心中一悸。瞬間就松開了手,騰地站起身,來回踱了兩步,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去看看還能不能弄點勉強下咽的東西吃,我倒是無所謂,你正在長身體。”
玲珑粉靥立刻火辣辣的。
勉強下咽?
先生已對她別無所求了。
她點頭答應,卻忍不住把心裏的話先說給他聽。
“先生,我想通了。我這樣的笨蛋拜你為師只會壞你名聲。”她剎那綻放的笑容,竟有些晃人的眼,“先生肯收留我,還教我一點本事,已是莫大的恩惠。阿珑也會真心待先生好的,阿珑的姐姐知道了,也會待先生好。”
她想起了小龍絡子,心裏竟暖融融的,似乎又看見了希望。
也懷着這點幸福的希望躺在陌生的地方睡着了,她不認床,到哪裏都行。
夜半時分,淡青色的月光透過黃色的竹窗,在玲珑雪白的面孔上撒了一層淺淺的斑駁。
荀殷走進來,好奇的打量她,緩緩傾身,“哭成這樣,誰欺負你了?”長長的發絲垂下一縷,末梢擦過了她皺成一團的臉頰,也驚醒了她。
還帶着噩夢的餘溫,“簡珩”的臉就映入了眼底,玲珑瞬間崩潰。
兩只顫抖的小拳頭緊緊抵在嘴邊。
荀殷睜大眼睛,“啊,你這是……”
誰知下一瞬她又仿佛被踩了尾巴的小奶貓,“不要!我不要!”
“哈,你不要什麽……啊!啊!啊!我的臉!”荀殷慘叫。
好疼啊!
火辣辣的!
瞬間他就跳起來。
我x!
“你有毛病啊!”荀殷喊道。
玲珑顯然還未完全清醒,目光似無焦點,豆大的汗珠沿着額頭、鬓角滾落,最後與腮邊的眼淚融成小溪,沿着纖細的脖頸順流而下。
凄惶而柔弱。
荀殷又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