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王 - 第 29 章 恩養

? 次日,博運賭坊就将六萬兩銀子送到了東靖王府,來的人一瞅見王府侍衛排開的陣仗,慌得把錢放下就飛快跑沒影了。

岑先生忙着做賬,讓人再一遍數清楚了,封了箱,才準往裏搬。

二添看見一箱又一箱白花花的銀子,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許璟在前廳喝茶的時候,楊總管來說,董先生在府外求見郡主。

原先的董賬房被請進了王府,他一走進前廳,“撲通”就在許璟面前跪下了,一雙凍裂了口子的手把大疊銀票舉過頭頂。

那些錢,許璟本來就是為董賬房争來的,為的是讓他可以安度晚年,不用再在梧桐巷口起早貪黑地賣油餅,可是董賬房執意不收,要還給王府,許璟拗不過他,只好接了。

賜了座,楊總管親自給端了一杯茶水,董賬房不安地道了謝,接着對許璟說:“郡主,這三萬三千兩是王府的資財,我絕不能妄動啊,還到王府來才是最合适的。”

三萬三千兩。

許璟挑起眼簾,神色微不察覺地變了變:老家夥死性不改,瞞了三千,真是太令人心寒……

二添站在她身邊,正在興致盎然地數着銀票。

許璟有意沉默片刻,希望這沉默可以給董賬房壓力,教他知錯說出真話來。

但是,董賬房坐着,喝了幾口熱茶,什麽話也沒再說。

許璟惱怒,正要拍案命人将董賬房再次丢出去,二添忽然靠近她,小聲道:“不對呀,郡主,這裏是三萬六千兩!”

許璟側首:“你沒數錯?”

二添嘿嘿地笑:“我梁二添啥都能數錯,就是錢不能!”

許璟再默了默:“……董先生,這銀票你自己數過嗎?”

坐着的人連忙站起來:“數過了,都數好幾遍了。”

“博運賭坊的人沒告訴你,他們應該給多少嗎?”

“我在巷口賣油餅,趙四把銀票塞給我就走了,什麽也沒跟我說。”

許璟看着董賬房,覺得不過是幾天不見,他就老了非常多,頭發也比離開王府的那天更加灰白了。

二添要說話,被許璟攔下了:“董先生,我現在請了一位姓岑的先生在府裏管賬,但他只有一個人,我怕他剛上手,府裏的很多東西不懂,會忙不過來,所以,我想請您回來,給岑先生做副手。”

董賬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紅了一雙眼望向許璟:“郡主還……還肯要我回來?”

許璟笑了笑:“為什麽不肯?要論對王府賬目的熟悉,怕是沒有人及得上董先生,我是真心實意想請您回來,就看您老願不願意了。”

“願意!願意!”董賬房感激涕零,忙跪下磕頭,“蒙郡主大恩,我、我一定洗心革面,再不做錯事!”

許璟讓元娘将董賬房扶起,又着人去請了岑先生來。

在廳上,許璟給岑、董二人做了互相的介紹,又叮囑了一些日常事項後,便命人送董賬房下去休息。

“岑先生留步。”許璟叫住了要走的岑譚,看董賬房的身影遠了,她才繼續對岑譚說道,“岑先生,董賬房老了,賬目的事,還是要勞您多費心。”

岑譚疑惑。

二添同樣看不明白,問:“郡主,岑先生明明可以勝任王府賬房一職,幹什麽還要請董賬房回來?你是信不過岑先生嗎?”

元娘氣急,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就你事兒多!”

岑譚遲疑,擡袖,低首:“望郡主明示。”

“我是發現董賬房的記性不太好了,三萬六千兩的銀票他都能數少三千。”許璟長嘆了一聲,“董賬房在我家服侍三十多年了,是我家的老奴,他一生未娶,沒有後嗣,将來連個能給他打理身後事的人都沒有,我收留他,不過是希望他老有所依罷了,不求他再為王府做什麽。”

岑譚大悟,拜了一拜,道:“恕我方才也以小人之心度郡主的君子之腹了,本也以為是郡主信不過老朽,未曾想……郡主您,實在是個善心的大好人啊!”

許璟擺擺手:“岑先生,我是小女子,行事全憑一時意氣,您就不要給我戴高帽了。”

岑譚鄭重再拜:“郡主放心,對王府,我們父子倆一定盡心盡力!”

提到岑盈堂,許璟不由得欣悅:“岑先生把鶴軒哥哥教得很好,管叔說鶴軒哥哥聰慧機敏,凡事一點就透,非常難得,看樣子是很喜歡他呢。”

岑譚滿口道:“慚愧,慚愧,虧得是管老弟不嫌棄鶴軒愚鈍。”

許璟停了停,心中起疑,忍不住說:“岑先生,我聽說鶴軒哥哥的腳是因為一次意外……我的意思是,岑先生是個聰明人,應該看得很明白,大徵開國不久,重武輕文,戰場上出人頭地的機會才是最多的,那為什麽當初,岑先生不讓鶴軒哥哥習武呢?”

“郡主這必定是聽鶴軒說過什麽了。”岑譚赧然,“的确,我心中是有報國熱血的,也曾希望鶴軒能以武将的身份立于朝堂之上,為國盡忠,但——”岑譚搖頭,十分遺憾,“窮文富武啊,我們家世貧寒,在‘武’這條路上行不通,鶴軒的娘早早過世,我僅有這麽一個兒子,無人幫襯,若是上了戰場,十有八九他是成為‘一将功成萬骨枯’中的枯骨之一,這叫我如何忍心!”

許璟頗感唏噓,良晌後說道:“那麽,鶴軒哥哥這一生,就再無其他選擇,只能困于我小小王府之中了。”

岑譚抹了抹眼角:“郡主說的哪裏話!現如今我也一把年紀了,早就想開了,能平安活着,比什麽都重要,我和鶴軒爺倆能留在東靖王府,這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啊!”

許璟聽岑譚這樣說,心中更堅定了要好好打理王府的決心,天下怎樣她管不着,但是東靖王府的這片天地不能塌陷。

送走了岑先生,許璟獨自在前廳坐了好久。

近午時,曹司農家的小公子讓人送來了一甕香蕈醬,說是伏牛山的香蕈做成的,味道十分不錯,給許璟當小菜吃。

元娘把香蕈醬交到二添手上,傳達了一遍曹小公子的話,讓他掂量着給郡主配菜,沒想到,二添盯着那一甕醬,立刻就哀嚎了一嗓子:“哪個王八羔子想的用伏牛山的菇做醬,這不活生生糟踐好東西嗎!”

元娘就奇怪了:“怎麽說?”

二添瞪了她一眼:“就說你頭發長見識短吧?香蕈是山珍之王,伏牛山的香蕈美味厚實,尤其比別處的好,曬幹拿了來炖湯都比這個強,這醬也就圖個風味,物以稀為貴,要認真比起來,還不如一鍋伏牛山香蕈炖老母雞湯呢!”

元娘聽了,告訴他說:“這話你以後別亂說了,曹小公子也是一番好意,他畢竟不是廚子,不懂食材怎麽吃才最好。”

午膳時,二添裝了一小碟香蕈醬出來,元娘看見,就把二添的話當作笑談告訴給了許璟聽。

許璟一笑帶過:“他倒是懂得挺多。”

其實對許璟來說,香蕈醬再美味,她還是更喜歡蜜汁燒雞。

二添人也機靈,發現許璟的偏好之後,特地在蜜汁燒雞這道菜上下足了功夫,後來漸漸地,他做的這道菜就成為了王府的名菜之一,大凡設宴,必少不了其身影,每每做來,也能獲一番誇贊,真叫二添得意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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