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還得是呆萌 - 第 14 章 還身天下

大雨磅礴,大有填盡望月樓三山五峰的溝壑之勢。

沈青竹撐着已破損的油紙傘再度出現在淩宇軒門前,而等候多時的顧相惜默然開門。

“錦竹在哪……”

顧相惜默嘆一口氣,見她這般模樣,怕是四處碰壁。她指了指屏風,示意那女童屍身的所在。

“我去看看她。”

她麻木得撐着損毀的油紙傘,雨水嗒嗒地落了一地。收傘後,她小心得擦拭沈錦竹蒼白的臉,伏在她胸口靜靜地睡了。

這邊顧相惜正拿了夜間送來的宵夜過來,誰知卻見沈青竹伏屍睡了。替她診脈後,方知她是累極了并無大礙。見她沒事,顧相惜從食盒中端出宵夜吃了。

小軒窗外,大雨初停,屋檐處依舊成串得滴落着雨珠。一輪清冷圓月已悄然躍上枝頭。

半夜裏,沈青竹餓醒。這一日從晌午到現在她都是粒米未沾,圓桌上食盒旁有幾碟空了的碟子,提起食盒卻是分量十足。除上面一層動過,餘下都還是原樣,她就着食盒旁一盞已冷的清茶咽下所有。

她悄悄地出來,只見顧相惜在殿前榻上枕着一方瓷枕睡得正香,絲毫不覺她的動作。她放下心來,推開淩宇軒殿門,迎着冷月清輝挺直了背。

顧相惜睜開眼,她原是睡着了的,只這夜裏本就冷,她睡得淺了些,方沈青竹開門,冷風一灌便把她從睡夢裏踢了出來。

她揉着眼,心道可是不好了。她這淩宇軒在飛鳥峰角疙瘩裏,正臨着懸崖邊。往門口一滾,順着石階可就滾下山腳,滑出地表了。這厮沒了妹妹,怕是要尋短見?

“你,你!”顧相惜一着急,連話都抖不利索,鞋都來不及穿趕忙将她拉住。

她只道自己被沈青竹吓住,沒想到沈青竹也被她吓了一跳。轉過身來愣愣地瞧着顧相惜,這模樣倒像是她做了什麽奇怪的事了。

顧相惜見此就知是自己誤會了,她摸摸鼻子,想着說些什麽圓過去,道:“哎呀,半夜醒來看到個白衣長發,又是亂糟糟披散下的,可是吓着我了。”

幸虧是沒面鏡子,不然就能讓她瞧瞧自己剛才那面紅耳赤的樣子喲。

她打小被扔在長林,沒個能常說話的,就是師父也只帶了書給她,便往一旁或打坐或也看書去了。總之,這顧相惜就沒個人情世故的經驗,撒起謊來也是分分鐘打臉,更別提她竟說別人頭發亂糟糟的事了。

沈青竹心倒寬,她原是世家之女,自不會太在意這些。而她細一想便明白了個大概,這人原來是怕她尋短見。想她方才驚慌失措的樣子,以及她撒謊時的模樣,這倒是和她們初見時,她留給自己的印象太不一樣了。

她難得笑了笑,此人太過奇怪,但心腸倒是極好的。

失去沈錦竹的第一夜她這般平靜,出乎意料卻又理所當然。

她沒法否認花間佛的言論,卻更沒法不恨他。但她平靜後卻不覺奇怪,這夜惜宮和望月樓究竟是何種關系,為何總給人一種糾纏不清的錯覺?

她不管顧相惜是否真是望月樓的三師尊,但只覺她品性不壞,人也有趣。

“我入望月樓時間不長,且這之後也怕是待不長久。若你真是三師尊,我與你說一事,也當是報恩。”

……

榮華殿內,寂靜如常。柔和月光攀上月隐衣角,讓他棱角分明的輪廓也顯得格外柔和,他側首道:“清明,當年的問題我現在回答。”

夜清明狂吐一口血,也不知是被月隐打的還是被他給氣的。反正他是在心底發下誓了,要将他這師叔綁起來,藏到個沒人的地方好好調、教一頓。

“哀家不想聽。”夜清明動作優雅地捂住耳朵,發揮瓊瑤女主技能。

他嘴上這樣說,身體這樣做,但那眼角神光朝月隐瞥來時,卻是狠帶了一番風情的,晃得月隐直哆嗦,倒像是瞧見了什麽洪水猛獸。

夜清明剛要笑,月隐雙手便飛快結印,等他察覺時已是晚矣。

他此時嘴上還帶着笑就不動了。只瞪着眼,眼見月隐指尖熒光溢出,所照之處事物靜止,就連空氣中微塵顆粒亦不再浮動。

他瞥一眼此刻的夜清明,十分得意的笑着。

“讓你斷我財路,讓你斷!”月隐說着說着忍不住踹了他兩腳,“哼,還師叔呢,我老臉都被你丢完了!你就在這笑上幾個時辰吧!”

夜清明僵着張妖孽臉,此刻莫說是媚眼,就是白眼都抛不了了。他只好心裏默默翻了一個,再吐槽道:“你也知道自己老啊。”

不過他這番肺腑之言,月隐是不知道的了。他躍上摘月臺,展目望去,不一會便搜尋到了楚狂殿的位置。

楚狂殿結界被破之時,花間佛正在捧書細讀。察覺到被破之後亦是絲毫不動。

涼風落葉都已靜止在空中,月隐從天際緩緩降落,此刻,他指尖瑩光已如日月星辰。

他要與楚狂殿那人所說之事,乃是任何人都聽不得的。此番已是違了天道,斷不能讓其作祟,生出事端來撥亂反正。

他至花間佛面前坐下,吐出幾字:“大限将至。”

花間佛雙眸半閉,眸中映着月隐指尖的淺藍色光輝。

“何謂大限?”停滞良久後花間佛才開了口。那藍光竟連時間亦能停止,讓他着實費了一番功夫。

月隐面露滿意的神色,而轉瞬後卻成了擔憂。比之花間佛,惜兒□□着實太低,來日難以與之抗衡。且又有因緣際會作祟,将來怕是會一敗塗地。

正思慮着,他便覺心髒絞痛,而額頭也有冷汗溢出,此術果真極耗心力。

“你托我之事已成。垂雲,将來你若是記起……”

“月隐,我已經記起來了。”花間佛苦笑,他是垂雲,而顧相惜卻已非紅妝。

月隐倒是不驚訝,他只輕微地嘆氣,想着被他“養廢”的顧三,道:“大限将至,今年的鬼節便是開端。我自知奈何不了天道,我只問你,将來若真到了那般地步,你真舍得麽?”他用盡心血打造望月樓,原是助他二人的,只可惜……

花間佛噙笑,繞有興趣的打量着他,“是她自己說的,不信神佛,更不信輪回。”

“孽障!”月隐提劍朝他劈下。暗藍色雷光噼啪作響,劍氣蕩開周遭的靜止微粒,震裂門窗。

花間佛不慌不忙地挑起紅櫻嫁,正面迎了上去。他要躲開原是極輕松的,可他偏偏要去接,這下可不得了,楚狂殿就跟在龍卷風裏一般,若非是靠着月隐的結界,只怕就要化為齑粉了。

月隐一身兩用,縱使法力再高深,也難擋花間佛這一擊。他被震退兩步,當即便吐了一口血。

“她不承認自己是,我便逼她承認。她上輩子便是我的人,這輩子更沒得跑。”

“前世是我二人自負,最終更負了天下。今世當放下兒女情長,還這天下該有的昌榮盛世。”

若是旁人聽了夜惜宮花護法的這番話,定會當自己聽錯,但在月隐面前,這卻是他說過最可信的話。

月隐嘆氣,只道是留不得也護不住了。他彎下腰,對他道:“月某錯怪,是我魯莽了。方才之事便做從未發生吧。”

其實方才也不能全怪月隐,他耗費這般心神,自是不會與花間佛繞圈子、開玩笑。也才在聽到那般回答後與他出手,只差沒把楚狂殿掀個底朝天。

花間佛點點頭,月隐雖是前輩,但按他前世身份也不是受不得他這一拜。更何況他方才下重手就已是為了自己私心,此時更不會在意太多。

十多年來,他自己的女人都不得相見,而今見了還被月隐養的與他生疏,還敢說什麽不信,這讓他如何不動怒?如今受了月隐一拜才算徹底解氣。

回到榮華殿,夜清明依舊是那般蠢傻的模樣。

離咒術失效還有一刻鐘,案臺上凍住的燭火已有松動的跡象。明黃的光籠在夜清明的臉上,讓月隐恍惚了好一陣。

他皺着眉,擋住燭光道:“你是個男人,怎麽能長成這樣?”

月隐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抵在他鎖骨處狠狠按壓。略黑的血順着指尖滴落,他放入嘴中嘗試,只覺無比的腥臭苦澀。

他愣了好一會,才呆呆地道:“師叔錯了。”

此話一出,夜清明倒像活過來一般,雙目也能動了。

正當他還想做些什麽的時候,那燭火就開始跳動,幽藍幽藍的,倒像是聚了不少的怨氣。

夜清明醒了。

…………

翌日,大雨過後的清晨總是涼爽無比。衆人練功之際也不忘多吸兩口提神。

淩宇軒外,外門弟子一早便端了新衣在門口侯着,盤子上紫衣繡着金色花紋。昨日就該送來的東西卻因大雨而給耽誤了。

顧相惜習慣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本想着自己動手,奈何這玩意忒折磨人。她一看,便默默把剛打發出去的女弟子給拖了回來。

“唔,我們重來一次好不好?你進來時說的什麽來着?”

“……讓徒兒替師尊更衣。”女弟子也是個好脾氣的,才不與顧相惜這山野少女計較。

“哦,那你來吧!”随後閉着眼,大有任人宰割之意。

穿戴好後,她準備去向月隐要取沉靈木,現下還是夏日,屍體一類陳放不得多久。

昨日沈青竹對她說的話正應正了她的猜想,望月樓中怕是混進了夜惜宮的人。

這原不是值得驚訝提防的,這兩處在江湖中并稱第一,誰也拿不下誰,因而派人來探個消息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這人讓花間佛持有了清酒豔離,這倒是值得人推敲了。

她皺着眉,他誅了沈家滿門還不收手,連女娃也沒放過,如此殺孽可怎麽辦啊怎麽辦!

要是有人對她說,他不是留下沈青竹還許她報仇麽,這也是良心未泯啊!那不等別人動手,她就先挽袖一巴掌招呼上去了。那厮動機不純,良心大大的壞!

她正胡思亂想着,轉角就來到榮華殿,叩門道:“師父可在?”

如此幾聲後卻是無人回應,她只得推門而入,而榮華殿內卻已是空無一人。

她嘴巴再次張成“O”型,原來師父不是好吃懶睡的人啊……

正這時,一個端茶的外門弟子路過,遠遠得瞧着一個着紫金雙色衣裙的女子在榮華殿門口站着不走。

他極為狐疑,此人明明是直系弟子的裝扮,可這背影怎又如此眼生?他走過去,道:“你是何人?怎麽穿着我望月樓的師尊的衣衫?”

“怎麽,你要收我錢麽?”顧相惜不快,同時也開始埋怨師父來,都是他不提自己,害得她的形象忽男忽女、不男不女。

“诶?”那人突然不知該如何是好,搖着一顆腦袋道,“不是不是,只是姑娘看着眼生。且這衣服是有統一标準的,紫衣金紋只得前三位師尊所用,你這樣被瞧見了可是要被罰的!”

他看着一臉疑惑的顧相惜補充道:“姑娘怕也是新來的還不知道規矩吧?這望月樓規矩可多了,我也沒時間和姑娘細說。也不知是哪個糊塗東西不懂規矩,把這衣衫給姑娘用了。”

正當她欲張嘴說話時,突然間便起了一陣涼風。

“師姐!”房玄昭發現淩宇軒沒人,便想着她可能是去了榮華殿,幾個起落後終是發現了她,“你果真是在這裏。”

說着便飛身至她面前,顧相惜眯眼,見他一身月白色衣衫迎風招展實在是好看。

房玄昭撥開那傻眼的弟子,“師父在蒼鹿山斷魂苑等着師姐,說是有事商量,師姐且随我去。”

“好。”顧相惜看着那弟子兩手一攤,“在這裏發愣更是沒時間。”說罷便同房玄昭離開。

那弟子愣着,思緒還停留在房玄昭的那聲“師姐”上。師姐師姐,這望月樓除了落師尊還有能讓房師尊叫師姐的?他大吃一驚,難道是那個一直閉關的三師尊?他捏捏臉,吃痛後方回過了神。

“三師尊好毒舌啊!”

待至蒼鹿山,見此處建設又是另一番風格了,雖比不上飛鳥峰的大氣,但倒是多了南方的秀美。遠處掩着一片幽綠樹叢更添一絲清幽,顧相惜眯起眼,那樹很像是夜惜宮中見過的。

行行走走過幾個拐角,方是到了斷魂苑,顧相惜推門而入,正瞧到吃着丹藥的月隐。

“怎麽來的這麽快。”月隐嘟囔一句,将丹藥瓶子收入袖中。

房玄昭極為知趣的關上房門離開。該正經的時候就端正了心,這是月隐常挂在嘴邊的話。也正因如此才教出了平野垂和落月搖這兩個極為嚴肅的呆瓜。

他心裏這樣想着,而下一刻卻突然捂了嘴。哎呀,不好不好,怎麽能說師妹兄長壞話呢?

月隐速度極快,讓顧相惜只來得及看清那瓶子的顏色。紫底描金的,和這衣服差不多。

“自然是師父教好,師弟輕功極好,我看了也很羨慕。”顧相惜狂拍馬屁。

月隐俊臉一別,表示對她的懷疑。但那句她很羨慕倒是真的。誰讓師父在她的十八年裏只是保住了她的小命,教她讀書寫字。

而月隐更是後悔,後悔的都不敢去想他為什麽後悔了。就她現在這樣,你敢這麽如實的告訴她麽?

你上輩子其實是個強的逆天的女漢子神仙,你夫君是個頂壞頂壞的混賬神仙,你們兩個人一起把神魔都虐殺盡了,這輩子老天爺還敢讓你們回來就是為了虐你們,讓你們哭着跪着把它修好的!

天吶!他已經想到自家徒弟哭着跪着求他一巴掌拍死她的場景了!

“惜兒,為師方有些後悔了。”月隐揉着眉心,即是真心也帶揶揄地道:“怎麽就把你送去長林那個破地方呢?那地方吃住都只你一人,也沒個人幫你分擔分擔蚊蟲吸血的量。惜兒,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在那裏當真快活?”

顧相惜有點坐不住了,這還是自家師父第一次征求她的意見,叫她如何不開【恐】心【懼】?

憋了小半天,她才道:“師、師父,你開心就好。”

“……”

月隐覺得他現在就可以一巴掌拍死她。

見月隐比黑土還黑的臉色,她吞了吞唾沫,索性将自己最扭曲、最不講理的一面也端給他看:“後悔這話不該是師父講的。若換作惜兒,那就是後悔,也是因為沒能幫上師父。師父若是後悔了,那便看着惜兒,惜兒絕不讓師父失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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