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女帝 - 第 169 章 言明身份

聶青婉從半道折去壽德宮的時候殷玄回了禦書房,殷玄是不可能呆在壽德宮等着搜查結果的,壽德宮極大,沒有大半天,完全搜不完,殷玄忙的很,沒空呆在壽德宮。

回了禦書房,殷玄就埋頭進了那麽多的折子中,批了半個鐘頭,覺得有一件事情非得先做了不可,就是煙霞殿裏面那個太後的屍身,得放回殷祖帝的皇陵裏。

三年前太後薨斃,殷祖帝的皇陵開過,但那個時候送進皇陵裏的棺材是空的,裏面什麽都沒有,如今要把聶青婉的屍身送進去,就得再開一次皇陵才行,而開皇陵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情,尤其皇陵四周都有皇家守衛,想要不動聲色地将人送進去,還得想個計策。

殷玄蹙眉,眯眼思索了半晌,擱下狼毫,側頭對随海說:“七月要過去了,八月一來,仲秋節也快了,今年仲秋朕想帶婉婉去皇陵掃墓,你下去打點一下,這幾天讓守在皇陵四周的皇家守衛們去打掃皇陵庭院,先把院子收拾出來,掃墓該用的東西也提前備好,到時候朕和婉婉去了,節省點兒時間,也好休息。”

随海聽的一愣,眨眼咦道:“都是清明掃墓,哪有仲秋去掃墓的?而且,今年的清明皇上已經帶過皇後去皇陵掃過墓了,這再去,不妥吧?”

殷玄說:“有什麽不妥的?祖上傳下來是清明掃墓,可也沒說仲秋不能掃墓,仲秋團圓,朕也帶婉婉去見見祖輩們,而且,朕的父親和母親也葬在皇陵周邊,朕與婉婉成親了,理應也得帶她去見見朕的父母,讓朕的父母也看看他們的兒媳婦,就八月十五最合适。”

随海哦了一聲,但又委實覺得皇上的這一番話交待的有些奇怪,仲秋去掃墓?怎麽聽怎麽奇怪,但皇上想帶婉貴妃去見父母,倒是可以理解。

皇上那麽愛婉貴妃,自然是想帶她去見見父母的,趕在八月十五去,也應了團圓之意。

雖然奇怪,卻又讓人覺得十分合理。

随海便不多說,朝殷玄見了個退禮之後就往門口走。

剛走出兩步,殷玄又喊住他:“先去一趟煙霞殿,讓任吉來見朕。”

随海猝然一驚,‘任吉’二字一過耳,簡直天雷滾滾,随海禁不住倏地瞪大了眼睛,大啊一聲,猛地扭頭看向殷玄,驚道:“皇上要見任吉?”

殷玄點頭:“嗯。”

随海木呆呆地深吸了一口氣,這會兒再不明白皇上仲秋要帶婉貴妃去皇陵掃墓是一件暗藏玄機的事兒那他就白伺候這個皇上多年了。

随海抿了抿唇,雖有心想問,卻又不敢,只得咽了咽嗓音,回一句:“是。”

殷玄輕擡了眼皮看他,知道他心中有疑慮,便揮手朝他招了招。

随海趕緊一溜馬地湊過去,附耳到殷玄的身邊。

殷玄低頭與他說了幾句話,随海一聽,瞳孔瞬間緊縮,嗓音拔高,幾乎脫口而出:“皇上想把太後屍身放回皇陵去?”

殷玄低聲道:“嗯。”

殷玄已經提前向随海透露過華北嬌就是聶青婉這件事,随海也知道,如今的這個婉貴妃就是太後,而放在紫金宮裏的那個屍身,也只是一個屍身罷了。

三年前殷玄害死太後的事情随海是知道的,他雖然不算太重要的參與人,但他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就是混淆了任吉以及任吉的耳目。

任吉是随海的師傅,可以說,随海是任吉一手帶起來的人,如果把随海比作千裏馬,那任吉就是伯樂。

随海對任吉的敬愛如同對父親一般,可是,敬愛歸敬愛,立場歸立場。

任吉效忠太後,随海效忠皇上。

殷太後時期,太後選中了殷玄當太子,起初并沒有行封大典,只是口頭上那麽喊,很多人都是面服心不服。

後來南征北戰,殷玄建立了豐功偉業,也展現了他一國儲君的驚人能力,讓所有人都對他信服,包括殷氏皇族之人,故而,殷玄二十歲及冠之年,行封了太子大典,那之後,随海才有幸被任吉挑出來,先服侍這位太子。

但說是服侍,其實也只是偶爾被傳喚個一兩次,大多數時候這位太子爺都不要人伺候,又加上他老是出征,三五年下來,随海統統服侍這位太子爺的次數十個指頭都數得過來。

真正算得上伺候的就是太後下達了休養生息的策令,自此大殷進入戒戰狀态,太子歸朝,太後歸朝,太子開始漸漸出入金銮殿,直到登基為帝,入住龍陽宮,随海才被正式授命掌事公公,随侍在這位皇上身邊,出入龍陽宮。

算起來也就是太後死的那一年,他選擇了忠君,棄義。

随海背叛了任吉。

其實也說不上是背叛,只是各忠各的主子,末路歧途罷了。

在随海看來,他只是在效仿他敬愛的師傅,做一個一生只盡忠一人的人,無愧天地,無愧良心,亦無愧自己的本職。

随海對殷玄的忠,殷玄看的出來,故而,在殷玄心中,随海就是自己人,沒有什麽事情是要對他隐瞞的,這兩件事情對他說了,他才會做的更好。

随海既知道殷玄想把太後的屍身放回皇陵,那頭一個要解決的人就是任吉,任吉對太後太忠了,忠到形影不離,死亦不離,活着的時候,他守着太後,死了,他還要守着。

之前皇上是因為怕太後寂寞,一個人躺在紫金宮的冰棺中無人陪伴,又加上任吉老奸巨滑,太後死的那一天,其實在紫金宮中當差的宮女和太監們都沒有被隔離,所以,在紫金宮中當差的所有宮女和太監全部被一夜賜死,死在禁軍們的刀下,那一夜的紫金宮,是神落地獄的一夜,原本也要殺了任吉的,可任吉選擇了茍且。

那個時候,随海想,他的師傅,果然不是一般人。

随海到現在還想不通任吉當年為何選擇了茍且,而不是随着太後一塊去了,或是跟皇上拼個你死我活。

現在看來,難道任吉知道太後還會回來嗎?

随海莫名的內心抖擻了一下,但殷玄這個時候傳喚任吉,随海當真不能不多想,雖然随海選擇了忠君棄義,可三年多過去了,太後也回來了,随海自然不希望任吉再出事兒。

随海張了張嘴,縱然知道自己不該問,也不能多問,可他還是控制不住地出聲道:“皇上,你是要處置了任吉嗎?”

殷玄眼皮微掀,嗓音冷沉道:“朕也想放他一條生路,但陳溫斬知道太後回來了,陳溫斬又被調去了煙霞殿當差,那麽任吉現在肯定也知道太後已經回來,他在等時機,而朕的婉婉也在等時機,但凡有一絲機會,任吉都會重新回到她身邊,當年的事情任吉十分清楚,婉婉若沒回來,朕倒可以留他,可婉婉回來了,朕就不能再留他了。”

說着,頓了一下,又道:“朕一開始以為婉婉想盡一切辦法,暗中操控煙霞殿的‘藥材殺人’事件和皇中毒之事是為了複出聶北,複出聶家,為她出力,現在看來,她需要的并不是整個聶家,只是聶北,她要利用聶北的手和聶北的閻判威名來向天下人揭露太後死亡的真相。”

随海聽的眼眸如銅鈴般瞪大了。

查太後死亡真相?

随海震驚莫名,惶恐道:“太後果然是回來……”他狠狠地咽了一下喉嚨,這才又心緒不齊地說:“回來報仇的嗎?”

殷玄垂着眼點頭,末了,又十分平靜地開口:“她要誅朕。”

随海噎住,只覺得手腳發涼,險險站不穩,他顫抖着手腳,臉也顫了顫,忽地就沖到了龍桌前,哆嗦着唇急切又擔憂地道:“那皇上你得想個法子呀!不能讓太後成功啊!”

不然,咱們都得死。

這話有些大不敬,他沒敢說。

可他委實着急!

殷玄緩緩把自己倒靠在龍椅裏,雙手扶着龍椅的椅把,輕輕地敲擊着,眼睛落在遠處的門上,整個人顯露出一種運籌帷幄,唯我獨尊的氣勢來。

他淡勾薄唇,沉聲說:“你放心吧,朕不會讓她如願的。”

随海聽着殷玄這般篤定的話,陡地就松一口氣,緊緊揪起來的心也落了回去,別人說這話出來,他可能還會在心裏打一些折扣,但皇上說了這話,那就百分之百令人信服。

随海道:“所以皇上真要殺了任吉嗎?”

殷玄沒應聲,只道:“去吧,借看明貴妃的谕旨去把任吉帶過來,如何帶,你心裏清楚,任吉已經是不存在于這個大殷帝國宮中的人,朕不想讓任何人認出他,亦不想讓他與任何人有交集。”

随海垂頭道:“奴才明白。”

殷玄擡起右手揮了一下:“那去吧。”

随海頓了頓,最終還是‘嗯’了一聲,緩緩往後退,到了門口之後,轉過去,将門打開,站在門外面了,他不知為何就悵然嘆了一聲氣,左右沒人,禦林右衛軍全被戚虜帶去了壽德宮,如今大概還在壽德宮忙碌,禁軍尚未被調動,四周靜然,只有烈陽如歌,獨自唱響在大地。

随海擡起頭來看了看眼前的這一片天,天高雲闊,皇權噬天,大殷帝國的皇帝,才是這個天下的主宰。

随海振了振精神,擡腿邁下石階,往煙霞殿去了。

而在他去煙霞殿的時候,聶青婉到達了壽德宮。

壽德宮裏人心慌慌,陳德娣還跪在大殿內,整個人僵硬如石,她兩手緊攥,卻并不低頭,就那般高傲地擡着脖頸,看着這些人如何搜她的壽德宮。

皇上可以折辱她,可這些人不能。

她可以失了臉面,卻不能失了皇後威儀。

何品湘和采芳跪在她的左右兩邊,眼中含淚,氣怒交加,卻不敢出言說一句诋毀皇上的話,說一句诋毀這些禦林軍們的話,只能忍辱負重地紅着眼,疼着心,陪着自家娘娘一起在這裏跌宕浮沉。

大殷帝宮的禦林軍比禁軍多,之前削減下去的禁軍,有一半充進了禦林軍中,禁軍在殷太後那個年代只護衛太後,禦林軍護衛皇城,太後死了之後,殷玄把禁軍和禦林軍都調到了身邊,只不過,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宮內禁軍由李東樓率領,跟随殷玄左右,禦林軍由戚虜率領,暗中替補。

禦林軍有六十萬,之前分撥給謝右寒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被割分為禦林左衛軍,縱然只有一小部分,卻也有十萬,另五十萬仍然由戚虜調配,但并不是六十萬禦林軍都在宮中,多大在各處當職,有需用的時候再調度,所以平時戚虜最多帶三千人伺候在殷玄左右,謝右寒之前也最多帶三千人伺候在聶青婉左右,但出行之時,所帶也只有兩百多號人物,如今要搜壽德宮,自然人越多越好,故而,禦林左衛軍被調度,禦林右衛軍也被調度。

這麽多的禦林軍散在壽德宮的各個地方,壽德宮裏的宮女和太監們完全沒了栖身之地,只能縮在自己的屋子裏。

戚虜親自領了一小隊禦林軍進到寝宮裏面,看到跪在那裏的陳德娣,他還是上前去見了個禮,說了一聲:“冒犯皇後了,我等搜完就走。”

陳德娣不應聲,只眼睛望向門外,一動不動。

戚虜也不等她回答,直接手一揮,示意禦林軍們行動,他自己也一間一間屋子裏去搜了。

壽德宮很大,作為大殷帝國皇後所住的寝宮,那自然廣袤無邊,主殿、副殿、寶臺、閣樓、亭廂、廟塔多不勝數,有得搜了。

禦林軍們還在忙着各處搜索的時候,聶青婉來到了壽德宮的大門,小轎落在門口,王雲瑤拂了簾子把聶青婉攙扶下來,張堪往門口掃了一眼,浣東和浣西去喊門,門口沒太監,是禦林軍在守,聽到喊門聲,知道是婉貴妃來了,幾乎沒停頓,手一伸就将門拉開了,然後恭恭敬敬地行禮。

聶青婉走進去,身後跟着王雲瑤、浣東和浣西以及張堪,還有一部分禁軍。

浣東的手中提着陶龜罐,鬧鬧已經對這個陶龜罐不再好奇了,安靜地趴在那裏,把頭放在一個洞口處,看着外面的一切,偶爾,它會把眼睛擡起來,看一眼聶青婉,看完,又将視線挪向別處,打量着四周。

浣西撐着傘,為聶青婉遮擋頭頂的陽光。

王雲瑤随在身邊,随時服侍。

一行人進了壽德宮,直直地往正殿的大門走了去,已經沒有宮女和太監職守了,到處都是禦林軍們,故而,也沒人去向陳德娣彙報。

不過,也不用彙報了,陳德娣跪在那裏,眼睛一直在看着門外,等聶青婉往這裏走來時候她便看到了,她想,是來看我的笑話的嗎?

陳德娣內心難過,說不出來的屈辱籠罩了自己,堂堂一國皇後,在一個妃子面前失了該有的體統,可皇上不讓她起來,她也不敢起來。

陳德娣忍着這份屈辱,紅着眼眶,看着聶青婉走了進來。

浣東拎着陶龜罐跟進來。

浣西收了傘跟進來。

王雲瑤也跟進來。

張堪往屋內看了一眼,沒進,直接領禁軍們守在了門外。

聶青婉站在那裏看着陳德娣,陳德娣也擡起頭看着她,四目相對,一個眼中平靜,似蒼穹俯瞰大地,沒有絲毫的針鋒相對,只有包容與浩瀚;一個眼有不甘,屈辱忍在堅強的外衣之下,仿佛一只逆天翺翔的雄鷹,正在折翼,可她為了不讓別人看到她流血的身子,極力地護緊自己的翅膀,故而眼神裏藏納了太多情緒,亦藏納了太多防備。

聶青婉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看了一眼陳德娣身後的鳳座,擡步,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

走到鳳座後,絲毫沒猶豫,一屁股坐了下去。

王雲瑤心驚,沖上去就要拉她,可聶青婉甩開她的手,說道:“站一邊兒。”

王雲瑤愕然愣住,那一瞬,不知道是不是王雲瑤的錯覺,她竟然在郡主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很強悍的王權威勢,讓人本能的就想屈膝臣服。

王雲瑤震驚地看着聶青婉,一時也忘記了再去拉她,本能的也不敢再去拉她了。

浣東和浣西也對聶青婉這忽然之間就坐在皇後鳳座上的行為充滿了匪夷,可她二人還沒來得及勸阻呢,就見娘娘甩開了王雲瑤的手,又說了那一句話,而在那一句話說出來後,她二人也被駭住了,再擡頭,看着坐在鳳座裏的娘娘,竟讓人覺得,她本應該就要坐在那裏,一統後宮。

一直十分安靜的鬧鬧在這個時候掙紮着非要爬出來,四只腿拍着陶龜罐,弄出很大的動靜,這動靜把浣東的視線拉了下來,亦把她的神思拉了回來。

浣東低頭看向陶龜罐,見鬧鬧急于要出來的樣子,浣東又擡頭,沖聶青婉說:“娘娘,鬧鬧好像想出來。”

聶青婉伸手:“拿過來。”

浣東往前幾步,将陶龜罐遞到聶青婉面前,聶青婉伸手,把鬧鬧拿了出來,一出來鬧鬧就十分的興奮,手舞足蹈,又四腿一踮,落在聶青婉的腿上,爬行幾步,找了舒适的位置,趴在那裏,龜屁股對着聶青婉,龜腦袋對着門的方向,眼睛落在陳德娣身上,亦落在門外的禁軍身上,以及忙着搜宮的禦林軍們身上。

不知道它在看什麽,總之,很沉默。

聶青婉也很沉默,她就坐在鳳座裏,端看着外面的一切,而那一切,恍若昨天,恍若今天,恍若一眨眼就成了一輩子。

聶青婉坐在了鳳座裏後陳德娣就将臉轉了過來,何品湘和采芳也将臉轉了過來,兩個宮婢都覺得聶青婉太猖狂了,皇後娘娘還在此呢,她居然敢奪了鳳位去坐,這狼子野心,是不打算隐藏了?還是她覺得,如今皇上寵她,她就可以放肆至此?

何品湘氣的張嘴就要說話,卻被陳德娣拉住了手。

采芳也想怒斥聶青婉,同樣的被陳德娣拉住了手。

陳德娣不讓這二人以下犯上,她自己跟聶青婉理論,陳德娣安撫住身邊的兩個心腹後,直直地看向坐在鳳座裏的聶青婉,冷聲說:“婉貴妃想坐這個鳳座,想了很久了吧?從你第一天踏進大殷帝國的皇宮開始,你就在想了吧?”

她冷冷地嗤一聲,又說:“想坐這個位子的女人很多,天下女子,但凡給了她們機會,她們都會毫不猶豫地沖上來,即便頭破血流,也要坐一坐,但是,即便頭破血流了,也不一定坐得上,可你很幸運,你輕松地獲得了皇上的寵愛,擊退了所有人,甚至是我這個皇後。”

她又凄然一笑:“今日你來,是皇上允諾的嗎?皇上讓你來先感受一下鳳座的滋味嗎?”

聶青婉薄唇微張,目光依舊看向門外,說道:“跟皇上無關,我只是想來跟皇後說幾句話。”

陳德娣一聽不是殷玄讓她來的,也不是殷玄授意她坐的這個鳳座,眸色立時結了一層冰晶,又像突然找到了一個可拿捏她把柄的證據似的,底氣十足地道:“不是皇上讓你來的,那麽你以一個妃子之身坐皇後鳳座,知道是什麽罪嗎?”

聶青婉聽到這話,收回目光,平靜地看她:“這大殷帝國的律法,沒有一條能定我的罪。”

這話不可謂不狂妄嚣張啊,簡直把陳德娣怼的氣血翻滾,同時的又驚詫連連,一時竟變得啞口無言了。

不說陳德娣驚詫了,就是王雲瑤和浣東浣西也因為聶青婉這一句‘驚天泣地’的話語而結巴瞠目了,她們看着她,像看着一個遙遠的陌生人。

三個人張了張嘴,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可能是被聶青婉在這一刻所迸發出來的氣勢給懾住了,也可能是早已震驚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何品湘和采芳也被聶青婉的這一席話給震的眼神懼顫,震驚地死死盯住她。

張堪原本守在門外,沒打算往屋內看,可他是練武之人,耳力驚人,即便站的遠,也還是将屋內所有人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聽到這裏,他眉頭一皺,抻了一下身子,扭頭往屋內看,這一看果然就見聶青婉理所當然地坐在鳳坐裏,自高而下,睥睨着底下跪着的陳德娣,那一刻,張堪眼皮子陡然一跳,說不出來的詭異情緒浮上心頭。

張堪眼眸動了動,站直身子,依舊嚴守在門口。

陳德娣緩了很久才從聶青婉的那一句話中緩過神來,她扯唇冷笑:“這大殷帝國的律法,沒有一條能定你的罪?”

聶青婉說:“嗯。”

陳德娣冷笑:“婉貴妃當真是好猖狂,這話你敢當着皇上的面說嗎?”

聶青婉坐在那裏沒動,只聲音平靜:“他若來,我也是這樣說。”

陳德娣這會兒已經無法用任何語彙來形容面前的這個婉貴妃了,說她蠢吧,可她又極其聰明,說她聰明,她又極其的蠢,這後宮女子可以恃寵而嬌,但能恃寵而嬌到她這個程度的,當真世屬罕見!

陳德娣知道張堪守在門口,直接扭頭,沖張堪道:“去喊皇上,我倒要瞧瞧,婉貴妃當着皇上的面,是不是也敢這樣說,還敢繼續坐鳳椅!”

張堪沒動,往裏面看了一眼聶青婉。

聶青婉不應聲,既不說讓張堪去,也不說讓張堪不去,張堪左右為難了,雖說皇後不得寵,可皇後就是皇後,雖說皇上似乎有心要拿陳家開刀,亦要廢黜這個皇後,可現在還沒廢黜呢,那麽,陳德娣一日還是皇後,那他就一日也不能忤逆她。

但是,他是皇上指派來伺候婉貴妃的,婉貴妃不出腔,他可不敢妄動。

張堪抿了抿唇,說道:“皇後恕罪,我只聽婉貴妃調遣。”

陳德娣氣的張嘴就朝門外喊:“來人!”

沒人應。

再喊。

還是沒人應。

陳德娣的眼淚一下子流出來,即便她能忍,即便她足夠堅強,可到底也才十八歲,又從出生到如今,沒遭受過如此屈辱,情緒再也繃不住,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厲聲指責聶青婉:“你想踩我的臉,如今你也踩了,你想耀武揚威,如今你也成功了,你想要鳳位,皇上疼你寵你自百般讨好你,他正不遺餘力地要把我這個障礙給清理走,給你鳳位,你不用在這裏埋汰我,欺壓我,折辱我,我今日所受,有可能也是你明日所受,你但凡積點兒德,你的明日就不會步我的後塵!”

她說着,咬住唇,不讓自己真的哭出聲來,徹底丢了皇後臉面,雖然她的皇後臉面也确實沒了,可她也不能讓這個婉貴妃得意!

陳德娣就那般含着淚,卻倔強地不讓眼淚使自己軟弱,她強硬地抵上鳳位上聶青婉的眼。

聶青婉跟這雙眼睛對視了一會兒,低頭看鬧鬧。

鬧鬧似乎明白了聶青婉要幹什麽,磨磨叽叽地順着她的裙擺爬到了地上,剛趴穩,聶青婉就站起了身。

聶青婉走下來,走到陳德娣面前,居高臨下地看了她很久,然後淡漠地說:“起來吧。”

陳德娣冷笑:“你大逆不道的敢以妃位占鳳位,我卻不敢藐視皇上旨意,我沒有你那麽狂妄。”

聶青婉眼皮動都不動一下,只說:“我讓你站,就沒人敢讓你跪。”

陳德娣冷笑,對這個婉貴妃的狂妄已經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但她就是不起。

聶青婉挑眉:“那麽想跪?那就一直跪着吧。”

聶青婉沖一邊兒的何品湘和采芳說:“你們退出去。”

何品湘忍她很久了,這會兒聽見她說要讓她離開這裏,離開她家娘娘,她一下子就火氣飙蹿,冷聲道:“是皇上讓娘娘跪的,沒皇上開口,奴婢就是死也不會離開娘娘。”

聶青婉很淡定,說一句:“那你就去死吧。”

說完,厲聲喊:“張堪!”

張堪不太願意進去,可不得不進去,他跨進門,應一聲:“婉貴妃。”

聶青婉說:“把何品湘拖下去,就地杖斃。”

張堪不敢動皇後,可敢動皇後身邊的人,與婉貴妃相比,縱然是皇後身邊的人,那也沒有任何份量的,張堪毫不猶豫,上手就扣住何品湘的手臂,要将她帶出去。

何品湘大喊大叫:“你敢在壽德宮放肆!你敢!你敢!”

聶青婉壓根不理她,聽的聒噪,直接讓張堪找東西把何品湘的嘴堵住了,見她死死地瞪着她,她面無表情地說:“殺你這麽一個老奴才,我還沒有什麽不敢的。”

那一刻,她站在那裏,目光沉靜,語氣波瀾不驚,可就是讓張堪內心膽顫,脊背生寒,他加大了力道,狠狠将何品湘拖了出去。

拖到門口,陳德娣站了起來,雖眼中有淚,可語氣铿锵有力:“放開她!”

張堪微微一頓,扭頭為難地看了聶青婉一眼。

聶青婉輕描淡寫地拂了一下宮袖,往後返回到鳳椅裏,又坐了。

張堪這會兒也大概捉摸出這個婉貴妃的套路了,見婉貴妃不說話,也沒再給出任何指示,就暫時松開了何品湘。

陳德娣見張堪松開了何品湘,暫時地松了一口氣,她攥緊手指,往鳳座上的聶青婉看了一眼,這才又轉頭,對攤坐在門口的何品湘說:“你先出去吧,守在門外。”

又沖也跟着站起來的采芳說:“你也出去。”

采芳搖頭,一副‘奴婢出去了你要是被婉貴妃怎麽着了怎麽辦’的樣子看着她。

陳德娣知道聶青婉不會把她怎麽樣,她把她的婢女都打發走,定是想跟她說什麽話,她既是想說,又如此強勢,若不讓何品湘和采芳離開,這個婉貴妃大概真的敢殺了這兩人。

陳德娣狠狠地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頭一回深刻領教了這個婉貴妃的狠辣和猖狂,之前她對拓拔明煙做的那些,完全是小烏見大烏,塞牙縫的開胃菜。

陳德娣睜開眼,沖采芳道:“出去吧,在壽德宮,在禁軍和禦林軍面前,衆目睽睽,她也不敢對我怎麽樣。”

采芳心說,這個婉貴妃連娘娘的鳳椅都坐了,還敢讓人當場杖斃了何品湘,她有什麽不敢的!

采芳着急呀,可自家娘娘已不容置喙地将她推了出去,采芳沒法,只好去把何品湘扶起來,二人出了門。

張堪也再次被遣出門外。

王雲瑤和浣東浣西已經完全的大腦當機,對眼前發生的這一幕陷入了極為震驚且極為迷惑之中,她們總是覺得,此時的娘娘,換了一個人。

不等她三人回神,她三人也被聶青婉給趕了出去。

屋內再沒第三個人,聶青婉讓陳德娣坐着,陳德娣坐了,可坐了也沒說一句話。

聶青婉沒說話,陳德娣也沒說話,屋內安靜的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但四周禦林軍們搜屋子的聲音又那麽清晰地傳了過來。

聶青婉聽着這樣的聲音,沖陳德娣說:“你是一個十分适合當皇後的人選,若非姓陳,我還是能夠容你的,至少,殷玄能有你這樣的皇後,也算是他的福份,有我在,我就不會讓他廢了你,但很不幸,你姓陳,而陳家沾上了三年前太後之死,所以,我也就不能容你了。”

“本來也沒打算今日來找你,但聽說殷玄派了禦林軍來搜你的鳳宮,我就覺得,有些話得與你說一說,先說什麽呢,就說禦林軍們能不能在你的壽德宮裏搜出來證據吧,他們也許不能,但我能,證據就在你床尾秘屜的一個私匣裏,那個秘屜有鑰匙,除了你,誰都打不開,但很不巧,任吉是一個十分了得的開鎖高手,所以他打開了你的秘屜,把香包放進去了。”

“再來說說煙霞殿的那一件橫空而出的藥材和吳平之死,以及你陳德娣中毒一事,這兩件事情都是我做的,目地不是争對你,也不是争對拓拔明煙,只是為了讓聶北出山。但可惜,失敗了。殷玄從這兩件事情中察覺出了我的身份,所以寧可把這兩件案子歸于懸案,也不願意讓聶北出來,但幸運的是,你們陳府容忍不了我,派了陳溫斬來殺我,誤打誤撞,讓殷玄怒而攻心之下,放了聶北出來。”

“你們可能在慶幸,明明刺殺我的人是陳溫斬,可聶北卻斷的是夏途歸,讓陳溫斬險中求得一生,亦讓你們陳府險中求生,避過一劫,讓夏家背上了這樣的罪名,但事實上,這不是險中求生,而是我暫時需要陳溫斬幫忙,所以讓聶北這麽判的。”

“再來說說你這包香,來自于窦福澤的藥方,來自于窦延喜之手,經由胡培虹帶進宮,經由你之手給了拓拔明煙,再由拓拔明煙之手放在了殷玄身上,計劃缜密,毫無纰漏,尋常對手一定會遭此大劫,活不過養傷期間,但遺憾的是,你們面臨的對手是我。”

聶青婉輕淡地挑眉,問陳德娣:“你知道我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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