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女帝 - 第 205 章 仲秋佳節4

可能所有人都無法明白殷玄心中的擔憂,可殷玄不能不為聶青婉謀劃,她想誅他,若成功,那她之後面臨的危機就大了,殷氏皇族之人會一撅而起,殷德的話還猶言在耳,殷玄不能不防。

縱然殷玄知道,憑聶青婉的能耐,那些殷氏皇族之人也奈何不了她,但此一時非彼一時,之前她有聶府傍身,如今沒有了,誰知道殷氏皇族之人會如何刁難她呢。

若她不誅他,這最好不過,若她真下手了,那至少,華府會成為護衛她的最強力量。

殷玄倒不擔心兵權落在華府人手上了華府會反客為主,亂了大殷江山,有聶青婉在,華府永遠動彈不得,聶青婉是不會允許有人傾辄大殷江山的。

殷玄對此深信不疑,故而,把一個虎符的兵權交給華州,他也放心。

華州聽完殷玄那一番話,眸瞳微微一縮,他是知道皇上寵愛妹妹,卻沒想到,居然寵愛到如此程度,但細聽之下,這話又有些怪異。

守護?

有他這個皇上在,何需他們華府守護?

若是連他這個皇上都護不了的,他們華府就更護不了了。

可皇上說這話,看上去也不像開玩笑。

華州也是個極聰明之人,一下子就聽出了這話裏埋藏的深意,他隐隐地聽出了不安,可又覺得自己有些神經質。

華州頓了頓,皇上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不應,顯得自己太不識擡舉,而且皇上都親自找上他說這話了,他要再不應,真的太不知好歹。

華州撩開褲蔽,往殷玄面前一跪,拱手說道:“臣領旨。”

殷玄笑着伸手将他拉起來,說道:“我大殷一共有六玫虎符,這六玫虎符都有主人,朕能給你的就是朕與封昌和陳府的,陳府的虎符來自于陳溫斬,封昌和陳溫斬的兵朕能調遣,為了防止調遣不動的現象,朕把自己的虎符給你,若婉婉不危,虎符不動,若婉婉遇危,你只要出動虎符,朕的人都會聽你調遣,護婉婉周全。”

華州震驚地看着他,不單因為殷玄說要把自己的虎符給他,殷玄自己的虎符,那代表的是何種含義,一國之君的虎符,旁落他人,這可不是兒戲,可他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就這麽給了,關鍵是他給虎符的意思僅僅只是為了護衛他的皇後,可,虎符在他手上,他也可以護呀!

華州完全想不明白殷玄為何要這樣做,只覺得心驚且惶恐。

手握這樣的兵符,如何能不惶恐?

而不單華州在聽了殷玄這話後震驚,就是一邊站着的随海和桂圓也震驚無比,當然,華州和桂圓都不知道華北嬌就是聶青婉,是大殷太後,可随海知道,別人不明白殷玄這話是什麽意思,随海也知道,随海更加的知道,皇上這一番話,說是封官,實則是下昭,下遺昭。

随海眼眶紅了紅,所以,皇上其實很清楚,太後不會過過他,即便她如今不再是太後,而成了他的皇後,她亦不會放過他。

随海心裏很難過,面色沉重,再看皇上似乎跟個沒事兒人似的,他就更加難過了。

随海知道,若是讓天下人知道太後是皇上害死的,那天下人都會責備皇上,他們一定都認為皇上有罪,其罪當誅。

可皇上有什麽罪?

他只是想得到他心愛的女子而已!

若他不是皇上,他為了得到他心愛的女子,做下這些事了,也不會受天下人責備。

可他是皇上,他就要生生受此。

可皇上坐擁天下,他卻一點兒都不幸福,他孤苦寂寞,他行屍走肉,這樣的皇上,外人是無法理解的。

可別人不理解,太後應該明白呀!

皇上對太後的愛難道不足以消除那殺死她的恨嗎?

随海一時又十分恨太後了,他這會兒倒覺得,太後不回來才好,就讓皇上行屍走肉過完餘生,不喜亦不怒,更不會有生命危險。

随海垂眸,壓下眼內波濤洶湧的心思。

殷玄在說完那句話後也不管面前的幾個人各自是何心思,又向華州問了謝右寒,知道剛剛華州幫謝右寒運完功療完傷,祝一楠在裏面為謝右寒切脈送藥後,他站起身子,往裏去看謝右寒,看完謝右寒殷玄就直接回了雲廂院。

一路上随海都是欲言又止的,等進了雲廂院,殷玄看着他:“有話就說。”

随海擡頭,看了他一眼,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磕着頭道:“皇上,你不要怪奴才多嘴,奴才覺得你把你的虎符給華世子,這非常不妥。”

殷玄往前走到椅子裏,坐下來,目光平靜地看他:“朕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也知道你關心朕,但是,若有一天朕不在了,那虎符于朕也沒任何用處了,而放在華州身上,才能發揮到它最大的威力。”

随海吓的心一抖,急聲說:“皇上萬福金安,長命百歲,一定不會有事,皇上,今天是仲秋佳節,團圓的好日子呢,不吉利的話咱不要說。”

殷玄頓了頓,目光擡起看向門外,輕聲道:“你知道朕在說什麽。”

随海噎了噎,他确實知道。

随海蹬蹬蹬地蹭過去,帶着器腔的聲音說:“皇上,咱跟太後和解不好嗎?華氏皇門和華氏藥門那麽多年的恩怨都能和解,你跟太後又如何不能和解呢?他們是同出一脈的族人,你跟太後是母子情深,奴才讀書不多,可奴才也知道,這是一個理,既是一個理,那就是一樣的,他們能和解,你跟太後也能。”

殷玄勾唇笑了笑,笑的十分淺淡,他淡漠道:“不一樣,朕跟婉婉,不管是以前的母子情深,還是現在的夫妻情深,別人都不會明白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朕不懼別人的眼光,朕也不懼別人如何看朕,如何評論朕,就算會遭世人唾棄,朕也不悔。”

他又收回目光,看向随海:“當年的太後是個什麽樣的人,你可知道?”

随海抿嘴,不敢說。

殷玄說:“朕了解她,在她的世界裏,沒有原諒一詞,犯了錯,就一定要受懲罰,尤其對朕,她比對任何人都要嚴厲,也更不留情。”

随海聽着又哭了:“那皇上你不要給太後複仇的機會不就好了嗎?”

殷玄笑,涼薄而無助:“朕若能擋得住她,她何以能讓殷德都屈尊跪地,拜她為君,視自己為臣呢,整個殷氏,最硬的骨頭就是殷德,可他卻在她面前也折了傲骨,你以為朕能擋住她嗎?你也別忘了,朕是她親手帶起來的人,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何對付朕。”

沒有人知道殷玄心中在想什麽,随海以為皇上就這麽認命了,其實殷玄是認命嗎?不,他只是在堵,堵什麽呢?堵他這一輩子最渴望的東西,堵她身上最珍貴的東西,不到生死一刻,他不會看清她,不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她不會認清自己的心。

話峰忽然一轉,殷玄道:“一會兒你去寫信,傳給夏班,讓他向華氏藥門之人讨教起死回生之術,朕要知道華氏藥門一族人是不是當真能夠起死回生。”

話題轉變的太快,随海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後,殷玄已經站起身,走了,他去找聶青婉。

随海一個人跪了一會兒,心情實在跟過山車似的,上上下下轉了好多遍,最後一屁股攤坐在了地上,所以,腹黑的皇上也想來個死後重生嗎?

比之太後,皇上你也焉壞呀!

随海起身,去寫信,寫完信就出去找了肖左,讓肖左騎快馬把信送到夏班手上。

肖左拿着信,雖然不明所以,不知道夏班好好的怎麽就去軒轅王朝了,但還是應了一聲是,領命走了。

随海又回去,找殷玄。

殷玄在恵孝院,在跟華圖下棋,聶青婉和袁博溪在旁邊觀看,等謝右寒喝完藥,和華州來了恵孝院後也跟着在旁邊看。

兩盤棋下完,都是殷玄在贏,殷玄無趣,丢了棋子,瞅了一眼天色,沖聶青婉說:“回宮吧,晚上朕想帶你去皇陵拜一拜朕的父母,皇陵別院朕早已經命人打掃了,今晚在那裏過,這個時候回去,還能趁天黑去掃掃墓。”

聶青婉蹙眉:“好好的仲秋節,掃什麽墓,又不是清明。”

殷玄站起身,把她拉到身邊,沖華圖和袁博溪說:“朕先帶婉婉走了。”

華圖和袁博溪自不會攔,也不敢攔,華州和謝右寒更不會攔,可聶青婉不想回宮,她晚上還想找借口去一趟聶府呢,仲秋佳節,月圓之夜,她是打算跟聶家人一起過的,誰要進宮跟他過!

聶青婉說:“不想回宮。”

殷玄不理她,轉頭讓随海去把馬車趕到恵孝院門口,然後就拉着她往外走。

聶青婉不好當着華圖和袁博溪以及華州和謝右寒還有那麽多下人的面對殷玄不敬,憋屈地随着他上了馬車,告別了父母和哥哥,等馬車駛出華府,聶青婉冷着臉說:“你想回宮你便回,為什麽非要讓我也回?我難得回來一趟,今晚才是真正的團圓夜,你卻把我拉走了,你就是存心的,存心不想讓我過團圓。”

殷玄睇她一眼,心想,你心中的團圓到底在哪裏,你心裏清楚,身在華府,心卻不一定在,朕把你拉走怎麽了?就許你陪家人,不許朕陪家人?你現在是朕的妻子呢,就該跟朕以及朕的家人一起過團圓,就算朕的家人都不在了,可他們的墓還在。

殷玄哼一聲,不理她,阖着眼,靠在了車廂壁上。

聶青婉說了半天話,可男人一動不動,連個腔都不搭,她也氣了,屁股一擡,要坐到另一邊。

動作驚動了殷玄,殷玄睜開眼,将她按住,抿唇說:“乖乖坐着。”

聶青婉說:“我坐別處。”

殷玄說:“朕這兩天不舒坦,你不要惹朕。”

聶青婉翻白眼:“你不舒坦管我什麽事兒,反正我要坐別處。”

殷玄笑,一把捧住她的臉,低頭吻住她,近乎貪婪地吞噬她的唇澀,末了,抵着她的唇低笑:“婉婉不讓朕碰,朕怎麽會舒坦,你乖乖坐着,朕難受,你若非要動來動去,那就在車上給朕。”

聶青婉被他的話給吓住了。

車上給他?

皇上的顏面呢?

聶青婉安靜地坐着了。

殷玄雙臂攏緊她,笑道:“婉婉聽話的樣子讓朕更喜愛。”

這回換聶青婉不理他了。

殷玄高興地蹭着她的發絲,閉上眼睛淺寐。

回了宮,殷玄沒讓随海回龍陽宮,直接讓他去皇陵。

一路去了皇陵,将馬車駛進了皇家別院,原本皇家別院都有兵力駐守,可今天過仲秋節,這些官兵們也回家過節了,別院裏十分冷清,好在別院早已打掃幹淨,該備的東西也全部備齊全,吃喝用全有,包括掃墓所用的東西,也全部備好,有值守別院的士兵見到皇上的馬車進來了,連忙上前叩拜,說了所有東西的擺放之地,就極有眼色地下去了。

殷玄抱着聶青婉下了馬車,等将人放在地上後,他就讓随海和浣東浣西去拿掃墓用的東西,等三人拿好出來,殷玄牽着聶青婉的手,去了他父母的墓地。

殷玄的父親是殷氏皇族,卻不是君王,墓地沒有在地陵之中,而是在外面,原先他的生母并沒有跟他父親合葬,在他登基之後,他讓人把他生母的骨灰請到了他父親的墓中,與他父親合在一起葬了,墓只有一個,但墓碑是兩塊。

對于殷玄的父母,聶青婉不大了解,也從沒接觸過,進宮之前她基本上都呆在聶府,很少與殷氏之人接觸,進宮之後倒有些接觸了,但殷玄的父母沒那樣的份量見她,故而,一直不知,後來選中殷玄當繼承人了,這才了解了他的全部,包括他的父母,只不過,那個時候他的父母早已亡故,想見也不可能見了,但關于他父親和他母親的愛情,聶青婉卻知之甚詳,因為那樣的愛情在殷氏皇族裏被傳之佳話,卻又被鄙夷入塵埃。

殷玄說要掃墓,備的材料裏就有白色康乃馨,殷玄每年來掃墓,都會在他母親俞氏的墓前放這種花,今天也一樣。

聶青婉在旁邊站着,看他拿花放了,她也拿起一束放過去。

殷玄看她一眼,牽緊她的手,說道:“平時也沒時間來看他們,每年就清明來一次,今年來了兩次,他們一定很高興。”

殷玄站在兩個親人的墓碑前,說道:“爹,娘,兒子帶你們的兒媳婦來看你們,你們認清你們的兒媳婦是誰,以前的都不是,這個才是。”

說着,把聶青婉往前推了推。

聶青婉霎時有些手足無措,面對千軍萬馬權謀心機她不怕,可面對這已故的兩位死者,她倒是有些怯然了,可能也是因為殷玄說的那句‘兒媳婦’,讓她心中産生了抵觸,進而滋生了怯意。

被殷玄推着,不得不站在了兩個長輩的墓碑前。

殷玄見聶青婉臉上露出了頭一回見公公和公婆般的怯意,無端的想笑,可他又委實不敢笑,怕這一笑就把聶青婉給笑跑了。

他想着太後一生榮耀,從沒在臉上露出過這種怯意來,當真是新奇又新鮮。

他站在她的身後,輕聲說:“叫爹娘。”

聶青婉不叫,可一直呆在她袖兜裏的鬧鬧難得的探出了腦袋,伸長了脖頸往外面看着那兩道墓碑,嘴裏咕咕地說着話,不知道在說什麽,說完,它又鑽到了袖兜裏,仿佛不見了似的。

聶青婉:“……”

殷玄:“……”

殷玄說:“鬧鬧都叫了,你不叫,是不是連孩子都不如?快點叫。”

聶青婉說:“你怎麽知道鬧鬧叫了?鬧鬧又不會說話。”

殷玄說:“鬧鬧是不會說話,可它會發聲,它既發了聲音,就說明它叫了,一個小動物都知道了見了長輩要喊一聲,你莫不是想說,你連鬧鬧都不如嗎?”

鬧鬧雖是神龜,可它也是畜生。

殷玄這話的意思莫不是想說她連畜生都不如?

聶青婉臉一黑,狠狠地剜了殷玄一眼,十分不樂意地沖着那兩座墓碑喊了一聲‘爹’,又喊了一聲‘娘’。

聽着她喊‘爹’喊‘娘’的聲音,殷玄當真沒忍住,笑出聲來。

聶青婉惱羞成怒,甩袖子扇他:“不準笑!”

殷玄雙手将她一摟,緊緊抱在懷裏,胸腔裏還擴散着笑聲,他揉着她的發絲,捧住她的臉吻了一下,笑道:“朕很高興,婉婉這是實打實的入了朕的家門。”

聶青婉抿唇,不言,臉色着實不大好看。

殷玄卻不管她臉色是好看還是不好看,他轉頭喊随海和浣東浣西,讓他們把所有東西都拿過來,他跟聶青婉給兩位長輩上香燒紙,忙完,他拉着聶青婉回了皇陵別院,吃晚上的團圓飯。

飯桌擺在滿月之下,月圓人亦圓,這大概是殷玄過的最幸福的一個團圓夜了。

殷玄給聶青婉倒酒,聶青婉不喝,殷玄問:“今日在華府也沒見你喝幾杯,是身體不舒服嗎?”

聶青婉說:“沒有。”

殷玄往下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沒言語,他只是扭頭沖随海問:“窦福澤來了沒有?”

随海說:“來了。”

殷玄說:“讓他進來給皇後號號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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