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春腰 - 第 41 章

第41章

女子若生得美, 便是哭起來也楚楚動人,雪棠淚眼婆娑,猶如枝頭帶着露珠搖曳的海棠花, 嬌美又脆弱,讓人忍不住便想去安慰。

沈離低頭凝着雪棠,一邊輕撫她的脊背給她順氣, 一邊輕聲安慰:“莫要哭了,沒得哭壞了眼睛。”

話畢看向安樂,柔情似水的眸子當即便鍍上一層寒冰,柔和的聲音也沉了下去:“安樂,母後念在你幼時在寺廟長大,這才對你格外寵溺,哪成想竟把你縱得嚣張跋扈、無法無天。

你以後若再無事生非, 随意中傷阿棠,便接着回皇家寺廟清修。你身上戾氣太重,依朕瞧也只有佛祖能讓你平心靜氣、安分守己。”

安樂性奢靡,最喜奢華的生活, 過慣了錦衣玉食、呼朋引婢的生活,又哪裏還能忍受得了寺廟的清苦。

她知道沈離言出必行的性子, 唯恐沈離把她送到寺廟清修,雖然心裏十分委屈,卻半句話都不敢再多言,噙着眼淚,嗫嗫地折回了豫章宮。

恰巧鄭太後還未就寝, 安樂撲到鄭太後懷中便嘤嘤哭了起來。

她哽咽道:“皇兄被安寧那個狐媚子迷得連心智都沒有了, 今日竟不分青紅皂白就訓斥我,還放出話來, 道我若再對安寧出言不遜就把我送到寺廟去。”

安樂越想越覺得不甘心,哭泣聲也越來越大,她拿出帕子,一把将臉上的鼻涕擦掉,将手帕揉成團丢到地上,接着道:“皇兄果真不疼愛我,我才是他嫡親的妹妹呀!他怎得連遠近親疏都不分了。”

縱然皇兄訓斥了安樂,可兄長到底是她的血親,安樂哭訴了一會子,又開始痛罵雪棠,她哭得涕淚齊流,說話也颠三倒四,哪裏還有半分公主的氣韻,真好似鄉野指桑罵槐的潑婦。

兒子冷靜睿智,又一心護着雪棠,和鄭太後越來越生分,相對于獨斷的兒子,鄭太後自然更加寵愛胸無城府的小女兒。

她把安樂眼角的淚水揩掉,低聲道:“不要哭了,過不了多久安寧便會和你皇兄生出嫌隙。屆時,便是你皇兄有意,安寧也再不會與他親近。”

安樂的眸子倏得便亮了起來,她擡頭看着鄭太後,急切道:“母後可是有什麽好法子?”

想到密室裏那成排的畫軸,鄭太後臉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昭帝那豎子荒yin了一輩子,總算做了一件對她有益的事。

她握住安樂的素手,低聲道:“你且等着吧,母後有的是法子讓他們離心。”

雪棠哭得梨花帶雨,再加上沒有用暮食,走起路來磕磕絆絆,身子軟得像一團泥。

沈離索性叫來轎攆,和雪棠共乘一轎向長樂宮折返。

多枝燈煜煜生輝,照得人分毫畢現。雪棠雙目通紅,眼中充滿血絲,眼角眉梢皆是傷心之态。不過半日未見,卻憔悴的仿佛換了一個人。

沈離攥緊手指,遒勁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一點一點湊到雪棠跟前,凝着她的雙眸低聲問道:“傅修安去了,你就這樣傷心?竟連飯食都不肯用,生生糟蹋自己的身子。”

短短一句話精準地問到了雪棠的心坎兒上,畢竟和傅修安相處了那麽長時間,且他又是她的未婚夫,聽聞他溺水身亡,她自是傷心的。

可她的傷心并沒有如她想象中那樣深入骨髓,就像小時候聽聞隔壁宮殿的吳婕妤暴斃時一般。

吳婕妤做得一手好點心,時常做了點心給宮內的皇子公主分發,得知吳婕妤暴斃的時候,雪棠是傷感的,但更多是感嘆好人不長命,至于內心深處的悸動其實并沒有多少。

傅修安是雪棠的未婚夫,按說得知他溺水,雪棠應當非常傷心,可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她知道現下她的傷心程度和得知吳婕妤暴斃時相差無幾。

這個認知讓雪棠愧疚萬分,她的未婚夫身亡,她怎能無動于衷呢?她像是自我折磨一般,故意餓着自己不用暮食,仿若這樣便會減輕自己的內疚之感。

她不想被沈離認為是心性薄涼之人,忙把目光垂到地上的團花絨毯上,低聲道:“傅世子是我的未婚夫,得知他遇難我痛之入骨,又哪裏有胃口用膳食?”

因着說了謊話,雪棠愈發心虛,腦袋簡直要垂到地底下去。此時此刻,她并不知道和煦溫雅的皇兄已然變了臉,眸光凄寒,仿若積年的冰山,肅殺之意溢于言表。

屋內陷入一片寂靜,空氣也仿若凝滞了一般,不知過了多久,雪棠忽聽沈離道:“都怪我,若不是我将傅世子派到江南修築堤壩,他又何至于跌入烏江?”

這是哪裏的話,皇兄分明是一片好心,為了給傅修安加官進爵才讓他到江南任職,他失足跌落水中又與皇兄何幹?

雪棠擡起頭來,入目是沈離滿是愧疚的面頰,她忙開口勸解:“世事無常,傅世子是運道不好才墜入烏江,和皇兄毫不相幹。皇兄若因着此事不安,這世上便沒有天理了。”

沈離皺起眉頭,仿佛仍沉溺在自責內疚之中,他溫聲對雪棠道:“你這樣傷心,我實在放心不下,這幾日我便留在長樂宮照料于你。

因着我将傅世子指派到江南,才導致他溺水,這才讓你們天人兩隔。我實在于心不安,只有百倍千倍的待你好,我心裏才能好受一些。”

皇兄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雪棠又哪裏還有拒絕的餘地?皇兄就是太善良了,才強加給自己無謂的包袱。她又如何能不成全他?

雪棠“嗯”了一聲,接着道:“那就勞煩皇兄了。”

沈離颔首,俯身托住雪棠的臀部,像抱嬰兒一般把她抱起來,緩步向床榻走去。

男子的體溫比女子要高一些,沈離小臂的溫度透過軟煙羅衣料傳遞到雪棠臀部,雪棠只覺得臀部熱得簡直要燒起來一樣。

她不自在地挪動了一下身體,哪成想直接将左臀移到了沈離手中,臀部的肌膚比豆腐還嬌嫩,她甚至能感受到沈離五指的輪廓。

“皇兄!”雪棠紅着臉低低喚了一聲,話畢就掙紮着要下地自己行走。

“乖,不要鬧。”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雪棠只覺得沈離的五指輕輕收攏了一下,那一下像是有魔力,頃刻間便将酥麻從她的臀部散發開來。

雪棠頓在原處,再不敢動了。

這時只聽沈離接着道:“你哭了大半日又未用暮食,身子弱不勝衣,又如何能自己行走。”

他一邊說話一邊踱到拔步床邊,小心翼翼把雪棠放到榻上,伸手在她的脊背上輕撫了兩下,低聲安撫:“人死不能複生,傅世子若在天有靈定也舍不得看到你受苦。

我讓禦膳房熬了一盅雪蛤銀耳湯,你好歹吃一些,你若是實在吃不下去,待我處理完政務,便親自伺候你用膳。”

沈離所說的伺候自然是一勺一勺給她喂食,皇兄政務繁忙,雪棠又哪裏好意思再給他添亂,忙應道:“那會兒我還不餓,現下覺得胃裏空空的,定能把一整盅雪蛤銀耳湯都用下。”

得到雪棠的承諾,沈離才放下心來,轉身到禦書房處理政務。堪堪坐下,便聽房門被人敲響。

十一推門而入,拱手說道:“陛下,江南道剛剛傳來消息,說是烏江水流湍急,将傅世子推入河道後,他便被江水裹挾而去,沿着烏江尋了一整日也未尋到他的蹤跡。”

竟是死不見屍了?沈離沉下眼眸,低聲對十一道:“斬草必除根,把事情做的利落些,務必要尋到傅修安的屍首。倘若傅修安僥幸未死,那便讓他再死一次!”

想到傅修安的真實身份,沈離的眸色愈加深沉,他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沉聲道:“傅修安失事,龜茲國定會有大動作,讓龜茲的暗線警醒些,定要把龜茲國主的一舉一動都報給朕。”

沈離聰明絕頂,無論在邊疆還是戰場從來都是算無遺策,唯獨在傅修安這兒出了纰漏。

若不是龜茲的暗線傳來密信,他恐怕也要像雪棠一般,一直被傅修安蒙在鼓裏。

他怎能讓雪棠陷入險境呢,便是身家清白的宣平侯世子尚不能把雪棠娶走,更遑論心懷不軌的龜茲王子。

阿棠是他的,只能是他的。其他觊觎阿棠的人,只能去死。

萬籁俱寂,皎潔的月光将人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沈離緩步行至雪棠的寝屋門口,只見門口直挺挺站着兩個小宮人。

有了上次的教訓,流螢、流碧再不敢攔人,悄悄向沈離行了個禮,便退至兩側。

沈離大步踏到屋內,掀開紗帳,只見雪棠正睡得香甜,煙霞色軟煙羅寝衣服帖地貼在她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線。

烏黑的頭發披散開來,愈發襯得她柔媚多姿,勾的人片刻都舍不得移開眼睛。

沈離把墨汁暈染開來,一點一點把雪棠的模樣勾勒出來,可惜,左手終究比不上右手靈活,畫出來的人兒雖有雪棠的皮囊,卻沒有她嬌憨柔媚的神韻。

沈離深吸一口氣,将案幾上的畫軸卷起來,提步向密室走去。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