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春腰 - 第 69 章

第69章

房門重重合上, 雪棠怔怔地望着那扇門,頹然地跌坐到身後的交椅上。

她分明是為了取悅他才做出令人羞恥的事,他怎麽忽得就氣成了那副模樣。以前她雖也被他欺侮過, 卻從來都是她對他避之不及,哪裏有過被他嫌棄過的時候?

不解、屈辱以及對父母的擔憂齊齊湧上心頭,雪棠瑩潤的眸子裏當即就蓄滿了淚水。

她要強, 若是沈離在場,決不肯放肆大哭,因着屋內無人,便伏在一側的案幾上抽泣起來,削肩瑟瑟抖動,仿若被狂風撕扯着的紙鳶,可憐又無力。

因着全身顫動, 鎖在腳腕上的金鏈子也跟着抖動,發出清脆的聲響。

雪棠正哭得傷情,忽聽到房門被人推開,耳旁響起沈離沉穩的腳步聲。她已然被棄之如履, 就決不會再把脆弱的一面再展露沈離面前。

她坐起身,拿出帕子把眼角的淚花擦幹淨, 唯恐再被他羞辱,是以将自己的情緒盡數掩藏了去,眸中唯餘下警惕和疏離。

雪棠自以為掩飾的很好,可那又紅又腫的眼睛和衣襟上淺淺的水痕還是出賣了她。且沈離聽力敏銳,還未進屋時便聽到了金鏈子釘釘作響的聲音。

沈離呼吸一滞, 胸腔不自覺便傳來了陣陣隐痛。自雪棠随着傅修安逃往龜茲的那刻起, 他就決定不再對她百依百順,要像以往征服旁人那般, 軟硬兼施将她收為已有。

可看着雪棠濕漉漉的眼睛,他堅硬的心不由自主便軟化下來,他鐘意她這麽些年,甚至還為了她能保住清白誅殺了昭帝,又如何會像待常人那般待她。

這世上從來沒有那個人能無堅不摧,沈離的軟肋便是雪棠。

沈離輕嘆一口氣,轉身走出房門。不過片刻,侍從引着謝華瑩向雪棠的寝屋走去。

沈離是言出必行的性子,謝華瑩只當他再不會讓她和雪棠相見,沒想到他這麽快變了主意。

事出有異必有妖,謝華瑩唯恐雪棠出現什麽意外,腳步邁得愈發迅疾,三步做兩步便沖進了雪棠的寝屋。

映入眼簾的是雪棠削瘦的臉頰,雪棠的眼睛本就比旁人要大一些,因着臉頰不似以前那樣瑩潤,眼睛愈發顯得突兀。

謝華瑩知道沈離不會在吃食上苛待雪棠,定是雪棠自己不肯用飯,才會這樣消瘦。

謝華瑩的心猛得一抽,當即便沖到雪棠跟前細細打量着她:“我的兒,母妃知道你心裏委屈,可身子是自己個兒的,你何故要糟蹋自己。”

雪棠倒是想過絕食,可在沈離的威脅下半頓飯都不敢耽擱。

也不能怪她挑食,只怨她胃口不佳,近些日子莫說葷腥,便連甜點她都用不下,唯能吃一些清淡的蔬菜,身子不可控制地就消瘦了下來。

雪棠唯恐謝華瑩胡思亂想,忙向謝華瑩解釋:“母妃,我一直都在好好用膳,只胃口不佳,總用不下葷腥,這才削瘦下來,實非本意。”

她握了握謝華瑩的手,接着道:“您和父親尚在,我以後還要承歡膝下,斷不會做出輕身的蠢事。”

聽到雪棠的話,謝華瑩才放心了一些,謝華瑩環視四周,龜茲的宮殿雖富麗堂皇,可窗子卻不若大英的氣派,小小的一方,遮得屋內昏沉沉的。長期待在這樣的屋子裏,便是舒朗之人也難免抑郁,更遑論雪棠的處境。

謝華瑩對雪棠道:“秋日舒爽,不若我們到院內轉一轉。”

院內站滿了士兵,沈離總不至于非要把雪棠困在寝屋內。

雪棠自然是想出去的,可那金鏈子尚縛在腳踝處,她又如何走得出去?

她不想讓謝華瑩擔憂,便試圖找個理由蒙混過去,不過猶豫了片刻,謝華瑩已然發現了她腳踝上的鏈子,循着鏈子過去,才發現鏈子的末端縮在床架上。

“沈離這個畜生,他怎能這樣待你!”謝華瑩怒不可遏,因着太過于氣憤,呼吸都急促了很多。

若是以往雪棠定會縮在謝華瑩懷中大哭一場,約莫是這些日子經受的波折太多,雪棠倒是平和了很多,不僅沒有痛哭,甚至還溫聲安慰起謝華瑩來:“母妃莫要生氣,沒得氣壞了身子。”

“沈離算無遺策,只在我這兒倒過跟頭,他無非是怪我算計了他,想要小懲大誡一番。他雖不開懷,心裏到底有我的一席之地,待他消了氣,自會将這鏈子打開。”

話說的好聽,其實雪棠也不過是為了安慰謝華瑩,她壓根不知道沈離心中所想,他已然接近癫狂,誰又曉得他到底會不會像囚那只金絲鳥一般,将她囚一輩子?

謝華瑩被昭帝鉗制了十幾年,見慣了爾虞我詐,又豈會被雪棠的三言兩語所蒙騙。為了讓雪棠安心,只裝聾作啞。又和雪棠說了幾句貼心話,便氣沖沖進了正殿。

一看到沈離便斥責起來:“阿棠不過是想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她又做錯了什麽,你何故非要像囚禁畜生一般将她鎖起來。你這樣的行徑和先帝有什麽區別?”

饒是你們二人沒有血緣關系,阿棠也叫了你十幾年皇兄,你強迫着将她占為已有,難道不怕文臣的口誅筆伐,不怕天下悠悠衆口的責罵嗎?”

謝華瑩仿若護着雛兒的母鳥,全身上下都豎滿了尖刺。

沈離直直看着她,輕輕笑了一聲:“母妃應當知曉父皇是朕除掉的,其實朕除掉父皇并不是為了所謂的江山社稷,而是為了雪棠。”

謝華瑩後退兩步,下意識扶住一旁的柱子,她目不轉睛盯着沈離,不可置信道:“你也發現了、發現了那些畫?”

沈離颔首,沉默着點了點頭。

謝華瑩只覺得雙腿發軟,再也站立不住,她跌坐到一側交椅上,久久不再言語。

自昭帝将謝華瑩奪進宮後,日日宿在她的長樂宮,對她寵愛至極,自此六宮粉黛皆成了擺設。

昭帝對她所出的雪棠也視如已出,不僅将雪棠封為大英唯一的固倫公主,還對雪棠百依百順,無論多麽珍貴的珠寶,只要雪棠多看一眼,就會立即讓人送到雪棠跟前。

昭帝害得謝華瑩和傅儀不能相守,可看着昭帝待雪棠百依百順、萬般呵護,謝華瑩對他的憎恨不知不覺便減少了很多。

在雪棠十五歲那年,謝華瑩在偶然間發現了位于寝屋底下的密室,那間密室很大,直通雪棠的寝屋。

謝華瑩滿心疑惑,也不知這密室是很久以前就存在,還是她進宮以後被有心之人建造的。

直到那天夜晚,她在睡夢中醒來,忽見昭帝進了密室,她披衣悄悄跟了上去,直接便随着昭帝進了雪棠的寝屋。

夜明珠散發着柔和的光暈,昭帝掀開帷幔,靜靜站在拔步床邊,直直凝着雪棠瑩白的軀1體,眸中散發的哪裏是一個父親該有的慈愛之色,分明就是見不得人的獸1欲。

謝華瑩大驚失色,險些驚呼出聲。她只當昭帝愛屋及烏,這才對雪棠格外優待。原來他竟對她的女兒存了見不得人的心思。若不是雪棠年紀尚小,恐怕早已遭了他的毒手。

他簡直禽獸不如!

謝華瑩怒瞪着昭帝,恨不得當即就将他千刀萬剮了去。

謝華瑩雖氣憤,所幸還存有一些理智,她唯恐自己失态,遂又沿着密室向寝屋折返,走到密室中間時才察覺到密室內建了好多小隔間。

她倒要看看昭帝還藏了多少龌龊的秘密,謝華瑩顫着手推開了一間隔間的房門,只見屋內挂滿了畫卷,因着畫卷太多挂不完,甚至還在牆角堆積着一些畫軸。

謝華瑩對畫中的人物最是熟悉不過,那人不是旁的,正是雪棠。

那些畫皆是在雪棠睡夢中所作,有的穿着寝衣,有的甚至只穿着短短的亵褲和小衣,luo露着大片肌膚。

憤怒和驚恐齊齊湧上心頭,謝華瑩只覺得血液都凝固了,她強忍住将撕毀掉這些畫卷的沖動,跌跌撞撞回了寝屋。

這一夜,謝華瑩再沒有入眠,皇宮是不能待了,她總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女兒被昭帝那禽獸禍害了去。

謝華瑩雖沒什麽野心,好歹也在皇宮經營了十幾年,培植了一些自己的親信,第二日便派親信給宣平侯送了信。

欺君是大罪,但雪棠是宣平侯和謝華瑩唯一的血脈,便是冒着阖族傾覆的危險,他們也不能讓自己的女兒被昭帝玷污了去。

宣平侯很快便回了信,二人決定铤而走險,在雲山挖一條密道,以便謝華瑩帶着雪棠逃走。

天子腳下,要想人不知鬼不覺的挖一條密道實在不易。林林總總耗費了近半年的時間,宣平侯才将密道挖好。

原還想做一些更周密的部署,奈何昭帝看雪棠的眼神越來chi裸,元宵節那一夜甚至還将熟睡中的雪棠的衣衫盡數除掉,将雪棠的luo體作到了畫卷上。

謝華瑩吓得魂飛魄散,當即便大呼頭疼,派宮人四處尋找,才将昭帝喚回了她的寝屋。

謝華瑩知道再不能耽擱了,便以賞花為由,邀昭帝同去雲山,昭帝欣然應允,奈何出發那日雪棠犯了咳疾,咳得昏天暗地,斷不能再舟車勞頓。

謝華瑩騎虎難下,只得只身和昭帝去了雲山。

雖錯失了一次機會,以後總還可以籌謀,因着早在雲山做好了部署,雲山各處都有她的眼線。

回宮前夕,謝華瑩的心腹回禀說是夜晚打掃前院的下人誤闖入了馬廄,下人都住在倒座房,倒座房和馬廄一牆之隔,走錯地方也無可厚非,謝華瑩倒也沒多想。

直到第二日她才發現異常,她的銮駕行在禦駕後方,走到半路忽見昭帝所乘的馬車狂奔起來,直直向山崖沖去。

約是前方嘶鳴的馬叫聲太過于凄厲,拉着銮駕的禦馬被驚也躁動起來。開始沿着山路狂奔。

謝華瑩被颠得七暈八素,額頭磕在車壁上,直磕出一個大包,她疼得昏昏沉沉,直到車夫将缰繩勒緊,她才知曉拉着昭帝的禦馬直直撞到山崖上,昭帝當場便殒了命。

昭帝駕崩,謝華瑩的心也放到了實處,朝臣見她再無依靠,便逼迫她跳崖自盡,宣平侯安排的人遍布雲山,謝華瑩倒是不擔憂自己的安危,唯擔憂遠在深宮的雪棠。

可惜形勢逼人,便是她再想回宮也回不去了,只得當着朝臣的面跳下懸崖。後來經過細查,她才知曉那些進馬廄的下人是沈離安排的。

謝華瑩只當沈離是為了奪位才将昭帝置于死地,萬沒想到沈離是為了雪棠才将昭帝除掉的。

她錯愕地看着沈離,滿臉不可置信:“你竟是為了雪棠殺掉了你的親生父親。”

沈離沉默着點了點頭。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