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春腰 - 第 75 章

第75章

沈離的身子日漸好轉, 雖說有內閣處理政務,但內閣到底不敢在要事上做決策,日積月累, 要務堆山如海。

沈離勤政,堪堪能下榻行走,就到禦書房沒日沒夜的處理政務。

夜闌人寂, 宮內靜悄悄一片,唯有禦書房明燈蠟燭仿若白晝。

沈離尚在批折子,忽聽到房門被人推開,擡起頭,只見雪棠端着一盞羹湯進了屋。

雪棠擡手把書案上的折子撂到一邊,将羹湯放到沈離面前,低聲嗔道:“你的病情好容易才有了好轉, 怎經得起案牍之勞?

若知道你會這樣糟踐自己,當初便不該沒日沒夜的為你擔憂。”

她皺着眉頭,粉嫩的唇不自覺抿成一條直線,顯見是動怒了。沈離忙把禦筆挂到筆架上, 到一旁淨過手,端起羹湯一飲而盡。

将羹湯飲完以後, 半句話都不多言,擡腳便和雪棠一起向內寝折返。

十一在一側打着燈籠,看着二人同行的身影,不由勾起一抹淺笑。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朝臣擔憂沈離的身子, 不知勸誡了他多少遍, 皆盼着他能早些休息。

可惜,衆人的規勸于他而言就像是耳旁風, 吹一吹也就過去了,半點效用都沒有。

唯有九公主的話成效卓著,不過短短一句,聖上便随着她回了房。

沈離生的高大,雪棠又格外嬌小,與雪棠同行時,他總會特意把速度放得極慢。往日裏半盞茶的路程,今日足足行了一盞茶。

二人回到寝屋,洗漱一番便齊齊上了榻。

懷中的人呼吸漸趨于平穩,沈離知道雪棠睡熟了。他坐起身,給雪棠将被角掩好才輕手輕腳走出房門。

茫茫的夜色中,一只隼呼嘯而來,停在沈離跟前。沈離伸手将綁在灰隼腳腕上小竹筒拿下來,取出置于其中的紙條。

那信是提督龜茲的吳大人親筆所寫,吳大人在信中道彌沙時常帶領龜茲士兵攻擊龜茲城圍。

城中的龜茲舊部得知王室血脈尚存,也不由蠢蠢欲動,意圖和彌沙裏應外合,推翻大英統治,恢複舊政。

看到彌沙的消息,沈離幽深的眸子當即便布滿陰雲,黑沉沉一片,似乎随時都會爆發雷霆之怒。

他召來十一,低聲交待一番,這才返回寝屋。

黑甲軍是大英精銳,彌沙雖詭計多端,到底還是沒逃過黑甲軍的圍追堵截,不過一旬,黑甲軍便将彌沙押解到了京都。

黑雲壓城,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将皇宮掩了個幹幹淨淨。

沈離沿着甬路緩步而行,他面容平靜,身上的肅殺之氣卻震懾的宮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疾風呼嘯而來,刮得雪花片子直往人身上撲,十一忙打開油紙傘擎到沈離身上,随着沈離向昭獄行去。

昭獄污濁,約是預料到天子會莅臨,天一亮,獄卒便将昭獄洗刷了一遍,饒是這樣,獄內仍彌漫着血腥氣。其中,血腥味最濃重的,當屬關押彌沙的那間牢房。

獄卒将房門打開,只見彌沙被捆縛在刑架上,他的衣衫破爛不堪,透過衣衫的破損處,可瞧見被烙成焦黃色的肌膚。

那肌膚有的成了焦狀,有的流着膿,散發着陣陣惡臭,一眼看去,真真是慘不忍睹。

為了防止彌沙自盡,獄卒将他的手腳綁得牢牢的,便連口中都塞着布帛。

饒是被折磨地生不如死,彌沙依舊眼眸清亮,眸中滿是不屈。

沈離和他對視片刻,而後看向一側的獄卒,低聲吩咐:“施鞭刑!”

昭獄的長鞭由鐵鏈所制,其上不僅布滿倒刺,行刑時還要沾上辛辣的辣椒水,在雙重折磨下,罪犯哪怕不死也要脫三層皮。

獄卒最有眼力勁,知道聖上厭惡彌沙王子,行刑時便格外賣力,長鞭遒勁帶起陣陣風聲,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彌沙便鮮血淋漓,疼痛地幾欲暈厥。

身上流着鮮血,臉頰上淌着汗水,彌沙卻仿若沒有知覺一樣,甚至還挑釁地沖着沈離勾了一下嘴角。

彌沙在龜茲王宮做低伏小、蟄伏二十餘載,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揚眉吐氣,堂堂正正做人。

現如今國破家亡,他的計劃全然落空,左右他已坐不上龜茲王位,便無需再僞裝自己,便是死,也要頂天立地,絕不再做奴顏屈膝之輩。

不過一個手下敗将,便是再嚣張也得任他搓圓捏扁,沈離根本不把彌沙的挑釁放在眼中,待彌沙幾欲暈厥之際,叫停了行刑的獄卒,轉而喚人把暴獸園那頭餓了三日的白虎運到昭獄。

餓虎出籠,飛一般蹿到彌沙身旁,呼嘯一聲,随即便大快朵頤起來。

沈離站在牢房外,直直盯着彌沙,親眼看着那餓虎食其肉啖其血,他被一點一點吞噬幹淨,連骨頭渣子都未留下。

彌沙徹底消失了,仿若沒來過這世上一樣。沈離對他的恨意卻絲毫沒有消減。

沈離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眸中風起雲湧。

若不是彌沙,他和阿棠的孩兒又如何會胎死腹中,他的阿棠又何至于日日思念孩兒,夜夜哭泣。

便是将彌沙挫骨揚灰,都難消他的徹骨之痛。

是日,太極殿正門大開,沈離端坐在龍椅上睥睨着衆人,慢條斯理道:“宣平侯獨女傅雪棠淑慎性成、娴雅端正,朕心悅之,茲定于季冬三旬迎之入宮為後。”

他竟是連大婚的日期都定下了。

殿內的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衆人面面相觑。

沈離不同于昭帝,他大權獨攬、手段強硬,自登基起便說一不二,斷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便是要迎一個不能生育的女子為後,朝臣也不敢多做置喙。只是食君之祿,便有匡扶社稷之責,就不能任君王置祖宗基業于不顧,為所欲為。

幾位頗有資歷的閣臣,低低交談幾句,待有了成算,首輔才高舉笏板高聲說道:“聖上欲立國母,乃是天下幸事。

不過鳳凰遐飛,需有百鳥相随。聖上不若趁着立後的機會,充盈後宮納幾名後妃。如此,有後妃相陪,皇後娘娘進了宮,也不至于孤單聊賴。”

首輔是積年的老人兒,說話最是滴水不漏,他知曉沈離愛重雪棠,便事事以雪棠為先。

雖口口聲聲為雪棠着想,也不過是怕斷了皇家血脈,沈離二十又三,先帝在他這個年紀,五皇子都能下地了,沈離卻膝下空空。

首輔只盼着沈離在寵幸雪棠之餘,能在旁的妃嫔處漏下一滴半點的聖露,也好綿延子嗣。

沈離又豈會不知朝臣的用意,只是子嗣于他不過錦上添花,唯有雪棠才是他的唯一。

他斂容正色道:“莫說皇家,便是民間也沒有妻妾同時進門的道理,尊卑不分、禍亂綱常,簡直贻笑大方。此事以後便是連提都休要再提。”

話畢,再不多言,提步走出大殿,唯留下朝臣瞠目結舌。

朝臣雖怕死,卻也不盡然是軟骨頭。他們不敢阻止沈離立後,便日日跪在大殿前懇請他廣納後妃。

可惜,一直跪到沈離大婚那日,都未改變沈離的心意。

宣平侯在京都的府邸雖及不上豫南的氣派煊赫,卻也甚秀麗雅致。

大婚前五日,雪棠便搬到了宣平侯置在京都的府邸。帝後大婚,事關國運,大婚的一切事宜皆由禮部籌備。雪棠無需操半點心思,只日日膩在謝華瑩身邊。

沈離城府深沉、心狠手辣,謝華瑩一直認為他不是雪棠的良配,可得知他不僅為了雪棠将昭帝除掉,甚至還願意空置後宮,連子嗣都不要的時候,她便徹底放了心。

這世上再沒人會像沈離那樣疼愛雪棠了。

雪棠是謝華瑩唯一的血脈,昭帝在時,謝華瑩唯恐雪棠受委屈,便事事以雪棠為先,這才将她養的嬌氣又單純。

現如今雪棠要嫁人了,為人婦、不同于為人女,夫妻相處之道最是玄妙,謝華瑩免不得要提點幾句。

起先,雪棠倒是聽的十分認真,只是越往後小臉越紅,最後忍不住拽了拽謝華瑩的衣袖,嬌聲嗔道:“母妃莫要說了,簡直、簡直……”

那話太過于羞人,她都不好意思開口。

謝華瑩莞爾一笑,聲音愈發輕柔:“夫妻之所以是世上最最親近的人,便是因着二人赤誠以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聖上疼愛你,在那事上便格外遷就你,你也不能只顧着自己,還需體恤聖上才是。”

沈離面上風清月朗,行那事的時候卻格外孟浪,雪棠除卻藥力發作的時候十分肆意,旁的時候便有些放不開,也曾拒絕過沈離的一些要求。

月亮悄無聲息爬上枝頭,謝華瑩的話不停地在腦海中徘徊,雪棠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着。

皇兄對她百依百順又富有四海,便是她想對皇兄好一些也無從做起,或許她真的該聽母妃的話,在那方面多順着些皇兄。

雪棠是行動派,既決定讓皇兄高興,便不會無所作為。當即便把牆角的紅木箱子打開,從箱子最下面抽出一本圖冊細細研讀起來。

那圖冊是宮內畫師所做的精品,圖畫不僅惟妙惟肖,還十分具有美感,雪棠雖讀的耳熱,好歹學會了不少新花樣。

待看完以後,她又把圖冊壓到箱底,這才進入夢鄉。

五日匆匆而過,約莫因着第二日便是婚期,雪棠夜間便睡得不甚踏實。

夜間嬷嬷進屋添了三次燈油,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天蒙蒙亮時,困意重重襲來,眼皮沉得擡都擡不起來,這時聽到房門再一次被人推開。

雖說大婚在黃昏時進行,但因着大婚程序繁多,皇後的妝容服飾又極其華麗繁瑣,嬷嬷前一夜便交待過,需早些起榻準備。

雪棠只當嬷嬷進門催妝來了,便怏怏的癱在榻上不肯睜眼。

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倏得一只沁涼的帕子貼到她的臉頰,頃刻間便将睡意驅走了七八分。

雪棠不情不願的睜開眼睛,來人哪裏是嬷嬷,分明是沈離。

“皇兄怎得過來了?”她瞪大眼睛,眸中滿是訝然。

沈離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含笑将她拉起來,伺候她洗漱完,便将她按在了梳妝臺前。

雪棠這才發現妝臺上放着一副眼生的頭面,那頭面由八只嵌紅寶石黃金鳳釵、六支羊脂玉玉簪、兩對華盛、一只額钿、一對流蘇耳墜子組成,外加一對龍鳳呈祥瑪瑙手镯。

那些首飾造型獨特,用料華貴,一眼瞧去皆是上品。少說也需極有功底的老師傅用掉上千個工時才能完成。

相對于禮部準備的頭面,這副頭面更加清麗靈動,十分符合雪棠的喜好。

雪棠抽出一支簪子在手中把玩,忽得想起了沈離雕琢玉簪的情形,她驚得瞠目結舌,忙把目光投向沈離,問道:“這頭面竟都是皇兄親手雕琢的?”

沈離不置可否,只拿起篦子給雪棠通發,仔仔細細将那些首飾簪到她的發髻上。

待簪好頭面,沈離便俯下身給雪棠畫眉,四目相對,他的眸中滿是溫情,她眼波流轉、含羞帶怯,說不出的旖旎和煦。

雪棠眉形清秀,沈離三兩筆就給她勾勒了一雙遠山眉。

待畫好眉,沈離站到一側,示意雪棠去瞧銅鏡。

鏡中的人兒頭面靈動華貴,眉目如山,眼波盈盈,唇不點而紅,美的恍如天人。

沈離凝着雪棠看了一會子,溫聲道:“你肌膚如脂,不施粉黛就十分好看,無需再讓嬷嬷勻面施妝了。”

雪棠當然沒有異議,五日未見,她一看到沈離就不自覺想與之親近,她也不刻意掩飾,當即便拉着沈離的手晃了晃。

若不是已戴上頭面,她定要膩在他懷中才好。

沈離任她嬉笑調鬧,又将她抱到膝頭親昵了一會子,在東方露出魚肚白之前匆匆離開了侯府。

白日的時間轉瞬而逝,黃昏時分,雪棠乘坐鳳攆經午門進入後宮。

帝後大婚,場面十分煊赫,雪棠生于皇宮、長于皇宮,見慣了大場面,倒是絲毫不拘謹。

進入坤寧宮後,便大大方方坐到床榻上,擎等着與沈離喝合卺酒。

大英有鬧婚的習俗,但也只限于普通人家,皇帝大婚自沒人敢鬧,沈離在太極殿與臣工飲完三盞酒,便回了坤寧宮。

沈離沉穩端肅,衣衫以深色居多,從未穿過紅色。

這是雪棠第一次瞧見沈離穿紅色衣裳,沈離本就生得白皙,被紅色一襯,愈發顯得面如冠玉,便是潘郎在世,恐怕也要被他給比下去。

雪棠只覺得心跳如鼓,竟有些蠢蠢欲動。

她紅着臉走到沈離身側,伸手勾住他的脖頸,嬌聲說道:“以前只聽人說女色誤國,依我瞧,便是男色也有傾國傾城之力。”

二人終究沒有好好将合衾酒飲完,便是榻上寓意早生貴子的堅果也灑了滿地。

雪棠伏在上方,耳中能清晰地聽到那側的水聲,而她這邊,因着格外賣力,也沾了滿臉水漬。

大腦陷入短暫的虛空狀态,她癱1軟在沈離身上,腦海中兀地浮現出一個念頭,那冊子果真奇妙。

真真讓人受用!

屋內燭影重重,嬌聲連連,宮人守在屋外,困得呵欠連天,一夜之間,不知送了多少次水!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