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換走

夜涼如水, 月上梢頭，發出瑩潤光暈。

書雲殿平靜無波，雲桃睡得正香，小仙娥們也都緩緩入睡, 門上貼着的財神畫像栩栩如生, 連金冠束着的黑發都根根分明, 仿佛要從畫裏走出來似的。

書雲殿安寧清淨, 財神仙邸就沒那麽好過了。

財神躺在雕龍畫鳳的玉床上, 翻來覆去睡不着, 一躺下就感覺腦袋發暈, 估摸着是今天在馬車裏晃的太狠了，到現在都沒緩過來, 他睡不好，脾氣大, 大嗓門嚷嚷讓侍奉的仙侍滾進來：“渴死了，守夜的人呢。”

守夜的仙侍偷懶睡着了, 在殿外瑟瑟發抖, 不敢進來，好在小仙童過來救場, 一雙黑亮亮的大眼睛滴溜溜轉：“你在外面侯着, 機靈點, 我進去。”

仙侍感激涕零：“謝謝小仙君。”

小仙童連忙進到殿內, 殷勤的關切：“師父，您怎麽還沒睡啊？”

財神心氣不順，緊緊皺着眉頭：“睡什麽啊, 一躺下就頭暈。”

“給我倒杯茶來潤潤肺, 嗓子幹的很。”

小仙童連忙拿起桌子上的玉壺要給他斟茶, 見狀，財神開口攔住，十分不耐煩，喑啞嗓音中夾雜着愠怒：“不要這茶，沏最上好的山靈霧來，你最近愈發憊懶了，這還用我吩咐嗎？”

小仙童動作頓住，吞吞吐吐：“師父，山靈霧沒了。”

他看財神臉色，試探着問：“要不先将就着喝這個罷，師父，等下個月您領了俸祿，我立馬去給您買山靈霧。”

財神眉頭緊鎖，憋了一肚子火，臉色難看，勉為其難的開口：“還不快些，要渴死我嗎？”

小仙童見師父答應，連忙動作利落的斟了杯茶，遞到他手中，仰着頭，小心翼翼：“師父，您先喝，解解渴。”

說着，又從袖子裏掏出蒲扇，給財神輕輕扇着風，讓他消氣。

喝了杯涼茶，財神心氣順了不少，臉色也不似剛才那麽難看，殿內氣氛輕松不少，正搖着蒲扇的小仙童肚子突然咕嚕咕嚕叫了起來，他對上財神視線，腼腆害羞一笑：“師父，我餓了。”

聞言，財神也有絲愧疚，語氣和軟了不少：“這個月我們師徒倆就勒緊褲腰帶生活罷，等下個月發了俸祿，師父再給你買芙蓉甜糕。”

小仙童摸頭，嘿嘿一笑：“多謝師父。”

若是雲桃聽了，肯定要感嘆財神不愧是財神，雖然沒經歷過996，但已經完美掌握了萬惡資本家的畫大餅技能。

財神嗯了一聲，随即翻身上床，不耐煩的擺擺手：“行了，下去罷，我要歇息了。”

小仙童為師父掖好被子，靜悄悄的退下。

把小徒弟趕走之後，財神又睜開眼睛，皺起眉頭，揉了揉肚子，他也好餓啊，想吃芙蓉甜糕。

財神胡思亂想，今日那心機深沉的小仙子沒見到他，不知明天又會使出什麽招數，他萬萬不會再上當了。

想着想着，終于迷迷糊糊的睡着。

翌日，天色大亮

雲桃在書雲殿裏被小仙娥們侍候着挑衣裙，要與玲珑這支舞相襯，最後挑了一件碎花翠紗露水百合裙，羸弱的素色分外清冷，與雲桃豔若桃李的模樣相得益彰，一襲青絲散落在雪白的肌膚上，仙姿玉骨，清清冷冷。

這邊悠悠閑閑，外邊九重天上卻已經傳開了，書雲殿的桃夭仙子私慕財神大人，竟明目張膽的将財神大人的畫像貼在了大門上示愛。

雲桃一無所知，開開心心的出了門，去財神府邸，跳祭神舞，求賞賜。

財神睡醒後，神清氣爽，小仙童慌裏慌張的進來通報：“師父，師父，桃夭仙子來了。”

財神伸到一半的懶腰頓時僵住，驚訝喃喃：“她竟然真的來了。”

小仙童困惑：“師傅如何知道她會來？”

財神撂下手臂，站起身，從鼻間逸出一聲輕哼：“昨日我們雖然去偷聽，但她沒看見我，以為我沒上當，自然要想其他招數，讓我多看她一眼。”

小仙童恍然大悟：“師父英明，多半是這樣，我看桃夭仙子今日打扮的甚是明豔，想來就是為了得師父您青睐。”

財神勾了勾唇角，換了身珠光寶氣的金絲流雲錦袍，腰間還系着昨日那條玉帶，中央有顆鵝蛋般大小的玉石，極為金貴。

他背着手，神情頗為自負往殿外走去：“跟上，我出去會會她。”

財神往金光閃閃的大殿上一坐，等着小仙童把雲桃請進來。

雲桃一進來，這金光閃閃，庸俗華麗的大殿仿佛都清新脫俗了幾分，她身着一身雪紗，如高嶺之巅積久不化的雪，清清冷冷，渺渺盈盈。

雲桃看見財神坐在上座，渾身珠光寶氣，在她眼裏活脫脫一座座金山銀山，真心實意的福身作禮，笑的讨好：“拜見財神大人，我今日前來是為了感謝昨日仙君賜我金銀財寶。”

財神微微揚着下巴，神情倨傲，坦然的受了她這一禮，雖說不是他本意，但那些金銀珠寶終歸是給了她，他沒什麽好心虛的，輕飄飄的看了雲桃一眼，就飛速移開視線，耳朵微微紅了起來：“不必多禮。”

雲桃見財神态度冷冷淡淡的，倒也不在乎，昨日財神也是這幅誰都不看在眼裏的高傲态度，但還是賞賜她許多財寶，想來他就是這個悶聲幹大事，面冷心熱的性子，于是她笑意盈盈的讨好：“我昨日學了支極為難得的舞，想跳給您看。”

聞言，財神掩飾性擡手用扇子遮去自己瞬間紅起來的面皮，緊張的清了清嗓子：“既然你如此用心，我便看看罷。”

雲桃莞爾：好耶，跳完舞就有錢了！

她自己帶了個通樂理的小仙娥，奏起仙樂陣陣，雲桃裹着雪紗，水袖飄揚，踩着樂聲的節奏，柔韌的纖腰款款擺動，身姿曼妙，水袖掩面，剎那間回眸淺笑，眉眼間的豔光傾瀉而出，稠麗濃豔。

財神擱在面前的扇子不敢移動分毫，怕雲桃看清他紅得快要滴出血來的臉，他太緊張了，嗓子發幹發癢，心髒甚至都漏跳了幾拍。

站在邊上的小仙童也看呆了，真美！

財神率先回神，騰的一下站起身來，用扇子掩面，扔下一句跳的一般就要走。

雲桃不氣他說話刻薄，而是着急她這舞都跳完了，他怎麽一點表示都沒有，難道是她說的還不夠明顯。

雲桃連忙叫住他，聲音柔媚：“仙君留步，我對仙君的一片赤誠之心，日月可鑒，天地昭昭。”

她貝齒輕咬唇瓣，似雪如梅：“我知仙君是這九重天上最大方的仙家，您昨日贈我那些金銀珠寶，我極為歡喜，不知今日……”

財神被雲桃這直白，絲毫不加掩飾的甜言蜜語迷惑得暈頭轉向，捧的飄飄然，她竟然已經愛慕他愛慕到了這種情不自已的地步。

財神轉回身，掩着扇子，露出一雙清俊的眸子，看清或濃或淡的斑駁光影灑在她周身，金輝耀目，似是雪蓮揉做的玉骨冰膚，他心神俱蕩，不想在這麽愛慕他的仙子面前丢面子，當下不管不顧的吩咐小仙童：“去将我那套紫蓮粉釉茶盞，還有琉璃瓶拿過來送給仙子。”

小仙童一臉錯愕：“師父，那可是……”

財神瞪他一眼，讓他把剩餘的話咽回了肚子裏：“還不快去！”

小仙童無奈，只得按照自家師父吩咐去取，這可是師父最寶貴的兩個物件，桃夭仙子只是随随便便跳支舞，師父便願意雙手奉上，當真是昏了頭。

師父還說自己沒上當，要他說估計早就掉進人家的陷阱裏不自知。

小仙童動作麻利，很快就取回來，忍着肉痛交給雲桃。

雲桃接過，搭眼一看就知道是好東西，強忍着興奮，讓自己面色看起來平靜些，不要顯得太沒見過世面，明眸善睐：“多謝財神大人。”

財神被雲桃脈脈含情的一雙眼一看，就緊張，連忙背過身去，沉聲吩咐小仙童：“送仙子出去。”

小仙童忍着肉痛，快要哭出來：“是，師父。”

他哭唧唧，心中腹诽：自家師父為什麽一遇着桃夭仙子就打腫臉充胖子，明明這個月都要勒緊褲腰帶，喝西北風生活了，竟然還送她這麽珍貴的物件。

雲桃哪裏會注意小仙童神态，她正心裏美滋滋的想着下次她還來，財神大人可真夠大方的！再來個幾次，她就賺的盆滿缽滿了。

要是小仙童知道她心中所想，估計會哀嚎，再來幾次，你是盆滿缽滿了，我師父就要窮得叮當響了！

雲桃将財神送她的琉璃瓶和茶盞收進水袖裏，沖着他的背影盈盈福身，嗓音甜膩膩的：“財神大人，你真是這九重天上最大方的神仙。”

財神背對着她，在心中暗暗發誓，他以後一定好好攢錢！

小仙童送雲桃出去，路上表情一直哭唧唧的，雲桃則是美滋滋，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雲桃還琢磨着再來幾次，想要打聽財神喜好就要利用眼前這個小仙童，哄人的法子不在多，重要的是要百試百靈，她眼睛輕眨，纖纖玉指微動了動，瞬間，就從指尖開出鮮豔招搖的桃花，送給小仙童，眉目盈盈：“看你小小年紀愁眉苦臉的，送你，聞聞香不香。”

小仙童看見漂亮的桃花，眼睛亮了亮，怯怯地接過：“謝謝仙子。”

雲桃一邊走，一邊套話：“你是財神大人唯一的徒弟嗎？”

小仙童用力點點頭，很驕傲：“對，師父就只有我一個弟子。”

雲桃附和：“那你和你師父一定很親近罷。”

小仙童果然上當：“那是自然，師父最喜歡我了，我也最了解師父，他喜歡什麽，讨厭什麽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雲桃眼波流轉：“你師父定然喜歡金閃閃的，奢華，珠光寶氣的東西。”

小仙童神秘的搖搖頭：“才不是呢，那些都是俗物，師父最喜歡的是甜食，芙蓉甜糕他每天都要吃一塊，我也喜歡。”

雲桃勾唇，了然的重複：“哦，原來你師父喜歡吃芙蓉甜糕。”

小仙童見雲桃一臉賊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這心機深沉的仙子套了話，連忙捂住自己的嘴，搖頭：“我什麽都沒說。”

雲桃摸了摸他的頭，清淩淩笑着：“多謝啦，明日我做芙蓉甜糕送過來，也給你帶一份。”

小仙童眼睛亮了亮，連忙問：“真的嗎？”

雲桃笑着點頭：“當然，我先走了，拜拜，明天見。”

小仙童看着雲桃的背影，也不哭唧唧了，嘿嘿，明天就能吃到芙蓉甜糕啦，只是不知道桃夭仙子的一盤芙蓉甜糕又要從師父這裏換走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