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58 章

第58章

◎我從來都是,全都要的◎

“呃, 無需害怕,這是一歧而已。”遲問擡手打了個且慢勿躁的手勢。

她堅信東方引不是走武鬥路線的家夥,這位少城主操縱大嬌布置了半年的嬌園, 不可能僅僅是為邀遲問來看一點僞造回憶戲碼然後鬥蛇玩的。

大嬌暗示過遲問早做選擇, 那東方引是想要如今的遲問做出什麽選擇。

歸神, 還是翻天?

“路箋啊, 你學學人家,人家這才叫,投吾所好。”

遲問很喜歡解密,亦或是說, 她很喜歡——甚至是過分多餘地——揣測人心。

比起現下流行的飒爽開殺路線,她個人更熱愛動腦子, 只不過很多時候, 動手确實更快罷了。

而明明是自己讨了外人喜歡,該不樂意的是路箋才對, 可看他這副完全無視的模樣,遲問竟然先不高興了。

到底是自己生而為人, 格局小了, 竟覺得這般意境之下,此鬼該吃醋才是。

但路箋只在乎遲問,遲問心上沒別人即可, 別人心上有她, 是無所謂的。

至于別人為了讨她喜歡, 投她所好嘛……路箋暫時沒有搞懂這套邏輯, 他沒有雄竟意識。

于是聽罷遲問的抱怨, 他只能努努力檢出一個重點。

“嗯?你喜歡蛇?”

重點錯誤, 遲問敲敲他的耳飾, “有空多看看話本,學一學時下流行的拉扯啊推迎什麽的,像今日這個情節這個情景,你該有些表現才是。”

“話本我看了,昨晚就看了兩本。”路箋豎起長指,邀功似的晃了晃。

他來霧谷的路上便在歲歲鎮買過一次話本,今天去給遲問買羊羔肉的時候,又被忽悠着收了幾冊戀愛法則,學習資料很是豐富。

“嗯,期待您的學習成果。”遲問點點頭,卻并沒有真的在期待。

她自個兒已經總結過了,男人是男人,路箋是路箋,路箋他腦回路直挺挺的,半分也不會無用內耗。

他不霸道,也不病嬌,沒有套路,沒有占有欲,甚至都不吃醋。

他就是單純喜歡遲問,用十分天然的本能在喜歡遲問。

小仙獸嘛,重逢第一眼遲問便下過了結論的物種,他又仙又野,世間獨此一份。

遲問突然一頓,意識到自己正企圖把條框之外的路箋往自己畫的圈圈裏引。

她喜歡各式話本裏的路箋,這些“紙片人路箋”的性格甚至有完全相反的,可她都喜歡。

而唯獨鮮活真實的路箋,讓她出乎預料的路箋,遲問有些猶豫。

她對這家夥的感覺,不是我看過你的設定了,我決定喜歡你,而是我經歷了你,你讓我喜歡。

這是遲問完全陌生的感覺,路箋是她從來不曾做過的,計劃外的,自然決定。

她似乎本能地排斥這種自然,她害怕超出自己掌控的選擇,所以正心口不一地想讓路箋變成自己原本就計劃好要喜歡的樣子。

而這件事她百年前好像就做過了,她在重蹈覆轍。

“怎麽了?”路箋不知道她為何走神。

遲問不想再敷衍他,卻只能道,“無事。”

現在不是自我檢讨的時候。

有事的該是安排這一切的東方引。

亭中的少女看不到亭外的旁觀者三,也看不到繞梁蛇二。

她們只是吃着糕點,繼續拿神子與東方引說過的話出來細細品味。

而遲問确信自己未曾與東方引說過那些話,畢竟她記不得也就罷了,偏她全記起來了。

她只與東方喻講過那些東西,關于悅己與媚外,關于美貌與內心。

她說這些,不過是為了讓一個十五歲少女莫要過分在意自己長得如何。

畢竟東方喻入三辰殿當妖修的緣由,起初其實并非是為了變強,她想要的,只是幻化面貌這麽簡單罷了。

而東方家的孩子,每一個都是蛇鱗面孔,她如此,東方引亦是。

只不過這一點特別于妖而言可不算醜,反而是有個性。剛才見過的東方引庶姊修為就不低,她完全可以幻化面貌,但她并沒有對臉上的蛇鱗遮掩。

可見這點裝飾在他們家、在煙城都不算負累。

偏東方引與東方喻都不喜歡,興許是因煙城隔壁就是霧谷,而霧谷人類居多,又流行舞臺裝扮,總之美得人模人樣,是東方引和東方喻年少時就有的追求。

所以,他們打小就因為自己的蛇鱗面貌,不太願意與人交往,養成了差不多的性格。

有些自卑的性格。

于是乎鸱吻為了開導東方喻而說了什麽,放在東方引身上也合用。

那少年大概是偷偷躲在了哪,想看看自己崇拜的神,卻又不敢上前說話,便只是從旁窺看,然後恰巧聽到了神子說的話。

這些話沒多深奧,也算不上特別,但于少年東方引聽着,便如癡如醉。

是自己喜愛的人在安慰、引導自己啊,這是多麽珍貴的回憶。

他執拗地覺得那必是神子注意到了在角落躲着的自己,知曉自己害羞且內向,所以才講給自己聽這麽些話。

神子在鼓勵自己勇敢,在期待着他不再躲藏。

他病态地将東方喻得到的“神誡”據為己有,奉之為上旨,又在這數十年後,用魅妖的迷障展現了出來,試圖把它定為事實送回給遲問。

遲問也挺有病的,所以她恰巧能懂東方引的心思。

只是東方喻是人類,不喜歡蛇鱗情有可原,沒能力幻化外形所以盼着成妖,亦情有可原,但東方引不應該啊。

他是個妖啊,他就算少時修為不夠,過幾年大了漲漲妖力,幻去蛇鱗不在話下,他何必自卑,自卑到這般瘋魔的田地?

“因為身負的是音靈,不夠強大嗎?”袋袋很積極,它最喜歡分析情緒了,因為它自己沒有。

故而它熟悉各個族類的邏輯,這般才方便它随時模仿。

而妖的邏輯,就是強為尊。

遲問搖搖頭,“音靈脈雖不是強攻類的,但身為一城未來的主人,有音靈脈玩弄人心控制人意,亦是極好的加持。”

再說八岐蛇,怎麽會不強,妖身越異越厲害,這是常識啊。

反之妖身與人形越近,才越該自卑才對。

那為什麽東方引會自卑呢。

“因為內向嗎?”袋袋又猜。

“內向天生,不必自卑。”遲問沖袋袋搖搖手指,“剛才屍體姐姐不是說過了嗎,內向與外向,皆好,皆不必困擾。”

只是性格使然罷了,非是自卑者才會內向,也非是內向者定會自卑。

少時的東方引也許不懂,但他如今社交起來并無障礙,想必是已然走出內向困擾了。

那又是為何……

“他不自卑,他只是在意面貌。”路箋一語道破。

亭子裏的少女尖叫一聲,那雙頭的銀色鏡蛇動了。

大嬌和東方喻被纏繞着高高舉起,送到遲問跟前,齊聲開口,“神子殿下可有論斷了?是表裏不一可行,亦或是表裏一致才對?”

一黑一白兩截面具各自戴在了兩名少女臉上,剛才還十分鮮活的肢體,現下卻是僵硬詭異,面灰目黯。

東方喻被銀色蛇身環繞着細瘦的脖頸,臉上的白色面具與另一邊的臉上的白色蛇鱗融為一體。

整張少女面龐只有一個眸子還能看出些許人味,卻是因為少女已死,豎瞳渙散。

實在荒誕。

而另一側的大嬌則反之,黑面蓋住了一半的面容,但另一半姿色絕美,與面具對比分明,頗有半生半死的意味。

“選這個吧。”袋袋指了指大嬌,“既是在意面貌,并非內心自卑,那不就是這個嘛。”

袋袋沒有接觸過大嬌,但它略有耳聞這位霧谷之星,她長得好看,肯定不自卑吧,職業又是和外表一致的舞臺劇演員,也就是說,她表裏做到了一體。

“非也,她也很困擾。”遲問嘆了口氣,“她不知為何,走的恰是表裏不一的路。”

大嬌照着外表,照着“大衆口味”,裝了許久的清高冷傲,她哪算表裏一體呢。

遲問說罷,又覺得自己講得不對。

她跟袋袋從兩個角度看向這同一個問題,故而得出了不一樣的結論。

就好比東方喻想當妖修,初衷只是為了看起來像人一樣,這是相駁,還是自洽?

根本沒有意義,遲問掉進了東方引的陷阱,陷入了那兩名少女曾經的懵懂中。

要看清,還是看不清?

要條框分明,還是邊界混淆?

“選擇沒有意義。”遲問搖搖頭,幻出招魂幡。

東方喻年少喪命,沒有機會選擇,她會不會一直是個在乎皮相的人,亦或會聽取神子教誨,成為能平衡表裏的妖,誰也不知道。

她的未來止于十五歲,而有機會做出選擇,走自己之路的大嬌,到頭來也未聽從本心,曲曲折折之後,結局與東方喻殊途同歸。

選與不選,走哪條路,是沒有正确答案的。

東方引這家夥太雞賊了,他知道遲問愛琢磨,故而造出這麽一幕,處處對比,處處隐喻,反複輪換,如鏡中世界,叫她深陷,不可自拔。

他根本就不需要她做出任何選擇,他想看的僅僅是遲問的反應而已。

“選擇沒有意義啊……”袋袋顯然不太理解,“可是一歧雙頭,不砍一個,好像沒法結束這一幕噢。”

“別人可不可以我不知道,但我可以。”

遲問把手裏的白色招魂幡換成了黑色的斂命鐮。

這小蛇蛇需要的并非引渡,而是收割。

恰巧,她的兵刃,便是一刀能給都帶走的鐮。

遲問一躍而起,橫刀一斂,“抱歉啊,鸱吻好吞,我從來都是,全都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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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角偷看中)東方·合格韭菜·引:她都要了,她超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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