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80 章

第80章

◎屠神多新鮮,我想試試◎

“你倒是再用些力啊。”蒲牢不怯。

“你誤會了, 我又不是要打痛你,我只是在羞辱你,為此我不惜弄疼我自己, 我犧牲很大的, 兄長。”遲問給他看了一眼被符紙燙紅的手指。

“你還是那麽……狂妄。”蒲牢半眯了眼睛, 又故意挑眉, “狂妄又愚蠢。”

“不敢當不敢當,狂妄可以,愚蠢你自己留着吧。”遲問說罷,擡起頭看了看天。

這祭臺本就沒多亮堂, 月光還被遍天的冤魂掩得斑駁,它們明明被剝離了喪怨, 卻反而在愈發瘋狂。

大祭司離開得太早, 場面顯然就快失去控制。

差不多了,待注魂落穩, 眼前這些盤踞已久的亡靈就會……

回到峰值。

遲問擡起臉,找到路箋, 沖他指了指天。

他點點頭。

真是心照不宣的後防線啊, 遲問放心地繼續處理蒲牢,“趁這會兒你還有嘴,我有個問題請教兄長。”

遲問皺起眉來, 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 “兄長與姒姒夫人是什麽關系?”

蒲牢瞪起雙眸, 卻掙紮不起。

他想以土靈再次發起進攻, 卻發現自己神魂受制, 連大祭司的靈脈也操控不得。

“噢, 所以, 有點關系,對吧?”遲問自顧自點點頭,得到了答案。

她剛才說的話不假,地縛靈只對加害者有怨,是不可能、也沒有能力去主動傷害無關生人的。

所以無論是從地縛本性去看,還是考慮到固若金湯的加持,月流祭典最該獻祭的,其實都應是姒姒夫人才對。

只要把這罪魁禍首奉上,問題迎刃而解,何必年年祭拜?

須知那姒姒夫人只是個人類罷了,有些本事,癖好也很瘆人,沒錯,但絕不難殺。

“也不只是有點關系吧,這交情都快趕上你我了呢,兄長。”遲問手上的桎梏沒有松開。

“我本是想不通的,月流的冤魂們每年都要經歷的場景重現,靠什麽?回憶嗎?可是大祭司不會有這個回憶,冤魂們早就失了神智,也不可能記得細節……”

“見過當年場景,能提供場景重現的,只剩加害者了啊。”

月流祭典每年送到雲落島上的,才不只是祭司四名,一塊兒被獻上的,還有受海靈石注魂牽引的月流冤魂。

他們每年都被喚出來重新直面加害者,然後再借着倒黴祭司的身體,被再一次野蠻食用。

“每年你們都給她送禮,每年你們都讓她再吃一次月流鎮民,而今年還不滿足,竟還想給她弄些新鮮死者麽?”

遲問可沒忘了那新添上的殺陣。

“是因為此事終于到了收尾的時候了?”

這月流祭典,今年過後,已沒有再啓的意義了。

所以祭典加了殺陣,所以大祭司可以取而代之,所以整個月流小鎮,都可以舍棄。

“這荒唐的獻祭不必再循環了,你知道這是最後一次,無論此事如何了結,這祭典有關的一切,都不會再有用了,不如與祭典一塊兒,清掃幹淨。”

大祭司,月流百姓,姒姒夫人,蒲牢都不會留。

畢竟鸱吻已經來了。

“自作聰明。”蒲牢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回應。

為什麽他會覺得難以呼吸?

被掐住的明明是大祭司的身體,他的神魂又不需要通過這凡人之軀吐納。

他再次嘗試掙紮,卻還是沒辦法做出反抗,渾身的力氣不知為何消減得毫無影蹤,這凡胎俗體到底經不起折騰,才這麽被壓着掐一下就不頂用了?

蒲牢只能躺着放狠話,“猜中了又如何,看破了又怎樣,這不過是個誘你入局的陷阱罷了,你還道自己很聰明解了謎嗎?”

“噢,我知道啊,是陷阱。”遲問點頭肯定,“我也清楚啊,這一切就是針對我的局。”

神體,正在被磨損中岌岌可危的神體,亦或者不救便會被全鎮抹殺的百姓,甚至是當着她的面被奪舍的大祭司,這一切确實是個明擺着的,誘餌。

遲問嘆了口氣,“可是,你們會的,我就不會麽?”

“你們想得到的,我就想不到嗎?”

“入甕有什麽可怕的,我又不是,鼈。”

“眼下被捉住的,明明是你啊,癞蛤蟆。”

一口氣把帥氣的話全扔出去的體驗實在太好,遲問言罷只覺得爽利得很,看向蒲牢的眼神都溫和了些許,“兄長大人,你有什麽遺言嗎?”

“住手……住手!”蒲牢不通魂術,說不出遲問到底是在幹什麽,可他感覺自己的神魂一瞬就被鎖住了。

他從剛才就想随便換一具身子來個反殺,雖是不太光彩,可這個鎮子反正也不會被留下,這堕神鸱吻是如何又死一次的,誰能傳出去呢。

可為什麽出不去的是他?

他為什麽跟着月流小鎮的冤魂一樣,被束縛住了?

蒲牢雙手貼着地面,狠狠抓了一把祭臺上的青磚。

整個祭臺的海靈石連同海灘上的一齊,被他瞬間控住。

到底是神子,用一介凡人的靈脈就能做到這個程度,實是嘆為觀止。

“唉呀,這麽多啊?感謝大自然的饋贈。”遲問擡眼看了看遍天的怨靈,又垂眸掃了眼滿地的海靈石。

等到了呢,她叨叨叨陪這混球說了這麽久,等的就是這一刻。

蒲牢聯通了所有的海靈石,而與此同時,祭典的注魂也終于完成了。

陣眼處的四個祭司看起來沒什麽異樣,但漫空的游魂卻開始徹底發狂,嘶叫着橫沖直撞,肆意攻擊底下的月流百姓。

遲問最後看向蒲牢,周身的氣壓低得似乎時間也凝滞了,“月流的海靈石實為此番的點睛之石,這些小東西着實可愛,不知道兄長神殿門口仙樹下的那幾顆,你掃掉了沒有呀。”

什麽意思?

蒲牢覺得非常荒謬,因為他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開什麽玩笑,他的神體又不在此處,他的原身安安穩穩地待在九天之上,在自己的神殿裏,有那麽多神官護着呢。

神殿裏……

仙樹下?

他的神殿門口什麽時候埋了幾顆海靈石?!

來不及松開手中握住的聯結,蒲牢只覺得天旋地轉。

他在自己遏抑不住的尖叫聲裏聽到了遲問慢條斯理在說,“不過可惜了,不管是晶石還是黑土,都不可以染黑素白。趕緊地,從人家身上滾出來,接受審判罷。”

遲問五指用力,手掌卻已經從大祭司的脖頸離開,只憑空一握,便将蒲牢的神魂通過千萬海靈石的聯結之力,從九天之上拽了下來。

然後,她看都不看一眼,十分嫌棄地往半空一抛,丢給了遍天游弋的暴虐荒魂。

祭臺之下,已然亂做一鍋爛粥的月流百姓正在四處逃竄。

冤魂的數量是他們的幾倍,這種場面與其說是對抗,還不如說是碾殺。

所幸遲問已經提前知會過路箋了,他正在非常乖巧地做一件他此生從未做過的事。

救苦救難。

有了這般盡職可靠的後盾,遲問便能放心地做一件她此生已經做過了無數遍的事。

超度。

“唉唉唉,我知道,但咱不能記仇,記仇多累啊,有什麽怨當場就清算了,氣不過的再去啃那東西兩口,便放下吧。”

“對,沒錯,把你們送走後,會給你們報仇的,那姒姒夫人活不過今晚,我以我的人格神格跟我對象的鬼格保證。”

“嗯嗯,不必謝我,如果兩境地府聯網的話,下去了報我的名字,可以有投胎優惠。”

遲問耐心地勸着亡魂們歸去,還不忘讓他們臨走時多照顧照顧自己的兄長。

噫?她的兄長呢?

遲問眉頭一皺,果然神子就算只有神體也沒那麽容易被摁下,她自己的那份都碎成數塊了尚能往回拼,也該允許別人再掙紮一番的。

可遲問讨厭加班。

她勸歸荒魂時的慈眉善目一下就冽了下來,渾身的氣場比海風還要冷上許多,陰沉得連周圍的冤魂都覺得驚駭。

遲問手掌往下,憑空一握,重新抓起黑鐮。

蒲牢眼下是神體狀态,沒有原身支撐,就如同肅飔當初那樣。

但神子是很特殊的存在,與妖不同,他們在只有神體的情況下也可以存活,甚至還能說話。

“混賬玩意!”蒲牢張口就罵,“當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跟我用魂術?”

他倒是真沒有料到遲問控魂的能力能直穿九天,蠻橫地把他從神殿裏的原身上剝了下來。

但她絕不敢下死手,她與自己同為神子,且還尚未歸神,這半吊子不可能因為一點死了幾十年的小鎮百姓對他動殺心。

蒲牢越想,底氣越足,也因為被遲問這般擒下實在有損顏面,便又忍不住痛斥一句,“半吊子永遠是半吊子,你以為之前有過的計劃我們不知道嗎?”

“你以為你堕神一次換到的機會,真的把握住了?”

“晚了,你怕是現在還記不起所有的事吧?沒關系,兄長跟你直說了,你來晚了,該毀的我們都毀掉了,你一片片撿回去的,不過是我們大發慈悲留給你的慰藉罷了。”

“你的局,早就是我們的局了。”

“唉,唧唧歪歪的,真煩。”遲問活動了一下肩頸,“我給你留了面子,是你不要的。”

她說罷原地一躍,起身橫着便是一斬,利落地命中了虛空中的蒲牢神體。

四殿下原是以海靈石護身的輪廓被這一斬直接逼出了原型,粗略看着是個高大身影,玄黑,挺拔,确有神之威嚴。

但遲問根本不屑細看,只是反手又是一刀削了過去,“我确實來得晚,但我死得早啊。”

“各位兄姐在我堕神之後會做什麽,你道我沒想過嗎?”

“靈術我能破,鬼道我能解,人心我看得透,神性?”遲問搖頭直笑,“有何不可勘?”

她擡起眸來直視蒲牢,“誰在誰的局中,誰在被誰設計,不一定啊。”

“不過可惜了,親愛的兄長,你是看不到終局了。”

“你敢!”蒲牢現在是整個神體都在月流的狀态,用的也是自己的神魂神脈,可他的反擊于遲問而言,似乎根本構不起威脅。

她才是個半神啊,不可能!

“為何不敢?”遲問把神力引入鬼刃,話音剛落便又追一斬,“捉鬼,收妖,戮仙,我都試過了,屠神多新鮮,我想試試。”

“你敢弑神!”蒲牢尖聲警告,“你當真是不想回去了嗎?!你今天敢對我下死手,你就不要想着能回九天了!”

遲問聽罷直樂,“好像你們一個個都從未想過,我會不會本來就不想回啊?我會不會,本來就不屑與你們為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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