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骨還其家 - 第 8 章

“師祖将我二人喚來有何吩咐?”

莊姮望着衡陽道人有些疑惑,手指在石桌上輕輕敲打,指尖忽然觸碰到了溫熱,莊姮轉過眼就見徒弟對着自己笑的乖巧,然後順勢把手裏的茶盞往她跟前推了推。

……真乖啊。

抿了一口茶水,莊姮眼裏的滿意更甚。

“圍剿大會時限已到,可你師傅仍未有回音,師祖很是擔憂。”衡陽道人看了面色變得嚴肅的莊姮一眼,心裏繃緊的弦松了松,“百年時光不過眨眼間,你現已渡過空冥期,便和你的小徒弟一起去尋你師傅,尋到後即刻回程。”

“是!姮聽命!”

“燼游聽命!”

莊姮放下茶盞,心裏對師傅的擔心催促着她只想現在立馬就去尋人。

“師祖還有何吩咐?若無,姮便和燼游一起去了。”

“瞧師祖這記性,你們二人尋到正陽後須速速趕回宗門,師祖不日便要飛升仙界,還須正陽回來接下這宗主之位。”衡陽道人撫着胡須望着兩人,“你們可聽清楚了?”

莊姮點點頭,雙眸愈發堅定,“姮已知,師祖盡可放心,姮就是拼了性命也會帶着師傅回來接手宗門!”

“你這丫頭!說甚混話!師祖要的,是你們三人完好無損一個不落!”

莊姮眨眨眼睛,猛的湊近自家師祖,“您就把心放回肚子裏,姮有幾斤幾兩您還不清楚嗎?”

打趣完後,莊姮攜着燼游辭別了衡陽道人,空中閃過兩道虛影,人已到了煉虛宗外。

燼游想着方才莊姮擔憂的神情,不由死死攥緊了拳頭,等壓下心裏的那股郁氣,才面不改色的問道:“師傅,你知道師祖在何處嗎?”

“笨!既然師傅是去剿滅妖族餘孽,自然是在閻噩山了。”

莊姮白了燼游一眼,催動靈力加快速度,“你快些,早日尋到師傅我好安心。”

燼游全力趕上,卻由于修為壓制始終慢上一步,只能看着前方的背影出神。

他似乎,自從來了這煉虛宗,就一直看着師傅的背影,百年來,從不間斷。

他努力加快腳步往上趕,可師傅卻從未有過懈怠,如若他努力十分,那師傅必然會努力二十分,她的天分加上刻苦,也致使她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六百歲還未到,就已空冥圓滿,這份修為在宗門無出其右。

他曾問過師傅為何如此急迫,不讓自己的修煉有絲毫停滞。

師傅卻反問于他。

“你且看看這人間,像不像煉獄一般?作為修真者,漫長的生命本就是常事,而修煉一途,須心中有所求,才能朝着那個目标一路往前。”

“你的修為精進的如此之快,宗門幾乎無人能比。燼游,你可否告訴師傅,你所求為何?”

他知道的,師傅一心向道從不為外物所惑,唯一的例外也不過是對美食有所眷戀,可那也不過是調劑品。

就連日日相處的他,也是足足花了這百年光景才讓自己在師傅眼裏的分量越來越多。

他當時想回答師傅,我所求為你。

可他不敢。

“……燼游?”

耳邊傳來的呼喚喚醒了他的心神,擡眼便對上師傅略有擔憂的眼神,燼游心裏又苦又澀,還有那隐約的歡喜。

罷了,來日方長,且不急于這一時,還是先找到師祖要緊,他實在是覺得她眼裏對師祖的憂心很是刺眼。

“你過來,師傅帶着你會快些。”

莊姮腳下的仙劍延伸到能包容兩人的身軀才停下,她朝身後的燼游伸出手,示意他趕緊上來。

耳旁的風聲氣流聲呼呼刮過,兩人長長的發絲互相纏繞,幾乎分辨不出誰是誰的。

燼游小心的扶住莊姮柔軟的腰肢,掌心的熱度從腰間傳過,莊姮不自在的扭扭身子,可那雙大掌像是長在上面一般死貼着不放,莊姮不由蹙起柳眉,卻又不好呵斥他。

畢竟,除了扶腰他并未做出任何愈矩的動作。

二人雙雙沉默不語,約摸耗了莊姮三分靈力才至閻噩山腳下,此時天色已晚,街頭坊市的行人只餘數個,來回也是步履匆匆不敢擡頭視人,商販們看見莊姮兩個外人竟未上前推銷,反而面有恐色速速收了靈植寶器翩然而去。

頃刻間,這坊市除了師徒二人竟再無活人蹤跡,街道全是雜亂破碎的沙礫磚瓦,遠遠看去竟有頹敗之像。

莊姮斂下眼裏的痛色,轉身離去。

燼游默不作聲的陪在她身邊,見她面有不虞,不由出聲安慰,“師傅莫要擔心,想是因圍剿之事這坊市才不甚熱鬧,等餘孽盡數剿滅,必定能恢複往日的氛圍。”

耳邊依舊沒有任何聲響,燼游有些着急,就怕師傅鑽了牛角尖,正待他繼續勸慰,莊姮幽幽的嗓音就在黑夜裏響起。

“你不必如此。”

她怎會不知,這世間散修居多,他們沒有過高的天分,沒有尊貴的師傅教導,自然只能由着自己一路摸索修煉之事,只怕人人都走過太多彎路,腳踏荊棘白刃而來,只待不日或能光宗耀祖一飛沖天,或寂寂而滅屍骨成灰。

人仙魔神獸佛靈鬼,皆要為了那永恒天道争上一争。

“清氣”上升為天,“濁氣”沉降為地。

這“濁氣”就此降在閻噩山這大妖盤踞之地,從此也惡養了一群紅口白牙的刁獸來。

妖族為非作歹殺人無數,不去找正路子修道,卻偏要奪人金丹元嬰煉入內府,從此被正道人士喊打喊殺,且從不悔改。

……妖性呵。

想到妖族玄皇已滅,新任族長也已斬殺,莊姮大大的舒了一口氣。

至于那些不成氣候的小妖,倘若有新的妖王出世,如若能正視慘痛的過去,想必正道也必然會放妖族一條生路。

目前還是找到師傅要緊。

“你若是累了可先找地方歇息,師傅想先潛進這閻噩山去尋你師祖蹤跡,你在此處等我不要亂跑,等我找到師傅便來與你……”彙合。

“一起。”

莊姮餘下的話未說完,就被燼游斬釘截鐵的決定打斷。

“師傅,我們一起。你說過無論何時都不會棄我而去,你想要找師祖,我便陪着你,可好?”

莊姮愣了一瞬,心下愈發詫異。

她唯一的徒弟,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似乎有什麽在逐漸改變。

但她樂于見證這種變化。

徒弟的臉龐依舊蒼白異常,起先她還以為是自己當年傷了他留下後遺症,于是盡力給他進補,卻沒想時過多年這病态的面色依舊不改,莊姮便熄了心思在修煉之事上全力栽培,還好,她的徒弟很優秀,從未辜負過她。

“也罷,這也算是你進了煉虛宗以來的首次游歷,師傅不該如此瞻前顧後。”

“今晚夜色太深,我們且先休整一日,明日清晨便出發去尋你師祖,這樣可還滿意?”

深沉的墨色掩蓋了燼游嘴角的笑意,他對着莊姮點點頭,便朝着坊市的歇腳處走去。

論她如何心急火燎,可他甫一出聲,她就順了他的意抛下她的師傅,眉眼柔和,語聲婉轉。

她身姿婀娜,天質自然。如墨的夜裏,她立于風中,衣袂翻飛,墨發飄動。

偌大的天地間,唯她一人可入他眼,其餘一切皆淪為陪襯。

燼游暗自貼近她,手指微動,莊姮一個踉跄就往前撲去,卻被早有準備的人接了個正着。

懷裏的人馨香溫軟,燼游恍惚了片刻便放開她,大手也從肩頭滑至柔荑,緊握不放。

“……你拉着為師作甚?”

“弟子見你方才似要跌倒,路途太黑,且由弟子牽着你好走些。”

“為師不是那頑童,怎會接連不順,你放開罷。”

“可夜色太黑,師傅如此高的修為都會跌倒,還是牽着罷,萬一弟子等下摔了可就不好看了。”

似乎有點道理。

“那你且握着罷,當心腳下。”

黑夜裏,一高一矮的身影相伴而行,肩肘相接,雙掌相握,密不可分。

燼游無聲擴大了面上的笑意,只覺心房不再空蕩冰冷,餘下皆是溫暖。

作者有話要說: 黏黏糊糊的師徒喲【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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