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錄之非緣 - 第 5 章 道法自由心
更新時間2014-9-12 14:06:54 字數:3457
還是易蘭旌意識到夜已深,勸幾人去休息。直到此時衆人才想起來,常羲來得突然,他們尚且沒有為她準備房間。
更深夜闌,小厮們早已睡下,守夜的幾個也都呵欠連連,且因徐筠等人皆是男子,侍女本就帶得少,眼下也都睡去了,更是沒人來為常羲收拾房間。
易蘭旌很是過意不去,但此處主人是徐筠,他自是不好做主的。而徐筠轉了轉眼珠,突然拉住墨泠,雙眼放光:“阿泠今日才到,房間是新收拾出來的不曾用過。不如就讓常羲姑娘住那間,阿泠與我同住抵足而眠如何?你我可是許久沒有秉燭夜談了啊。”
墨泠掃他一眼:“剛談過。”
徐筠笑:“那麽阿泠是默許了?”
墨泠淡淡道:“客随主便。”
易蘭旌搖搖頭:“已經不早,墨兄一路舟車勞頓,一直到現在也不曾好好休息,徐兄就別鬧了。”
徐筠誇張地嘆了聲:“你們如今一個個都老成持重,我再不胡鬧幾下,豈不是太無趣了?……好了好了,蘭旌別那麽看我,我哪裏是不知輕重的人?待你好了,我們再和小時候一樣聊它個盡興!”
常羲巴巴地看着他們,滿是羨慕地感嘆一聲:“真好啊……”
見她如此,易蘭旌問道:“常羲姑娘怎麽了?”
常羲托着腦袋:“有朋友真好……”
徐筠奇道:“這話說的……姑娘沒有朋友?”
常羲一下下搖頭:“沒有,我從小跟師父隐居,沒事不出去的。山下的孩子也只當我是高人的徒弟,敬而遠之,不像你們……”
徐筠笑了:“相逢即是有緣,若姑娘不棄,就交了徐筠這個朋友如何?”
易蘭旌颔首:“姑娘是易某恩人,若能與姑娘交朋友,易某不勝榮幸。”
墨泠一言不發,只看着她點頭。
常羲一拍手,眉開眼笑:“說好了,那我們就是朋友啦!師父說,朋友之間要坦誠相待,我就跟你們實話實說了啊。師父讓我別客氣,到了就先訛你們一頓,反正你們不缺錢。”
“……”徐筠失笑,“姑娘想訛什麽?”
常羲扭捏一陣,鄭重嚴肅道:“我可以要件火紅鬥篷麽?”
徐筠意外:“只是一件鬥篷?”
常羲點頭:“對呀,我就這一件白鬥篷,是師父把以前穿的改小了給我的,我不好意思跟他說這樣穿像個醬肉包子……其實我喜歡紅的,紅紅火火的才熱鬧嘛!”
“這未免太容易。”徐筠好笑,“姑娘出手助蘭旌,就是要蘭旌以身相許也不在話下,何況區區一件鬥篷。”
“徐兄,休要胡言亂語。”易蘭旌無奈。
常羲卻陷入思考,原來……還能以身相許啊?
見她神色有異,皺着眉似乎在深思什麽,徐筠不由打趣:“姑娘想什麽呢?說說看。”
常羲正要開口問易蘭旌願不願意以身相許,先被墨泠打斷:“太晚,先休息。”
徐筠誇張地長嘆一聲:“阿泠真是越來越像我老爹了。”
墨泠不再多言,拖了他就走。
徐府到底是富貴人家,床鋪枕被較之山野陋室簡直讓人覺得像躺在雲上,常羲左滾右滾,不小心睡過了頭。
日上三竿,常羲抱着錦被愣了好一陣,聽着刻漏聲滴答滴答,驀然反應過來竟已入巳時了。
先時在山上,舒望平日随性,教徒弟全憑興之所至,沒大沒小沒規沒矩,唯有這早起,即便寒冬臘月也卯時一到就把小徒弟從被窩裏揪出來,一日不曾落下。舒望曾說,晨起最宜修行,也最能磨練人之心智。人都是有惰性的,有一就會有二,故而決不能姑息自己哪怕一回,若你能做到日日早起,那麽世間也不會有什麽事能夠難倒你。
常羲堅持了十幾年,一朝破功。
“我被惰性擊敗了……”師父說行百裏者半九十,她功虧一篑。
徐筠等人詫異地看到常羲怏怏不樂地出現在他們面前,整個人耷拉得像随時會撲到地上去。
“這是怎麽了?”徐筠不明白怎麽區區一晚,這姑娘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常羲搖搖頭,秉承舒望的教導及時自省:“我太沒用了,才剛出來就沒管住自己……”
易蘭旌擔憂:“姑娘是遇着了什麽事?”
常羲精神萎靡,只道了聲出去采購香料,便搖搖晃晃地晃出門了。
“我去看看。”墨泠二話不說跟了上去。
一路上二人幾乎沒說什麽話,要買的東西并不多,沒多久便置辦齊全,向着徐府返回。
墨泠不言不語,見她甚至沒買昨晚興致勃勃計劃着的糖面人,便随手買了一個,沉默着遞給她。
常羲意外,轉過臉來看他:“給我的啊?”
墨泠點了下頭:“你心事重重,可是易兄病症棘手?”
“啊?”常羲明白過來,自己這般表現落在他三人眼裏,恐怕要當是易蘭旌病入膏肓回天乏術,“沒有沒有,是我早上沒有按時起床在領罰,跟易蘭旌的病沒關系。”
墨泠雖是不解她怎麽領罰,倒也沒有多問,既然不是易蘭旌病症嚴重,他也暫時放下心。
常羲把糖面人遞還給他:“我看你總是悶着張臉,看上去不開心的樣子,吃個糖面人吧,甜滋滋的心情也好。”
墨泠不接:“我并非不開心。”
常羲正要再說,忽聽不遠處傳來驚呼聲,随手拿了油紙包好糖面人跑過去,見是位書生落了水。
前日才下過雪,河水結了層薄薄的冰,一個人摔下去不僅砸出個大洞,旁邊的冰也碎了一大片。這麽冷的天,光看着河水就渾身哆嗦,岸邊雖有幾個人,卻無人敢下去救人,只手忙腳亂地招呼找竹竿。
墨泠一聲不吭,解了大氅就跳下去,幾下游到那書生身邊,拽住他往岸邊拖。
水太冷,加之那人不會水,看上去身體也較為單薄,沒多久掙紮的動靜便漸漸減弱,墨泠托着他浮浮沉沉,卻怎麽也無法往岸邊移動。常羲看得緊張,只當墨泠被那人絆住,跳着腳喊:“你先打暈他打暈他呀!”岸邊已有人尋來了長竹竿伸過去,聞言不滿地喝了聲:“小姑娘說什麽呢!”
竹竿分明就在身邊,墨泠卻騰不出手去抓。冬水寒冷刺骨,又帶着一個人,饒是墨泠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常羲所言他何嘗不知,只是懷中人面色陣陣發青,呼吸斷斷續續,時不時翻出白眼也不知是怎麽回事,貿貿然敲暈後果難以預料。那人氣力分明耗盡,卻還似有什麽力量在拖着墨泠下墜。墨泠心中驚異,更加努力把那人往水面上送。
有什麽纏住了腳踝,墨泠身體一僵,猛地踹去,卻只踢到冰冷河水,所有力氣都被吸納,沒有絲毫反彈。水冷得如同紮進每一寸皮膚,衣裳灌入水後硬得像鐵塊,把行動速度大大拖慢。
常羲看出他動作明顯遲緩,心急如焚之下,再等不下去,甩下鬥篷一個縱身躍進水裏,若一尾紅鯉游至墨泠身邊,幹脆利落地劈手在兩人脖子上一人來了一下。墨泠全無戒備,尚來不及說什麽便中招暈了過去。常羲一手提了一個,閉目喃喃,心念流轉間低低喝了句“借吾神力”便将那二人提出水面丢向岸邊。水花四濺,落在臉上凍得人表情都發僵。
然而,就在那落水書生脫離河面的瞬間,一只濕漉漉的手準确抓住了他的腳踝。
“原來是水鬼,怪不得墨泠一直救不上人!”常羲鼓了鼓臉,劍指一揚,旁邊濺起的細水登時化作冰劍倏地釘入那只手臂。常羲口中念訣,那竹竿似是有了靈識,自行擡起沖着水面狠狠敲下去,拍出半人高水花。
“叫你害人!”常羲氣哼哼道。
影子迅速沉下,那書生也摔回河面。常羲重新聚氣施用咒術将那人扔上岸,一手在水中畫了個圈,波紋四散,紅色身影沖出水面,輕輕巧巧立在悠悠浮動的竹竿之上。
“厲害!”有人大力鼓掌。常羲回頭,正見徐筠不知什麽時候來了,扶着昏迷的墨泠大聲叫好。
常羲摸摸後腦,有些不好意思,飛身回到岸上:“你怎麽來啦?”
“我見你們遲遲未歸,怕是迷路,便出來尋。”徐筠由衷敬佩,“常羲姑娘好大的力氣,竟憑一己之力救出兩個大男人!”
常羲擺手:“我剛用了借力術啦,不信你問他們剛剛是不是覺得很發力。”
“傳聞中的借力大法?但姑娘并未畫符啊。”
常羲得意:“若是道法精純,心念合一,就不必拘泥于紙墨。飛花落葉枯木沙石,信手拈來都可以作符,嘿嘿我厲害吧!”
徐筠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看着常羲若有所思。
已有人認出落水的書生,招呼着将他擡走,路人紛紛圍來,有好奇,有贊嘆,有道謝。
常羲似是早已習慣這種場面,環顧一下見沒什麽麻煩事了,便施術烘幹自己和墨泠的衣裳,抱起采辦的包袱。有本書掉出來,薄薄一本,裝幀簡單,書封上書“均竹筆談”四字。
徐筠興致盎然:“常羲姑娘也愛看這志怪小說?”
常羲拾起來吹吹灰塵,不以為意:“這個均竹公子寫的哪叫志怪小說啊,全是道聽途說胡亂瞎編的,不過我師父愛看。”
徐筠紅了臉:“姑娘覺得,那些地方瞎編?”
“太多了,基本上跟捉妖相關的地方全是亂寫的。”常羲收好了書,歪過頭,“除開這些,他寫得也挺好玩。”
“均竹孤陋寡聞,不曾親眼見過鬼怪,所寫也不過紙上談兵,在玄門中人看來,怕是贻笑大方吧。”
“也不能這麽說啦……”常羲明白過來,“聽你的意思,你就是均竹公子啊?”
“正是。”徐筠笑意吟吟,并無多少沮喪,“常羲姑娘見多識廣經驗豐富,不如就多給在下講講這精怪之事,下次也好寫得靠譜些。”
“好啊。”常羲随口就答應,将先時裝了零嘴的油紙包塞入包袱,使勁紮緊了包袱挽在胳膊上,攙過墨泠搭到自己背上。
徐筠一愣:“姑娘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