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卿成瘾:拐個仙妃抱回家 - 第 10 章 (10)

汎離你真是全才來着,執筆行醫釀酒樣樣精通啊,梨花醉越來越到火候了。”他凄涼剝一顆枇杷:”我一個人在司命宮待幾千年,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容易麽?”三哥泠泠道:”你并非請不起,少在這兒哭窮。”被他一個枇杷擲過去塞住了嘴。我打個哈哈:”不容易不容易,吶,你把翎三公子領走吧。”

”…”

三哥起身道:”我再去司命宮裏取壇梨花醉,很快回來。”說罷身形便不見了。司命捶一拳桌子生無可戀道:”我算是栽在你們兄妹倆手裏了。”

竺胥端着酒杯正笑着,突然手指一頓,酒水漫上指尖。我狐疑間正待轉頭,卻聽得身後一聲柔柔的笑:”蕭殿下醒了?可熱鬧着呢?”蕭然的眉微不可察皺了皺,仍無聲執着酒杯沒回頭。

竺仁移着蓮步翩翩走過來:”今兒聽我府裏護院說翎家為翎姑娘升仙階一事擺宴,竺仁特來相賀,也沾沾喜氣。”說罷手掌盈盈一翻,一把白玉如意散着柔光被遞到我面前:”竺仁願翎姑娘事事順心,回回皆有貴人庇佑。”後五個字咬的挺重,我聽出她嘲諷之意,手攏到袖中淡淡道:”有勞公主挂懷,卿音尚能得貴人青眼,自是如意的。”

她臉色一白,持着如意的手緊了緊。

我挑挑眉:”荞荞,好生收着罷。”心裏攤攤手,不過說一句她不被看上罷了。

竺仁轉身,臉上突然有些微訝之色,片刻道:”荞荞?翎姑娘,這主仆一桌,怕有些違了九重天的禮罷?”

荞荞面色一禀,忙局促的站起身來福身道:”公主恕罪,奴婢吃了些酒,放肆了。不關小姐的事。”竺胥擰眉放下酒杯:”姐你做什麽呢。”

我正要開口,卻看竺仁昂起下巴道:”翎小姐,荞荞雖是你的貼身侍婢,這規矩也不能不立,如今便不分主仆上下,不成方圓的風氣若在宿天院傳開來,以後還得了?”荞荞迅速看我一眼屈膝截住我将要開口的話頭:”是小婢不懂規矩,與小姐不相幹,請公主責罰。”還不待荞荞說完,竺仁已端着身姿對身後嬷嬷冷冷開口:”嬷嬷,告訴本宮,按規矩目無主上颠倒尊卑可要怎麽罰?”那老嬷嬷聲音粗啞中帶了絲刻薄:”回公主,三十鞭笞。”

我眸光驟冷,三十鞭笞,照她給荞荞安的這目無尊卑的罪名,一指厚攜着煞氣的烏木板統統都要往膝蓋上打,莫說三十鞭笞,便是折一半下去,荞荞的腿也得廢了。

竺仁惋惜道:”瞧這規矩的模樣,怎的就犯了這等錯?本宮也沒辦法,畢竟宿天院內無小事,不得不以正視聽。”話音剛落那甚壯實的嬷嬷就要來拉她,我的手啪一聲狠狠拍在桌上:”你動她一下試試。”

嬷嬷伸出的胳膊一震,堪堪停在原地。

竺仁蹩眉,聲調倒沒有什麽起伏:”翎姑娘,這于理不合罷?這麽多人都看着,翎姑娘公然包庇仙侍,倘若傳了出去…”

我看她一眼,涼涼笑道:”是呢,這麽多人都看着,公主既知禮,上仙見玄仙該行何禮,公主既是專門來賀我飛升,不會不知道罷?”

九重天規矩繁冗如斯,有一樣我倒很喜歡,即衆仙見禮身份高低,不按出身,全在階品。我從前還與三哥開玩笑,道榮辱與否不在爹娘在老天,公平的很,現下還當真派上用場。

我的手指輕敲着桌面:”竺仁公主這是站在哪呢?”她莫名看我一眼,目光移到腳下,才發現自個兒不知何時站在了石桌左側突出來的一塊石階上,我繼續泠泠道:”左上為尊,竺仁公主倒是十分看的起自己。”她臉色漸青漸白,忙踱步下來。

我不明世事般眨眨眼:”嬷嬷,按規矩你家公主該怎麽辦呢?”那嬷嬷眼明手快忙趴下道:”老奴…老奴年歲大了,記不太清…”

我笑出來:”瞧嬷嬷這話說的,好像嬷嬷記不得,規矩就沒有了一般。”繼而擡手在太陽穴上敲一敲冥思道:”若說尊卑颠倒,不知誰做的更徹底些呢…”她趴在地上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我瞟一眼一直無聲站在原地的竺仁,沉沉厲聲:”還不把我家荞荞扶起來?”嬷嬷慌忙應聲過去把荞荞攙起身。

我心裏悄悄松口氣,架子竟還端的有點模樣,總算是護住了她。身後回來的三哥聲音莫名傳過來:”這唱的是哪一出?”竺胥握着酒杯的手緊了緊,垂眸輕聲道:”卿音,抱歉。”

我沖她抿唇一笑搖搖頭,心裏卻涼涼的。竺胥,你為她道歉,可她為了成全自己一段風月,都能要了你的命。

周圍沉默良久,竺仁終于開口:”是竺仁唐突了,翎小姐見諒。”我想到坐在對面的竺胥,灌一口酒什麽也沒說。那廂讪讪笑着轉移了話題:”翎三公子也來了?”

三哥放下酒壇稍稍颔首,與她拱手見了禮。她眼睫微眨,攏攏袖子又道:”既有酒,竺仁便與大家都敬一杯權當賠罪罷?”

說罷便要來端酒壇。我雙眉一擰,但有竺胥在,實在不能把話說的太絕,放下酒杯沒做聲。

她輕撩雲袖盈盈一圈敬過,醇甜的梨花醉滑下喉腔,卻覺得不比方才醉人了。

走到竺胥身旁時竺胥握緊手中瓷杯道:”姐,我就不必了。”竺仁酒壇往前一遞,有些急切的道:”那怎麽行,總歸是我壞了你們的興致。”言畢不由分說往她杯裏到滿了酒。

酒水從壇口流下,似乎沾濕了她的指甲。

翩若驚鴻(三)

竺胥身旁坐的正是三哥,待三哥與司命皆飲了酒,竺仁直起身道:”既如此,竺仁便先回去了。”

見竺仁轉身走遠,随她來的老嬷嬷忙跟了上去。我揉揉額角,好好一場小宴,白白被攪和了。

正出神間,蕭然和我碰一碰杯道:”這酒釀的不錯。”我端起杯輕聲道:”方才多謝你。”他無聲挑挑眉,手指向左側一點。我的眼睛望向石桌旁,果然竺仁站着的石階已然消失了。

唔,本就沒有什麽石階的。

我心安理得剝了幾顆枇杷吃,衆人又敘敘聊了個把時辰,日頭漸漸偏西,折雍起身道:”天色不早,我就先回去了。”我笑着點點頭,荞荞起身把他送了出去。一旁宮汎離對三哥道:”要不咱也回去吧?”竺胥大約是喝多了酒,臉色有些紅,擡手扇扇風道:”我去洗把臉。”

我笑道:”竺胥酒量不行啊。”她擡起手背冰着泛紅的面頰瞪我一眼:”你又挖苦我。”卻因為喝多了酒,眸色灼灼而迷離,甚是撩人,我咬唇忍着沒笑。

目送她匆匆走開,我正低頭去剝枇杷,三哥突然也站起身來:”我也去。”

我詫異擡頭看他一眼,不禁脫口道:”你的臉怎的也紅了?”沒待三哥開口,宮汎離接了話茬:”還用說,定是來時的路上偷喝了。”三哥卻好像沒聽到他這番調侃,待我慢條斯理剝完一顆枇杷已然走遠。

沒了三哥在,蕭然又一應的少言寡語,我打個哈欠,等的有些犯困。

直到腳下雲裏冒出第一顆星點,兩人卻還沒回來,我眨眼道:”不過洗個臉,怎麽這麽長時間?”

宮汎離手中酒杯嗒一聲落在桌上:”不會是兩人喝多了酒,栽在湖裏了?”

”…”

雖說掉在湖裏不太可能,我的心還是跳的有些快,轉頭沖蕭然道:”扶我去找找吧。”

蕭然嗯一聲,看向宮汎離:”走罷。”

夜色涼涼落到人身上,無端覺得有些沉沉的。因蕭然要扶着我,倆人便落在了宮汎離後頭。

宿天院裏一片湖并不大,沿着湖南面有幾只小亭子寥寥立着,因天漸漸冷了,和往年一樣在亭裏設了幾層紗帳,夜裏涼風一吹撩起帳角映着微漾的湖水十分纏綿。

湖周圍并未看到人影,我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遠遠看到走過來的宮汎離,忙問道:”找到了嗎?”他搖搖頭。

我指指湖對面亭子道:”去那裏看看。”話音剛落,便有個小仙娥提着燈籠皺着眉一臉尴尬走過來。我覺着眼生,伸手叫住了:”你是宿天院的人?”小仙娥訝然擡頭,好像才看到我一般,眸中掩不住的慌亂,撲通一聲趴在地上:”翎小姐。”

我神識一晃:”我在問你話。”小仙娥頭埋得更低:”奴婢…奴婢并不是宿天院的,因竺仁公主說二公主身子未好全,她在華光府事務繁多沒法繼續躬身伺候,便今日差了奴婢來伺候二公主。”

”人呢?你方才可看到她了?”小仙娥手一抖,燈籠歪在地上,支支吾吾半天,似乎下了很大決心一般才閉眼道:”奴婢方才從南邊過來,看到公主與翎三公子…他們…恐怕是酒後情不自禁…”

翩若驚鴻(四)

宮汎離身子一晃,我猛然回神,對蕭然道:”快走。”蕭然垂眸,直接攬住我的腰騰身淩空從湖面掠了過去。

紗帳晃得人眼迷蒙,我甩甩頭,果然聽到身旁亭子裏似有人聲。我使勁咬唇橫心喚一聲:”竺胥。”亭中似有人身子狠狠撞在亭柱上的悶響,激的人心突突一跳。

風突然大起來撩開圍帳,亭內畫面闖入眼簾,竺胥好像沒了脊骨一般虛軟靠在欄杆上,領子松松垮垮滑到肩頭,衣袖也被撕破,面上潮紅還未散去,身上微有薄汗涔涔,正趴着木欄大口喘着氣。我腦中轟的一下,驀地聽見三哥一聲悶哼,擡起眼正看見他頭發散落,手中發簪重重插進肩頭,鮮血濺出染濕了一片外袍,也許痛的緊了,眸中恢複些許清明,扒着欄杆翻進了湖裏。

激起的大片水花撞得我神識被拉回來,宮汎離已跳進水中去尋三哥,蕭然閉眼化出席披風遞給竺胥,我吸兩口氣,咬唇道:”把我變成原身,拜托你扶她回去。”

回去時竺胥已沒了意識,我坐在榻邊出神望着她漸漸白下去的臉色,焦心的不行,腦海中竺仁給她倒酒時急切的眼神,被酒水沾濕的指甲不斷回放,心裏突然明白過來,不由攥緊了拳頭。蕭然走過來掰開我的手指沉穩道:”司命已經去忙了。藥下的高明,中藥的人和酒後失态沒差,不過藥效雖重的很,你哥到底也…克制住了。”

我深吸一口氣,攥成拳頭的一只手重重砸在案上。

便是去把她揪出來,能怎樣?飲的是司命的梨花醉,用的是宿天院的瓷酒杯,且我與蕭然他們都沒事,除開竺胥翎翊兩人酒後動情這個理由之外,能說什麽?

找準了時辰來宿天院,順水推船神不知鬼不覺就給下了藥,還要逼着我們再背一趟黑鍋麽?!

正頭痛間,荞荞已推門端了盆水進來。我擡頭看到她,驀地想起一個人。手指倏地捏住桌沿:”華光府來的那個小仙娥去哪了?”

一時手忙腳亂,竟把她忘了。

房中燭火忽閃,持藥進來的宮汎離面色不虞,藥香彌漫在房中,我咬牙道:”難不成再由着竺仁來我們這裏颠倒一趟黑白,由着她把三哥和竺胥綁在一塊?”

蕭然語音涼涼:”倘若竺胥允竺仁如此,你才是看錯她了。”我手指扣到桌面上:”我曉得她心中清明,可她只有她這麽一個姐姐。”

”所以才心灰意冷。”

我定一定神,決定追根溯源一回:”你呢?你之前見過竺仁?是怎麽招惹上她的?”蕭然眸子裏看不到半點起伏:”見過?忘了。大約第一次見天君時她也在。至于招惹…”他靜靜看着我,”這麽多年,我除了你,還沒有主動招惹過誰。”

我凝視着他讓人淪陷的容顏,托着腮眸光移向窗外,不地道的想,倘若我能,倘若他願意,一定拉着他去歸隐才好,免得徒惹這許多的桃花劫。

閑者奈何(一)

早晨醒來時發現自己正枕在蕭然胳膊上,忙從案邊直起身道:”我睡了多長時間了?”

蕭然無聲看着我:”三更的時候睡的。”我看他胳膊仍在案上不動,眨眨眼:”怎麽不拿下來歇一歇?”他似乎在組織語言:”小音,你睡覺都不動一下的麽?”我始知壓了他一整晚,胳膊必然麻的擡不起來了,抿抿唇讪讪笑道:”我給你揉一揉。”

正要伸出手去,榻上聲音傳來:”卿音。”我動作一頓,欣喜轉過頭:”竺胥,你醒啦。”她點點頭,用手肘撐着坐起身:”翎公子怎麽樣了?”

”他沒事,你呢,頭還暈不暈?”竺胥搖搖頭,蕭然起身道:”你們聊着,我先出去了。”

我目送他把房門帶上,拈起昨日那樁事,憂心竺胥到底是個女仙,即便沙場上了結過不少魂魄,遇到這等龌龊事少不得心裏打結,開口安撫道:“你放心,三哥他平日裏雖沒正經了些,心底還是很正派的。”竺胥神色沒什麽變化,掀開雲被穿上外衫,道:“嗯,昨晚我腦子還算清醒,知道自己沒怎麽樣。”半晌指着自己胸口道:“這裏,也清醒的很。”

我聽着她話語裏透着冷意,不想再繼續說下去,轉開話題道:“我陪你出去走走醒醒酒,你昨天喝的太多了。”“怎麽會喝多?我在軍中時幾壇子都不會醉的。”她沖我怔忡的眼捉黠笑笑,“酒能止痛,有時候受了傷,我就一個人偷偷喝,酒量也就練出來了,其他人都不知道。”

我聽她最後一句語氣加重,心裏一酸,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她下榻起身扶起我:“走吧。”

一路上涼風拂面,大約卯日星君躲了個懶,天色陰陰沉沉的,所幸幾日下來我腳下也恢複了些力氣,不用讓人扶着自個兒也能走一段路,我正想着若竺仁來了該如何應付,竺胥突然開口道:“青丘的折雍公子,卿音為何喚他哥哥?”我不明所以,如實道:“父君與青丘白夜帝君是至交,他又比我大些,想着喚聲哥比較合适。”

“這樣啊…我還以為卿音有哪個姊妹是他夫人…”我笑道:“怎麽會,他夫人是天君欽點的女仙,也是未來的青丘帝後。”竺胥扶着我的手一顫,好像有些不能置信,半晌才愣愣道:“天君欽點?”我唔一聲:“大約過幾日旨意便下來了。”竺胥吸一口氣,語調卻有些不對勁:“已經定下來了?”我一愣:“怎麽?”她垂下頭低聲道:“沒什麽,不過随口問一問。”

我心裏一震,這這這,這不會是動情了罷?!我的好竺胥,這可使不得!我們沒事去撞天君的黴頭,不是自讨苦吃?得趕緊把她拉回來。

想到此處,忙強笑道:“竺胥在軍中,可碰到什麽好男兒麽?我覺得這天君對咱沒啥影響,不過心血來潮說說媒罷了,倒是可以…”她恍然回神,笑着就要來擰我的嘴:“死卿音,你說什麽呢!”

兩人正鬧着,荞荞從回廊穿過來喚了一聲:“小姐,公主。”我擡頭應道:“怎麽了?”

閑者奈何(二)

荞荞把頭埋得低低的:“是竺仁公主來了。”

竺胥一頓,胸口略有起伏,嗓音清寒:“她來做什麽?”

荞荞低着頭往後退兩步,聲音更低了:“說是要為公主讨個公道。”我指甲掐着手心心裏狠狠罵了一句:“一次又一次,腦子有坑嗎?”

荞荞看我們兩人都不動,嗫喏道:“小姐…還是去看看吧。”我狐疑低頭仔細看看她,瞳孔一縮,不禁蹩眉:“荞荞,擡起頭來。”

小仙娥往後退了兩步。我越發覺得不對勁,走上前托起她的下巴。

只見荞荞的右半邊臉上紅了一片,幾道劃痕都見了紫,我只覺得周身血氣上湧,半晌咬牙道:“誰打的?”

荞荞忙搖頭擺手沖愣住的竺胥解釋:“公主別多心,不是竺仁公主…”竺胥蹩眉,拉扶着我邊走邊問:“她在哪?”荞荞轉身低頭應了:“轸水殿。”

我面上盡量持着平靜的表情邁進殿門。

竺仁正在殿中端肅站着,幸好沒用茶,不然我真怕一個控制不住把熱茶潑到她臉上。

她看我進來,躬身不卑不亢福了一禮:“翎小姐。”唔,昨個兒的事情倒是記得很明白。

她見我不說話,直起身繼續肅穆道:“昨夜的事,袖雲都給我說了,現下出了這等事,竺仁不得不…”我目光經過竺胥精心剪短的指甲,出聲打斷她:“這等大事自然是要放到最後好好解決的,我們先說說當前的事。”她莫名看我一眼。

我眸光冷冷轉向站在竺仁一旁的小仙娥:“你是昨晚的那個袖雲?”她面色發虛,諾諾應了:“是奴婢。”我打量她一眼,最後眼睛堪堪落到她指尖上:“荞荞是你打的?”

她怯怯往後挪兩步,背書似的道:“荞荞無視公主差點把公主撞倒,按規矩…”不待她說完,我已脫開竺胥的手撐着勁上前左右兩個耳光狠狠甩了過去。

我不知哪來的力氣,手心都震得有些發麻,那叫袖雲的仙娥估計被我打懵了,腳下不穩摔在地上。竺胥冷眼看我打完了,上前一步無聲扶住我。

竺仁上前一步:“翎小姐這是做什麽?”我懵懂眨眨眼:“這不是在解決問題麽?方才和公主說好了的。”竺仁皺眉,聲音也加重了幾分:“不由分說便來打我的人,這是解決問題?”我厲聲道:“奴婢欺淩院內仙娥而不顧自己的身份,是為尊卑不分,昨晚遇到公主醉酒而不加以看顧,是為玩忽職守。按規矩,不過讓她挨兩巴掌,确實太便宜了!”

按規矩麽,那便按規矩來吧。

竺仁胸口起伏兩番,身形仍站的十分端莊不可侵:“酒後失态的怕是翎三公子。二人既有婚約,互有情意也是正常。可畢竟兩人還未成婚,鬧成這個樣子,現下人盡皆知,難不成要讓我們竺胥平白被人損了清譽?”

下一步是不是要逼婚了?我心底冷笑兩聲,鬧的人盡皆知?好一個憂心胞妹的長姐。

閑者奈何(三)

殿內沉寂半晌,竺胥定定開口:“竺仁公主,這話恐怕說的過了。我與翎公子早已說定,廢了這婚約,況且竺胥與他昨夜本就什麽也沒發生。

竺仁猛的擡起頭。竺胥面上一派冷靜,閉眼道:“公主的指甲昨夜還有半寸長。真當我是傻子,還是自己的手段有多高明?指甲剪短了就當它沒留長過,事情過去了就當自己沒做過,公主是在欺我,還是自欺欺人?”竺仁身子一震,眼眶更紅了:“阿胥你說什麽呢?我是來…”“事不過三,至于過了多少次,竺胥懶得與公主理論,你我心裏清楚便好,竺胥不是只會殺人的莽夫。”

竺仁神色狠狠怔了怔,大約沒想到竺胥什麽都察覺的不差,或是竟會說的這麽決絕,沉默良久,終于顫聲道:“你不信我,沒關系。不認我這個長姐,也沒關系。但阿胥,你總歸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竺胥仍閉着眼:“難為公主竟還記得。”竺仁臉色漸白,道:“長姐先回去了,等你想通…華光府的大門總是為你開着的。”

我無聲看着她楚楚可憐受害含冤的踉跄走遠,華光府的大門總是為竺胥開着的。宿天院小廚房裏一口鐵鍋還永遠是為鲈魚開着的呢,還想等着它自己游進去任鍋油烹蒸煮炸麽?

半晌竺胥睜開眼,一雙眼睛紅的吓人,緩緩道:“卿音,我先回房了。”我無聲點點頭。她把我的手交給荞荞,轉身出門。

荞荞望着她走出去的身影,頗有些憂心忡忡:“竺胥公主不會有事吧?”我平靜沉聲:“不會,她很堅強。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對了,”我擡起頭,“蕭然他們去哪了?”“天君座下仙官今兒來過一趟,大約是來召見蕭殿下的。三公子道他在這裏竺胥公主終歸不方便,一大早兒便和汎離公子一塊兒回了司命宮。”

我點點頭,長長舒一口氣,也算是暫時斷掉了竺仁這個大麻煩,果然多事之秋,短短一個秋天生出這諸多事端,多事的時辰總也該過去了吧。

荞荞拗不過我,由着我小心給她敷了藥,兩人敘敘聊幾句,廂房裏終于寂靜無聲。

窗外天色仍陰沉沉的,我囑咐荞荞:“你把午膳給竺胥送去,”想想又添一句道,“順便搬個小杌子在門外守着罷。”荞荞端起飯盤道:“小姐還是放心不下公主啊。”我拍拍她的手:“去罷。”

不知怎的用了幾塊茶糕後便再吃不下去,手抄起戲本子又放回案上,時辰過得十分糾結空虛,幹脆擺了棋盤和自個兒下棋,聽手中棋子嗒嗒落下,心裏倒安寧不少。

宿天院裏一下子少了許多人聲,不時有涼風撲棱撲棱拍着窗棂,平添了幾分幽靜寂涼。自己無事可做,下着下着竟忘了時辰,直到漸漸看不清棋格才想起來掌燈。

燭火燒的噼啪兩下,我正對着棋局低頭冥想,廂房門突然被叩響。我朝門外應道:“進來。”

閑者奈何(四)

蕭然走到案邊坐在我對面,無聲看我敲着棋子。我被他看的尴尬,擡眸道:“要不,你來下?”他也不讓,直接摸過我指間白子垂眼看着棋局:“你倒是變性子了。”我拔下發簪撥着蜷曲的燈芯正經道:“這叫‘閑敲棋子落燈花’,雖說先前沒約什麽人,現下不是你來了麽?”

他唇角驀地向上一勾:“這話不錯。”

我閑閑托腮聽着落子聲聲,不由問道:“天君找你什麽事?”他從棋盤上提起幾顆黑子放進棋盒:“羽人丘的首領耐不住,挑兵叛了天族,想自立為王。”我沉默半晌,只嘆一句:“還是打起來了,他們圖什麽呢。”

“安逸的久了,百無聊賴,自然貪心不足。現下南荒紛紛起兵,已然亂成一團了。”我神色一凝:“不過一羽人族罷了,能挑起多大的亂子?”

“南荒地偏而圖幅大,一族一族蠢蠢欲動,羽人丘不過是個開始。”

幾天前竺胥的聲音似乎在耳畔沉沉響起:“我們所看到的風平浪靜,更大的可能,只是一個空心的梁柱…高樓成了空殼子,屆時風一吹,轟一聲…便全塌了。”心裏沒來由一涼。

黑白子占滿棋盤好像夜幕上的密布羅星,蕭然數也沒數順手盡數拈起來直接放進瓷盒,我看的古怪:”怎也不算算,黑白哪方贏?”他攤開手:”棋盤終歸要空的,糾結哪方輸贏,有何意義?”我眨眨眼沒做聲。

案上小小一方棋盤好像便倒映着整個四海八荒,無論黑白棋子如何交戰争戈,又何一不終于塵土,歸于混沌。本來大家一開始都能安生過日子,卻覺得不夠刺激,就非得流些血然後安生過日子,好像安生日子是必須要苦苦追求才能得來的一般,真是不知所謂。

蕭然扣上棋盒,回歸正題道:”天君召見我,着我領兵去平叛。”我心口狠狠一跳,一口茶嗆在喉嚨裏,夜裏冷風撞得窗紙怦怦作響。半晌,聽見自己喃喃道:”你第一次上戰場,天君便着你領兵?”

并非我不相信蕭然的能力,只是這旨意下的,不合常理。

他點頭沉吟:”竺胥為副将,紫徽帝君,力薦我們兩人。”我睜大眼。

”紫徽帝君…呵。”聽見自己無奈冷笑,”華光府的織魂燈就那麽大魅力?…不成,你傷還沒好,明天我便讓宿天院的仙伯上奏,”我望一眼窗邊,心又狠狠跳兩下,扶桌站起身欲走,”剛過亥時,現在也來得及。”

他一把拉住我:”又胡鬧。”我眼眶猛的一熱:”我沒鬧!你才醒來幾天?”他把我按回在凳子上:”不能去。你只負責放心就好。”

我還要反抗,竺胥突然推門進來,手裏抓着一張薄紙:”卿音,不能去。去了只會害了你們倆。”我茫然擡頭,竺胥走過來握住我的手:”替他人擋天劫受的傷,能說的麽?”我怔忡半晌,身形定在凳子上。

竺仁安撫的拍拍我的肩:”蕭殿下說的對,你只管放心。運籌帷幄與親自應戰總是不一樣的。”

閑者奈何(五)

窗外冷風好像幽冥司陰魂的飲泣一聲接着一聲,聽得人心裏越發壓抑起來。竺胥望一眼怦怦作響的窗子,拍拍我的肩道:”時辰不早了,你早歇,我與蕭殿下先回去。”蕭然沖我淺淺點頭,走到窗臺邊似是檢查有沒有關嚴,片刻後收回手轉身離開。

就要繞過六扇屏時,我驀地擡頭喊住他:”哎,”他轉身無聲望着我,我舔舔唇,半晌向他道,”披風。”

察覺到身邊竺胥似乎身形微動,我拽住她的袍袖試着挽留:”竺胥,今夜別走了。”她不明所以:”啊?”我眨眼指指身後床榻:”你看榻上這麽寬,咱們兩個沒問題的。”她站正了身子笑道:”卿音睡覺還要讓人陪啊。”我怕她拒絕,心虛搪塞:”你就當我怕風怕冷。”

竺胥聳聳肩瞟一眼六扇屏的方向,唇邊梨渦盡顯,聲音慢條斯理:”我只是擔心有人會不樂意。”蕭然眸中微有戲谑之色,系上披風走了出去。

荞荞心細的很,前幾天已經差人換了厚厚的帳帷,我吹熄燭火摸出顆夜明珠借着光鑽進雲被裏。竺胥聲音悠悠的:“你不會是想劫色罷?”我仔細聽一聽,她語氣裏已全然沒了白日裏的悲涼決絕,一顆心堪堪放下來,右手撈住她的手腕兒笑兩聲:“嗯,我是來劫色的。”那廂沉默半晌,輕聲道:“你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沒料到心事被直白挑破,我一愣,笑着打個哈哈應她:“我不過怕外面的風聲,才央你來陪我睡一覺,怎麽卻說的我像照顧你的嬷嬷一樣…”她輕笑出聲,思忖半晌:“我也在九重天悶了這麽久,南荒這個戰事挑的巧兒,倒讓我有了可去之地,要不我成天在宿天院待着,好說不好聽不是。”

我把小小的夜明珠塞在枕下,床帳裏變得漆黑一片,外面的風聲聽得更清楚,我聽見自己出神喃喃:“你真是我見過最隐忍堅強的公主…”想想不對,又把範圍擴的更大些,“不,的姑娘。”她翻過身:“本來就不是什麽公主,沒的端什麽架子。”

我緊了緊摟着她的胳膊,想這世間本沒有什麽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也沒有什麽刀槍不入不讓須眉的巾帼,前者是慣的,後者是熬的。傷痕多了結成片片的疤,織做看似百毒不侵的铠甲,可再次被刺傷時,那痛也是一分不差的,只讓沉默看穿的人更加心疼。

只盼伊人如斯,萬莫辜負于世。

翌日一早醒來時窗外冷風已停了,我搖一搖身旁的竺胥:“起來啦。”

發現能自己走路時心裏小小激動了一番,和竺胥慢慢踱步到轸水殿時,看到蕭然已在殿內,眼睛對上沒有被攙着的我神色微動:“自己可以走了?”我樂呵呵點點頭。

他仍執着筆站在案邊:“過來坐。”我初進門時便瞟見了案上擺着展開的大卷暗黃卷軸,聽見他這一聲自然興致勃勃湊了過去。

閑者奈何(六)

那一大卷羊皮紙張上墨色帶朱砂大氣磅礴描勒勾畫了一筆一筆,然顯而易見,我并看不懂。

竺胥站過去:”南荒的輿圖麽?”蕭然唔一聲,指指中央那塊地界兒:”戰事從此地蔓延開,快的很。”我雙手撐案聽着他倆你一句我一句,耷拉着眼角打個哈欠道:”你們談着,我去找點兒點心與你們端來。”

繼而赤裸裸的遭到了無視。

待我端了盤綠豆糕與一壺白毫銀針放到案上時竺胥已放下蘸了朱砂的筆直起腰,我順嘴問一句:”形勢怎麽樣?”她聳聳肩:“馬馬虎虎。”

蕭然從容把所謂輿圖卷起擱在一邊,拿了綠豆糕無聲遞到口中,我看他清寒的面容雙眉微斂,倒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問道:”什麽時候出征?”

那廂不慌不忙把糕點咽下:”還有七天。”我一怔,竟有一種大戰在即的緊逼迫人之感,然而确然我是不必上戰場的,眼睛撞上他微白的唇色,喃喃脫口:”你的身體,撐得住嗎?”他笑了:”你要信得過自己渡給我的修為。”

我心裏打個不丁,你這一說我更擔心了。

竺胥咕咚灌盡一杯清茶:”沒這麽可怕的。”

窗外一陣冷風吹進來,靠着案角的輿圖卷搖晃兩下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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