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冥界有套房 - 第 8 章
第8章
“怎麽不行,”陸掌櫃敲了敲桌子:“地府和人間最大的區別就是沒有日出日落了而已,旁的東西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
“那為什麽——”
周嘉钰想說為什麽地府和人間差得那麽遠,但話沒說完,她就想到了原因。
因為沒人在乎。
對于鬼差們來說,他們不會浪費時間做對自己沒用的事情。
而對于亡魂,這同樣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他們有太多雜亂的欲望和貪念,這些東西就像一層厚厚的油污,壓垮了他們所有生而為人的信念。
小菜很快端了上來,一碟酒鬼玉米,一碟鹵雞胗,還有一小碟涼拌牛肉。
青梅酒是很清透的琥珀色,酒液搖晃時帶着些許粘稠的感覺,但喝進嘴裏卻覺着很清爽。
酒鬼玉米外有一層極薄的酥皮,一口下去,酥皮被咬破,玉米的香甜在唇齒回轉。
周嘉钰又夾了塊鴨胗,鹵過的鴨胗去掉了腥味,它本身特有的嚼勁口感再配上鹵汁的香料味,簡直絕了。
“不過,”她仔細咀嚼品味了一番,問:“這和人間的,吃起來沒什麽區別呀?”
陸掌櫃掩着嘴笑了起來:“本就是仿着人間的滋味做的,能有何區別。”
“這樣啊。”
周嘉钰應了一聲,有些心不在焉。
陸掌櫃是何等的人精,不用擡眼看,從語氣中她就能聽出周嘉钰的急迫,當即放下了筷子:
“好了,我看這會再珍惜的美味佳肴,在你嘴裏也是味同嚼蠟。走吧,去看看那讓你魂牽夢萦的東西。”
“好!”
終于等到這句話,周嘉钰立馬跟彈簧似的竄了起來,險些沒把桌子掀翻,桌子沒掀,但人磕磕絆絆地往後退了好幾步,周嘉钰讪讪摸了下鼻子,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陸掌櫃讓她逗笑,她翻手變出了一把美人扇,半遮半掩擋住了下半張臉,她的眉眼微微上挑,含笑時顯得有幾分勾人,可仔細去看,眼眸光明亮,清澈地讓人看不見底。
一時不察,她就看得入了神,直到那把美人扇慢慢悠悠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
“且随我來。”
周嘉钰這才如夢初醒,懵懵懂懂跟上了。
和一樓的現代風格不同,客棧二樓的走廊全采用的是深色木榫卯結構,一排過去挂滿了紙質的紅燈籠,她們穿過走廊時,點了蠟燭的紅燈籠就在風力之下搖晃着。
一明一暗的沖突對比,造成了視覺上的震撼,這一幕顯得格外奇幻,猶如打破了夢境與現實的之間的隔閡,來到了異世空間。
“到了。”
陸掌櫃在一間平平無奇的屋子門口停下,這門上頭還挂了一個燈籠,和走廊的紅燈籠不同,這只燈籠是淺淺的藍色,仿佛還冒着水泡一般的清澈。
“到了?”
周嘉钰疑惑地重複了一遍。
“進去吧,”陸掌櫃笑得很是神秘:“你進去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聽到這話,周嘉钰的心無故劇烈跳動了一下,她靠近門口,在伸手推開大門之前,喉嚨一幹。
剛推開門,屋裏一片漆黑,周嘉钰心中的疑惑剛起,伴随着她踏入房間的腳步,屋子裏的燈刺啦一聲涼了起來。
“好像也沒——”
她扭過頭,剛要和陸掌櫃說些什麽,木門卻無風自動,輕輕合上了。
還未等她再次說話,屋裏響起了說話聲,乍一下的,給周嘉钰吓得夠嗆,可等她聽出來那聲音是誰的以後,驚吓變成了驚喜。
激動的情緒湧動到心頭,話未出口,鼻頭一酸,眼淚就下來了。
“媽。”
說話的人卻對此充耳不聞,自顧自低着頭抹眼淚。
周嘉钰仔細看了一圈,發覺這是自個老家的堂屋,一口烏漆的棺材放在客廳正中,她認得出那口棺材,那是她奶奶給自己準備的棺材,棺材前頭是一個鐵盆,裏頭正燒着紙錢。
火光打照在來吊喪的人臉上一明一暗,看不出來人的表情,只能從一句一句的節哀裏,看出父母逐漸崩潰的情緒。
這應該是人間世界發生的投影…
她現在內心,最想看見的人。
“爸,媽…”
周嘉钰緩緩跪了下來,她哭得聲嘶力竭,卻沒有一丁點的聲音。
都說世界上最遺憾的事情莫過于英雄末路,美人遲暮。
可這世界上最讓人難過的事情,必然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周嘉钰哭了好一會,再擡頭,眼前的場景還未變化,但這會大約是晚飯點了,來吊喪的賓客圍聚在院裏吃起了大鍋飯。
周父周母雖然傷心,但也還是提起了精力接待客人。
當他們都坐下來吃飯以後,周嘉钰的情緒慢慢也緩了過來,她蹲在地上,抱着胳膊,看着父母挨靠在一起。
她們在一起生活的時候太久了,久到他們哪怕一個表情的變化,一個動作的改變,她就知道父母只是在強撐。
也是,畢竟她連自己都接受不了這個結果。
周嘉钰抹了把臉,穩定了下情緒,決定不再繼續看下去。
因為縱使她再看千遍萬遍,她身死的事實也不可能改變,不能返生,再傷心難過又能怎麽樣呢?
終究還是要靠生者自己抗過這一關,她要做的是,是像她死亡的現實一樣,徹徹底底在父母的生活裏消失,讓他們更快地走出傷痛,重新生活。
她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只是當陸掌櫃看見她直挺挺走出來的時候,神情一滞:
“你就出來了?”
“嗯。”
因為哭的時間久了,周嘉钰的聲音還有點鼻音。
陸掌櫃沒說話,深深地看了好一會,直把周嘉钰看得心裏發毛,憋不住問:
“怎麽了?”
“對人世有眷戀,能走進這間房裏的人,通常都是不能自己走出來的。”
“不能自己走出來?”周嘉钰聽這話納了悶:“鬼又不用吃東西了,在裏頭待久點也不會怎麽樣吧?”
“鬼是不用吃東西了,可他們也得靠能量才能活下去,這間房,也需要使用者自身的能量來運轉。”
“你是說,”周嘉钰猜測着說:“他們是因為能量耗盡了,不得不才出來的?并不是主動出來的?”
“是的,這麽多年來主動走出來的人,我只見過你一個。”
陸掌櫃目光贊揚:“就連你們律判官,當年都在裏頭耗了幾個月。”
“律判官?”
陸掌櫃有美人扇輕掩住了唇:“哎呀,說漏嘴了,你可別去問他,那是他的雷區,誰問誰倒黴,就連我看到今天都沒能搞明白,他到底放不下什麽。”
“這樣嗎?看不出來啊,”周嘉钰的好奇心上來了:“看他一副冷心冷面的樣,我還以為是塊石頭呢。”
“差不多吧,他除了在乎的人,對待旁的人都是一樣,不太上心。”
“那确實,”周嘉钰皺起眉頭:“他之前還嫌我吵。”
陸掌櫃又開始笑:“的确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對了,”周嘉钰忽想起來問個事:“他們都說現在的我去鬼界堡很危險,您知道具體是為什麽嗎?”
“為什麽?”陸掌櫃愣了下:“能是為什麽,當然是因為危險,你應該在鬼界堡,酆都城地府九殿都逛了一圈吧?”
“逛完了。”
“你感覺怎麽樣?”
“感覺?”周嘉钰遲疑了下還是實話實說了:
“混亂,無序。”
“對了,這就是地府,”陸掌櫃搖着美人扇,一字一句都冰冷刺骨:“一個明面上有秩序,實際上全是靠實力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
“說出來你可能不太信,但這就是事實,你在人間應該聽過五方鬼帝和地府是一體化的概念吧?”
“是,但是我之前聽他們說五方鬼帝管的是鬼,我們管的是六道輪回,互不相幹。”
“對,其實以前的确是一體的,後來發生過一起震驚冥界的事後,因為地府和五方鬼帝意見不同,就拆分開了。”
“一件震驚冥界的事?”
“對,一個孤魂野鬼獵殺了一個鬼差,取代它成為了鬼差。”
“這,”周嘉钰大為震驚:“這是被允許的嗎?”
“地府官員當然不允許,”陸掌櫃吊着人胃口,慢慢悠悠敘述道:“但是五方鬼帝認為能者居之,非常合理。
要細說這個分歧的原因,又得往上講到五方鬼帝的起源。
因為鬼差的人手不足,以前的地府比現在更亂,經常會有鬼之間的互相吞噬發生,為了避免這樣發展下去遲早有一天鬼界無鬼。
地府決定與鬼王合作,由他們來約束管理鬼怪之間的互相吞噬行為,這些鬼王就是現在的五方鬼帝。
鬼王形成的條件非常苛刻,需要自身的命數獨特,還需要死得足夠慘,才能産生滔天的怨氣,他們是在這種怨氣之中誕生的。
所以,這些鬼帝都信奉一個原則,那就是弱肉強食。
他們在和地府合作之前還壓制着,沒有妄想用這套規則改變地府,但是合作的時間越久,他們的野心就越大。
那次事件,只是一個幌子,一個用來試探的幌子。
因此地府選擇了及時止損,将五方鬼帝提出合作關系,但仍舊強行約束着他們,現在看起來表面和諧而已,實際上私底下是危如累卵。
所以你現在能明白不讓你經常去往酆都城的原因了嗎?”
“懂了,”周嘉钰點頭如搗蒜:“太懂了,我不想成為那第二個被奪走身份的鬼差。”
“你要是被奪走身份,那問題就大了。”
陸掌櫃撇了撇嘴。
“對了,我還有一個問題,”周嘉钰尴尬得看了眼鞋尖,但好奇心還是促使她把問題問了出來:
“您知道我接替的那位郝判官是去了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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