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空？”

武之內空忽地一個哆嗦，從有些茶不思飯不想的神游天外中回過神來。

“嗯？怎麽了？”

她擡起頭，和往常一樣對抱着資料過來詢問一些事的同學，和煦地說道。

同班其他人看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樣，忍不住勸她。

“是不是昨天隔壁班的兩個瘋子又來找你麻煩了？幹脆我們叫上八神，堵他們一頓算了！”

看着個子嬌小可愛的女性朋友撸起袖子，似乎真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武之內空連忙哭笑不得地阻止她。

“他們倒也沒有那麽快就來找我的麻煩。”

畢竟昨天仿佛自燃一樣的奇異現象，已經把他們吓得夠嗆。

“這樣啊……”嬌小的女生眨眨眼，似乎還沒有放棄揍中村和上河出一頓氣的想法，她說道：“那，空你要是覺得不舒服的話，就早點離校吧，那些資料回頭我幫你交給老師，請假我也替你去說一下。”

武之內空心頭一暖，但還是淡淡微笑着搖頭。

“我沒事的，而且……中村說是今天下午要當衆揭穿我的謊話什麽的……如果我不在場，可不就是恰好任由她發揮，随意污蔑了嗎？”

少女恍然大悟，“的确！她那張嘴恨不得能把黑的說成白的，再把白的說成黑的。”

她一跺腳。

“我要去找足球部多借幾個人來！他們要是還敢動手，這次我保準在老師來之前，就把他們揍趴下！”

武之內空含笑看着朋友的離開。

看上去她還稱得上氣定神閑，但手一直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衣服口袋。

在那裏有一只雪白的、叫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電子産品。

昨天傍晚遇見的，那叫做比丘獸的生物告訴她，這是神聖計劃。

被選召的孩子們可以通過這個，與搭檔數碼獸建立起溝通心靈的橋梁，然後幫助它們朝更強的姿态進化。

對方說的每個字，她都能聽懂。

可連起來變成一句話的時候，武之內空感覺自己好像在聽什麽想象小說的故事背景介紹一樣不可思議。

但這份覺得對方應當是開玩笑的心情，在她親自上手撫摸觸碰比丘獸的羽毛時，又化為烏有。

畢竟眼前那個看上去是玩偶的生物，竟然是活生生的存在。

不是電池驅動的毛絨玩具，也不是某個孩子故意假扮的吉祥物。

那是有心跳、有脈搏、有呼吸的某個真實生命。

這樣奇妙的生命，将這個叫做神聖計劃的物品主動交給她的手上，就像主動為她打開通往某個新世界的橋梁，即便沒有言語，可眼眸裏滿懷對她到來的期待。

這實在超出她認知中的常理，讓她幾乎是落荒而逃地回到家，整個晚上萦繞在她心頭的，居然也不是中村和上河的麻煩，而是光怪陸離的奇妙夢境。

下雪的夏令營，進化成龐然大物的怪獸，無垠的沙漠、汪洋的大海、鋼鐵的城市、聳立的山林，連接着兩個世界的耀眼光柱，聽不清具體細節的口琴聲，燃燒的篝火，同伴聚集在身邊的溫暖，飛揚的粉色寬帽，離別歸程的電車。

最後，她忽地在晨光中滿身是汗地醒來，仿佛自己剛剛經歷了一場無法和他人細說的盛大冒險。

夢中神聖計劃的嘀嘀聲響，與加速的心跳聲逐漸重合，讓她魂不守舍地想起八神太一曾經像瘋了一樣找到她，然後抓住她的手，好似質問她，也像質問自己一樣。

問——

你還記不記得那場冒險？

現在的她不知為何，也想像那時的他那樣去做。

武之內空感覺得到自己手心有着津津的汗水，從心靈深處的某個角落湧現的某種強烈沖動，讓她現在就想站起來，迎着風和光去找到昨天自我介紹說叫比丘獸的那個小家夥，然後問它，那些斷斷續續的夢到底代表了什麽！

口袋中的神聖計劃在無聲地顫動着。

武之內空感覺自己耳旁又響起嘀嘀嘀的聲響，好似電車即将發車前的訊號。

然後等她再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飛奔而去。

仿佛她的心靈知道自己已經錯過了一班車，如果現在再錯過一次的話，一定就再也趕不上了。

教室的桌椅、無人的走廊、熱鬧的林蔭道。

她奔跑，把一切交給本能與靈魂。

途中她甚至撞到了行人，可來不及停下腳步鞠躬道歉，她倉促地留下一句“抱歉”後，又朝着靈魂指引的方向奔去。

丸山寬人揉了揉胳膊，好奇地看向短發少女離開的方向。

“這孩子跑得真着急啊，該不會是忘了自己參賽的項目快開始了吧。”

“別把自己的真實經歷，随意代入到其他人的身上。”竹川彩乃看着自己的手機。

化作數據待在她手機裏的企鵝獸說道：“彩乃，數據波動的源頭，在這個學校的體育館那邊。”

竹川彩乃擡起頭，“确定地點了，帶上東西我們走。”

“還好今天是他們學校的運動會，校外人員也可以進來，要不然和校方商量還要花費時間。”

丸山寬人嘟囔着，拽起自己身後的雙肩包。

竹川彩乃面不改色，“真到了那個時候，不是還有電力維修的工作服？”

“先斬後奏，我就喜歡你這狠勁。”丸山寬人給她比大拇指，“但是事後報告我可不寫。”

兩人說話之時，丸山寬人又感覺自己的另一條胳膊被人撞了一下。

擡起頭來，只看見一個帶着護目鏡的少年也跑得飛快，遠遠留下一句“對不起了大叔！”，就離開的背影。

丸山寬人氣急敗壞。

“我這個年紀就是大叔了嗎？！”

明明他才二十四。

***

八神太一握着自己手中的神聖計劃跑得飛快。

亞古獸透過神聖計劃傳遞來的消息并不是很好，這讓他有些懊惱自己為什麽十分肯定它們幾個成長期的數碼獸，就能搞定那個以狡詐著稱的小妖獸。

就在靠近體育館的最後一個拐角，八神太一又一次和某人撞在一起。

“抱歉——！”“不好意思！”

異口同聲的道歉同時響起，然後兩人忽地意識到站在對面的是誰。

“空？！”

“太一？！”

八神太一詫異地看見，跑得滿頭是汗而來的竟然是武之內空。

“你怎麽在這裏？”

武之內空來不及回答，另外有兩道聲音從他們背後傳來。

“企鵝獸，是這裏嗎？”

“能不能探測得到是什麽等級的數碼獸？”

“需要一定時間分析，不過大致可以判斷是成長期，只不過聚集的數量怎麽這麽……彩乃，寬人快趴下！”

“有成熟期的數據波動！裏面有數碼獸進化了！”

轟隆——！！！

下一秒，體育館的玻璃應聲而碎。

那些鋒利的，好似鑽石一樣的玻璃碎片與內部強烈的氣流一起四射出去。

如果不是在外面的幾人卧倒及時，這簡直不亞于直面一場激烈的爆破，輕則毀容，重則喪命。

“拉線！”竹川彩乃顧不上自己的安危。

扯開丸山寬人随身攜帶的背包後，牽住那條黃色的警戒線就繞着體育館開始将其與現實世界隔離。

他們必須要在其他人來查看動靜之前完成隔離工作，否則受到波及的人群和範圍會更大。

“空，你現在——”

“比丘獸還在裏面！”武之內空壓低聲音對一愣神的八神太一說道，“我們必須進去幫它！”

“……你想起來了？”

武之內空沉默，幾秒後才回答這個問題。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看到一點零星的片段。”

可她說着的時候，眼神卻越發堅定起來。

“就算不記得，但那個孩子昨天幫了我，如果我有這個能力可以幫忙的話，那我就絕對不會見死不救！”

八神太一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站起來，然後拉起武之內空。

“走吧！”

“這邊我替你打掩護。”

就像曾經在數碼世界裏做的那樣。

“拜托你了，太一！”

武之內空借着那兩個人的視線死角，往體育館裏跑去。

經過剛才的爆炸，體育館的外牆已經有一處出現了破洞，足以讓她側身就進入其中。

“兩位！這邊發生了什麽？需要幫忙嗎？”

八神太一的聲音透過濃煙傳來。

丸山寬人和竹川彩乃一驚，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人來這裏。

濃煙遮擋了對面之人的身形，竹川彩乃提高嗓音對那邊的少年人說道：

“是電路老化了，這裏很危險，請不要靠近！”

武之內空則貓下身，悄悄進入體育館內。

體育館裏濃煙陣陣，武之內空進入其中後，感覺自己的心越提越高。

“比丘獸……比丘獸？比丘獸你還好嗎？！”

四周太靜了，仿佛剛才震耳欲聾的爆炸也不過是她的錯覺。

擡頭看去，窗外的日光透過濃煙照亮裏面的景象。

半個體育館已經化作了虛無，可上半截的鋼筋鐵骨竟然還能憑空伫立在那裏，仿佛網絡游戲中被撤回擦掉一半的建模。

0與1的數據流好似雨幕一樣灑落體育館內，明明是輕盈到好似沒有重量的光點，但武之內空感覺自己的口鼻都被這些數據掩埋，最後有種擔憂到心驚膽顫的窒息感。

“比丘獸……比丘獸！”

她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

徒勞地撥開快要凝固成實體的數據雨幕，竭力呼喊着搭檔的名字。

雪白的神聖計劃嘀嘀作響，像是呼喚的號角持續不斷地響起。

“空……”

神聖計劃猛地亮起。

黎明破曉的光霎時間刺破黑暗。

記憶像是回溯的潮水湧入她的心頭。

武之內空的心跳越來越強烈，她舉起閃爍着耀眼明亮之光的神聖計劃，像是抓住了來自過去的某段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