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卿成瘾:拐個仙妃抱回家 - 第 22 章 (22)

”女子水眸一閃一閃期期艾艾望着他。

那廂卻突然垂下手,淡淡道:“是尋個人。”這姑娘看起來是年齡大了些,可他方才一探,不過二十又五,怎麽可能是她。

被放棄的女子卻似個水蛇一般攀上他的脖子不依不饒:“公子可是怕奴家伺候的不好?奴家可是…”翎翊眉心微跳,被這嬌軟的聲兒刺激的起了一胳膊的雞皮疙瘩,終于一個沒忍住打斷她:“做這行兒,你平日怎麽養的,”女子眼中閃過得意神色,扭着蛇腰故作扭捏道:“不過是用白芷…”“才生的這樣老。”

黏軟撩人的聲調戛然而止。

行錯(六)

周圍哄得響起一陣嗤笑聲,攬着翎翊脖頸的姑娘面色騰一下漲的通紅,眼睛裏水珠就要落下來,好像受了莫大委屈,跺腳帶着哭腔跑開了。

翎翊心安理得看着跑遠的人,随便指住個人疑惑道:“我說的不對麽?”

周圍嬉鬧的人兒收斂幾分,那姑娘讪笑兩聲:“是是是…奴家敢問公子,是要找誰?”翎翊收起折扇在手心裏一敲:“醉花樓,是不是有個叫紅繡的?本公子找她。”

人聲寂靜半晌,姑娘面上難掩詫異之色:“紅…”翎翊點頭:“繡。”

那廂笑容還撐在面皮上:“公子找她,是挑別的姑娘?我們…你都看不中?”翎三公子有些不耐煩了,撥開脂粉堆折扇啪一聲敲在桌上:“本公子就歡喜她,找來陪酒不行麽?”

衆人皆做鳥獸散,片刻後遠處幽幽冒出聲來:“這樣好看的一個公子,竟然好這口兒。”“方才說別人生的老,這明明是要年齡臉皮都老的才對味兒麽?”另一個忙堵住她的嘴:“你敢這樣說,看她不打死你!”

翎翊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故作鎮定灌一口茶,那姑娘還愣在原地,被他涼涼的眼風一掃,恍神慌忙邊轉身邊道:“奴家這就去給您叫我們媽媽來。”

噗。

翎三公子口中的熱茶噴了一桌。

媽媽…

卿音司命存了那麽多戲本子,他倒也無聊時翻過幾本,戲文裏的青樓媽媽,無一不端着水桶也似的腰,撲着白花花落将下來的粉,唇邊點一顆煞人黑痣,搖一把花裏胡哨的大團扇,走一走地板皆要抖三抖,口裏潑辣心底狠毒且作勢風流的主兒,今個兒要叫他碰上了?嗚呼哀哉!

翎三公子以手扶額,他這是做了什麽孽。

“喲——這位小公子,可是相中我們這兒的哪個姑娘了,媽媽我這便去給您叫來。”

紅繡果真搖着扇扭着腰來了,入眼處年輕男子一席黛色錦織長衫,腰束玉帶發箍銀冠,護額正中藍玉幽幽泛着暖色柔光,迷離雙眸中略帶愁緒,便知不是一般客人,保不齊是個搖錢樹,眼中精光一閃,興致勃勃湊上去:“我們這兒啊,漂亮姑娘随您挑,您看…”

翎翊橫心一把捉住她的手,一雙桃花眼眨的繞夢魂牽:“我是來找你的啊…”話音未落自己先哆嗦了一番。

紅繡愣了一愣,繼而呆了一呆:“我?”翎三公子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将情意滿滿的話說的十二分綿綿:“紅繡,我找你找的好苦…”

紅繡有些懵,看樣貌少說她也得比這公子哥兒大了七八歲,這人,莫不是哪個府裏逃出來的傻子罷?那他身上有沒有銀子?

這樣想着,面上便有些垮:“公子,這裏可不是小孩過家家的去處呵…”翎翊一頓,真誠道:“我确然是來找你的。”言罷鼓足勇氣正眼打量眼前的人,不由叫苦,以桐啊以桐,你做文肅公主時的那般好模樣被自己吃了嗎。

紅繡見他言語清楚,細長的小眼睛一眨,才有些相信自己今兒是走了天大的桃花運,還是金鑄的桃花,很快适應過來,摸着他修長的手嬌嗔道:“那您是怎麽知道奴家的?”

翎翊心肝兒一顫,方才還自稱媽媽我,改口便成了奴家,試問他這麽個翩翩公子對着發福的半老媽媽是何感受?他之前以為只有鬼知道。

風流浪子使足了吃奶的力氣堪堪将當年風月裏練成的的功夫拽出來,摘下腰間佩玉塞進她手裏言辭懇切:“幸得三年前月老托夢,我才得以曉得天下還有此佳人。”

行錯(七)

紅繡摸着涼滑細膩的美玉樂不可支,哪裏還顧得上什麽月老姻緣,捉着他的手就要往身上貼,翎翊被脂粉氣熏得暈頭巴腦,卻還是不得不咬着牙扶住她的肩笑道:“紅繡…我們…”

她本就穿的少,一推一搡香肩半露,翎翊幾乎背過氣去,猝死的心都有了,奈何她壓的緊,不得不暗中拈一個訣,哐啷一聲,紅繡坐着的凳子一條腿兒得以完美折掉,整個人癱坐在了地上。

翎翊忍受着周圍異樣的目光,痛心疾首将她扶起來軟聲安慰:“怎麽這樣不小心,摔在你身上,可疼在我心上,”說着掏出一個金踝子塞到她手裏,“快找個大夫看看,可別傷了骨頭…”繼而拍一拍腦袋,“哎呀,我家中還有事沒處理,先去了,我會再來的,你可一定要等我啊。”

言罷捂着心口,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的,逃出了醉花樓。

紅繡本就肉多,這一下摔下去屁股都腫了,左手握着玉佩右手攥着金踝子又哭又笑,還不忘擺手嬌聲:“奴家等公子回來啊…”

樓內熙熙攘攘的人面面相觑,端着果盤的姑娘使勁掐自己一把,痛的盤上枇杷滾了一地,喃喃道:“不是夢,那我一定是瘋了。”

紅繡扭着腰忍痛穿過人群走上樓,輕飄飄瞥她一眼:“瞧見沒,好好學着點兒。”

街上哪裏還有翎翊的人影。

風流浪子一朝進青樓,好容易逃将出來,現下正在司命宮門口雲上銷魂的打着滾。

宮汎離聽得門外有異響,剛推開門一身脂粉香的公子便滾到了自己腳邊。

一陣涼風吹過,他聽到了自己磨牙的聲音:“翎,翊。”

宮門外寂靜了。

翎三公子心中一抖,閉着眼滾到了宮裏。宮汎離黑着臉哐當一聲将門關上:“你在作甚?”翎翊繼續往裏滾:“我在感受白雲的清香。”

宮汎離眼前只覺得黑了黑:“那你之前去作甚了?”翎翊知道估摸着身上油膩膩的脂粉氣被雲揩幹淨了才停下,生無可戀道:“你不曉得?自然是醉花樓。老子快死了。”他突然睜開眼,“你知道那以桐,這一世的紅繡多…”他張開胳膊道,“至少這麽寬…”

宮汎離終于反應過來,不由睜大眼睛:“這樣你都下得去手?禽獸。”

翎三公子一拳錘在雲上:“不與她熟識,如何曉得天要她幾時死?可憐本公子風流一世,色相和財力費在了她身上…”在擡頭時身邊已經沒了人影。

他忙爬将起來追了上去:“汎離,你別先走…”

從阆風回來的竺仁遠遠便瞧見了宮門前的翎翊,待他與司命進門便走了上去,卻聞見一陣膩味香氣,不由拿絹子掩住口鼻,輕笑道:“翎公子還真是本性不改,在天上不好放肆,連凡間風塵女子都能染指?當真不成氣候…”

身旁仙婢眼中有疑惑之色:“奴婢愚笨,怎知便是風塵女子呢?”

竺仁冷笑一聲:“除了那起子人還有那種女子會用這等淺薄刺鼻的濃香?”話音剛落,驀然眸光一閃。

風塵女子…若翎卿音也在風塵裏滾上一世,憑蕭然的性子,還會再接受她麽…

她談一談雲袖上落的一點灰塵,轉身道:“回華光罷。”

她想找元亥好好盤算盤算了。

行錯(八)

“公主回來了。”

初上華光門後石橋,水面上熟悉的聲音飄到耳中,竺仁擺手屏退下人,輕移蓮步踱到亭中:“你在等我?”

元亥手指觸到自己臉上面具,輕笑道:“你覺得我在這天上,還有誰可以等?”

竺仁望着初冒荷尖的春水:“是,正巧我也有事要找…”“公主那天,沒有着涼罷?”

話冷不丁被打斷,竺仁蹩眉轉頭看他,卻見元亥背書一樣的神情,沉聲道:“托你的福,并沒有。”元亥冷硬的神色微松,扶着亭邊柱子深深看着竺仁:“什麽事?”

竺仁走到石凳前坐下自分了一杯茶:“也沒什麽,只是想起了一個幫你出氣的好法子。”元亥也随她坐到案邊,興致盎然挑眉道:“哦?”

崖上一陣風刮過,空中雲霧皆吹散了。

蕭然回到芸央殿時仙童正蔫蔫站在殿門前守着,背上綁着一根荊條。

他當是仙童犯了什麽事惹玄衣神尊不高興了,繞過他欲走,卻被仙童一個跨步攔住了去路。蕭然停住腳步:“怎了?”仙童擡頭看他半晌,撲通一聲跪下拜道:“小的口無遮攔,惹您不高興了,少主罰我罷!”

蕭然無聲退兩步,一時沒反應過來:“口無遮攔?”

仙童聽他聲音依舊是涼涼的,橫心再拜脫口道:“小的不該說女人惹人煩,小的自己才惹人煩,氣的少主一天沒回來,請少主責罰!”說着從背後抽出荊條雙手奉到蕭然跟前。

蕭然唇角微動:“你…叫什麽名字

?”仙童雖低着頭,餘光還是瞥到了他面上一點沒忍住的笑意,樂呵呵道:“小的虞真。”

殿門緩緩打開,玄衣神尊上下打量蕭然幾眼:“你還知道回來。”

蕭然垂眸走進殿內:“我不過出去走走。”仙童不明所以抓着藤條巴巴望着谙源小聲嘟哝:“不打了麽?”

谙源無聲擡手教他起來,悄悄掀動唇角。

直腸子的仙童虞真這次看明白了,神尊在說,負荊請罪就是為了不挨打。

谙源回到後殿提起筆邊寫邊道:“沒幾天了,你這邊莫出了岔子。”他擡起眼鄭重道,“即便是司命宮那邊有事。”蕭然垂眸:“不過一個儀式。”

谙源直起身:“屆時幾位真皇和帝君都會到,你又年輕。”蕭然眸色淡淡的:“有義父在,然不會出錯。”

玄衣神尊笑道:“你當若不是八荒到了實該易主的時候,本尊能這麽催着你?他們那幾個大佬還不樂意呢。”

蕭然餘光微轉,案角安安靜靜躺着一幅畫。

畫面上墨色攢心蓮枝枝蔓蔓,谙源讪笑道:“本尊以為這适合做個扇面,不如本尊向你求它一求,将這幅畫送了本尊。”蕭然移開眸子:“好。”

天色悄悄暗下來,只西邊的雲霞灼灼似流火,一如竺仁手中的鈞紅釉細瓷杯,元亥眸中一道陰鸷之色一閃而過,冷冷笑道:“我明白公主的意思了,屆時一定不會漏掉給翎卿音的這份大禮。”

竺仁指甲輕敲着瓷杯朱唇微啓:“本宮只是提個建議,做不做在你。”雖是這麽說,竺仁心裏卻十分篤定,元亥一定會去做。

手指上蔻丹塗得均勻,幾乎與茶杯融為一體,霞光下閃着和血一樣的柔光,正是她喜歡的顏色。

行錯(九)

元亥無聲望着面上神色不明的竺仁,心下了然。

她不單單是為了讓自己洩憤,更是借他的手毀掉卿音與蕭然的感情,可他即使看透這一層,還是無端有去動手的欲望,鼻尖沁出一層薄汗,他突然覺得覆在面上厚厚的銀箔讓自己喘不過氣來,猛地站起身道:“公主若沒有其他事情,在下便先告退了。”

直到走出石橋,元亥的心才漸漸平複下來,伸手将面具卸下,風吹到臉上帶着寒涼的觸感,他甩甩頭,兩人不過惺惺相惜罷了,絕無其他。

可他彼時還未想到,這個女人最擅長利用的四個字,便是惺惺相惜,對紫徽如此,對淑允如此,對他同樣如此。

夜涼如水,受了司命半天氣的翎三公子在熱水裏泡到大半夜才出來,宮汎離瞥他一眼嫌棄道:“若身上還有半分味道,別上老子的床。”

翎翊頭發濕噠噠垂在額前,錯愕道:“洗幹淨就可以上…”宮汎離一愣,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眼珠胡亂轉兩圈:“你房裏的床不是老子的?我是說的那一張!”

翎翊:“……”

房中安安靜靜燒着的燭火驀然一晃,窗邊閃過一個人影,翎翊擡眸厲聲:“誰!”話音未落自己已騰身到窗外。

樹下清越嗓音響起:“我。”

翎翊松一口氣拍着心口道:“蕭然兄弟,你這是要吓死我麽。”

蕭然面上一派心安理得:“看你倆吵得辛苦,出來解解圍。”翎三公子苦唧唧拱手笑一聲:“我謝謝你啊,這個時辰來,有什麽事麽?”

飒飒風聲撩起蕭然身後墨發,他眸色深沉道:“我還有六天便繼任承位,今夜是來為小音分出一個影子。她睡了罷?”

翎翊沉默半晌,額間發上有水珠滴落到手上,他一把抹去轉過身:“去罷。我在這裏等你。”

卿音房裏燈已然熄了,一陣涼風吹來,窗子吱呀開了一條縫,幾不可見的白煙無聲飄進窗裏。

蕭然坐在榻邊伸手執住她冰涼的指尖,正要入夢時枕上人驀然睜開眼睛,手指倏地一動。

鼻息間萦繞着極淡的冷香,卿音的手擡起來,卻撈了個空。黑暗像死一樣的沉寂,她終于摟過被子顫抖發聲:“蕭然…是你麽?”

清寒香氣似乎在她睜眼的那一刻随之消弭,像是自己恍惚間做的一場夢。只是她不願意相信。

抓在手心的雲被渃濕一片,她自認為清醒了那麽長時間,可感覺到他竟然還在自己身邊時,她卻更加軟弱。

地上撲通一聲悶響,她摔在床下,跌跌撞撞爬起來,手在空中胡亂抓着,終究什麽都沒摸到。“蕭然…”翎卿音的手死死扶着案角,“你要是聽到的話,出來讓我見一眼也好啊…算我求你好不好,”冷硬尖銳的紅木陷進手心,她恍若未覺,咬牙讓自己的嗓音平靜下來,“蕭然你出來,先前是我錯了,我不喜歡你了…你只讓我看一眼讓我知道你好好的行不行…”

單薄的身影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翎卿音顫聲的哀求終究徒勞無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哽咽在夜裏散開,幽幽涼涼。

蕭然咬牙別開眼去,手指拈決化出一點白光,案邊瘦削的身形漸漸軟了下去,被他一把撈在懷裏。

伐之憐之(一)

倒在蕭然臂彎裏的人眼角閃着一點水光,蕭然伸手揩去,冰涼的雙唇覆上她的額。

小音,抱歉。

蕭然小心将她額邊碎發別到而後,語氣溫軟:“睡一覺起來就好了,今天晚上啊,不過是個忘掉的夢,乖。”

初初四更,雲裏星點愈盛,泠泠散着寒光。翎翊站在樹下,宮汎離走過來:“我陪你一起等。”他轉頭,深深望着方才還在賭氣的人:“還生我的氣麽?”

宮汎離微微搖頭道:“不了,我們兩人的命數,真的已經很好。”

翎卿音夢裏雲霧缭繞,婉轉蕭聲隐約傳來,卿音聽得那個調子,不由自主循着聲源找了過去,卻怎麽也到不了蕭聲跟前,只恍惚看到雲霧中的人,穿着一襲白衣。

翎卿音想停住腳步,身子卻不停使喚,樂聲凄清幽涼,仿佛沁着醉人的酒香,讓她抵抗不得,她習慣性地捶捶太陽穴,靈臺閃過一道光,才驀然想起,這是引魂用的曲子。

後頸漸漸有冷汗冒出,她會被這蕭聲吸引,只會是因為…自己不是原身,已然靈魂出竅。

她心下一驚,本能擡起手,手心潔白如雪,掌紋清晰而玄妙,卻隐約有重影在動,眼前本就模糊迷茫的景色驟然變得迷離起來,白衣人手持青玉簫穩步而來,眼見離她越來越近,卻怎麽也看不清他的臉,熟悉感愈來愈強烈,卻如何也想不起來他是誰,手上的重影搖搖晃晃,好像要沖出她的身體,她猛地攥緊手心,整只手都不由自主顫抖起來,清越嗓音在耳邊響起:“來,我帶你走。”

“去哪?”

是哪兩個人在說話?卿音胸膛裏一顆物什撲通撲通跳的越發激烈,本能轉頭張望,可除了那個持蕭的撲朔人影和她自己,曠野之中再無其他生靈。

女孩的聲音帶着幾分倔強和叛逆:“我憑什麽要聽你的?”

卿音突然想笑,這聲音,倒是很像她之前在阆風摸魚抓蝦的時候。

持蕭男子向她伸出一只手:“憑我是師兄。”卿音眸間一顫,聽到這話時手抖得更加厲害,卻想不出緣由為何,師兄,哪個師兄?她這樣想着,卻不由自主朝那只手握去,修長的手指如冰如玉,她覺得體內有些燥熱,興許握上去能涼一涼。

兩人的手互相交握,男子轉身,像是要牽她走路,她猛然想起先前聽到的引魂曲調,不由睜大眼睛,這是來勾自己魂魄的,不能相信他。

女孩的聲音在耳後響起,似乎在做什麽重要的抉擇:“唔…那我就聽師兄的罷。”

翎卿音的腳步停下了,男子卻像沒察覺一般繼續向前走,仍保持着牽着她的姿勢,她心道真是個怪人,下一刻卻驚恐的往後退了一步,險些叫出聲。

她眼睜睜看到男子從自己身上牽出一個模糊的重影,他的手正緊緊握着影子的手,原來他一開始,就不是在跟自己說話。

影子漸漸清明起來,似個半透明的魂魄,轉身朝她啓唇一笑,被男子牽着走向迷霧裏。

不過半晌,虛無曠野中再無半點人聲。

翎卿音不知身在何方,只能渾渾噩噩往前走,涼風撩起她的長發,雲霧穿進青絲裏,四周都是缥缈的白,她想出聲,竟忘了如何說話,一個字也吐不出口,終于一腳踩空,摔下藏在迷霧中的斷崖。

伐之憐之(二)

女孩被男子牽着,她看到自己半透明的身體愈發清晰起來,不由開口問道:“我是誰?師兄要帶我去哪裏?”

男子仍然握着她的手:“你是方才那人的影子,我帶你去找屬于你的魂魄。”女孩似懂非懂:“我自己沒有魂魄嗎?”

男子嗓音裏涼意中透着些許溫軟:“你是她的一部分,她的魂魄無法分予你,但我會給你。”

女孩唔一聲:“那…師兄叫什麽?”

男子手指一頓,淡淡道:“蕭然。蕭随夢兮執素傘的蕭,獨挑紅袖且安然的然。”

女孩咬着一根手指懵懂眨眼:“那我叫什麽?”

“你要帶着我予你的魂魄和自己的原身輪回百世,自然會有百個名字。”

女孩驚喜的睜大眸子:“這麽多啊,那我比你厲害哎。”

周圍響起清脆聲響,似珠玉濺瓷,蕭然斂眉拈決,女孩化為一顆赤色光點,被他穩穩握在手心。

人聲人影盡數湮滅,身後夢境逐漸碎裂。

卿音皺眉從榻上睜開眼,腦袋有些昏昏沉沉,她似乎做了一場大夢,卻如何也記不起來,手擡到眼前,掌紋沒來由有些模糊,興許是自己要入凡塵的緣故。

翎翊和宮汎離在樹下站到天亮,終于看到蕭然現出身形,皆松了一口氣,不由齊齊打了個哈欠。蕭然似笑非笑看着兩人,半晌淡淡開口:“事情做完,我便回昆侖了。”

翎翊上前一步:“都打算好了?”蕭然手心微光浮動:“是,待小音下界時,我便讓她和小音一起歷渡輪回。”

宮汎離面上情緒有複雜之色:“是卿音自己的影子陪她,還是你的魂魄陪她?蕭然…”

蕭然轉身打斷他:“我與小音本就是分不開的。”

話音未落身形已消。翎翊站在樹下愣神,驀然想起一事:“若天君…挑在蕭然承位那天着小四下界,可怎麽辦?”

宮汎離呆了半晌:“總不至于那麽巧罷?”

可九霄殿上那位大佬兒,卻十分想知道在新任共主心中,翎卿音到底是個什麽地位。恰巧她的傷快好了不是麽?他也是順天而為罷了。

芸央殿這幾日卻比九霄殿要活泛許多。

虞真又被玄衣神尊賞了一畫軸:“怎麽又跟丢了?”仙童十分委屈的揉着腦袋哼哼唧唧:“小的身上那點兒本事,能摸着少主的影兒就不錯了,這不是…”太苛刻了點罷?

玄衣神尊眼睛一瞪:“難不成要本尊去跟?”虞真撓撓後腦勺:“也只有您能跟上了…”

“再嗆聲本尊還敲你。”

“…”

“怎麽了?”

谙源聽到突然冒出來的清寒嗓音一愣,站起身來微微咳一聲道:“蕭然,這當口你要出去,是不是該跟本尊彙報一聲?”

蕭然神色有些許莫名,指指虞真道:“義父不是派他跟着我了麽?”

虞真面上十二分的委屈,低頭默默:“可少主也知道小的根本跟不上你啊…”

蕭然無奈攤手:“那就是你的事了。”“……”

谙源無聲看着他走向地宮,磨挲着下巴道:“今天你的蕭少主好像心情不錯。”仙童揉揉腦袋上的包:“小的眼拙。”

玄衣神尊煞有其事的眯眼:“平日裏你何時見過他表情這麽豐富?”

虞真無聲收拾起地上散落宣紙,心道我之前被您選到座下這麽久,也從未見過您如這幾天一般活潑。

怕是沉擔子終于要卸下,興奮的連神尊的架子都懶得端了罷?

伐之憐之(三)

淑允的請帖今早送上了華光。

竺仁将貼的嚴整的信封往案上一抛,垂眸淡淡道:“你說蕭然承位之後,會不會回水晶宮一趟?”元亥啪一聲将茶盞放下:“公主甚是挂念蕭少主呢。”

竺仁輕笑一聲不置可否:“離大典不到三天了,屆時八荒衆位尊神都會到,你去是不去?”元亥以手之頤:“如此盛況,不去看看豈不可惜?在下見識淺薄,很希望能長長見識。”

司命宮裏藥仙正待走出去,被翎翊堵在門口:“仙叔。”

藥官理一理袖邊拂塵不卑不亢道:“翎公子。”翎翊垂下胳膊:“敢問仙叔,我家小四的傷勢怎麽樣了?”藥官面上波瀾不驚,捋着胡子道:“翎小姐的傷一直是汎離公子在照顧,想必他比下官更清楚,為天君陛下彙報情況才是下官的分內事。”

翎翊斂眉沉聲:“那…”那廂接着打斷他:“從脈象上看,翎小姐完全恢複,就在這兩天了,這是好事,下官自會如實向天君禀告。”

翎翊一驚,當真如此巧合麽…但他心裏也清楚藥官是個老頑固,要他在天君面前虛報是不可能的事情,只得站到一邊讓出路來:“多謝仙官相告。”

宮汎離緩步過來:“之前蕭然來時留下了一面千裏傳音的水鏡,你可還記得?”翎翊眼皮一跳:“沒用過,怎了?”

宮汎離從袖中掏出,明晃晃的鏡面映着太陽似粼粼水光,他咬破中指朝鏡面一點,鏡上泛起幾圈漣漪将血氣吸盡,方照出司命的面容,他敲敲鏡背喚了一聲:“蕭然。”

翎翊往前邊湊了湊:“怎麽鏡子裏沒有我?”宮汎離瞥他一眼:“又沒吸你的血。”

兩人沉默半晌,恢複平靜的鏡面上複波瀾起來,水鏡裏清寒嗓音響起:“怎了?”

宮汎離讪讪笑道:“沒事…我就是試試好不好用罷了。”鏡子裏水波散去,再無聲響。

“真是一個字都不願多說啊,”他無奈的收起鏡子,對翎翊道,“蕭然應是早就考慮到可能會有這一天,為防意外才将這水鏡交予我們。”

翎三公子卻沒有任何反應,宮汎離蹩眉上前搖一搖手,那廂仍然沒反應,他心道莫不是傻了罷,裝着膽子拍一拍翎翊的臉,手腕猛地被人攥住。

宮汎離倒吸一口涼氣,瞪眼道:“你作甚!”

翎三公子一雙春光潋滟的桃花眼深深望着他,一手捉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朝他伸來,他本能的往後退:“你你你…光天化日的翎翊你別胡來!”

翎三公子手上一個用力,整個人似鍋貼似的貼在宮汎離身上,騰出一只手緩緩…緩緩地…

伸進了他的袖袋。

宮汎離喉結一動,看着他得逞的将水鏡抓在手裏上下抛了兩抛,磨牙道:“登徒子…”

翎翊接住從空中落下的水鏡眉稍微挑:“這好玩意兒交予我,承位大典的時候我就不去了,守着小四以防意外。”

卿音自然不知道這檔子事,她還在想前兩日的夢,奈何如何都理不出頭緒,掌紋從自己醒來就好像蒙上了一層薄紗,迷迷離離看不清楚,窗外驀然有呼嘯風聲響起,她走過去推開窗子,遠處風雲似海中駭浪向西北升騰翻滾,像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的征兆,院子裏扭成一團的翎翊和宮汎離皆擡起頭,宮汎離喃喃道:“是昆侖墟麽?”

伐之憐之(四)

海內西北,流沙之濱,陂澤八荒,高萬仞,方八百裏者,名曰昆侖之墟。

浩浩祥雲簇擁自數十萬載來伫立洪荒的昆侖丘,雲層缥缈中一方廣闊高臺矗于丘頂,四尊巨鼎守于高臺四角,只等新任共主莅臨燃起鼎中神火,天邊幾朵紫雲接連飄來,荒中幾位真皇皆已到齊,高臺前座無虛席瑞氣騰騰,只怕自上古來到今日,尚未有寥寥個別時辰能攀上此等排場。

昆侖丘頂上早已被對此等排場神往心馳的八荒衆仙者圍的水洩不不通,阆風的弟子更是興奮的摩拳擦掌,三月初九當日晴空萬裏瑞光千條,是謂天時;阆風苑坐落于昆侖第一級副山,得以讓他們早早趕來占個觀禮的好位子,是謂地利;重中之重者,天定新任八荒共主蕭然當年正是師出阆風,阆風弟子于他自有同門之誼,是謂人和。

天時地利人和三樣皆占全了,阆風老弟子新弟子坐在連夜占來的好位子上從所未有的自信,對着周圍其他年輕仙者們津津樂道口若懸河:“且不說我們蕭師兄本事如何大,便只看容貌那般天資俊秀,誰不曉得不是常人?還有他手中殘霜…南荒與五帝臺一戰你們可耳聞?蕭師兄一人抵千軍…”

在座年輕小仙們聽得熱血沸騰兩眼放光,八荒中罕有如此大典,多少仙者一輩子輪不到半回,如今讓他們趕上十分覺得生對了時候,又聞蕭然是年歲不及三千,又有一陣驚嘆,扯東扯西終于扯到了不可亵渎的風月雅事,一年輕小仙狀着膽子道:“如蕭少主這等纖塵不染的男仙,可能有佳人相配麽?得是個怎樣的佳人?”

一旁女仙席位中驀然寂靜下來,皆眨巴着水眸支棱着雙耳待蕭然同門師兄弟們解惑,方才滔滔不絕的小仙做了難:“這個麽…”

前面位子上一直無聲搖着扇子喝涼茶的蕭然大師兄聽到此語突然想起一事,結結實實嗆了一口水。

他想到蕭然将歷玄仙來找他最後白耗修為推遲歷劫那一次,蕭然清越的嗓音似乎還響在耳畔:“問題是她不一般的笨。”若真是個笨姑娘,蕭師弟看上她難不成是為了夫妻互補生個正常點的男娃?他搖着扇子搖了搖頭,一旁女仙注意到他面上不明笑意,湊過去問:“這位仙僚了解?”

他動作一頓,忙笑道:“不,不了解。”女仙們被勾起的好奇心在得以滿足的過程中半道兒猝死,蔫蔫回到自個兒位子上,然想到今日能看到新主本尊,又打起精神來盯緊了遠處高臺。

此次承位大典乃天地洪荒以來八荒第一次易主,規矩如何定自是由谙源神尊說了算,幾日前他老人家掂着新得的折扇考慮這件事,他那清心寡欲的義子自是希望儀式愈簡愈好,然八荒衆仙連帶真皇大帝老君們千裏迢迢而來,太寒酸了總于禮于理皆不合,也容易教年輕一輩的輕視。

是以谙源今日整出的這個場面,是個他自以為不上不下的場面,卻生生被八荒中仰慕蕭少主的衆多小仙撐上了天,高臺外人山人海仙聲陣陣,實在不是他的責任。

屆時新主在于衆仙中分出的一條祥雲鋪成的路上拾階而上高臺,祭劍燃起四方神火,由谙源加冕玉冠,封禪禮畢鼎中神火不滅則禮成,玄衣神尊以為此種程度不多不少正正好,然而從現下裏三十層外三十層的狀況來看,這第一個步驟,必然是個無奈而漫長的過程。

伐之憐之(五)

竺仁與元亥坐在柳同占的位子上無聲瞧着這偌大的陣勢,說心裏不震撼是必不得真,元亥面上依舊冷硬,小柳同眨巴眨巴眼睛拽拽他的手指:“哥哥不高興麽?”竺仁摸摸他的小腦袋:“你哥哥是被這樣的大場面迷住了,怎麽不高興呢?”

元亥回過神來,輕笑一聲。柳同指一指身旁祥雲鋪就的雲階路笑呵呵道:“到時候新主就要從這裏走過去嗎?小同覺得自己占的位子很好的!”竺仁望着缭繞雲霧心跳驟然有些快,手攏在袖中溫婉笑道:“是了,小同很厲害哦。”

元亥以手之頤唇角微勾:“公主好像很喜歡小同。”那廂雙眸微滞而面上笑意不減分毫:“小同是我親自帶上仙界的,怎會不喜…”

話音未落遠處樂聲漸起,大.音.希.聲,高臺下人聲漸消。此時蕭然與谙源正遠遠落在衆仙後頭隐着身形,蕭然淡淡望着将半個山頭鋪了一層的仙者:“義父…”

谙源神尊心虛而讪讪的打斷他:“吾兒莫慌,真皇老君們皆在前頭,這…”他望一望衆多人頭,“這些大都是八荒熱情小仙,年輕人嘛,自然活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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