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錄之非緣 - 第 35 章 道法困于情
更新時間2014-10-13 13:33:32 字數:3557
“聽說有人思念,耳朵就會發熱發癢。”方涯若有意揶揄她,“有人念着你這小丫頭呢。”
常羲一愣,一拍大腿:“壞了壞了壞了!一定是師父!我好久沒給師父傳過消息他一定背後罵我不孝呢!”
方涯若看着她團團轉,忍不住提醒道:“你五日前剛傳過消息,忘了?”
“诶?對哦……”常羲停下來,支着下颔回憶,“那次回信太不像他太短了,我都忘了是他的信……”
走在前面的齊雪停步,似乎是怔了怔,好一會才回過身來,神情依舊恬淡,只掃了他們一眼道:“前面就是直通長安城的傳送法陣。”
“果然是仙家福地啊……”常羲跑上去,一臉羨慕地戳了戳正散發着金色光芒的法陣,“這樣一個法陣要費多少功力才能置住啊……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這麽厲害。”
“修道之人壽數久于常人,你還小,不必急于一時。”齊雪擡手,指尖淩空一點,那法陣便自行緩緩轉動起來。“聽你們方才所說,那瘟疫是新症,怕是棘手,需先去長安城采辦些藥材。”
長安……方涯若叫住興沖沖往法陣鑽的常羲,向齊雪拱拱手:“我二人不便在長安城露面。”
常羲莫名其妙:“你是邊将不能露面,我又不是,我可以去呀!”
“鬧了那麽大動靜,你還想沒人捉你?”方涯若嘲諷道,“八成現在你的畫像早已傳遍街頭巷尾了。”
常羲摸摸臉:“被捉到會怎麽樣?”
方涯若故作憂色:“對城門守衛出手,八成會被認作妖人,綁起來燒死。”
常羲小心問:“用什麽綁?”
方涯若有心吓唬她:“鐵鏈。到時候鐵鏈也燒得滾燙烙在你身上,就跟烤肉一樣,你還能聞到自己熟了之後的肉香味。”
常羲想象了一下,一個寒顫,抱着雙臂後退一步:“那、那我也不去了……”
“如此,倒是的确多有不便。”齊雪思量片刻,轉向常羲,“你可學過神行之術?”
常羲點點頭,從随身包袱裏抽出張符:“這個麽?”
齊雪細細端詳了一下:“不錯。不過……你修道多久了?”
常羲實話實說:“從小就修道,學的第二句話就是道生一,到現在十七年了。”
“十七年的道行……”齊雪不解,“修行十七年,你還不能信手制符,還需要依靠朱砂符紙麽?”
“我……”常羲羞愧難當,頭低了下去悶聲道,“我以前可以的,是最近才不行了……”
“修道需心念合一,擯除雜念。”齊雪一掌覆于她天靈,“你現在運行靈力真氣,讓我看看。”
常羲聽話地閉上眼,調動起渾身靈炁有條不紊地游走周身。仙家福地本就靈氣充盈,她如此一運功,身邊的靈氣也都聚攏而來,在她身側凝出淺色的光,乍一望去,就像粼粼水波浮在她身邊,如同山澗溪流徐徐流淌。
“靈力精純,且這修為比一般十七年道行的要高上不少。”齊雪撤了掌,更為疑惑,“以你修為,術法咒訣皆因信手拈來才是,怎會出現阻滞?”
常羲也迷糊了:“我、我不知道……”
齊雪退開一步:“你現在,制一個傳信符讓我看看。”
常羲結指,指尖微光閃爍,周圍靈氣随着指尖劃過更改方向凝聚。常羲屏息,聚精會神地在面前浮空繪出符號。
然而,在符将将成形之時,突然像有什麽觸動,微光頃刻散去,靈力又重回指尖。
手挫敗地垂下,常羲聲音又酸澀起來:“又是這樣……”
齊雪若有所思:“你,可是有什麽心結?”
“道士也會有心結?”倒是方涯若明顯驚訝,“小小年紀,有什麽可心結的?”
常羲沒心思理會他,面對着齊雪縮了縮身子,像是做了什麽錯事:“我……我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麽,我……我不是有意妒忌的!我知道錯了……其實凝不出符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定是妒忌害的,我也努力地去控制了,我……我都離開他們了……”
她這瑟瑟縮縮的模樣極為反常,方涯若簡直想去摸摸她的額頭看有沒有發燒:“小丫頭說什麽呢?離開誰?”
常羲嗫嚅着道:“我不敢跟師父說……齊前輩,是不是……我這樣的人,就不配再修習法術了?我真的很努力地改了……”
“妒忌?呵,修行大忌,妒的确占了其一。”齊雪搖搖頭,猜了一二分,“但這妒,卻多由情起。”
情……常羲像被踩到了痛腳,又踉跄着退開好幾步。
齊雪上前,安撫地拍了拍她:“你師父,不曾教你,動了情,該當如何?”
常羲結結巴巴道:“嫁、嫁人嗎……?”
“呵……”齊雪輕笑一聲,嘆道,“世間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有情的,也未必有這個緣分能夠厮守終身。修道之人并非不能動情,但絕不能困于情。”
“你為心所困,為情所亂,由是生妒,因妒毀道,最終苦的,還是你自己。”齊雪白衣翩然,步入淺金色法陣中央,“這是你的劫,須得由你自行參悟。”
身形消失,僅留下常羲怔怔,與方涯若目色深沉。
長安易家別院,易蘭旌鋪紙走筆,一揮而就。小心将信封好,交付與心腹。“不必顧忌馬力,務必盡快将信送往晉州。就按照我給你的地圖走,交給一個名叫張大酒的人,就說是侄女安之素送來。”
心腹諾了一聲,将信揣入懷中就走。
那信套了兩層信封,最外那層空白無墨,第二層卻分明寫着“墨泠親啓”四字。
“鳴沙縣乃邊關重鎮,聽聞兩任長官方氏兄弟治鎮極嚴,私信未必能夠送達那裏。”易蘭旌憂心忡忡,猶自懊惱,“先前我竟疏忽了。”
“蘭旌莫急。”徐筠安慰他,“他們尋人不會太快,眼下最多也是剛到鳴沙縣,見無消息或許會回晉州。現在送去,也不算太晚。”
“萬一他不回晉州,可就漸行漸遠了。”
徐筠倒是不擔心這個:“蘭旌莫要小看了阿泠。你我三人相交二十載,豈會連這點都猜不到?即便沒收到,阿泠四處尋人不得,也會回長安與我們會合。”
徐筠說得有理,易蘭旌略略放下心來,起身外出:“現下還是先去打探消息……坦白言之,我只願那守衛認錯,根本不是常羲姑娘……但阿筠的畫工在此,那守衛也再三确認,由不得我不信。”
徐筠也跟上去,眉間擰了起來:“蘭旌怎如此悲觀?好像常羲姑娘必死無疑似的……”
但其實,他又何嘗不明白情勢如此。若是皇帝想保方涯若,必定會将所有罪責推到那個“妖人”頭上;若是皇帝想除了方家,常羲以“妖法”傷守衛,足以成為一個引子。不論哪一種可能,常羲似乎都,危在旦夕。
而他們更無法肯定的是,常羲與那位方涯若将軍究竟是敵是友。方涯若就像一個難以捉摸的弓弩,不知幾時會發箭,且這箭頭,是指向誰。
鎮國公府坐落于長安城東部親仁坊,靠近中軸朱雀街,與長安城最為繁華的東市也僅一街之隔。長安城寸土寸金,居留不易,而鎮國公府占地廣大,氣派非常,足見當年聖上賜邸時是如何榮寵。
即便只是做個樣子,也是做足了。
易蘭旌二人住得不近,走了好一會,剛到東市,便零零碎碎聽聞了關于方涯若的事。這位小将軍在長安城似乎也名聲不小,今日這事一出,好些人又開始小聲議論起他來。
易蘭旌與徐筠駐足,一旁茶攤就有人談及。
“奇哉怪也,這方小将軍為啥回京?”
“這幾日沒聽說邊關有什麽動靜啊?無故回京,這這……這不是擅離職守麽!”
“何止擅離職守!邊将回京需聖上下旨,最最不濟也要口谕,無诏回京,罪不在小哇!”
“虎父無犬子,鎮國公的兒子,鎮軍大将軍的弟弟,豈會不知輕重?必有隐情!”
“當初鎮軍大将軍不是與吐蕃主帥同歸于盡了嘛,方小将軍當時就立了誓,不滅吐蕃枉為人。如今吐蕃未滅,我是不信他會起謀反心思的!”
“嗨這事兒誰說得準吶!他手裏也是有兵權的,而且烈營曾經是鎮國公嫡系,雖說過去那麽多年了吧,但聽說還是只服方家人,看看連着兩任營官都是方家就知道了!”
“哎聽說這方小将軍當年孤軍追敵,一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一直到追上那支敵軍盡數斬殺才作罷。他殺的那個将軍,在吐蕃名頭也不算小吶!”
“啧啧莫說烈營,怕是整個朔方節都服他方家。節度使謀反的事兒又不是沒有過。”
“聽說那方涯若煞氣重得很,若真有戰亂,苦得還不是我們……哎你弟弟不是想投禦林軍嘛,悠着點兒。”
“煞氣重?你哪聽說的,不可胡言亂語啊。”
“你不知道方涯若有個外號叫玉面修羅?啧,聽說他提着敵将頭顱回來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是閻羅殿裏爬出來似的,渾身是血,連走路都是一步一個血印子!聽說本有人擔心他鎮不住烈營,結果那會,他眼睛那麽一掃,在場所有人都噤了聲兒啦!”
“說得像你親眼見過似的。”
“還別說,真就是見過的人告訴我的。”
“得了吧,那會他才幾歲?十九歲吧?要說鎮國公有這氣勢我還信些……”
徐筠望向易蘭旌,後者低聲回應:“兩年前的事,當時我也聽曾聽父親提及。”
徐筠點點頭,瞥了眼越聊越大聲的幾人,快步走過:“若真是這樣的人,無怪皇上擔心了。”
心中急着往鎮國公府走,不曾注意左右,待一轉頭,冷不防有個白衣女子突然出現,眼看着就要撞上了。
徐筠還未來得及反應,那女子卻白衣一閃,衣角悠然掠過他的指尖,竟似在瞬息移出幾步,堪堪與他擦身而過。
還帶起一小陣清風。
徐筠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地翻過手盯着看:“不、不是真的吧……好像突然就閃過去了,明明看着速度很慢啊……”
易蘭旌走到他身邊,看着那已飄然遠去的白衣身影,輕聲道:“如此身法,絕非武學所有,許是道人。”
那身影徑自飄向遠處,似乎身邊發生的任何事都與之無關,若和風過川,不急、不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