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解決完小姑娘劉珂言的事，就該解決老太太楊國華的事了。

還別說，他們出來這一趟是真夠忙。

因為是新喪，老太太的墳前很是幹淨，可以說連根多餘的雜草都沒有，只是看着光禿禿的一片久了，又難免會覺得有幾分寂寥和孤獨。

想想生前再愛熱鬧的一個人，死後也只能這樣，孤零零的，不為人知地躺在裏面，這一躺，就是永遠。

世間或許也就只有這件事情有永遠了。

劉珂言看着那墓碑皺了皺鼻子，眼眶又紅了：

“我不喜歡葬禮，連個自己名字的墓碑都沒有。”

老太太緊了緊握着她的手：“是啊，操勞一聲，連個名字都沒有。”

周嘉钰木着臉。

她都聽她們肉麻一天了，她宣布，以後不管看見多肉麻的場景，她都不會有一丁點感覺了。

她這樣想着，下意識薅了一把貴妃，被貓咪指控似的撓了不重不癢的一爪子。

“咳。”

周嘉钰掩飾性地清了清嗓子，伸手揮了揮，半空中仿佛出現了一只無形的手一般，輕輕一擦，便抹去了王母楊氏這幾個字樣。

随後一撇一捺，在石碑上刻下楊國華三個字。

不是誰的女兒，不是誰的妻子，更不是誰的母親。

沒有前綴，她就是她。

是一個人，一個叫楊國華的女人。

“真好啊。”

老太太看着石碑，又開始感嘆。

周嘉钰在她旁邊嘆了口氣，特別破壞氣氛地說：“老太太，咱得抓緊點時間，還有一個村的女碑等着咱去改呢。”

楊國華想了下全村的女碑，不由哆嗦了下嘴唇，特別想說那是你說的，她可一個字沒說，可話到了嘴邊，想了又想，還是咬牙應下了。

“這個張母王氏，有人知道她叫啥嗎？”

“這，”楊國華搖頭表示無能為力：“這位論輩分，該是我姨太奶奶了，我哪能記得住她的名諱。”

“那這個呢？”

“這我八大姑的七嬸嬸，那麽遠了我也記不清楚了。”

“那個呢？”

“我表哥的六姨婆，我…”

麻了。

“算了，能改多少是多少吧。”

忙活了一晚上，整個村大半的女碑全改了名。

等到來年清明再上山上墳的時候，全村的人都會驚奇地發現，自家總有幾個女碑是被改了全名的，沒有哪家是被漏下的。

主打的就是一個公平。

如果他們妄圖請人來給墓碑改字，就會離奇得發現，改不了，哎，就是死活改不了。

除非把那墓碑砸了重刻，否則就是改不了。

可叫人砸了重刻吧，大部分人又不願意了。

一是因為重刻得花錢，二是因為砸了不吉利，萬一得罪了下頭的祖宗，上來鬧他個不得家宅不寧可怎麽辦。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發現他家裝傻，他家也裝傻。

好嘛，那幹脆全村一起擺爛好了。

隐約猜出緣由的王家三人那是一聲不敢吭啊，只能是有苦心中埋，又給楊老太上了一堆豐盛的貢品。

但還是覺得不安心，連夜跑去了附近最靈的廟裏想求個符，結果到廟裏一看，更傻眼了，廟裏的雕塑讓人砸了，道長被人抓了，就連廟都封了。

王家三兄弟灰溜溜得去，又灰溜溜得回。

沒過兩日，老大家的大兒子就砸壞了學校貴重的教學器材，老二家摔了個腿骨折，老三家的開車出了車禍，好在人都沒什麽大事，就是破財。

三家人都覺摸着這是老太太的報複，可不管是也好，不是也罷，他們還能怎麽辦，捏着鼻子，認栽呗！

“按照正常審訊流程，你應該是要去枉死城過完餘生，這點你清楚吧？”

周嘉钰問。

“我清楚，”劉珂言瘋狂點頭，一臉可憐巴巴：“但是，但是能不能有個例外啊？我是真不想去枉死城，我想留在這，留在您身邊也好，和楊奶奶一塊也行。”

周嘉钰：“……”

別問，問就是頭疼，她就不該插手多管閑事。

怎麽辦？能怎麽辦啊，自己管的閑事，跪着也要管完啊。

周嘉钰忽想起來問：“楊奶奶你不是說你想開個店嗎？”

楊國華一愣：“是，我想開個店。”

“想過開什麽店嗎？”

楊國華又怔了下：“這還真沒想過。”

“不如，就開個糧食副産品店吧？”

“糧食副産品？”

“就是瓜果蔬菜和魚肉雞肉之類的。”

“這聽起來是不錯，”楊國華問：“可這些東西該上哪去進貨？我知道人間有養殖場，種植園，可地府…地府沒聽說過有這種地方啊。”

“地府是沒有這些地方，”周嘉钰沖她使了個眼色：“但是咱可以自己種啊。”

“種？”一聽這個詞，楊國華的臉色更迷惑了：“這瓜果蔬菜都能種，可這魚肉雞肉…”

“別的地方我不知道，”周嘉钰眨了眨眼：“但地府能種。”

老太太啧啧稱奇：“我種了半輩子的地，還是頭一回聽說，雞和魚能從地裏種出來。”

“是吧，我剛聽說的時候也覺得很神奇，”周嘉钰說：“到時候咱自己開個糧食副産品店，種些糧食，每天店裏賣什麽，全看地裏啥成熟了，想開店了就開店，不想開了，就休業一天，仔細一想，那小日子過起來多舒服啊。”

“大人，”一邊的劉珂言聽得着急：“那我呢？我呢？我可怎麽辦啊？”

“你？”

周嘉钰心裏已經有了成算，但還是裝模作樣停頓了一會，吊足了劉珂言的胃口：

“你就留下來給我幹活吧，要不然還真沒什麽借口可以讓你逃過去枉死城的審判。

不過我可提前說好了，我這可養閑人，現在殿內的文職人員滿了，就還差一個種地的，你願意幹嗎？”

“幹，怎麽不願意幹啊，”劉珂言沒有任何怨言：“能和奶奶一起幹活，幹什麽都行。”

“那，”周嘉钰試探地問：“走吧？”

楊國華和劉珂言異口同聲：“去哪啊？”

“還能上哪，”周嘉钰擡了擡手：“去地府交易所去買種子瞧瞧，種地哪能不買種子啊，去挑挑，看看想種什麽種子，想吃什麽菜，争取今個兒咱們就把這種子種下去。”

“好啊，好啊。”

楊國華止不住得點頭，又忍不住伸手去抹眼淚。

“楊奶奶，”劉珂言有心勸她，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只能幹巴巴道：“這是好事啊，您別哭了。”

老太太抹了把臉，又哭又笑的：“人老了，就是這樣，情緒總是控制不住，沒事，一會就好，我就是高興，高興啊。”

她說着，果真慢慢穩定住了情緒，沒有繼續哭下去。

周嘉钰松了口氣，雖說是喜極而泣，但看着人家一直哭，不安慰兩句，又說不過去，可要真安慰兩句，憑她的文采，估計也只能跟劉珂言一樣，幹巴巴說上一句別哭了。

那多尴尬啊。

現在楊國華自己緩過來勁了，那自然是千好萬好。

地府交易所就在酆都城內，雖說離得近，周嘉钰卻是一次也沒去過，這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她在門口左看右看，看哪都覺得稀奇。

地府交易所的建築風格和四殿的風格不同，它要更偏向于人間化，像是哪座古城裏的小鋪子。

飛翹上天的檐角，吊墜而下的古樸鈴铛，青磚紅瓦，珠光寶色，站臺的是個打扮幹淨的年輕女鬼。

靈魂呈現幹淨的珍珠白色，很顯然，雖然她年輕，但的确不是含冤慘死，而是正常陽壽耗盡。

雖然是很年輕，很可惜，但怨不得任何人。

“歡迎光臨地府交易所。”

年輕女鬼笑靥如花：

“請問需要點什麽？”

周嘉钰問：“買點種子，有推薦嗎？”

櫃員低頭看了眼臺面：

“人間常見常吃的像土豆，洋蔥，西紅柿全都有，在地府種地，您不需要擔心病蟲害，天災，只要您及時澆水拔草，就能收獲滿滿。

除了這些，還有些地府特色的種子，推薦您購買地獄雞火焰牛，這兩種肉吃起來味道都不錯。”

“還真有這種能在地裏長出來的肉賣啊。”

劉珂言嘀咕着。

而周嘉钰則是在想，這櫃臺小姐姐真專業啊。

只有楊老太低着頭，隔着模糊的玻璃一遍遍去撫摸那些陪伴了她一生的糧食種子，她的眼神無比溫柔，簡直像在看待自己的孩子。

“都來一點吧，”來到地府這麽久一張冥幣沒花出去的周嘉钰闊氣一揮手：“每樣種子都來一點。”

“好的。”

櫃姐神色不改，只見她敲了敲桌子，一個小袋子就出現在了桌面上。

“客官，您的種子。”

鼓鼓囊囊的一大包，楊國華趕緊接了過來，跟抱寶貝似的攬在了懷裏，滿臉都是欣喜。

周嘉钰見狀，開口說：“走吧。”

劉珂言問：“這回又是去哪？”

“鬼界堡啊，”周嘉钰打趣她：“難不成在酆都城種？你不介意，人家楊奶奶還介意呢。”

“我怎麽會介意，”楊國華笑眯眯地：“只要能接着種地，在哪種，給誰種，我哪會介意，要是能給大人您種地，我更是一百個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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