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黑色的火焰點燃巨大的薪柴，随後狂躁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原本哈哈大笑的木偶們此時一個接一個驚恐地融化在這漆黑炙熱的烈焰中，少數想要拔腿逃跑的家夥，尚且來不及多走幾步，就被火舌追上，最後在慘叫聲中被咬碎成紛飛的灰燼。

幻影破滅，謊言也在高溫的炙烤下粉碎，露出原有的醜陋自私本相。

那只木偶慌忙不已地逃竄，不斷抽取四周的數據，構造成防火牆，以期阻攔這不知從何開始燃起的黑色大火。

直至此時，它才發現，明明自己是縱火者，但似乎要成為這火災中倒黴的第一個“死者”。

它尖叫着，“小醜說的一點也不對！不好玩！這個游戲完全不好玩！”

虛幻的數據流在它身後湧現出一條流光肆意的裂縫。

它要趕緊回到數碼世界的本體那裏去。

然而通道還沒有來得及被全部打開，轟隆作響的牆壁倒塌聲就從耳邊傳來。

木偶僵硬地回過頭去。

密閉房間的牆壁那邊不斷傳來咚咚咚的聲響，如同某個巨人拖着沉重的身體不斷逼近這裏。

木偶露出欲哭無淚的表情。

“不會吧……”

它還特意讓房子把加魯魯獸，發狂的龐克獸以及另外兩個人和他們的搭檔分開，扔到彼此距離最遠的房間去，以待逐個擊破。

但現在，有一只數碼獸明顯已經脫離了控制。

原本想玩弄于鼓掌間的玩具，眼下已經變成了巨大的威脅，随時要反過來将它自己撕碎。

堅實的牆壁很快在那頭堅持不斷的敲砸聲中裂開細微的縫隙，一只渾濁的幽綠色眼珠湊過來看着這個房間裏面。

然後它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下一秒毫不猶豫地用利爪擊碎縫隙，金屬的五指勾住牆壁破碎處，用難以置信的極大力氣，硬生生在牆上扒出足以通行的巨洞。

“敵人……朋友……”

這只巨大的數碼獸嘴裏含糊嘟囔着，然後搖搖晃晃繼續往他們這裏走來。

而在它的身後，數個牆壁表面上都有類似的大洞，顯然它即便只用蠻力前進，都很難有人或者數碼獸阻止它的步伐。

木偶倒吸一口涼氣，驚恐地尖叫起來。

“早知道不用那破玩具熊的數據混進去了！”

它轉身就往那條尚且狹窄到沒有完全打開的縫隙裏鑽。

但巨大的黑色玩具熊擡腳的剎那，就好像一步跨過極其遙遠的距離，來到木偶的背後。

渾濁的幽綠獨眼從黑色玩具熊的肚腹部中央往外窺視打量着它，然後惡門左衛獸擡起自己縫制着“惡”的那條手臂。

“敵人……”

左腕上的金屬利爪以絕對暴力的姿态鑿進木偶的身體中，失去尋常理智的完全體擁有更強的力量，将四分五裂的木偶硬生生拖出裂縫邊緣，然後一拳一拳地狠狠砸在它的身上。

“敵人……敵人……敵人……”

穿着藍色衛衣和長褲的木偶，在惡門左衛獸的攻擊下，很快變得支離破碎，但它慘叫的聲音還是清晰可聞。

“可惡！！！好痛！好痛！！！！”

“像你這樣的人，肯定沒有人願意和你做朋友！！！”

木偶的聲音尖利得刺耳。

“好不容易在這裏找到的身體……現在也不能用了！都怪你！你這該死的人類！該死的破玩具熊！！！”

說完這句話，這破舊人造木偶的頭已經歪倒在一邊，剩餘的部分也不再動彈，似乎它的防禦機制和剛才說話的聲音已經一同消散。

但石田大和只是目光昏沉，無神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好像并沒有對周遭産生什麽反應。

惡門左衛獸看着從木偶內核裏逃逸出的一縷氣息，然後忽地伸出密布恐怖縫線的布藝熊掌。

“敵人……逃走……擊敗它……”

它拳部表面凝聚起灰黑的碎心印記。

那道幾近透明的絲線，如同察覺到危險的游魚，立馬加快速度往縫隙裏鑽去。

可是惡門左衛獸像是能精準看見它倉惶逃竄的路線，那只拳頭不偏不倚，只往一個方向落去。

就是進入裂縫的必經之路。

哐當——！

拳頭和柔軟透明的絲線大力撞在了一起，竟然發出像金屬一樣的撞擊聲。

木偶獸分裂出來的核心數據經受一擊重創，在凄厲的尖叫後和本體的聯絡斷開，化作一塊晶瑩剔透的碎片滾落在房間的角落裏。

裂縫那頭似乎也隐隐傳來某個數碼獸的慘叫，只是相隔甚遠，讓惡門左衛獸的注意力并沒有落在它的身上。

此時，這只縫縫補補的巨大黑色玩具熊只是搖搖晃晃重新起身，來到石田大和的身邊，像是年幼時孩子們最喜歡的玩具想重新抱住自己也喜歡的人，告訴他，它的棉花無堅不摧，它的布藝熊掌鋒利無比，足以保護受到傷害而感覺悲傷的珍愛之人。

“大和……朋友……喜歡……”

它輕輕抱住自我封閉了內心，沒有反應的少年。

巨大玩偶熊的腹部縫合的猙獰“傷口”，被它自己再一次重新打開，露出內裏柔軟的“棉花小屋”。

然後它珍重地将自己的珍寶放進去，發誓一定要好好保護他。

好不容易将發狂的龐克獸打倒的泉光子郎、城戶丈，以及進化後的比多獸、祖頓獸來到這裏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城戶丈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大和？還有……惡門左衛獸？！為什麽惡門左衛獸會出現在這裏？！”

他們緊跟破碎的巨洞來到這裏，以為能找到失散的石田大和他們，沒想到迎面看到的卻是一只狀态明顯不對的完全體。

泉光子郎看着自己和城戶丈身邊不斷閃爍的神聖計劃，像是想到了某種可能，猛地擡起頭看過去。

“錯誤進化？！”

惡門左衛獸的目光落在幾位來者的身上。

“……朋友……？敵人……？”

它的腦海也很昏沉，但還在盡力嘗試本能的思考和分辨。

巨大的玩偶蹙動它的鼻尖，手卻摸到腰後空空蕩蕩的地方。

那裏好像可以放小一些的玩偶，它很擅長做玩偶，朋友們一定也會喜歡玩偶的，因為玩偶可以保護他們，就像它可以用這種方式保護大和一樣。

于是它說道：“朋友……禮物……”

它要送一些禮物給朋友們。

***

武之內空看了眼手機上刺目顯眼的紅色提示，邊跑邊和前面的八神太一說道：

“村內博士推出的定位功能好強……聽說是根據神聖計劃的搜索功能改版的？”

好在她從小東奔西跑的不少，現在也跟上這樣高強度的運動。

比丘獸的聲音從她的手機裏冒出來。

“人類的科學家好厲害啊，還能這樣使用純淨數據。”

八神太一跟着亞古獸導航的指引，轉過前面那個拐角。

“數碼獸難道不能直接複制嗎？”

亞古獸說道：

“不能哦太一。”

“我們吃掉的數據，或者進化的數據，都是需要經過提純以後才能用的。”

“越是強大的數碼獸越能使用更多的純淨數據。”

“雖然我現在問有點晚了……不過純淨數據到底是什麽東西？”

八神太一好奇。

亞古獸和比丘獸異口同聲地說道：

“原來太一你一直不知道嗎！”

然後亞古獸接着說道：

“純淨數據在數碼世界代表最初的數據，沒有經過任何的加工，代表着可以往任何方向發展的‘可能’。”

“我們在進化的時候需要這些數據武裝自己，一旦進化完成後，這些‘流動的數據’就會固化，從此只能用于這部分的功能，凝固成這部分的形态。”

“理論上來說，我們‘吃掉’的純淨數據越多，進化得就越強，弱點也會更小。”

“但是退化或者死亡後，這些固化的數據就會變成無用的‘冗餘數據’，需要經過提純後才能重新變成數量很少的純淨數據。”

比丘獸在亞古獸說的基礎上進行補充。

“另外純淨數據是不會顯現地直接表現出來。”

“人類利用工具，去除無用的冗雜數據，從大量的數據裏提取部分純淨數據進行再加工的過程，其實也是一種固化。”

“不過對于數碼獸而言，現實世界事物裏含有的冗雜數據量，要比數碼世界裏少很多，所以才會有這麽多數碼獸不斷嘗試來到這裏，通過吞噬現實數據進化吧。”

說話間，八神太一走神片刻，轉彎的時候正好和另一個轉彎的人撞上。

兩人同時往後倒去，但好在八神太一眼疾手快，拽住來者手腕，所以又達成精準詭異的平衡而沒有倒下。

“古川？”八神太一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古川翼有點緊張地道謝後，才老實回答：

“我的神聖計劃提示，附近有完全體數碼獸的反應……雖然現在無法去數碼世界，但想着這裏如果能幫上忙的話……就來了。”

但他說這話的時候，心中半點底氣也沒有。

在禦臺場那次失敗的進化經歷，以至于讓他現在回想起來，都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低下頭，面對這些真正在災難面前還能發揮出閃耀光輝的人時，感覺有些無地自容。

但八神太一反手就是拍在他的肩膀上。

“哦！有你幫忙真是太好了！我們走吧！”

古川翼愣神兩秒，才慌忙跟上他們的步伐。

“那個……我可能……我的意思是，我最近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個……進化……無法讓搭檔進化……”

他的聲音很小。

但八神太一一邊往前，一邊說道：

“很正常，邁過難關，才能看到結果！”

武之內空對他笑道：“數碼獸的進化，也是成長的一種具現化。”

“只不過，用什麽樣的方式成長，每個人是不一樣的。”

古川翼一愣。

幾分鐘後，他們來到最終的目的地。

擡頭看去，八神太一忍不住緩緩睜大眼睛。

“房子站起來了？！不對，是……積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