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喂，媽媽。”

臉上稚氣還未完全褪去的少年拿着手機打電話給自己的母親。

湯鍋下的火還沒有熄滅，咕嚕嚕沸騰的聲音裏傳來應當屬于家的溫馨感。

在這高湯撲鼻的香氣裏，高石岳回頭看桌上已經準備好的豐盛晚餐。

“今天也要加班嗎？”

電話那頭傳來母親疲憊的聲音。

“是啊，最近工作上真的很忙，今天估計也要到很晚才能回去。”

“這幾天我們住宅區那邊好像又要停電維修，阿岳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讓媽媽擔心。”

高石岳握着長柄湯勺的手緊了緊，但在電話裏還是一個善解人意，無需大人過多操心的好孩子。

“我知道的，媽媽。”他回頭看了看桌上還熱氣騰騰的飯菜，“那……媽媽，我把今天晚餐打包成便當送給你？”

母親在那邊一口回絕：“不用，最近不是停電，就是電車停運，上一回我就是剛準備回去，就發現夜班的電車又在檢修，最後在公司休息的。”

“你好好在家就可以了，這樣我還不用過多操心。”

“照顧好你自己就足夠了阿岳，不要讓媽媽擔心。”

“這樣啊……”

高石岳的語氣有些失落，但是電話那頭的母親因為繁忙的工作并沒有察覺。

聽到那邊又有她的同事在喊她來看看工作上的事務，高石岳體貼地說道：“那媽媽你先去忙，注意按時吃飯，早點休息。”

母親的語氣也溫和起來。

“你也是，阿岳，照顧好自己。”

電話裏隐隐傳來母親同事好奇的聲音，“奈津子？啊……在打電話，是你兒子嗎？”

母親似乎是捂住了播音器，聲音有些模糊。

“是啊，問我今天加不加班。”

“哎呀你兒子真是體貼，也不像我家那個問都不問一下，感覺你兒子肯定是個能把自己照顧好的孩子。”

“嗯，完全不用我操心。”随後母親像是發現電話還沒有被挂斷，于是又對他聲音清晰地說了一句，“那阿岳，我先去工作了，如果家裏沒有吃的，你就自己去樓下的便利店買些喜歡的……啊！當然，零食不要多吃，會蛀牙的。”

高石岳攪拌高湯的手一頓，霧氣氤氲了他的臉龐，幾秒後，他才語氣如常地應下，最後挂斷了電話。

少年從一旁的置物架裏拿出裝着鹽的調味瓶，往湯裏加鹽的時候，想到——

明明剛才和媽媽說，要不要把晚飯帶給她，可她好像沒有注意到這點，認為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并不擅長家務和料理，甚至覺得他還是和年幼的時候一樣，可能因為大人們不在家，就會因為貪吃零食，最後導致蛀牙痛哭。

他看着湯裏泛起的漣漪，又漸漸恢複了毫無波瀾的平靜。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和母親說，自己今年上中學了，已經不是個小學生。

但想到她在工作之餘，對自己的關心下藏着深深的疲倦，還是把所有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不要讓長輩他們擔心，這才是現在的他能做的。

他放下湯勺的時候，啪嗒啪嗒的翅膀揮動聲傳來。

然後是一個略顯怯生生的聲音，在廚房門口響起。

“阿岳？”

高石岳回神，想起現在家裏可不是他一個人。

名為巴達獸的奇妙生物已經在他家裏“暫住”了接近兩個月的時間，明明一開始只是抱着，在暴雨天為一只暫時無法飛翔的小鳥提供一個安全住所的想法，讓它留在了家中，但現在好像已經逐漸習慣它的身影和聲音，甚至也沒有之前看見非人生物能夠吃飯時的大驚小怪。

他笑笑，“肚子餓了嗎？”

巴達獸用短短的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聽得見裏面咕嚕咕嚕的叫聲。

“餓了！”它直言不諱。

于是少年忍俊不禁。

“那準備碗筷吧，我把湯盛出來。”

巴達獸歡呼起來，“我聞到味道了！今天是我最喜歡的湯！”

這些天裏都是阿岳做飯，它來洗碗打掃廚房，現在它揮動着翅膀，像炮彈一樣直奔放着碗筷的壁櫥，然後輕車熟路地拿出兩副碗筷放在餐桌上，再催促着少年。

“阿岳！再不來的話，飯菜就要冷了哦！”

“來了。”

高石岳将最後的湯碗放在餐桌的中間，接着習慣性地将餐桌對面的電視機打開。

“今日五點十三分，我市城郊附近發生地震，機場供電受到影響，許多旅客滞留附近，部分旅客航班需要改簽。”

“本臺記者已奔赴前線，以下是最新消息。”

“……呲……啦……大家好……我是……記者……”

不知是不是因為機場那邊電路仍舊不穩定，連記者那邊傳回來的直播采訪畫面也是斷斷續續，時不時夾雜着雜亂的電流聲。

“現在……我們能看見……機場……毀壞嚴重……警戒線已經被拉起……”

高石岳原本想要盛湯的手登時頓住。

他目光緊緊盯着那個機場，忽地想起自己中午原本是想問哥哥晚上要不要來家裏一起吃晚飯，可哥哥說，他今天要和朋友們去機場接一位從國外回來的老朋友，所以難得遺憾拒絕了他。

就是那個機場！

哐當——

湯勺掉進碗中，打翻些許湯汁飛濺到原本幹淨的桌面上。

高石岳感覺自己心髒跳得飛快，緊張和擔憂攥住他的咽喉，讓他感覺呼吸不暢。

他立馬翻出自己的手機，開始撥打哥哥石田大和的電話。

嘟……嘟……嘟……

單調的鈴聲響起，伴随着電視新聞裏時不時被雪花噪音掩蓋的直播畫面，高石岳迎來的只有冰冷空洞的語音提示。

“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他感覺自己的手抖得厲害。

于是再一次撥打這個電話號碼。

新聞裏的記者進行直播時的語氣還帶着難掩的驚恐，像是難以想象這座機場是如何在地震中被摧毀得只剩下一半。

這簡單不像是自然災害導致的，通過無人機的畫面，反而更像是叫人覺得是被炮火和子彈轟炸過一遍。

“現還有兩百多人被困……警方正緊急救援……”

兩百多人被困！

高石岳感覺那種窒息越來越嚴重，他伸手扶住餐桌的邊緣，才能勉強支撐柱自己。

手機還是沒有接通，他飛快地換鞋，然後就要去機場。

“阿岳！我和你一起去！”

巴達獸揮動起翅膀，想要跟上他的步伐，但又想起是石田大和在恢複記憶後，特意單獨囑咐它的話。

——“我并不在意阿岳有沒有恢複平行世界的記憶，我只是希望他能安全。”

如果阿岳現在去機場的話，必定是不可能安全的。

猶豫這片刻的時間裏，高石岳已經要握着手機出門。

巴達獸猛地回過神來，“阿岳！”

它懷裏神聖計劃的光輝忽地明亮起來。

“阿岳？！”

高石岳的手一抖，聽到電話在漫長的提示聲後終于被接通，石田大和的聲音從那頭傳來。

“……哥！”高石岳感覺自己嗓子眼裏像堵着一團棉花，令他說話時發聲困難，甚至喘不上氣來，“你沒事吧！我看見新聞說，你在的那個機場那片正好是地震中心，你現在從機場出來了嗎？！我去接你——！”

“阿岳！千萬別來機場！”

石田大和的聲音陡然提高八度。

“哥……？”高石岳有些錯愕。

石田大和像是在那邊說了什麽，可通訊信號又陡然出現了刺啦刺啦的聲響，随後傳來的就是極為嚴肅的聲音。

“……這裏太危險了！不要讓我擔心！”

“但是——”

“阿岳！”石田大和說道：“我不想你受傷！”

高石岳想要往外走的腳步停下來，他直覺哥哥也許在隐瞞他什麽事情。

他自己并不怕受傷，可如果會有因此傷害到其他人的可能，就會讓他猶豫着止步不前。

“阿岳……”巴達獸在他身後看着他。

看見屋門被緩緩關上，将門外那縷細微的光又隔絕。

夜幕的黑色籠罩于此，連神聖計劃也像沒有聽到蘇醒的呼喚，而沉沉睡去。

***

腳下像踩着柔軟的棉花，牆壁像是變成了雲霧，亦或者是她自己也融進了這片耀眼的光海裏？

“孩子。”

“小光！”

兩道音色語氣截然不同的聲音，在她一左一右的耳道旁響起。

八神光猛地重新感覺到自己的呼吸，然後下意識回過頭去尋找聲音的來源。

“哥哥？！”

但站在她身後的，只有滿眼擔憂的迪路獸，和另一位陌生又熟悉的老人。

看見她看過來的目光，看上去有些矮小的老人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哎喲，忘了自我介紹一下。”

“……”八神光沉默幾秒，“我認識你……你應該也認識我。”

對方看看她，然後看向虛空中的某個點，“我就說這套打招呼的方法過時了！”

虛空之中，一道亮粉色的光啪的一聲像煙花一樣綻放，然後一個活潑的聲音響起。

“怎麽會！我這不是剛從網絡世界補習過！”

“現在網絡世界裏很多數據都被黑暗軍團污染過了，你居然還敢直接去那裏。”老人背着手吐槽，然後看向愣神的八神光，“雖然我們本就認識，不過還是自我介紹一下，你可以稱呼我為‘玄內’，或者……”

他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倒是反問眼前的少女另一個問題。

“我該怎麽稱呼你？”

八神光有些疑惑。

她自覺這個問題奇怪，但看着玄內老人認真的模樣，她又覺得這并非對方的玩笑之言。

低頭思索之後，少女擡起頭看向對方，也認真地回答。

“我是八神光，請多指教。”

玄內深深地看着她，良久以後才開口說道：

“我知道了，許久不見了，八神光小姑娘。”

八神光深吸一口氣，問道：“您為什麽會在這裏？我哥哥他們一直找您，可是沒能聯絡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