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冥界有套房 - 第 63 章

第63章

事情解決得太快,發展得太過順利,以至于周嘉钰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所以說,”周雯在上班的邊緣反複試探:“咱是不是該回去上班了。”

“看起來是這樣沒錯。”

周嘉钰悻悻然開始往回飄。

路過一棟房屋的時候,她頓了頓腳步,思措了一會問:

“你說,在地府還有風水忌諱的說法嗎?”

“什麽?”

周嘉钰指着那棟被兩條馬路夾在中間的房屋:

“典型的剪刀煞,要是在現世,住在這種房子會生病犯沖。”

周雯愣了下:“沒想到大人年紀輕輕,在這方面還有研究。”

周嘉钰沉默了一會:

“因為我住過這種房子。”

一般路過的鬼聽見了她們的對話,不由嗤笑一聲:

“死都死了還信這?”

他話沒說完,上樓梯的時候就給磕絆了一下,随後似是臉上挂不住,急吼吼進門去了。

“你看,”周嘉钰挑眉:“我說什麽來着,我就說住這房子犯沖吧。”

屋裏的鬼惱羞成怒大喊一聲:

“閉嘴!”

周嘉钰聳了聳肩,從善如流得接着往前飄。

路過方家飯館外頭時,忽聽見一個喝醉了的鬼差喊了一句:

“要我說還是自己人最狠,你知道我今個兒去人間,聽說了一件啥事嗎?”

另一個鬼一聽樂了,就忙問:“啥事?”

“一個外國人啊,勸我們自己人要善待同胞。”

“嘿,這還真有點意思,為啥啊?”

“因為那人跟他說,有個為公司節省一百億的法子,你知道那人說的法子是啥不?”

“啥?”

“給員工減薪,一萬多的工資太高,降到七八千剛好,你說離不離譜。”

“這,什麽人啊。”

“我也想知道,什麽人啊,”周嘉钰湊到他們後頭,掏出了個小本本:“名字報一下,一會我給勝判官捎去,他下來的話給他多加關照下。”

那鬼差一臉見鬼的表情往後看了眼:

“劉永輝。”

“行,記下了,”周嘉钰笑了笑:“都是同胞,當然要以牙還牙,啊不對,當然要好好關照。”

她說完這句,扭頭就走了。

留下兩個半醉不醒的鬼差面面相觑,半響後,其中一個長舒了口氣:

“算他倒黴。”

回到賞善殿,周嘉钰的情緒有幾分低落,周雯注意到了,就一直站着沒動,直到周嘉钰忍不住問她:

“你怎麽不去傳喚鬼魂上殿?”

“大人現在看起來更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聽見這話,周嘉钰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一顫。

這世界上要是沒有女孩子可怎麽辦啊,如果是劉強那家夥肯定二話不說下去就叫鬼上來,哪管她高興開心還是低落難過,在那家夥眼裏,只有他自己的情緒算情緒,別人的情緒那都是矯情。

“怎麽了?”周雯柔柔地問:“可以跟我說嗎?”

“倒也沒什麽,”周嘉钰托着下巴:“其實我還是在想莫瑩瑩。”

她說着,忽煩躁得擡手捏了捏眉心。

那樣極端的負面情緒,即使脫離了那個環境,遠離了那樣的人,在短時間內還是不可避免得會被影響到。

“莫瑩瑩?那個被她父母逼死的女孩?”

“嗯,說到這個,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周嘉钰接着說道:“國外的恐怖核心更多是怪物畸形血腥,可是咱們國家的恐怖核心,只需要一雙染血的繡花鞋,一件破損的紅嫁衣。”

“那東西就像精神污染一樣,最恐怖的是只有你能看見,”周嘉钰說着,忍不住吸了口冷氣:“能把人活活逼瘋。”

“這樣說的話,”周雯思考了一下:“确實啊,國産恐怖片的素材不是女鬼就是小鬼。”

“這或許就是,”周嘉钰眯起眼睛,思措了許久:“越是虧欠什麽,越是恐懼什麽吧。

現在自己變成鬼了,再仔細一想,那些女鬼也就不可怕了,畢竟她們是我們受了苦難的女同胞啊。

那些所謂的鬼故事,也是一個女人悲劇的一生。”

沉默了一會,周嘉钰突兀得說到:“去叫下一個鬼進殿吧。”

進來的是位上了歲數的老太太,眉目和善,可隐約透出一點苦相。

她上來的時候始終半弓着腰,手扶在拐杖上,好像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壓迫在她的背上,迫使她只能這樣屈辱得站着。

這位老人的陽壽很長,但生平記錄卻很短,不過廖廖幾句,就概括了她極為平淡的一生。

當周嘉钰正準備說判決結果之時,一直沒吭聲的老人卻忽然開口了:

“可不可以,聽我這個老太婆,最後再說幾句?”

周嘉钰愣了下,随即點頭:

“當然,我願意做您的傾聽者。”

老人上了年紀,難免喜歡唠叨,就是變成了鬼,這怕也是改不了的。

左右她也沒別的事,聽老太太唠兩句就唠兩句,有什麽大不了。

“我十五歲的時候,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她和我不一樣,她調皮搗蛋,像個假小子,那時候我常和她在滿大院裏撒歡得跑。

可快樂總是短暫的,我父母很快從其他大人口中得知了此事,并嚴令禁止我再與她來往。

所以,我在那時候,失去了我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

因為這個,獨自一人上學的我,被拐賣了。

那一年,我17歲。”

老太太說到這,長長嘆了口氣,似是累了,忍不住挪了挪腿,她企圖挺直腰背,可僵硬的脊柱讓她動彈不得。

周雯在一旁,慌忙用法術變出來了一張椅子。

老人道了謝,顫顫巍巍坐了下去。

枯萎幹澀的聲音繼續講訴道:

“我被賣到了一個老光棍,當時他已經40歲了,他說為了買我,他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

而我花了一輩子,也沒能再走出那座大山。

我試過跑,想過自殺,我失敗了。

兩年後,我生下一個孩子,五年後,他對我放松了警惕。

甚至帶我回了趟娘家。”

說到這句話時,她的聲音輕得好似從天邊飄下來的一般,老人半合着眼,好像睡着了,又似是與世長辭了。

“我求我父母救救我,可我媽說,就算你回來了,也不會有人願意娶你的。

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我知道,我再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我放棄了掙紮,在大山裏做好一個女人的本分,生兒育女,操持家務。

直到死亡。”

她說到這,又停了。

似是上了年紀的老人,總是沒有辦法得感到疲倦,所以偷偷得打了個盹。

“我時常在想,如果我沒有那麽聽話,會不會命運就有所不同。

我那個性格頑劣,被所有人不喜的假小子朋友,在成年後搬離了家裏,聽說,她去了美國,一生都沒有結婚,奔波在各個國家進行慈善事業。

回望我這一生,好像一直有個四四方方的籠子困住我,是有形的牢籠,也是無形的枷鎖和束縛。

操勞了一輩子…”

老人眼神迷離:

“我好像都是活在別人的語言裏,如果…”

“如果能再重來一次…”

“沒有如果,”周嘉钰打斷她的話:“人生是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的,因為每一次人生,都是幹淨的新生。”

老人笑了,她脾氣溫和說道:

“我知道。”

“你看,”周嘉钰無奈得嘆了口氣:“您還是沒有敢反駁我,即使重來一生,您還是會受困于他人的言語之下。沒有如果,只有現在,要改變,就只有現在。”

老人卻再次沉默了。

周嘉钰不得不主動開口詢問:“您有沒有什麽未了的心願。”

老人抹了把淚,輕聲問:

“我想回家算心願嗎?可是,我不知道該回哪裏,我沒有家了。”

這一句讓周嘉钰徹底軟下心,在某個瞬間,她與她共情,所以她問道:

“如果不知道去哪,不如像風一樣,讓骨灰随着風灑向大海,像雨一樣,深埋在一片花海之中。”

而不是生困在無形的牢籠裏,死,還是困在四四方方的骨灰盒裏。

“跟着風飄進海裏…”老人磕磕絆絆得重複着她的話,眼裏,慢慢蓄滿了淚光。

“是啊。”

說到這裏,周嘉钰眼裏流露出幾分憧憬。

其實她也有想過在死後将骨灰一把給揚了灑進海裏,可惜她死得太早了,她爸媽肯定不會同意這個荒缪的想法。

“真的可以嗎?”

老人攥緊了衣袖下擺,似乎是太過緊張,以至于她說話都有了口吃:

“把,把骨灰灑進海裏。”

“可以,”周嘉钰篤定得點頭:“為什麽不可以?”

周雯在一邊嘆了口氣,她就知道,這位大人不會這麽老老實實得呆在殿裏幹活的。

随手打開一扇鬼門,三個鬼和一只貓,悄咪咪去了現世。

人間恰逢清晨,大街小巷的早餐攤上霧氣缭繞,卻迷不了趕着上班的行人,他們往往會在多家早餐攤中迅速鎖定自己心怡的那家,然後拿出最快的速度,一路緊趕慢趕往公司去。

幾十年前的大山深處,不知在何時一點點改變,成了今天這個不算冷清的小鎮。

老人生前的住所就在街上最繁華熱鬧的地段,她的孩子已經長大,自力更生在鎮上開了家小餐館,早上賣點豆漿油條包子,中午就賣粉。

收益不高,但勝在穩定。

早餐的高峰期過後,老人們慢悠悠出了家門,在小攤小店前坐下,慢吞吞享用起自己的早飯來。

因為要響應國家政策,本該土葬的老人被迫接受火化,之前一直沒覺着有什麽,可在看見堂屋那個小小窄窄的方盒子時,還是沒忍住鼻頭一酸。

生前不管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死後都是一般,只剩下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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