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別忘記休我 - 第 97 章

春暖花開的時候玲珑的腹部已經有了明顯的隆起,面對這樣的變化,她慌亂驚恐,但又很快恢複鎮定。

冷謙與簡珩博弈漸漸露出冰山一角。

然而遲來的孕吐讓玲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清瘦下來,簡珩幾乎不敢離開她一步。

“阿珑,”簡珩抱起昏昏欲睡的她,“回家了,先醒醒。”

玲珑仿若大夢初醒,“回家?”

“是啊,回家。我娘會好好照顧你的,還有含盈和紅娟。”簡珩道。

當初那些丫鬟并沒有死,并非羅裘仁慈,而是行動機密,實在無法将一地屍體抛在禪院,活人比較好挪動保存。是以,當玲珑聽聞這個消息,也不會對辛世瞻存有半分感激。

被回家的喜悅澆醒。玲珑眼底開始有絲光亮,她與簡珩不同,只能被軟禁于此,很多時候都沒有自由,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辛世瞻,讓她日夜擔驚受怕。

更讓她明白,這一仗只能贏不能輸。一旦失敗,冷謙将毫不留情處決簡珩,而她,恐怕要走上丫丫娘親的路子。孩子肯定保不住,自身也将被當成禮物送給辛世瞻,至于他想不想要是他的事,但玲珑可以預見自己的下場十分慘烈。

“傻瓜,起來吃點東西,馬上就可以離開。”簡珩抱着她,那麽輕,除了肚子,瘦得肋骨都能數出有幾根,可她只吃清粥與鹹菜。偶爾也吃幾口糕點。

雖然感覺幸運來得太快讓人都不知該怎麽慶幸,但玲珑一點時間也不敢耽擱,簡珩說什麽她都乖乖照做,只期待與他快些回家。

其實在冷謙松口放玲珑自由之前出過一次意外。

含盈扮成的方淺,以簡老夫人的高姿态浩浩蕩蕩出使魏國,唯恐外界不知。

這樣反其道而行,明晃晃地當着天下縱橫才子的面打冷謙的臉。

雖然大部分人不敢吭聲,背地裏卻擦亮眼睛,看心狠手辣的冷謙如何對待師母。

那可是師母啊,擎蒼書院親自為他傳道授業高高在上的長輩。縱使全天下都知道冷謙與明鏡島決裂,可這師母也不是說殺就能殺的。

稍有不慎,必定令人心寒。冷謙可以不怕人心寒,魏王卻不得不怕。畢竟古語有雲,得民心者的天下。

然而這樣的一番作态似乎都在冷謙意料之中,非但沒有刁難,竟以國禮親自出迎,立在三清殿正德門前,筆直如松的迎接那女人的到來。

那女人容顏如舊,白發蒼蒼,面無表情的走到冷謙面前站定,下颌微揚,等着冷謙跪拜她。

冷謙唇邊綻開一抹笑意,俯身打量這個女人片刻,忽然道,“給你一炷香時間滾到我看不見的地方。”

扮成方淺的含盈表情不變,實則心驚肉跳。

也許是試探,這個老奸巨猾!

“你們都不了解她,演得再像也騙不了我的眼睛。”冷謙轉身,在衆人驚訝的目光裏往回走,“我只給人一次機會,要麽她真的來,要麽下次你們來取簡氏嫡曽孫的屍體。”

那嫡曾孫還在玲珑的肚子裏。

倘若說簡叢無動于衷,根本不可能。

相比較簡叢的猶豫不決,方淺就冷靜多了,“我去。不過念在我為簡氏兒孫做出的貢獻上,就讓我死的稍微好看些。”

也就是要罂神散的解藥。簡叢沉默。

這一去生機渺茫,倘若冷謙不死,早晚也會要這解藥。

有時候并不是算不過冷謙,而是正常人很難理解那種不可思議的情況。試問面對一個二十多年沒見面的人,要如何一眼分辨真假?

畢竟人的外貌氣質甚至言行舉止會随着時間潛移默化的改變,且每個人的改變程度各不相同。

就算冷謙是神仙,也不可能!

然而他确實做到了。簡叢痛苦的閉上眼,無法面對方淺。

一面是心愛的妻子,一面是簡氏的嫡孫與嫡曾孫,不管他多麽痛苦,如何糾結,最終都只能選擇後一個,別無它法。

除了方淺,冷謙別無他求,那麽所有的陰謀陽謀對他而言,都無能為力。

簡叢神情有些落寞,“可以。”

這低低地的“可以”二字仿佛用盡了他一生的力氣。

魏國,冷謙用最後一次的耐心來迎接期待中的女人。

她穿着月白色的禮服,在侍女的簇擁下緩緩走來,仿佛會發光,令他狂傲的野心臣服,膜拜,一切似乎又回歸最初的寧靜。

與之前的冒牌貨一模一樣,甚至連一颦一蹙都看不出真假,然後以同樣筆直的姿态立在冷謙面前,即便她沒有他高,但那樣的姿态卻仿佛站在了雲端睥睨卑微到塵埃中的他。

冷謙俯身,同樣的打量她片刻,微微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轉而笑道,“師母。”

那一刻,任誰也看不出這個帶着蒼白病态,俊美的幾乎詭異的男子便是惡名昭著,殺伐決斷的魏國第一大儒冷謙。

此時的他,只是一個卑微的男人,以最虔誠的微笑迎接女神的降臨。

甚至,他都不敢去碰她的手,只敢輕輕的撫着她的胳膊,而自己的手藏在那漆黑如夜空的廣袖中,這黑色泛着光澤的薄帶禮服,深深的藏着他病弱不堪的軀體,哪怕碰她一下,都将玷/污她的神聖。

她高潔若朗朗乾坤,他卻似那斬不盡的黑夜。

方淺只問了他一句,“你怎麽知道我是真的?”

冷謙仰起頭,目視無盡的蒼穹,周圍的儀仗,錦旗,乃至各種奇奇怪怪的人群似乎都消失了,整個世界只剩他與方淺。

“因為香味。”他回答。

******

“阿謙,就連淳安都能做得這般好,你不是故意的吧?”女人傾身的時候柔軟的頭發跟着一起垂下,她急忙撩了下用手別到耳後,似乎又覺得這個動作過于輕浮,餘光便小心翼翼瞄了眼周圍的男孩子。冷謙假裝沒看見,悶悶道,“大約治病救人我不在行。”

“用毒怎麽就來勁?”她不悅。

“師母,你這樣有意思嗎?讓這匹狼繼續喘氣就代表它還活着?它是狼,如果沒有鋒利的牙齒,矯健的四肢,還不如帶着王者的尊嚴死去,又何必讓它如廢物般活着,每天只能等你來喂食,依靠別人的施舍而活。”冷謙嫌惡的站起來,無法像一群娘們那樣圍着一匹傷痕累累的狼哭哭啼啼,又是救又是按摩,簡直一群神經病。

淳安本性善良,見不得血與死亡,面對這樣漠視生死的冷謙,愣了半晌,居然哭了,“師兄,你怎麽可以這麽壞?難道因為它殘了就活該去死嗎?”

冷謙盯着那女人的表情,她似乎也被這番奇怪的言論驚到,但很快又恢複嚴肅,走到他面前,“這世上,沒有誰有權做主誰的生死。我見它可憐就要救,至于想不想活那是它的事。你醫術不精還偏要找借口,今天我還不信了,救不活它你就回去養一輩子魚吧。”

那女人越說越兇,一腳踹他膝窩上,冷謙噗通跪地,剛想站起來,肩膀一沉,又被她壓下,她咬牙道,“出針,讓我看下你的金針。”

他氣憤的仰起臉,大概她也沒想到他敢以下犯上,兩個人同時一震,眼對眼的相距不到一指寬。

那瞬間,他清晰的嗅到了花香,比她的薔薇清淡,那味道自她口鼻之間吞吐,無處不在,冷謙瞳仁不斷放大收縮,以至于被方淺一腳踹開都沒反應過來。

從此以後,他迷上了那味道。在有限的幾次靠近,擦肩而過時,他裝作不經意的貼過去,只為嗅一下那似乎永遠都不會消失的香味。

并且,很快他就發現,這香味,只有他聞得見。

這香味也無法複制,即便方淺化成灰,冷謙覺得自己都将認出她。

******

含盈對簡珩欠身施禮,便走上前攙扶玲珑,輕聲道,“少夫人,請跟我走。”

跟你走,那簡珩呢?沉浸在喜悅中的玲珑突然驚醒,也想起了簡珩說“阿珑,乖乖聽話,讓你走就走”的話。她曾經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可真到了這一天,竟莫名的惶恐。

“你不陪我走嗎?”玲珑盯着他,他的目光也深深看過來。

“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阿珑,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也會對我們的孩子好,對吧?”簡珩笑着拉起她的手,語氣竟那麽輕松,“別怕,我占了你便宜,還讓你生孩子,不管怎樣都會負責到底。”

他輕輕撥了撥玲珑那不停顫抖的睫毛,附在她耳邊道,“下一次見面,便永不分離。”

他幾乎沒有好好的正式的對她說過一次“我愛你”,但每一句承諾必然如千金珍貴。

馬車得得得越走越遠,簡珩立在原地望着玲珑離開的方向,竟說不出是何種滋味,才相別已相思,可這種肉麻又磨叽的感受該如何說出口。

他只能像個男人一樣,堅毅而淡然的目送女人離開。馬車的竹簾忽然掀開一角,露出玲珑白皙的小臉,明明已經那麽遙遠,可簡珩确定自己看見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裏有淚光。

心,疼地揪成一團,他偏還要假裝堅強,“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可要做個好娘親啊,待我回去,你才能變成阿珑!”

他在求她,希望她成為一個偉大的母親。因他害怕玲珑對孩子不似他那般珍視與看重。畢竟,這段感情從頭到尾都是他在祈求在索要,玲珑可以輕易放下,而他走不出。

簡珩轉過身,嘴角彎起淡淡的笑,一排引頸長鳴的飛鳥自天空掠過,将玲珑的聲音淹沒。

神奇的是,他居然聽清了,整個身體仿佛被人釘在原地,無法動彈,待他回過神,猛然轉身,馬車早就穿過儀門,徹底消失。

我愛你,簡珩。那是玲珑清脆的聲音,比她的歌聲更好聽。

簡珩唇畔的笑意變深,淡然的表情下目光似火炬一般,照亮了前行的黑暗。

原來我沒輸。簡珩得意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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