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我沒有！”梁二添逞一時意氣，不想竟被元娘抓住了把柄，他急忙向許璟告求，“郡主，我絕不敢說您半句不好的！我……”

許璟正饒有興趣盯着梁二添，看他是否能說出一些伶俐話，梁二添卻觑着她，斷開話頭，奇怪地“咦”了一聲。

元娘看梁二添的目光從上到下落在許璟的肩頭，就警覺到是怎麽回事了，她急忙一把推開了他——

那绺異色的長發露出來，迎着日光，赤色更加鮮亮顯眼了，而且往上蔓生，從許璟的右耳後發根開始，那绺赤色的頭發，就像是天生就有一般！

許璟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她低頭看見了自己赤色的發尾，霎時間驚得花容失色，不等元娘開口，她就驚白着臉慌慌張張地往王府內跑：“元娘，管叔！快去請管叔來！”

王府門前站了好幾個婢女和小厮，一帶眼的工夫，差不多也都看見了許璟的那绺異色長發，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何況許璟自身變化本就很有說頭，下人們三五成群聚到一起竊竊私語，不出兩盞茶的工夫，全王府都知道了她新生一绺赤發的怪事。

管季白匆忙趕來，卻對此束手無策，在他看來，許璟脈象正常，沒有任何病症。

許璟驚怕落淚，她跪在管季白跟前，緊抓住他的胳膊顫聲切切地問：“管叔，我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會有一束發變作了別的顏色？我是生病了嗎？那……那你給我開方子好不好？我聽你的話，我吃藥，不管什麽藥，只要能治好我的病，我都吃！行嗎？”

管季白心疼地把許璟扶起來：“可是，郡主你沒有病啊！”

許璟不肯信：“你騙我！怎麽可能會沒有病？我起來時還好好的，喂魚的時候也只是發尾有絲絲異色，為什麽現在整束頭發都是紅色的！”

管季白見她情緒不穩，只好安慰她說：“或許是一時的，我們不急，看看，先看看情況好嗎？有管叔在，你一定沒事的。”

父母離世，管季白為家中尊長，許璟認為他親近，也敬重他，管季白說的話她多少還是能聽得進去。

管季白看許璟鎮靜下來幾分，權衡再三，還是暗地裏囑咐元娘去抓一些能凝神靜氣的藥，煎好了讓許璟服下，想必會好許多。

元娘跟着管季白去藥廬抓了藥，誰曉得回到廚房，府裏的下人們都說許璟是怪物，誰也不敢給她做事，連藥也不肯煎，元娘又要照看許璟，又要騰空煎藥，□□無暇，急都快急死了，她只好捧着藥先去看許璟怎樣，想着要麽再回去麻煩管先生，要麽就在許璟屋外支個小爐子。

一走近許璟住的屋子，老遠就聽見屋內傳來砸東西的聲音。

元娘急忙跑去，看見梁二添正站在外頭，她管不上許多，把藥包放到他手裏就要往屋裏沖：“你先替我拿着！”

梁二添着急拉住她說：“你能不能幫我問問郡主，我應該做什麽？我會一點功夫，力氣大能扛東西，我還會做飯呢，我……”

元娘匆匆扒拉開他的手：“行行行，你在這裏等着！”

推開門沖進屋裏，許璟已經不在砸東西了，但桌案上的金玉琉璃瓷瓶等等器具是一件都沒有了，屋子裏碎碴子滿地，屏風倒在地上，窗幔也扯爛了，到處亂七八糟的，簡直是連一塊能好好下腳的地方都不存在了。

許璟撐着額頭坐在桌前，桌面上原本精細的一套茶具就剩了一個壺一個茶杯，她砸東西砸得累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其他的就都毫不留情全摔碎在了地上。

元娘靠近她，輕聲地喚：“郡主。”

許璟擡起眼，她面容很白，神色顯得疲憊：“手累，不砸了，你去叫人把這裏收拾幹淨。”

元娘轉憂為喜，連忙應了，轉身正要去叫人來，想起有個人還站在屋子外頭，她回過頭問許璟：“郡主，那個梁二添怎麽安置？”

許璟此時才想起還有這麽一個人：“哦……他會做什麽？”

元娘答：“他說他力氣大，會功夫，還會做飯。”

許璟聽到最後兩個字，就說：“那讓他去廚房，給主廚師傅打打下手。”

元娘歡歡喜喜出去告訴了梁二添，梁二添知道了也很高興，元娘讓一個小厮帶他去總管那裏領衣裳，換了幹淨衣裳以後再去廚房，梁二添就跟着小厮去見總管了。

“呸，偌大一個王府，居然沒有幾個可用的人！”

元娘想找幾個人幫忙打掃房間，仆婦婢女們推三推四地都不願來，元娘動了大氣，把王府裏的大小奴才統統罵了一遍，最後才有三個小丫鬟被年紀大的老媽子推上前頂事。

小丫鬟淚漣漣地拿着掃把跟在元娘身後，元娘教訓她們說：“哭哭啼啼做什麽？郡主能吃了你們？”

其中一個小丫鬟大着膽子說：“張嬷嬷說，郡主是妖怪……”

元娘怒了：“胡說八道！說這話的自己才是老妖婆呢！”

小丫鬟們進了屋子，遠遠地給許璟行了禮，然後戰戰兢兢動手收拾起屋子來，她們不敢靠近許璟，所以許璟身邊的一大塊地方是元娘親自打掃。

許璟看了那三個小丫鬟好久，問元娘說：“天冷得厲害，怎麽給她們穿那麽薄的襖子？”

元娘不敢說是因為小丫鬟是新近買來的，後院的老媽子覺得她們好欺負，克扣了月錢不算，還換掉了她們的厚襖子，拿回家給自己的閨女穿了。

元娘勉強地笑了笑：“穿得太厚實不方便幹活。”

許璟瞟了她一眼：“這都多大的孩子，幹什麽要讓她們做那麽多活？”

元娘不敢接話。

“你們過來。”許璟招手叫三個小丫鬟近前來說話，小丫鬟們原是不敢的，是看見元娘在許璟身邊，才彼此推搡着上前來了，許璟問她們說，“我問你們，你們今年都多大了？”

三個人互相看看，一個瑟縮答“十一”，一個小聲回“十二”，還有一個躲在說十二歲的身後說“我和她一樣”。

“還都這麽小……”許璟沉吟間說道，“你們把地掃幹淨就行了，一會兒回去穿件厚實的襖子，別被凍壞了。”

小丫鬟們心想哪有厚實的襖子可穿啊，她們面面相觑，見元娘在許璟身後朝她們做“噤聲”的動作，就點了點頭，繼續去打掃了。

元娘松了一口氣，考慮着，也是要選個合适的時候告訴許璟王府裏的情況，好徹底整頓整頓。

傍晚廚房送了晚膳來，許璟喝了一口湯，太淡，又吃了一口菜，太鹹，于是她憤怒地摔了筷子：“讓總管把府裏的下人都集合到前院去！”

百十號人在前院烏拉拉站成了幾排，人群裏那三個小丫鬟身上還穿着薄襖，瑟瑟縮縮凍得發抖，有幾個平日裏就跋扈兇悍的老媽子拖拖拉拉來晚了，站隊的時候還故意擠推旁邊的人，看見這樣，許璟的臉色就更加陰沉難看了。

總管察言觀色，趕緊問：“你們幾個來晚了，剛幹什麽去了？”

老媽子們嬉皮笑臉的，說是衣裳蹭髒了，不好污了郡主的眼，去換了才來的。

許璟瞧着她們，衣裳是光鮮，人也富态，成日要操勞的人可不是這個模樣的，她指了那幾個老媽子，朝總管說：“不說實話，掌她們的嘴！”

楊總管五十歲上下，是老總管去世以後才來的王府，統共在王府也不過待了七年，是個庸懦心軟好欺負的，東靖王去了以後，眼看着王府一天天衰敗，下人都敢僭越到主子頭上來，可惜他是有心管束，卻畢竟資歷淺，根本無從着力，如今安樂郡主金口一開，他詫異歸詫異，心底裏還是很順從的，當下就命幾個小厮把老媽子拖出來掌嘴。

耳光響亮，老媽子在一邊哭天搶地地掙紮求饒命，許璟充耳不聞，言簡意赅地訓斥衆人道：“你們一個二個都給我豎起耳朵聽清楚，我許璟，是這東靖王府唯一的主子，你們在這裏效力，一，不能在背後議論我，二，要盡心盡力服侍好我，三，唯我的命令是從！有沒有誰是聽不明白的？”

大家交頭接耳，鬧哄哄一片，但沒人敢回話。

“都聽明白了，很好。”許璟說，“停手吧，”她又叫停了小厮，以挨打嗚咽的老媽子作例說，“再有眼中無主、橫行跋扈的，挨耳光是輕的。”

底下人都低着頭，喏喏連聲答了一句“是”。

許璟看見二添站在人群最邊上，招手把他叫過來：“你飯菜做得如何？”

二添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挺好的。”

許璟笑了：“那我就把廚房交給你，讓你做主廚師傅。”

胖墩墩的羅主廚頓時眼前一黑，昏倒在了人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