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王 - 第 11 章 是非
? “哎呀,怎麽回事?”
許璟在後院池邊喂魚正喂得不亦樂乎,元娘忽然驚訝地叫了起來。
許璟吓了一大跳,眼看魚也被驚散了,她就生氣地責怪元娘說:“你大驚小怪作甚?看,把我的魚全吓跑了!”
元娘慌張驚叫,是因眼尖發現許璟的頭發裏夾了一絲異色,她一面伸手翻看,一面不住地埋怨自己:“我真是粗心大意,郡主身上落了東西,弄髒了頭發也沒盡早發現!”
聽說自己頭發上沾染了東西,許璟蹙眉,急忙用手去抓:“什麽……什麽呀?”
當元娘看清究竟怎麽回事的時候,她愣住了,她不甘心地用袖子擦了又擦,還管不得那麽多急忙拿帕子沾水擦了好幾遍,但一切都是徒勞的,元娘臉色煞白地垂下手。
許璟看到她這副神情,感到很害怕:“元娘?”
元娘神思恍然,顫手挽了一绺發請她自己看。
那是一绺赤色的柔軟長發。
不同于滿頭其它黑色的發,僅有那一绺,是異色的……
許璟愣住:“這、這是怎麽弄的?”
元娘驚懼:“郡主,不是沾到了不幹淨的東西,好像它原本……就是這樣的……”
許璟聲音發抖,斥道:“你胡說!先前梳頭時還好端端的不聽你說起,可見當時沒有這回事,什麽叫它原本就是這樣的?”
主仆二人皆是惶惶無措,你看我,我看你,都認為怪誕妖異。
元娘的表情更像是要哭起來:“郡主,元娘不敢欺瞞郡主,梳頭時的确是好好的……”
這個時候,忽從院牆那邊傳來了吵鬧和摔東西的聲音。
許璟一定,飛快回過心神,她告誡元娘說:“快,你先把這一束發藏到別的頭發下面,不能叫別人看見了!我們……我們先去那邊看看發生了什麽事情。”
元娘手忙腳亂藏好了那绺赤色的發,然後扶着許璟快步往院牆那邊走去。
院牆那邊的一塊場地,是最臨近王府側門的地方,場地裏堆着谷物、柴火之類,還晾曬着許多肉和菜,采買的東西進府前,都要經過這裏查點登記,所以這裏建了兩間高大的屋子,也置了一排小房子給那幾個日常管事的仆婦住着。
“吵囔些個什麽!”
元娘先許璟一步穿過院門,大聲斥責了在場地裏拉拉扯扯的一幫人。
仆婦們看見許璟,一個個撒開了手,管事的孫長愣了一下,急忙近前躬身問候了,其他的仆婦見狀,也都慢一拍彎下腰行了禮。
場院裏的柴火堆被踢散了,罐子碎片鋪了滿地,連竹篾和菜也滾落在四周,整個一副雞飛狗跳過的場景。
一個穿着灰撲撲破短襖的人突兀地站在一群衣着鮮好的人中間,臉上髒兮兮的,但依稀辨認得出是個年輕的小夥子,許璟見他一身寒酸,又是氣鼓鼓的模樣,便問他說:“你是幹什麽的?”
小夥子很不待見地瞧了許璟一眼,環起雙臂張口就是一個“喂”字:“喂,你是這家的主子嗎?”
元娘立時就大喝了一聲:“放肆!”
“元娘,不要無禮。”許璟制止住元娘,自己踱步上前,對只高出她差不多一個拳頭的陌生小夥子笑了笑,“是啊,我是這家的主子,怎麽了?”
小夥子說:“那正好,你先賠我一身棉襖!”
“先?”許璟不由得驚奇,“後頭還有我要賠的東西?你倒是說說看,這都是怎麽回事,還有,這一地狼藉是怎樣來的。”
一提到場院裏的狼藉,孫長就氣得直跳腳,指着小夥子的鼻子罵道:“都這臭蟲壞坯子幹的!”
“你罵誰?你罵誰呢!”
小夥子來氣,就要對孫長動起手來,被許璟及時張臂攔下了。
許璟說:“你一五一十先把我的話回了。”
小夥子憤憤然退後,對許璟道:“就瞅你是個明白人!事情是這樣的,我一個外鄉人,沒家沒口的,想在長安找點活幹,剛路過你家後門,看見這些人在搬米搬菜,一筐菜能多重?一袋米能幾斤?這些王八羔子不上心,兩個人拎筐菜擡袋米累得呼哧呼哧的,我就想,我有力氣,也能吃苦,就進來說想找份活做,我問他們招不招人,不招就不招,還七嘴八舌說了好大一通難聽的話,我生氣,就跟他們打起來了,他們人多,拉拉扯扯把我這唯一一件棉襖都扯壞了,你說要不要賠?”
許璟含笑點頭:“要賠。”
小夥子看她态度很好,氣消了一半,豎起兩根手指再說道:“這第二,就是要給我道歉!這些人,都要給我道歉!”
許璟仍舊點頭:“這也是可以的。但是,你動手打人怎麽算?還有這些被你砸爛的東西又怎麽算?”
聽到最後兩句,孫長懸着的心踏實下來,偷偷抹了一把汗。
小夥子瞪大了眼:“是他們先罵我的!”
許璟說:“他們罵你,你也可以罵回他們啊,為什麽一定要動手打架?”
小夥子的眼睛睜得更大更圓了:“我……我一張嘴怎麽罵得過這麽多人?你!你這個人根本不講理嘛!”
許璟說:“蠻不講理的人是你。”
小夥子氣得漲紅了臉。
許璟瞧他樣子有趣,問他說:“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小夥子瞪她一眼:“不就是有錢的人家嗎?有什麽了不起的,長安城裏比你家有錢的多了去了!”
“嘿,你……”孫長仗着東靖王府的權勢,撸了袖子就要上前收拾他。
許璟瞥了孫長一眼:“有你什麽事?”
孫長氣焰馬上消了,點頭哈腰連連稱是。
許璟對小夥子說:“你說你想在這裏找活幹?”
小夥子道:“是啊,我比別人能吃苦,活也幹得利落。”
許璟說:“好吧,你跟我到前門去看看,要是萬一還願意留下呢,我就給你一份差事做。”
小夥子不知道面前這位衣着華貴的大小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糊裏糊塗就跟着她去了。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瞧着許璟言行舉止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孫長再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他和被晾在場院裏的一幹人你望我、我望你都有些傻眼……
小夥子跟着許璟往王府正門走去,王府年久失修,裏面不見得有多華麗,府門口卻依然是威嚴如昨的。
許璟站在府門口,問:“識字嗎?”
小夥子答:“認得幾個。”
許璟指指頭頂:“那你瞧瞧匾額上的幾個字怎麽念。”
小夥子擡起頭,望着匾額上鎏金生輝的幾個大字,一個一個認過去,“東……靖……王……府……”他驚忙地眨了眨眼,“東靖王府?!”緊接着就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這裏是王府貴地,請、請這位……”
小夥子不知道許璟是王府裏的什麽人,張口結舌了半天也鬧不出一個合适的稱謂來,他着急得抓耳撓腮的,窘極了。
元娘好心提醒他說:“這是安樂郡主。”
小夥子忙拜:“請安樂郡主恕罪!”
許璟讓人拿來了一袋碎銀,交到小夥子手裏,扶他起來道:“不知者不怪。我家仆人扯壞了你的棉襖,這是一定要賠的,我給你錢,你自己重新去置辦一件,可你也動手打了人,要論道歉,你們彼此都要向對方道歉,所以依我看,這道歉就免了吧?”
小夥子受寵若驚,連說“不敢”。
許璟微笑:“那這事就結了,你去吧。”
小夥子擡眼,鼓足了勇氣,小心翼翼地說:“剛剛郡主不是說,如果我願意留下,就賞我一份差事?”
原本以為他肯定是要被吓住不敢再要求什麽的,因此許璟覺得很意外:“你還願意留下?”
小夥子虔誠地點頭:“願意啊,幹啥不願意?到哪裏不是一樣的,有口飽飯吃就成!”
許璟就問:“你叫什麽名字?會些什麽?”
“我……我叫……”一問到名字,他卻“騰地”臉紅了,人也開始變得扭扭捏捏,“我叫梁、梁……”
“梁什麽?你怎麽連自己名字都說不出來?”許璟打量着他,見他的手很不自在地摸上項間,捏緊了脖子上挂着的一塊小小木牌。
難道他的名字刻在牌子上?
許璟給元娘使了個眼色,元娘會意,上前掰開小夥子的手,細看了牌子的兩面,回禀許璟說:“郡主,他叫梁二添!好土氣的名字!”
豈止是土氣,聽上去還很二愣子啊,跟他的人真是出奇的般配……
許璟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梁二添的臉紅得更厲害,握緊了小木牌辯解道:“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我爹給我取的這名字寓意好得很,是添財添壽的意思,你知道些個什麽!土?你名字才土!”
元娘氣道:“你說女人頭發長見識短?這就是罵着我順帶把郡主一并罵進去了?梁二添你好大的膽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