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王 - 第 38 章 入宮
? 次日午後,一個消息從宮裏傳出來,道是永壽小公主摔傷了手。
許璟驚悉後細問情形,卻沒人能給個準确的回答,她焦急在王府裏走來走去,不知自己是否應該進宮,最後還是管季白開解她說,現在去宮裏,虞妃病着,公主摔傷,一定是亂糟糟的,不如等一天再說。
轉日一早,許璟正要動身去宮中,宮裏倒先來了一個傳旨的人,請安樂郡主入宮陪伴永壽公主。
許璟被這道旨意弄得很迷糊:什麽叫“入宮陪伴永壽公主”?
見到小永壽時,她正哭得傷心,宮女嬷嬷們怎麽哄也哄不住。
“永壽。”許璟喚道。
永壽聽到熟悉的聲音,轉頭往寝殿門口一瞧,不再哭鼻子了,她抽泣着滑下短榻,委屈跑向許璟:“安樂姐姐,他們不讓我見母妃……”
永壽左扭右扭,滑下地的動作慢騰而滑稽,許璟這才發現她的右手上了夾板,正用繃帶綁着,懸在胸前。
“安樂,你來啦?”福媛公主柴玑端着一碗南瓜羹走進殿來,朝永壽招手說,“你喜歡的南瓜羹拿來了,乖乖吃掉好不好?”
永壽吸吸鼻子。
許璟彎腰給她擦了擦眼角的淚花,牽她手道:“你先吃東西,等會兒我再陪你玩,好嗎?”
嬷嬷從柴玑手裏接過了碗,領着永壽去了。
看到永壽張嘴吃了第一口,柴玑的心踏實了幾分,這時才一心一意來與許璟說話:“安樂你都不知道,永壽鬧了一早上,鬧得我頭都大了。”
許璟看她眼下有烏青,探問道:“不光是鬧了一早上吧?”
柴玑默默遞了一個倦累的眼神給她:“昨天晚上就送過來了。”
許璟環顧四下,訝異道:“這麽說的話,這是你的寝殿?”
柴玑點頭:“父皇說,淑母妃那裏病氣重,永壽摔傷了,不便過去,之前永壽都是住在解憂那裏的,但是現在永壽需要人照顧,解憂就向父皇推薦了我。”
許璟想了想,笑着說:“解憂也是挺為你着想的。”
柴玑看了永壽一眼,沒有否認:“是啊,有永壽在這裏,父皇再忙都會過來,我這福熙殿,父皇還從來沒有來過呢。”
許璟澀澀一笑,垂下眼道:“你多好啊,父親母親還在……”
柴玑愕了一下,自知失言了。
“安樂,我……我去給你拿些糕點來吧。”
不待許璟回答什麽,柴玑已急忙抽身出去了。
福熙殿上宮女嬷嬷甚衆,取糕點這樣的瑣事,原本用不上一位公主去做,許璟知道柴玑是有意借故出去的,所以一句“不用客氣”的話壓着沒說出口。
嬷嬷在喂永壽公主吃羹,小永壽有一口沒一口吃得很磨蹭。
永壽對許璟說:“安樂姐姐是來陪我的嗎?”
許璟含笑回道:“正是呢,你的手不好,我都不用回家了。”
永壽聽到她這樣說,很高興,一心惦念着要與許璟一道去玩耍,于是催嬷嬷趕緊把羹喂完。
許璟不想打擾永壽,百無聊賴,只得自個兒在殿上走走看看。
臨窗的妝臺上擱着兩個首飾盒。
許璟随意帶過了一眼,原也不當回事,但轉念一想,覺得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瞧瞧福媛缺什麽,往後留心物色了好送給她。
兩個首飾盒,一大一小。
大些的首飾盒沒有扣上,一支金簪露了邊角在外頭,許璟伸手打開,見她送的那塊羊脂白玉牌壓在面上,淺略往下翻翻,珠翠金玉之類的飾物,該有的都不缺少,只是沒有特別奇巧的,一通過目,心中便有了數,将首飾盒蓋輕輕合上了。
旁邊小的那個首飾盒紋飾精細華美,更顯得貴重一些,許璟想,這個盒子裏放着的,應該是福媛公主最寶貝的東西了,在打開它之前,許璟認真猜了猜裏面會有什麽——
是流光溢彩的戒指?是成色通透的翡翠手镯?還是綴滿許多寶石的金步搖?
可惜猜得都不對。
那盒子裏,僅有一只憨态可掬的布老虎。
許璟突然之間有點兒走神。
“安樂——”
福媛公主回來了。
聽見柴玑的聲音,許璟慌忙關上了首飾盒,急裝作什麽也沒發生過的樣子轉過身。
福媛公主手捧着一碟點心跨進殿來,朝妝臺旁站着的許璟走來,笑着說道:“這酥餅做得很好吃,你嘗嘗。”
許璟取了一塊,吃了,果然也贊滋味很好。
福媛将點心碟子捧高了,說:“那再來一塊。”
許璟推辭:“不用了,一塊就夠了。”
福媛公主于是把點心交與宮女端去給永壽吃。
許璟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忍不住指向妝臺上較小的那個首飾盒,笑問柴玑道:“我看那個首飾盒最好看了,你最喜歡的應該都裝在那裏面了吧?”
柴玑愣了一下,倏忽間臉上隐約飛了紅暈,将身擋住她視線說:“尋常飾物罷了,沒什麽稀奇的……安樂,你一定渴了吧?那邊沏好茶了,我們過去吧。”
柴玑心頭如撞鹿,憂惶惶忙轉移許璟的注意力,幸而她看許璟也是随口問問,并不深究,任自己挽了她的臂去喝茶,不由得就悄悄松了口氣。
許璟焉能不知福媛公主态度躲閃?不過是裝聾作瞎,假裝沒察覺出來罷了。
之後陪着永壽玩耍了片刻,用完午膳接着小憩,醒來喝了小半碗甜湯,永壽靜不住,又鬧騰着要去撲蝶。
福媛公主怕出意外,不肯去。
許璟也說不好去。
永壽撅嘴生起氣來,背過身不理她們,隔了一會兒,自己又确實想出去玩,于是就氣餒妥協了,委委屈屈地轉過頭來,眨巴一雙晶瑩透亮的眼說道:“那,我們去看花好嗎?”
柴玑、許璟相視一笑。
柴玑點頭:“這個可以。”
許璟伸手道:“走吧。”
永壽歡欣不已,蹦跳着握住了許璟的手。
才将将跨出殿門,便有通傳說,聖上來了。
福媛公主立時停住腳,忙整發鬓和衣裙,又教嬷嬷看是否有失儀之處,另一面不忘趕緊吩咐殿上的宮女道:“奉茶!快去奉香茶來!”
“父皇!”
一看見那個穿着深湖色帝王常服的熟悉身影,永壽早松開許璟的手迎面撲上去了。
敬元帝彎腰扣住永壽的雙肩,鄭重提醒道:“乖乖,莫要橫沖直撞,當心再磕着碰着。”
即使話已是這樣說了,但敬元帝還是憐愛地将小永壽抱了起來。
——作為一國之君,能疼愛小女如斯,确是發自肺腑的真情流露。
敬元帝偏愛永壽公主,不知究竟是因永壽年紀最小,還是因其生母虞淑妃為寵妃的緣故,總之,許多別的公主,包括福媛公主在內,從未從敬元帝那裏得到過這樣的寵愛。
許璟好羨慕永壽公主擁有的父愛。
“臣女許璟拜見皇帝陛下。”
在眼眶紅熱起來的那一剎那,許璟急忙低下頭,屈身謹拜。
敬元帝抱着小永壽,款步走近。
福媛亦福身行禮:“父皇。”
敬元帝點點頭:“都別在這風口上站着了,進殿去說話。”
進到殿內,敬元帝坐下,宮女已奉了茶果點心來。
敬元帝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贊了一句茶水清香。
很普通随意的一句話,竟叫福媛公主高興壞了。
不曾想,這素來冷清的福熙殿,敬元帝前腳剛來,有人後腳就到了,還是數人同行。
“從昨天夜裏就開始吵囔着要見你安樂姐姐,這下好了,人給你請來了,可該開心了吧?”
敬元帝刮刮小永壽的鼻子,說這番話的時候,楚王柴恪已走進殿來。
柴恪沒想到許璟也在這兒,所以看見她時,驀地有些怔然。
那一廂,聽得永壽正在嘟嘴說道:“誰讓你們不許我去見母妃的!”
吳王柴昭和一個半高的小男孩近前行禮,同喚了一聲“父皇”。
那位年幼的皇子長相清秀,看上去伶俐乖巧,許璟卻是不認得他的。
柴玑見許璟神色略有疑惑,悄聲附耳提醒她說:“這是襄王英,今年十歲,與真定公主一母同胞,是宮裏最小的皇子。”
襄王,柴英。
原來是嫡出的皇子,難怪在聖駕前并不顯得拘束。
“父皇。”楚王慢步走上前,同樣也低頭行了禮。
人在皇宮行走,禮儀最不可廢,許璟向三位皇子道了千安。
小永壽沒在意旁的事物,繼續言道:“安樂姐姐好看,我喜歡和她玩。”
這話惹得敬元帝哈哈大笑,他看了許璟一眼,輕輕點了點永壽的額心:“你呀,人小鬼大!常言‘近朱者赤’,朕的小婉兒将來也一定會是大美人的,對不對?”
“對!”永壽回答得斬釘截鐵,一丁點兒拖泥帶水的猶豫都沒有。
許璟臉上犯抽,尴尬陪着呵呵地笑。
逗樂完了,敬元帝才騰了空來問兒子們:“你們怎麽來了?”
柴恪說:“皇姐鹹寧公主入宮探望母妃,兒臣不便在旁,母妃于是讓兒臣來看看永壽。”
柴昭接話道:“長公主在仙居殿,加上解憂,盡是女眷,兒臣也不好多留,幹脆同三哥一起過來,半道上遇到九弟,九弟說也是要來看永壽的,因此我們仨就一塊兒來了。”
柴英沒說什麽話,立在敬元帝身畔單是笑,年少天真爛漫的樣子好叫人心生好感。
敬元帝欣慰地摸摸柴英的臉:“手足情深是好事,永壽摔傷了,你能想到來看她,父皇十分高興。”
柴英朗聲認真道:“自古重孝悌,英為兄長,關心妹妹是應該的。”
柴英小小年紀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又以身踐行如一,敬元帝更為欣喜,教福熙殿上宮人端了襄王最喜歡的蜜柚茶來。
約摸過了大半個時辰,敬元帝回勤政殿批閱奏疏,三位皇子也随同離去了。
沒過多久,有宮官往福熙殿送來許多器物和織錦,雖然知道是因為永壽在這裏父皇才另有的賞賜,但柴玑還是高高興興地謝了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