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王 - 第 37 章 如意
? 雲炜走開時,本就離東靖王府不遠了,有他沒他都差不多,所以沒誰真當這是個事兒。
到了王府外,雲炜還不見人影,也不曾有人上心惦念一聲“雲少将去哪裏了”。
在許璟要擡腿邁進家門之前,得得的馬蹄聲傳來,卻不想那雲炜果然信守承諾追上來了。
許璟站在王府門口,看雲炜駐馬躍下,正欲戲侃他一句時辰不早不晚壓得真是恰好:“雲少将對時間的把握……”
一只小錦盒遞到了許璟面前。
後半句沒來得及說的話直接斷得煙消雲散了。
許璟深為惑然地盯着錦盒:“什麽意思?”
雲炜道:“送給你的。”
許璟驚訝而遲疑地接過來,拿在手裏看了半晌,怕被戲弄,沒敢随意打開:“裏面裝的什麽?”
錦盒做工精細,上有一個“馥”字紋樣。
“呃……”雲炜口舌幹燥,硬着頭皮磕磕巴巴地說,“是……是馥麗軒的神仙如意霜……我,我看別的姑娘都搶着買,所以……反正就是送給你的!”
聽清了許璟手裏的錦盒裏裝的是什麽,元娘的一雙眼忽地锃亮了起來。
“我回去了!”
雲炜調頭跑走的時候,許璟心裏還正在想着一句“無功不受祿”。
轉瞬間,雲炜就不見了。
許璟掂着錦盒上下左右瞧瞧,自語嘀咕說:“馥麗軒?賣胭脂水粉的?什麽神仙霜,名頭安得挺大……”
元娘游魂一樣無聲息地飄近,在一旁幽幽地勸:“郡主,收下吧。”
許璟寒毛豎起,打了個抖:“你幹嘛?”
元娘滿臉真誠:“馥麗軒的神仙如意霜,很貴的,十兩一盒。”
“才十兩,不貴啊。”
“我說的是金子。”
“……”
雲炜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個多情的人。
多情得不是時候。
最要命的是,多情對錯了人。
一口氣跑出了好遠的路,最後在街邊靠着冷靜了許久,冷靜過後,雲炜後悔得生起了一股想剁了自己雙手的沖動。
雲炜惆悵,許璟不見得就不惆悵了。
許璟坐在廳子裏,盯着那盒神仙如意霜看了好一陣子了:“真貴!可是我不用這種東西的……哎,元娘,要不你拿去用?”
“郡主您饒了我吧!”元娘連連擺手,退得遠遠的,“那麽金貴的東西,我可舍不得往臉上擦,每擦一下,心都會特別疼!”
就在許璟嘆氣的當口兒,一個人匆匆走進了前廳裏來,十分自覺地往椅上一靠:“路過你家門外,進來讨杯水喝。”
久不曾見的曹瑞竟然出現了。
許璟驚愕地眨了眨眼,回過神,吩咐元娘道:“上茶。”
曹瑞說:“不要熱茶!白水一杯就行!”
許璟哭笑不得:“你果然是來讨水喝的。”
水端上來,曹瑞咕咚咕咚喝幹了整一杯,一滴都沒剩。
“再來一杯?”
“好!”
第二杯,又是豪飲,不過這杯是喝夠了,因為最後杯裏的水還有剩下。
“暢快!”曹瑞舒服倚在座上,轉頭看許璟在擺弄着一個漂亮的瓷盒,不由得稀奇問道,“那是什麽東西?好漂亮。”
許璟想了想:“算是胭脂吧。”
曹瑞眼珠子一轉,連忙坐近了些:“什麽胭脂?”
“馥麗軒的神仙如意霜。”
“哇,好東西啊……就是太貴。”
“這你也有研究?”
“以前看我姐用過,說這裏頭有桃花和珍珠,能令人好顏色,其制作工藝極其複雜,僅馥麗軒一家有售,每年春季售賣,數量十分有限,價錢定得天高——哎,這你買的啊?”
“不是,雲炜送的。”
“雲炜?”曹瑞笑一聲,完全一副“你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不過轉念一想,還是蠻欣慰,“為上次道歉來的?好久沒看見過他了,他倒變得挺懂事的嘛。”
許璟點頭:“大概是。”
曹瑞看她對胭脂水粉之類沒什麽興趣的樣子,“你不喜歡?那便給我罷!”不由分說,歡喜奪了去,“正好借花獻佛,這個應該最合适了!”
“獻趙姑娘那尊佛?”許璟眼皮子跳了兩跳,想到軒轅辰身邊的趙諾确實是個美人,曹瑞又對她如此費力上心,登時拍案怒起,指着曹瑞鼻子罵道,“曹瑞,我警告你,你悠着點,別人_妻,不可欺!你當心偷挖了人家牆腳,那會遭天譴的!”
曹瑞嘆氣,搖頭,摁下她手腕道:“郡主言重了。挖人牆腳,還是軒轅将軍的牆腳,我像活膩了的人嗎?再說了,我十九,趙諾二十九,她比我大整整十歲呢,我正青春年少,至于這麽想不開?你放心,真的就是像上次說過的一樣,我只是有求于她,所以才想到要投其所好,去讨好她啊。”
許璟半信半疑:“真的沒別的了?”
曹瑞并指朝天:“我敢發誓。”
許璟咕哝:“我就不明白了,你要這麽拼幹什麽呢,到時還不是竹籃打水,反正……”
曹瑞立刻變了臉色:“你又想提我爹?好,告辭!”
許璟錯愕:“……”
三兩句言語沒合着意,曹瑞又跟個氣包子似的跑了。
許璟瞧着空空如也的桌面,覺得曹瑞臉皮真是厚,有本事生她的氣,卻還不忘順走她一盒馥麗軒的胭脂。
而雲炜永遠也不會知道,他沖動之下送出去的禮物這一轉手,就要被拿去借花獻佛的事情,反正他沒臉問,許璟也不會主動提,曹瑞更不會不打自招,只是在後來,裴小侯在場的時候,二添從街上回來,說了馥麗軒重新裝修好氣派,順帶多嘴說到了此事——
雲炜尴尬,都不敢去看裴小侯的表情:“那個……”
許璟道:“我知道,賠禮道歉嘛,我收下了。”
雲炜僵住:“賠禮道歉?啊……是,沒錯,你大人大量,不計較就好。”
整件事,雁過無痕一樣,像老黃歷,被徹徹底底翻了過去。
看完花,回到家,雲炜發現他爹坐在正廳,臉色正鐵青——上回他爹這個模樣時,是他從燕春閣喝酒回來——料想最近沒做錯事吧?沒有。那就放心了。再往邊上一看,他娘也在,那就更放心了。
雲将軍板着臉:“小兔崽子還有臉回來?”
雲炜被問糊塗了:“我怎麽就沒臉了?”
“你說你怎麽有臉!”雲将軍拍桌怒起,一個箭步沖到雲炜跟前扭住了他的耳朵,“你個不争氣的東西,你把你爹我這張老臉都丢到東海裏去了!”
雲炜捂着耳朵龇牙嚎叫:“疼疼疼!娘——”
将軍夫人心疼得不行,急忙上前推開了夫君,隔在父子二人之間切切地勸:“哎唷,有話好說,別總對兒子動手動腳的,跟你說了一萬遍,教孩子,非打即罵是不對的!”
雲将軍氣得吹胡子瞪眼:“好好好,你會教兒子,你教個給我看看!”
将軍夫人埋怨瞪他一眼,轉頭好言好臉地對雲炜說:“炜兒啊,是這樣的,你爹今天上朝去,聽說穆皇後之前有意把解憂公主指給你……”
雲将軍怒火攻心,沒等夫人話說完就吼起來:“提到就來氣!你個不争氣的小畜生!”
“你別吱聲!”将軍夫人轉臉生氣斥道,又一邊攜了兒子的手坐下,一邊繼續柔聲細語地說,“初向聖上提時,倒也沒什麽,等再提時,公主卻極其不願意,當着穆皇後的面還生了大氣,你爹向吳王探過口風,吳王說,是因為你曾在東靖王府裏……和公主鬧過矛盾?”
雲炜擡眼看他爹娘:“是又怎樣?”
“你……多好的姻緣,給你折騰得說沒就沒了!”雲将軍揚手就要打,“小兔崽子,看老子揍不死你!”
“爹,你別總罵我小兔崽子,我是小兔崽子,那你就是老兔子了!”雲炜利落彈起,躲到他娘身後避難,左躲右閃好不歡脫,“你說是好姻緣,依我看,卻不見得,你都不知道那個柴萱有多蠻橫無禮,誰娶她誰倒黴!還有她那親哥,不是別人,是柴恪啊!柴恪狼子野心,萬一以後要搞出個什麽事,咱家都不夠牽連的!”
“別亂說話!”雲将軍正色道,“楚王是楚王,解憂公主是解憂公主,這個……公主金枝玉葉,有點脾氣是應該的!”
“爹,你心好偏啊……”
“臭小子你還敢躲?”
“爹,我英明神武的老爹!反正事情都這樣了,還捏着不放有什麽意思,你兒子我又不是愁娶不到好姑娘,是吧?爹,別打了,別打了!”雲炜見他爹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幹脆心一橫,醞釀了一雙可憐兮兮、将淚未淚的眼,迎頭上去抱住他爹的腿跪下,“爹,我知道錯了,我怕疼,求您別打我!”
這一招苦肉計還是管用,雲将軍果然下不去手了,再加上雲炜娘的三言兩語春風化雨,雲炜不僅罵沒受、打沒挨,晚飯席間還陪着他爹小酌了兩杯,頭頭是道小論了一番兵法,哄逗得他将軍爹十分高興,再往後,這娶不成公主的事,也就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