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王 - 第 46 章 歸府

? 那樣輕柔而溫和的笑意,竟非常難得地出現在了柴恪的臉上。

許璟驚詫,但也不無慶幸——

他心情看上去挺不錯的,這次應該會很好說話吧?

“明天,我就回家了。”許璟走近他跟前,左右看看,确定四周沒有人,才敢繼續開口,“你讓我不要去看文月表姐,明天之後,就算我想去,也去不成了,但是我拜托你,請你一定好好勸她!可要是……要是她心意已決,怎麽勸也勸不回來,那就……就算了。”

柴恪怪疑目視着她:“你怎麽改變主意了?”

許璟尴尬:“我……我聽說了她和陸大人的事。”

柴恪瞬間了悟,隔了挺久,點頭說了一個字:“哦。”

“有人告訴我,表姐這些年待在宮裏不是很開心,離宮去修行一場,說不定是好事。”

話雖這麽說,但許璟還是舍不得,她擔心柴文月一去就去一輩子,再也不回來了,她咬牙忍了再忍,有一個問題,她很想知道真正的答案,因為答案不同,柴文月選擇的路就可能是另外一條。

“柴恪,”小心斟酌了再斟酌,許璟壓着聲音,極其認真地探問道,“你……你真的不喜歡我表姐嗎?”

說真的,柴恪聽到她問的這個問題,心裏有氣,甚至還氣得有些肺疼:“你不是認定我喜歡她嗎?縱然我說不是,你能信?你不照樣一口咬定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僞君子’?”

許璟指天發誓:“我就問這一次,保證以後再也不問,你的答案我會讓它爛在肚子裏,不,我發誓,整件事睡一覺以後我都會忘掉!”

“……”

“嗯?”

“許璟,你是不是也瘋了!這麽荒唐的問題,你拿來問我?”

柴恪表現得非常非常生氣。

許璟想,他之前說的話,應該是真的了:“好,我知道了,是‘不喜歡’。”

柴恪消了些氣,但還是很不悅地撇過臉去:“無聊!”

嗯,明明只是想拜托他好好勸說柴文月,兜一圈又問到這個忌諱的問題上來了,是夠無聊的……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四下靜得讓人不自在。

過了好一會兒,許璟猶豫着張了張嘴,用糾結在內心裏的第二件事打破了這一份叫人尴尬的沉默:“前天在太液池,你是不是故意截住我的?”

柴恪轉過臉來看她,揚眉道:“是又怎樣?”

果然是算計好了的!

許璟原本平靜的心緒驟然浮波:“那……王钺慫恿解憂和真定去看舞姬跳舞,也是你……”

“沒錯,”柴恪打斷她,直言不諱地承認道,“是我授意王钺去的。”

柴恪如此坦白,倒令許璟難以接受,此時此刻,她想,真不如他親口說整件事是個巧合,編了謊話來撇清幹系。

許璟震驚極了,腦子“嗡”地一聲全亂了:“麟德殿盛宴,你一早就知道了聖上的用意是不是?你一早就知道,但你還故意設局令真定公主提前到!為了讓那位王子選中真定公主,你……你甚至不惜将柴萱也算計進去了!柴恪……我今天才發現,你這個人,真是……冷血無情得可怕!你真心将她們當作過你的手足至親來看待嗎?還是在你眼裏,什麽都是不重要的,包括親情?”

柴恪聽罷,卻是冷笑了一聲:“許璟,你有沒有良心?你既然已經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父皇設宴的真實目的,就應該很明白啊,和親一事,柴雨棠不去,便會輪到你去。你不謝我也就算了,還在這裏因為不相幹的人和事來指責我?”

許璟神色變了:“你,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柴恪轉眸,眼角斜挑,他緩步逼近許璟,很突然地捏住了她的下颚,強迫她擡起臉來,許璟吃驚,連忙掙紮,而柴恪的另一只手則攬緊了她的腰,許璟霎時僵住了,她擡起眼,正對上一雙墨黑沉冷的眸子,“許璟,你這張臉可絲毫不遜色于柴雨棠啊,況且你比柴雨棠還更為青春嬌俏,這般傾城顏色,我看得見,父皇看得見,赫倫不是瞎子,他自然也看得見!”

柴恪的話猶如當頭棒喝,許璟乍然記起勤政殿前與伽陀王子相遇時的場景,那一番短暫言談此時想來,更叫她驚怕得一身熱血似乎都冷下去了。

許璟呆了呆,繼而用力推開了柴恪,“你……你是為了保下我?”細一想,又覺得他沒有理由這樣做,“可是你為什麽要幫我?”

“你少自作多情,我根本就不是為了幫你。”柴恪冷瞥了她一眼,“柴雨棠去和親,比送你去和親,更能讓我獲益。”

許璟被梗了一道。

的确,身為庶出皇子的柴恪心大,大到裝着江山天下,嫡出的皇子、公主,可不是少一個是一個嗎?也省得以後盤根錯節,礙着他的前路。

該囑咐的囑咐了,想問的問過了。

再無話可說。

心底裏一片寒涼的許璟低頭退步行禮,轉身回了福熙殿去。

這偌大的皇宮,到處都是陰謀和算計,許璟只想快些離開,她借口宮中事多,不好勞煩宮中的車馬和侍衛,于是宮門關閉前,一位小內官去東靖王府報了個信,說安樂郡主次日回王府,要王府的車馬于辰時三刻在宮門外等候。

一夜無夢到天明。

柴萱陪着許璟用了早膳,且想送她到宮門口,許璟推辭了,要她好好照看着熟睡未醒的永壽。

——要回家了,終于要回家了!

許璟心裏面喜滋滋的,一個人潇灑地往天德門去,腳下不覺越走越快,她到天德門的時候,正是辰時二刻。

“不知道家裏的車馬現在有沒有來?”

許璟自己嘀咕着,漫步穿過了宮門下,想着就算沒來,等等也無妨。

東靖王府的車馬停在不遠的地方,許璟一眼就望見了,但同時望見的,還有馬車旁立着的那道秀颀而熟悉的身影。

許璟大喜過望,連路地跑近了,開心叫道:“裴琦先!”

裴小侯爺原是在同二添說話的,二添耳聰目明,歪頭一瞅,見有一人從天德門下飛奔而來,立刻就指着裴小侯身後喜道:“是郡主!小侯爺,那是郡主啊!”

裴小侯轉過身,眨眼間,許璟就到了他跟前。

二添連忙跳下車,喜悅喚道:“郡主!”

許璟高興地答應了一聲,但很明顯,更令她感到高興的事情,是此時此刻意外地見到了裴小侯:“裴琦先,你怎麽來了?”

不待裴小侯開口,二添已在一旁搶話道:“小侯爺這還不是為了接郡主你來的嗎?”

許璟不免怪疑了,問裴小侯說:“可你怎麽知道我今天回府呢?”

裴小侯笑了笑:“昨天宮裏來人傳話時,我恰巧路過王府。”

天底下哪來那麽多“恰巧”的事,二添掩不住偷笑,故意打趣道:“是啊,真是‘特別巧’,小侯爺差不多每天都能路過咱們王府呢!”

在許璟錯愕的目光中,裴小侯的臉陡然一陣紅。

許璟亦是尴尬無措。

默了片刻,裴小侯忙将話題轉開道:“有近一個月不見了,你像是瘦了些。”

許璟聞言,不由得心中哀嘆,想着在宮裏整天提心吊膽的,哪還能踏實長肉,但是她沒說這些,而是撐起一臉燦爛笑容,推着裴琦先,催促着上車:“哎呀,不說閑話了,咱們快點回家去吧,我好想元娘和管叔他們呀!”

一回到東靖王府,站在府門外久候的元娘和岑先生等許多人就都迎了上來。

許璟被衆人團團圍住,心裏覺得好溫暖好開心。

人堆裏卻不見管季白。

許璟一面往王府內走着,一面問元娘說:“管叔呢?管叔怎麽不在?”

元娘連聲說:“在的,在的,管先生在前廳裏等着呢。”

跨進王府大門,楊總管就笑呵呵提着鳥架子,帶着綠羅迎上前,向許璟躬身道:“郡主總算是歸府了。”

許璟站住腳,亦是朝和善的楊總管彎了彎腰,感激地說:“這些時日,我不在府上,楊總管辛苦了。”

“哎唷唷,郡主千萬別這樣,可要折殺老奴了!”楊總管連忙擺手,道是承受不了郡主的禮,大家夥在一旁哄笑說,綠羅沾總管的光,竟也受了郡主一禮,真是天大的福分,保不齊下輩子要轉生變作貴人,楊總管跟着笑,和氣與那綠皮鹦鹉道,“嘿,小機靈鬼,說兩句話給郡主聽聽?”

綠羅歪着脖子,盯着許璟看了幾眼,這才懶懶地拍打着翅膀開腔道:“歡迎郡主回府!歡迎郡主回府!”

許璟沒想到傻鳥似的綠羅還能學會別的新鮮話,真多虧楊總管不嫌它笨,一遍一遍地教着,許璟一高興,厚賞了楊總管,在場諸人起哄,遂跟着各得了二兩銀子的賞錢。

繼續往府裏走去,廳前,一襲藍白色長衫的管季白負手立着,眉目含笑地望着回來的人。

“管叔!”看到了等同于父親的管季白,許璟的心徹底放松了,也徹底踏實下來了,她飛身跑去,雀躍地撲上前摟住了管季白,“管叔,我回來啦!”

管季白一愣,随即向衆人笑侃道,“咳喲,小妮子難得向我管某人撒這樣的嬌啊!”他扶住許璟雙肩,送開一些,又小聲地問她說,“天家內苑比不得在自己府裏頭,是不是在宮裏受委屈了?”

許璟鼻子一酸,不敢讓管季白擔心,于是連忙搖頭道:“沒有。”

管季白笑一笑:“沒有就好。”

小狗喜寶歡脫地甩着尾巴在許璟腳下打轉兒。

“咦,是喜寶?看着好像長大了一圈?”許璟一邊笑言,一邊蹲下身把小喜寶抱起來,攏在臂彎裏掂了掂,驚喜道,“喜寶是長大了,重了不少呢!”

裴小侯銜着笑意走向許、管二人。

管季白望望天,時辰尚早,未到中天時候,但他還是熱情地說:“有勞小侯爺護送郡主回府,不如請小侯爺在這裏用了午膳再回去吧!”

裴小侯看看許璟,略有猶豫。

許璟轉頭道:“你看我做什麽?管叔留你吃飯你就吃咯。知道我今天回來,廚房一定備了不少菜,其中肯定有合你口味的。”

管季白被許璟的話嗆得咳了兩聲,他很心塞地扶住了額角:這丫頭,竟這樣不解風情……難道是榆木疙瘩變的嗎?

慶幸的是,裴小侯人好脾氣好,話說一遍,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他也不矯作客套,笑着說句“叨擾”,便大方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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