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王 - 第 55 章 貶斥

? 八月二十五,許璟在藥廬裏幫忙碾藥,二添風風火火從街上跑回來,帶回一個讓人震驚不小的消息——

三皇子柴恪因屢次參劾太子“貪功冒進”,觸怒聖顏,被貶為了廬江王。

許璟愣神:“……廬江王?”

二添點頭如搗蒜。

管季白看許璟一眼,打發走了二添。

岑盈堂是一向靜言少語的,但聽了這個消息,他忍不住就評論道:“削去皇子的一字親王頭銜,這在本朝還是從未發生過的事,看來,那位三皇子殿下是真的觸怒聖上了。”

管季白嘆息:“柴恪他……太心急了。”

柴恪意在皇位,管、岑、許三人皆知,管季白一語,各人心照不宣。

“但皇帝陛下也的确是偏心!”許璟蹙眉,咬牙忿忿不平道,“太子挂帥東征,不聽進言,一意孤行,折送了兩萬多将士的性命,算起來,雲炜亦正是因他判斷失誤、被誘入埋伏而受的傷!自太子回到長安,到今已有十數日了,朝臣參劾太子驕兵冒進的不在少數,可陛下一句要降罪責罰的話都沒說過,這是當那麽多人都白死了麽?他們之中,哪個不是父母辛苦生養,有家、有兄弟姊妹的人,難道就活該死在黑山谷口?”

指責敬元帝行事偏頗,這話實屬大逆不道。

岑盈堂緘默不言。

管季白一張臉白了幾分:“我的小祖宗,你的命還要不要的?”

許璟不服:“我哪裏說錯了!”

岑盈堂提醒她一句:“聖心高難測。”

管季白亦是語重心長道:“九五之尊的寶座不是那般好坐的,方方面面都要顧全了,不然就會滋生無數禍端。須知,儲君失德,東宮不穩,國必将生變!”

許璟仍舊不甘心:“可是平白死了那麽多人,皇帝陛下不管嗎?”

管季白皺眉思忖,長嘆了一口氣:“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這件事,但東宮太子是不能出大問題的,為今之計,就是找一個替罪羊了……裴小侯爺年輕,要他來擔,怕是不能服衆,那麽,便只有推到邢國公頭上了。”

許璟聽了心驚:“邢國公何其無辜!”

管季白說:“是否無辜,聖上心中自有明斷。”

岑盈堂幽幽一嘆:“無辜的又豈止邢國公一人,這一番倒也可惜了三皇子。”

管季白皺了皺眉。

許璟轉念細細一想,很贊同岑盈堂的話:“對,柴恪參太子‘貪功冒進’,半點兒錯處都沒有,只是皇帝陛下要護着太子,于是就拿柴恪開刀,殺雞儆猴罷了!”

管季白變了神色,低聲叱道:“這樣的話你還敢亂說!”

岑盈堂擱下手裏的一卷醫書,撐着臉望向他們這邊:“師父,你說聖上真的是不喜歡三皇子嗎?我覺得沒有道理啊,俗語雲‘愛屋及烏’,聖上愛重虞淑妃舉朝皆知,對解憂、永壽兩個公主也是疼愛有加,怎麽會單單撇下一個三皇子?人又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三皇子生得風華俊美,那樣一個無雙人物,光是當擺設吧,放着看看也覺得挺舒心的,怎麽聖上就這般不待見他呢?”

許璟還清楚記得年前關于梨樹的那件事,正興起要與岑盈堂認真說道說道:“鶴軒哥哥真知灼見,其實我也是……”

管季白生氣打斷他們的交談,“是什麽是!一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自己的事情還擺不平,倒有閑情去管別人的家長裏短!你有這工夫,不如好生想想,做什麽才能讓裴侯更喜歡你一些!”劈頭蓋臉罵完了許璟,再轉頭指着岑盈堂,“還有你!你……你今日話忒多!郡主不懂事,你也跟着她不懂事嗎?什麽東宮太子、三殿下的,就算聖上是厚此薄彼了,八竿子打不着的,跟咱們王府又有什麽關系?白芷、白芍十回能弄錯八回,還不好好看你的書去!”

許璟和岑盈堂都不曾見管季白動過這樣的怒,兩個人面面相觑,都懵了,懵了半瞬,岑盈堂趕緊低頭看書去,許璟轉過身,也領着喜寶溜之大吉了。

一路走,一路想,許璟鬧心不已,“管叔讓我好生想想,怎樣才能讓裴侯喜歡我……唔,這是個問題。”她在回廊上坐下,喜寶老實蹲在跟前,一雙眼亮晶晶的,于是她就彎腰問喜寶,“不然你告訴我?”

喜寶無動于衷,轉頭看別處。

許璟犯惱:“一只笨狗!”

元娘走來,聽見許璟跟喜寶置氣,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來了:“郡主,喜寶做錯事了?”

許璟瞧是元娘,嘆口氣,把管季白的話重複了一遍給她聽。

元娘聽完後,說:“依着郡主的性子,管他裴侯喜不喜歡,原也是不在乎的,但有一個小侯爺夾在這中間,左右都為難,總歸是不好的。”

許璟愁眉不得展:“正是這樣的。”

元娘也是個心思玲珑之人,細一思量,有主意了:“郡主何不從聖上那邊下下功夫?”

許璟一時半會兒明白不過來:“你說什麽?”

元娘嘻笑挨着她身邊坐下:“這大徵,誰最大?誰說的話最管用呢?”

“……皇帝陛下!”

“這就是了嘛。凡事有聖上撐腰,還怕裴侯不依不肯嗎?”

“對哎,我爹是大名鼎鼎的東靖王,雖然我爹娘死得早,我那當國師的外公也已經不在了,但我還有一個在宮裏當娴妃的姨母啊!”許璟霍然頓悟,“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堂堂禦筆親封的安樂郡主,現下也不是個傻姑娘了,裴侯卻還這麽防着我,怕我拐走裴琦先,他肯定是嫌我們王府一介女流當家,家世不穩,沒俸祿,沒靠山,除了坐吃山空,就再沒別的辦法了,更于裴琦先的仕途無益。”

元娘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許璟站起身來,滿眼都帶亮光:“如今就是個大好的機會,東境失利,皇帝陛下更能念起我爹的好來——”

争取敬元帝的垂憫,等有了這座大靠山,裴侯想有意見也不敢有了。

八月二十五,三皇子柴恪從楚王谪為廬江王,當日便奉旨離開了長安。

八月二十六,邢國公窦少靜因“錯斷軍情、險傷太子性命”被降罪責罰,太子“偏聽誤信”,亦罰思過三個月。

八月二十八,秋高氣爽,許璟抱着一大罐子桂花秋梨甜露和一盒蜜糖櫻桃脯進了宮,明面上是說翻看了爹爹的劄記,知道敬元帝喜歡這兩樣甜食,剛巧都有,便送了來,但其實是耍了心機,趕着讓管季白做了桂花秋梨甜露,特地送進宮來引敬元帝潸然感念故人的。

敬元帝說:“許老弟膝下就你這麽一個女兒,朕與他親勝手足,你也算得上是朕的侄女了,合該替他多顧念着你。”

許璟提起阮娴妃,嘴甜說原本就是聖上的外甥女。

娴妃久病,本不宜見人,但敬元帝心懷被觸動了,念着許璟無父母又無兄弟姐妹,便着人領着她去見了娴妃一面。

阮娴妃久病不愈,因的是心病,加之病情纏纏綿綿拖的時日又長,宮中的禦醫也不太上心了。

許璟與姨母匆匆一見之後回到家,問管季白,宮中禦醫可有相熟的。管季白沉思良久,說,算是有兩個。許璟又問,能不能拜托他們在娴妃的病況上多上心一些,而且心病還需心藥醫,同時也要會開解阮娴妃。管季白默默應下她這差事,出門了一趟,回來時是夜深,說等着了那位相熟的宮中禦醫,對方答允了,會好好照看娴妃。

九月的天,晴了沒有幾日,雨就一陣接一陣地下來了。

有一天清早,裴琦先約了許璟去西街上吃馄饨,吃完後他們在街上閑逛,看到有街角出了一個賣銀絲糖的小攤,許璟想起赤璃喜愛吃這種糖,于是包了兩包送去軒轅将軍府,沒想到在府門口卻被侍衛們攔了一攔,問她帶着什麽不算,還要她打開驗看。

許璟氣呼呼進了将軍府,一邊走一邊抱怨道:“來送兩包糖也被這樣查問,待會見了軒轅辰,我要問問他這是什麽道理!”

裴琦先見門口守着的侍衛都很面生,心中存疑,卻也沒說什麽,跟着許璟一路往杏園走去。

杏園外頭,慌張形色的一人橫沖直撞出來,恰巧撞到了許璟,裴琦先趕忙扶穩她,兩人擡頭一看,俱是驚詫:“将軍?!”

軒轅辰驚惶而赧然,什麽也沒說,只紅着臉落荒而逃了。

“真是莫名其妙。”許璟如此說道。

裴琦先看看軒轅辰的背影,再轉回頭來看看杏園,臉上倏忽發燙:“阿璟,你自己去看赤璃姑娘吧,我……我去瞧瞧軒轅将軍。”

不等許璟答應,他就轉身快步走開了,許璟不明所以,嗔怪道:“這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人!”

許璟去到杏園,赤璃竟還沒有梳妝,赤璃見了她,柔婉笑一笑,請她在小廳中稍等片刻,她更衣梳妝後就來。

坐在小廳中不過片刻工夫,一陣秋雨卻又突然澆了下來。

許璟不知怎地打了個寒噤。

赤璃出來,取了一塊披帛覆上許璟的肩頭,溫聲囑咐道:“一場秋雨一場寒,郡主往後出門,要漸漸穿得暖和些才好啊。”

“知道了。”許璟笑眯眯望着她,“有大半個月沒來看你了,赤璃姐姐你還好嗎?”

赤璃淡柔笑着:“我很好。”

外面嘩聲大作,雨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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