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羽小心扶許璟平躺下，他看着昏迷不醒的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終于伸手去解她的衣帶，但是就在下一刻，他挨了一記悶棍，眼前一黑，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裴羽睜眼醒來，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是一間小小的屋子，陳設粗陋，但收拾得十分幹淨，他的頭還有些疼，他坐起來緩了緩，然後下床往門口走去。

許璟推門的手伸到一半，面前的門被拉開了，她愕了愕，同屋裏開門的那個人大眼瞪小眼，彼此僵持中，突然許璟眨了眨眼，照着屋裏人的臉，狠狠一拳就招呼上去了。

“哎，有話好說，別打人啊！”跟在許璟身後的一個青衣姑娘大為吃驚，她趕緊跨進門去，關切問蹲在地上捂住半邊臉，疼得直龇牙的裴羽道，“你，沒事吧？”

許璟勁使得太猛，自己的手也疼得不輕，她嘶嘶抽着涼氣，晃手走進屋內，一看到裴羽就氣不打一處來：“這一拳算是輕的了，要不是有宋姑娘在——哼，你動我一根頭發試試？就算裴琦先不殺你，回了長安我也要把你五馬分屍！”

宋璎珞聞言打了個顫栗，她尴尬扯了扯嘴角，扶裴羽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去：“你松開手，我看看傷着哪兒了。”

裴羽擋住眼睛，連忙說：“沒、沒事……”

宋璎珞不好再勉強。

許璟揉着手，沒好氣看裴羽一眼：“喂，外面天氣不好，我們走不了了，剛好宋姑娘下手重了些，你就留在這裏養兩天傷吧，等天放晴了，你再帶我回長安。”

裴羽捂着臉擡起頭，驚愕道：“你還敢跟我同路？”

許璟嗤笑一聲，不置可否，只是指了指他旁邊站着的宋璎珞：“這位是宋姑娘，我們現在在白龍寨，她是這兒的當家，有什麽事情你盡管找她說。”

裴羽愣了愣，接着目光往左手邊一轉，看見了一位削肩細腰，身姿高挑，俊眼修眉的姑娘。

宋璎珞沖裴羽笑一笑：“我叫宋璎珞。”

裴羽眼皮子跳了幾跳，心中略忐忑：“……白龍寨？”

宋璎珞不好意思地抿起唇角：“你別誤會，我們雖然頭上頂着‘山匪’的帽子，但自從我當家以來，我們白龍寨可是一樁攔路搶財、打家劫舍的壞事都沒幹過。”

白龍寨這名字一聽上去就像是匪窩，果不其然，還真給裴羽猜中了。

山匪不劫財，靠什麽過日子？裴羽對宋璎珞的話半信半疑，他直愣愣望着宋璎珞，不知道該說什麽。

“醒了就歇着，好好養傷，我走了。”

看裴羽沒什麽事，許璟打過一聲招呼就出去了。

“過一會兒我讓人把飯菜端來，要是吃得不合口，你不用客氣，直接告訴他們就行。我也先走了，你歇着吧。”宋璎珞說完話，跟着許璟一塊兒走了。

這天晚上，許璟和宋璎珞聊完天獨自回房間時，走在一叢樹木的暗影下，忽然有個熟悉的身影從她前面的小路上過去了。

——是裴羽？這麽晚了他去哪裏？

許璟追上前幾步，看看他來的方向，遠處人聲嘈雜，在催着趕緊把寨子裏各戶人家釀好送來的酒搬到庫房中去，許璟聽見有個人在說，小壇的竹葉青酒好像數目不對，她再看看裴羽走遠的背影，依約記得他懷裏摟了個什麽，光線太暗沒看清，但是她猜，八成是一壇子竹葉青酒。

大晚上喝酒委實不好，喝醉了就更不好了，許璟想了想，悄悄跟了上去。

白龍寨地方不小，裴羽專為喝悶酒，挑了一處偏僻無燈的房檐下坐着，約莫五丈外才點着一只火盆，模模糊糊能叫看清這邊檐下有一個人。

裴羽一個人，酒喝着喝着，忽然間就哭了起來，他壓抑着沒哭出聲音，只是眼淚不斷地落，他就擡手不停地擦。

許璟偷偷看着，有些難過，她從屋子背後走出來，輕聲喚了他一聲：“裴羽。”

裴羽別過頭去，慌忙擦了臉上的淚。

許璟走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問：“那個……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在這裏陪你說說話吧？”

裴羽轉過頭看她。

許璟見他不說話，當他是默許了，于是轉身坐在了他旁邊，她又看了看裴羽攏在膝頭上的酒，二話不說，探身将其奪過：“夜深了，酒少喝。”

裴羽急了：“還給我！”

許璟牢牢抱着酒壇子側過身，搖頭拒絕：“不行。”

裴羽皺眉，生氣道：“我不是裴琦先，我的事情用不着你來管！快還給我！”

裴羽站起身來，礙于許璟把酒壇子抱在懷裏，不敢硬搶，只能威吓。

許璟不肯松手，盯着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問他道：“你真的是裴琦先的弟弟？”

裴羽神色遽然一變，臉上一陣青白，伸着的手慢慢垂下了。

許璟望着他，笑了笑：“你這個人蠻有意思的，一直在強迫自己學會恨，但是你根本就做不到，而且說實在話，你也不想傷害我吧？半路殺出一個宋璎珞，你醒來知道自己壞人沒做成，竟一點兒不失望怨恨，看神态的細微變化，反倒是很輕松的，更像是解脫了一般。”

裴羽仔細看了她一會兒，慢慢轉回原位坐下了，他低着頭，沉默了好半晌後說道：“我強迫自己去恨裴琦先，可是我很清楚，他什麽都沒有做錯，而你，更是一個不相幹的、無辜的人……”

“知道我無辜還半道來截我？”

“對不起……我，我真的是心裏太難受了。”裴羽苦笑，“你知道嗎？夫人想讓我娶吳管家的女兒為妻，我想不通，同樣是爹的兒子，即便我是庶出，可憑什麽哥哥可以娶聖上欽封的郡主甚至是皇家的公主，而我卻只能娶侯府中的一個婢女？我不願意，但是夫人覺得吳管家的女兒很好，她說服不了我，于是讓我爹來勸我，我爹借口拉不下臉，生氣不肯，夫人就又去找小侯爺來說合，當小侯爺站在我面前，問我是否喜歡吳管家的女兒的時候，我……我忍無可忍，突然就意識到了老天爺是多麽的不公平！這樣藏掖的、被當作下人看待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過了，我想既然我爹不敢承認我，那我就應該做出一些讓他不得不承認我，不得不出面維護我的事情來——”

“因此你就想到了我？”

“……是。”

許璟嘆息：“可想而知，在你萌發出念頭的那一刻，你确實是恨裴琦先的。”

裴羽沒有說話。

靜默片刻，許璟轉頭問道：“願意和我說說你娘親嗎？”

裴羽眼眶倏忽潮濕，雙手漸握成拳：“像你這樣高貴出身的人，聽去了一個卑微小人物的悲歡喜哀又有什麽意義？”

話裏帶刺，這就是不想說了。

許璟困了，對他說：“罷了。在這兒坐久了有點兒冷。我要回去了，你呢？”

裴羽垂首道：“我想再待一會兒。”

許璟說了一聲“好”，然後起身走了。

許璟走開後，裴羽往四下看看，發現石臺上空空如也，酒竟也被帶走了，他驀然間怄得一陣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