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王 - 第 67 章 揭傷

?作者有話要說: 目測這一章出來以後,作者我會被亂磚拍死……

他質問他:“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低頭不語。

他再問:“你不是說,你要去隴南,為什麽卻出現在了廬江?”

他低着頭,仍舊是沉默不言。

裴琦先捏緊拳頭,強壓着動手的沖動,厲聲叱道:“你啞巴了嗎?說話呀!”

裴羽還是不吭聲,沒有置一詞。

裴琦先青着臉看他的腿:“你根本就沒有摔傷,是不是?”

裴羽眼神動了一下,“是……我身上沒有任何傷。”意料之外地,他開口了。

裴琦先看着他:“告訴我,你來廬江的原因。”

裴羽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他擡起臉,一雙亮澈的黑色眼瞳直直地望定他:“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廬江能有什麽,只有你的心上人啊,你半點都沒猜錯,我的的确确,是沖着她來的。”

憤怒的一拳砸在了裴羽的臉上,裴羽摔在桌子上,桌上的一副茶具滾落了兩只杯子,墜碎成一地的瓷碴子。

裴羽掙紮起身,還未站穩,一拳又重重落下,他踉跄間跌仆在地,頭暈目眩,耳中嗡鳴作響,他的領口被人一把抓住,他看着裴琦先将要落下的拳頭,肆意地笑了:“我真想知道,如果我真的對她怎麽樣了,你會不會殺了我?”

裴琦先怒不可遏:“會!我不止要殺你,還要将你碎屍萬段!”

一瞬間,兩行清淚從裴羽眼中滑落,他望着他,癡癡地低問:“如果我是你的親弟弟呢?”

裴琦先目光一顫,全身僵住:“你說什麽?”

裴羽望着他,淚水不斷地落下,他顫聲地重複:“我說,如果我是你的親弟弟……你還會不會因為她而殺了我?”

裴琦先神色恍惚,他看着那張近在咫尺的年輕臉龐,棕褐色的瞳仁慢慢地、慢慢地被一層水澤包裹住了:“你……你胡說什麽……”

茶具墜碎的聲音早已驚動了屋外的人,許璟在外面焦急地拍門——

“裴琦先,開門!”

“裴琦先,你到底在裏面幹什麽!”

……

裴琦先半跪在地上,手漸漸松開了,他不是深信,也不是完全不信,從小到大,有多少人說過他倆的眉目和臉的輪廓長得相像,連母親也這樣說過多次,然而每每爹聽見了,表情總是隐約不大自然的,甚至有一次還因此生了一頓在他看來十分莫名其妙的大氣……

十餘日前,母親找他談話,說想把吳管家的二姑娘說給裴羽,吳二姑娘喜歡裴羽是府裏人都看得出來的,而裴羽往日對吳二姑娘也很不錯,或許只是年輕人羞澀不敢言明,他便認為這是一段郎有情妾有意的好事,當時就欣喜說了一句好,随口問爹知道嗎,母親不高興地說,那老家夥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說拉不下臉來撮合,多請了他幾遍,他就發怒了……他沒有多想,只當是爹的脾氣又上來了,母親請他去對裴羽說一說,他就真個歡歡喜喜地去了,竟不曾想,話才說了兩句,裴羽就臉色大變生氣了:

“對人和氣些就是喜歡了嗎?誰告訴你我喜歡吳姑娘?我一點都不喜歡她!”

“夫人不是說吳姑娘千好萬好嗎?那為什麽不讓你去娶她?”

“你是不是從來都覺得你是主、我是仆,任何時候我都低你一頭,所以我什麽事都應該聽你的?包括我喜歡誰娶誰都要讓你來決定!”

裴羽的态度和言行都極為反常,他被這些話吼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等想起去看看裴羽的時候,只見裴羽收拾了一個包袱要離府。

他追在裴羽身後問:“你幹什麽去?”

裴羽一臉氣怒,悶頭走着根本不答話。

他急了,忙拉住他說:“算我錯了行不行?是我誤會了,我以為你……”

裴羽狠狠甩開了他的手:“裴琦先,你會知道的,原本我和你是一樣的人,并沒有差多少!”

這兀然的一句話叫他明白不過來,他傻傻站在庭中,那時正巧爹迎面走來,皺眉打量着裴羽道:“這是幹什麽?”

“去隴南,散散心。”

裴羽話說完,人立刻就走了。

那個時候,他還在很天真地想,裴羽這樣無禮,幸好爹的性子還寬仁,僅是罵了一聲“臭小子”,而沒有與之多計較,那一刻,他幾乎都忘了,平義侯的性格本不随和……

“小侯爺?小侯爺!”

裴琦先的思緒被外面敲打門的聲音拉了回來。

“裴琦先,你快開門呀!”

裴琦先的手在發抖,他惶惑無措,整個人恍恍惚惚的。

裴羽爬起來,低頭吐出一口血水,他緩了緩,擡起臉看着猶疑呆怔的裴琦先:“我沒有胡說,你爹就是我爹,只是……他一直不肯認我……也許,是因為我娘當初是侯府中一個卑賤的侍婢,呵,一個侍婢生下來的孩子能高貴到哪裏去?我不像你……你娘是爹的元配夫人,她出身好,家世好,所以你一生下就是能繼承家業和侯爵之位的嫡長子!”

裴琦先緩緩擡起一雙通紅的眼睛望着他。

“而我有什麽?難道我不是他的孩子嗎?可是我連光明正大叫他一聲爹都不可以!”

……

“你知道從小到大我有多羨慕你嗎?明明我和你是一樣的,但你擁有的東西卻是我怎麽努力都無法得到的!父母的寵愛、他人的贊許和恭維、尊榮的地位、光鮮的外表,還有從生下來的那一刻就注定受用無窮的富貴生活!哥……我是真的、真的好羨慕你啊……”

裴羽搖晃着站了起來,他一手撐在身後的桌子上,一手捂住了濕淋淋的眼。

裴琦先臉色煞白,一滴晶瑩的淚墜下,“啪”一聲砸在他自己的手背上,濺開了一朵小小的水花。

“在沒有人看見的時候,我偷偷哭過很多次,可流再多眼淚又有什麽用?今天是怎樣的,明天就是怎樣,仍舊不會有任何改變,爹從我面前過去,我要畢恭畢敬稱他侯爺,你是平義侯世子,是裴小侯爺,我是你的随侍,一輩子都會是這樣……”

……

“你能體會一個……不被承認的庶子的悲哀嗎?每一天都過得小心翼翼,每一刻都如履薄冰,害怕做錯事,害怕招來爹的嫌惡和責罵……”

又一顆淚珠從裴琦先的眼中落下了,那眼淚滲進衣服裏,暈成一圈深色的印記,像是沾染上的墨痕:“小羽,不要再說了……”

“為什麽不讓我說下去?是聽的越多,心裏就越不好受嗎?你完全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弟弟,而這個弟弟不僅一無所有,更是成日提心吊膽地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生活着,跟你的差距,就像雲泥之別!”

“夠了!夠了!”裴琦先發狂一般地捂住耳朵,他騰地起身逼近,赤紅着眼扣緊了裴羽的雙肩,一字一句無比清楚地告訴他,“對你,我不必不好受,不必心懷愧疚,因為你的不幸不是我造成的!”

裴羽惡狠狠推開他,亦聲嘶力竭地對他高喊道:“那你讓我去怪誰、去恨誰?恨虛無缥缈的老天爺嗎?還是恨我們的爹?抑或是……恨我死去的娘?除了怨恨你的存在,我還能選擇恨什麽?你得到的一直都是最好的,你過了那麽多年錦衣玉食的生活,我只是想從你這裏分到一點點屬于我的東西而已,我有什麽錯!”

下一個瞬間,裴羽撞翻了桌子。

是裴琦先忍無可忍再次動手打了他——

“混蛋,你又知道些什麽!”

“你總認為你活得很辛苦,每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提心吊膽地怕會被爹嫌惡,難道我就不是嗎!”

“為什麽小時候所有人都誇我乖巧懂事?那是因為我一絲一毫的錯誤都不敢犯!我對爹和母親的話言聽計從,從來不說一個‘不’字,不是因為所有的事情都按照我的想法在進行,不是!我也害怕犯錯,害怕爹不喜歡我,害怕惹了母親的憎惡!”

原本安靜的屋子裏再次傳來了讓人心驚的聲音,是有東西倒下了,是有東西摔碎了。

許璟心口狂跳不止:“雲炜……雲炜,撞開門!”

方才還在愣神的雲炜此時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他退後幾步,用力往門上撞,第一下沒撞開,第二下拼盡全力,門開了,他撲進屋子裏,摔在堅硬的地面上。

“……什麽嫡長子,我根本就不是,我充其量不過是母親的養子罷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裴琦先轉過頭看到許璟,他的臉色愈加蒼白,神色又陡然慘淡下幾分。

不等許璟張嘴說什麽,裴琦先疾步離開了房間。

雲炜顧不上疼,連忙爬起來,扭頭朝外喊道:“令、令嘉!”

許璟看了一眼愣成泥塑似的、同樣臉色很不好而且嘴角還在滲着血的裴羽,就在剛才,她擔心的還是這個人說出實話來會吃虧,但是現在,她完全不知道該對他抱有一種怎樣的感情了。

“要別人陪着你,把舊傷口鮮血淋漓地翻出來,這下你滿意了吧!”

許璟恨恨咬牙,轉身跑出屋子,匆忙去追裴琦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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