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王 - 第 76 章 重圍
? 隔了片刻,林都尉勸道:“将軍,信看過就趕緊燒了吧。”
“不用你教,本将自然知道這種物件是留不得的。”羅将軍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走近燈火處,一面擡手燃信,一面問林都尉,“對了,你有沒有告訴……”
一道疾影,涼風拂面,燈焰搖曳。
羅将軍手中空了。
看清闖入大帳之人的樣貌,林都尉瞬時間面如死灰:“三、三殿下!”
羅将軍亦是臉色大變:“柴恪——”
林都尉腰間的佩劍剩下一柄空鞘。
柴恪劍尖直指帳中二人,飛快将手中信箋閱覽一遍,屈指折了,冷笑置入懷中道:“徐賓的好日子到頭了,你們也是一樣。”
羅将軍面目猙獰,“铮”地拔出劍來。
柴恪用劍指住對方,慢慢往帳門前挪動腳步:“怎麽,你還敢殺我?”
羅将軍極力穩住,好聲言語道:“殿下,咱們有話好說。”
柴恪輕笑了一聲:“我和你們,沒什麽話好說。”
眼見柴恪越來越靠近帳門,他這一出去,活命的機會就渺茫了,羅将軍動了殺心,他咬緊牙關,目眦欲裂,牢牢地攥緊了刀柄,将要暴起,忽然帳簾被人掀開了。
“三皇子殿下!”右營副将吳集挾持着一個人進來,他身邊還站着上護軍謝津生,以及兩員面生的将領,生生地将出去的路攔住了,吳副将笑着将手裏的刀往下壓了一分,鋒利的刃貼上了被挾持者雪白的脖子,“不知這安樂郡主的命,值不值得讓您和我們‘好好’說上幾句話?”
柴恪神色驟然一變。
許璟驚白着臉看了柴恪一眼,她努力壓抑住害怕的心緒,做出一副趾高氣昂的勇武模樣來,厲聲呵斥挾持她的人道:“喂,刀拿開!我是皇帝陛下禦封的安樂郡主,我要是在這裏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你們通通別想活!”
“喲,郡主好烈的脾氣。”吳集歪着頭看她,緊接着目光一凝,刀刃再往下壓了一分,“你以為我會怕嗎?”
冰涼刺冷,已經能感覺到刀刃的鋒利了,許璟梗着脖子,驚恐地閉上了眼睛。
緊要關頭,柴恪疾聲喝止道:“住手,別傷了她!”
吳集發笑:“看來,這小郡主的命,當真是金貴。”
柴恪沉聲道:“放開她!”
吳集搖頭:“那封信,拿出來。”
柴恪略微猶豫,既而探手入懷,取出信件。
吳集不打算拿過來,他示意近旁的燈火,對柴恪說:“你親手燒了它。”
那封信至關重要,假如燒掉就什麽都沒有了,等于是白白辛苦了這一趟,而這些貪官污吏也将繼續逍遙法外,許璟一急,沖口阻止道:“不能燒!柴恪,不能聽他的!”
刀刃一緊,許璟的脖子上被橫拉了一道血口子,剌剌地疼,她低嘶了一聲。
柴恪心髒猛地一抽,暴怒喝道:“吳集!”
吳副将顯然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殿下還在等什麽?這傷口要不要再切深一點兒?還是,直接割斷脖子比較好?”
柴恪一咬牙,趨步靠近燈火,信件一角被火苗舔上時,帳門口的數人突然被人從背後偷襲,趁着吳集回頭迎敵,刀口松開的同時,許璟推開他的手,并且狠力用手肘撞擊他的腹部,再拼盡力氣往相反的方向逃脫鉗制。
——是王钺!多虧得他來得及時!
柴恪匆匆扶起摔倒在地的許璟,許璟顧不上別的,急忙攀住他問:“信呢?”
還沒來得及張嘴回答,羅将軍與林都尉就都抄着白晃晃的長刀朝他們撲了過來,柴恪急忙将許璟推向另一側。
許璟撞在案頭上,腰後一痛,直從長案上翻滾在地,吳集和謝津生被王钺絆住手腳,騰不出空去做別的事情,吳集見許璟一介女流,柔弱好欺,看情狀柴恪十分顧惜她性命,即命另兩員屬下去抓許璟。
許璟正慌神,不知憑她一己之力怎麽擺得平兩個健壯的将領,就在此時,謝津生被王钺打傷,一時無法掙紮爬起,王钺躲過吳集的一刀,腿橫掃,絆倒了兩名将領中的其中一個,短暫的空隙,足夠許璟摸到案上的硯臺砸出去,然後在扔硯臺的時候,又突然想起袖中的東西。
“準一點、準一點……”許璟暗暗禱告,在這樣危急的情況下,為了活命,也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了,她對準陌生将領的心口發出了一箭,“對不起了!”
一箭正中心窩。
将領滞住腳步,不可置信看着她,再低頭看着插在心口的一支利箭,雙膝軟跪,“撲通”一聲,轟然仆倒在地。
算上西兆大将合齊術,這是許璟人生中第二次殺人,兩次又分外不同,一個是敵軍、隔得太遠沒怎麽看清過,一個是大徵的将領,剛才還活生生,眨眼間就橫屍眼前,雖然這結果是許璟想要的,可那血、那倒斃的人,還是給了她極大的刺激,她顫栗不已,腳下發軟,扶着長案委頓跌倒……
“許璟,身後!”
聽見柴恪的疾呼提醒,許璟下意識回頭,面對一把飛快落下的馬刀,她傻了眼,反應過來要躲,但沒躲得及,手臂上挨了一刀,側身翻滾躲開,對方舉刀跟上……
許璟不懂迎敵,只曉得一味躲逃,眼看她摔倒,輕易又要挨上幾刀,柴恪顧不上護住自己背後的空門,抽出腰間匕首飛擲出去,匕首并未刺中将領,銀白刀光一擋,匕首“當”一下紮在了案角上,那将領為了躲開匕首,連退了兩步,許璟見其為此一阻,急忙爬起來,撲上前拔下幾案上的匕首,于此同時,柴恪防守不及,後背已被羅将軍所傷,五六寸長的刀口子,淋漓往外湧着血——
“柴恪!”
“殿下!”
許璟本已遠遠躲開,離王钺最近,看到柴恪受傷,焦急欲向他奔去,柴恪立刻揚聲喝止住她:“別過來!”
林都尉見柴恪半身是血,瞠目大駭道:“将軍,他是皇子!”
吳集使力抵擋住王钺的劍,高聲道:“別婦人之仁了,他一旦走出這道門,我們就都活不了!”
羅将軍尚有一絲遲疑,但聽了吳集這話,低頭掃一眼刀上的豔紅血跡,便也下定了決心:“沒錯,情願殺了他,也不能讓他帶着信活着離開!一個身上流着前朝帝王血的皇子,注定飽受猜忌、不能成大事,留着也無用,何況聖上要是真看重他,就不會讓他來探這龍潭虎穴!”
前朝帝王血……柴恪霎時間目露兇光,啓唇冷笑間,殺意湧遍全身:“那我,就更不能死在這裏了!”
凜冽的戰意,在頃刻間一觸即發:羅将軍于十招之內被虐殺;林都尉遭一刀重傷;一刀貫胸,彪悍的将領在許璟面前緩緩栽倒;吳集驚惶間,利刃穿過了肋下……
動作太大,背上的傷口裂開,血流得更猛,柴恪駐刀跪倒,衣衫幾乎被鮮血染了個透。
許璟跑向他,見他傷得那樣重,背上的傷處流血不止,她手足無措,眼淚止不住往下落,她慘白着臉攙住他:“柴……柴恪?”
“沒事,我沒事。”柴恪閉着眼搖搖頭,他劇烈喘息着,緩了兩口氣,轉頭看她,“你,還有一支袖箭,為什麽不用?”
許璟腦子裏嗡然一響,吶吶道:“我……我忘了……”
柴恪冷汗冷冷,蒼白的唇角泛起一絲笑意:“真夠蠢的。”
許璟愣了一下,驚然望着他。
王钺看過柴恪的傷,焦急道:“殿下,您需要盡快止血!”
“來不及了……”柴恪一手抓牢了手中的刀,一手拽緊了許璟的手腕,在王钺的幫助下,咬牙掙紮起身道,“走,快走,立刻離開這裏!”
許璟和王钺攙扶着重傷的柴恪離開将軍大帳,一路向營門口奔逃。
離轅門越來越近,忽有紛雜的腳步聲傳來,像是有很多人在身後追趕。
許璟記得轅門前有六名左右的士兵守衛,如今柴恪身上帶傷,不适宜硬沖,而且,他們必須盡快逃離這個地方,她說:“或許,我們需要兩匹馬!”
王钺點頭:“我們往馬廄的方向去,搶了馬,也更容易殺出去。”
柴恪的背後的衣裳濕漉黏膩,看都不用看便知道全是血,許璟看他臉色蒼白,額上盡是汗,眼眶酸澀,輕聲問他道:“你怎麽樣?還撐得住嗎?”
柴恪力氣耗盡,已是強弩之末,勉力行走尚是艱難,再沒有多餘的精力來說話,他強撐住身體,朝許璟笑着點了一下頭。
尚未到達馬廄,從四面八方湧出兵甲森森許多人來,将三人團團圍在中央,沈騎都尉越衆而出,走到最前面,揮手下令:“拿下他們!”
王钺拔劍護主,正欲對戰,忽聞得烈烈風響,數道黑影淩空翻過,一晃眼間,他們跟前出現了一群黑衣人,為首一人亮出腰中金牌,高聲道:“衆人退散!吾等乃陛下之暗衛,奉命保護三皇子,有膽敢傷及三殿下者,格殺勿論!”
半路出來幾個救命的,好是好,但許璟還是為他們的身份而感到驚詫不已:“暗衛?!”
王钺悄聲解釋說,“他們直接由聖上統領,是從禁軍裏遴選出來的、一等一的高手。”又向柴恪道,“殿下,留書說您有危險,讓我去羅将軍大帳援手的,應該是他們。”
許璟皺眉:“他不是說,‘有膽敢傷及三殿下者格殺勿論’嗎?那當時為什麽不直接來救我們?”
柴恪想了想,虛弱道:“可能也是父皇的命令……不到緊要關頭,不要露面……”
就在此時,右龍武将軍及其統軍率領着兩列明火執仗的士兵追了上來。
見來了後援之兵,沈騎都尉冷笑,根本沒有把暗衛放在眼裏的意思:“你們暗衛一共七個人,就算都是以一敵十的個中高手,又怎麽能從我千軍萬馬的右營中将人救走?識時務者為俊傑,勸你們還是當作什麽都不知道,速速離開為好!”
許璟回過頭看右龍武将軍帶來的百十兵士,臉上忽地失卻血色,安全離開的信心瞬時就崩解了。
騎都尉揚手:“上,一并拿下!”
森森兵甲潮湧靠近,暗衛首領執劍護衛身後之人,昂首暴喝一聲:“右龍武衛安在?”
人群之中,有人洪聲響應道:“右龍武衛霍沖在此!保護殿下,拿下逆賊!”
猝不及防的大逆轉——
“霍沖,你這個叛徒!”
周遭兵甲刀刃一齊發響,騎都尉及其部下全數被制住。
王钺由驚愣轉為大喜:“殿下,右龍武将軍是我們這邊的人!”
生死一線間。
終于确定是徹底得救了。
許璟緊張的心緒一松,亦是驚喜交加,她長舒了一口氣,驟然間,手上一沉,重傷在側的人支撐不住,傾身向前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