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女帝 - 第 210 章 不會失手
要說今日發生在金銮殿的事情傳遍了後宮,也傳到了拓拔明煙耳裏,那聶青婉知不知道呢?聶青婉不知道,因為她還沒有醒。
沒懷孕以前聶青婉的作息就是睡到近辰時才會醒,更不說現在還懷孕了,那就更不可能起那麽早。
消息傳開來的時候,浣東和浣西以及張堪和周邊的禁衛軍甚至是龍陽宮裏的宮女和太監們全都知道了,而無一例外的,這些人對于聶北所斷之煙霞殿那樁懸案的最終幕後兇手是太後一說而露出相當震驚的神色。
張堪神色微變,扭頭看向了紫金宮的方向。
禁軍們也下意識地往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他們此刻的想法跟早上那會兒在金銮殿裏初聽到聶北說兇手是太後時的想法一致,那就是聶北太敢說了。
是當真敢說的令人不刮目都不行。
大抵除了聶北,這世上再也無一個人敢說兇手是太後這樣的話了。
聶北的威名,縱所周知,所以,可能所有人在內心裏驚惶的并不是聶北提出了太後是兇手這一句話來,而是驚惶于聶北既提出來了這樣的話,就一定會把此案弄個水落石出,即便太後真的死了,聶北也能将這個案子斷的清清楚楚。
此案已經是個極大的懸案了,再加上已死的太後,那這個案子,可真真就是懸疑中的最大之懸疑了。
若此案真的破了,那聶大人就真的……太不是人了!
這樣的案子都能破,那這天下間還有什麽案子是他破不了的了呢!
衆人心頭唏噓呀,包括張堪,也忍不住不得不對聶北豎起了大拇指,有智又有勇的人,真是不讓人驚怕都不行。
浣東和浣西雖然在內心裏也是駭然驚嘆的無以複加,但好在她二人只是奴婢,現在是奴婢,在以前的原綏晉北國,那也是奴婢,既是奴婢,就沒有那麽悲催地直接感受過這個大殷太後的威懾,她們仰慕那樣的人物,這個名字過耳的時候會有那麽一些自然驚怕的反應,但不像大殷帝國的這些本土人十那般反應強烈,而且,煙霞殿的案子跟她們也沒有關系,她們也就只是看看熱鬧罷了,所以很快表情就恢複到自然狀态,候着自家娘娘了。
聶青婉是被浣東和浣西一同喊醒的。
因為戚虜領了皇上的命令過來,皇上讓皇後去一趟紫金宮,浣東和浣西聽了這樣的命令後哪裏敢耽擱呀,連忙推了門就進去了。
一左一右将聶青婉輕輕搖醒,浣東見聶青婉還迷糊,就連忙說道:“娘娘,皇上讓您去紫金宮呢,咱不睡了,快點起來收拾吧。”
浣西已經拿了衣服在旁邊,跟着催促說:“奴婢先伺候娘娘穿起來。”
聶青婉眨着困倦的眼睛,思緒有那麽一刻是遲緩的,一時沒有聽清楚她們說了什麽,等浣西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挪到床邊開始穿衣服了,她這才反應過來剛剛聽見了什麽,聶青婉眼眸微眯,沖着浣東挑眉道:“你剛說,皇上讓我去紫金宮?”
浣東道:“是啊,戚副統領就在外面等着。”
聶青婉問:“皇上為何要傳我去紫金宮?”
浣東說:“不知道。”
聶青婉擡起頭,目光越過重重阻礙,要看外面的天色,看了半天,沒瞧出來是幾時了,她就問浣西:“幾時了?”
浣西說:“還沒到辰時,但是也快了。”
聶青婉知道殷玄不會無緣無故傳她去紫金宮,既是傳她去了,那想必就是因為聶北已經出手了,聶青婉垂了垂眸,極淺極淺地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等浣西将她衣服穿好了,浣東又将她的鞋子穿好了,二人扶着她坐在了銅鏡前,浣東去打水給她淨面洗漱,浣西給她梳頭打扮時,聶青婉問浣西:“今日早朝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不然皇上為何會宣我去紫金宮呢。”
她問的漫不經心,可浣西卻辦法用漫不經心的心态來回答她,浣西提了提一口氣,小聲地将今日金銮殿上發生的事情對聶青婉複述了一遍。
聶青婉聽罷,沒應聲,她伸手從妝臺上拿起殷玄送給她的那根木簪,纖柔的指腹輕輕摩挲着上面的那四個小字。
她只字不言,浣西也不敢再開口。
要說浣東和浣西是伺候在華北嬌身邊的人,在原綏晉北國的時候就伺候在華北嬌身邊了,如今又伺候聶青婉,她二人焉能發現不了如今的郡主早已今非昔比,跟以前完全不一樣呢?
當然了,她二人決計想不到她們的郡主其實是因為換了一個內芯,所以才會如此的不一樣的,她們二人想的是,可能因為進了大殷帝國後宮的原因,郡主才有這麽大的改變。
而改變後的郡主,不語不言的時候,當真讓人不敢造次呀!
浣西沉默地為聶青婉梳頭。
要說煙霞殿那起‘藥材殺人’事件誰最清楚,當屬伺候在聶青婉身邊的幾個心腹了。
當時王雲瑤和冼弼出去作案,是翻了窗戶出去的,也沒驚動浣東和浣西,當時并不是要瞞她們,而是來不及與她們說。
後來也就沒說的必要了。
所以浣東和浣西并不知道發生在煙霞殿的那起藥材殺人事件是她們家的郡主所為。
沉默裏,浣西給聶青婉盤好了發,浣東也将打好的金盆端了進來,放在了洗臉架上,又拿巾帕去搓,浣西看了聶青婉手上的木簪一眼,問道:“娘娘,還要別這根木簪嗎?”
聶青婉松開手,把木簪遞給她:“別上吧。”
浣西笑道:“嗯。”
這木簪是皇上送給娘娘的,娘娘從那天起就一直在戴着呢,一天都沒少過,平時覺得娘娘對皇上很冷淡,并不大喜歡的樣子,可這事兒一出,浣西就覺得娘娘其實是喜歡皇上的,只是娘娘不願意表現自己的熱情罷了。
浣西高高興興地将木簪找了個發髻位置,別上了。
聶青婉起身,去洗漱,收拾好了後就往門口走去,出了門,一眼就看見站在院子裏等着她的戚虜。
戚虜看到她出來,趕緊上前見禮。
聶青婉沒有立刻說走,而是讓浣東和浣西去備了些吃的和喝的,這才沖戚虜說:“走吧。”
戚虜嗯了一聲,讓開身子,讓聶青婉先行。
剛剛在等聶青婉的時候,張堪就已經讓禁軍們去把皇後出行的鳳辇給備了過來,所以聶青婉出了龍陽宮後就直接在浣東和浣西的攙扶下,上了鳳辇。
戚虜和張堪以及禁軍們随侍左右。
浣東和浣西拿着吃的和喝的也上了鳳辇,在裏面伺候聶青婉。
聶青婉歪靠在錦翠華壁上,一邊喝水一邊吃果子和糕點,如今的糕點全不是玉米糕了,換成了別的款式。
一路吃喝到紫金宮,聶青婉也算将就着填飽了肚子,等鳳辇平穩停下,她坐在那裏,面目沉靜地掏着帕子擦手。
殷玄一直站在紫金宮的門前等聶青婉,她的鳳辇過來的時候他看見了,等鳳辇落在面前三步之遠的地方後,他擡步走過去,不等聶青婉下來,他率先撩起了簾子。
浣東和浣西趕緊沖着他喊了一聲‘皇上’。
殷玄并不搭應她們,只揮手讓她們下了鳳辇,然後目光看向聶青婉,又掃了一眼桌子上面的狼藉,說道:“吃東西了?”
聶青婉還是不慌不忙地擦着自己的手,沒有要起的意思,淡淡地應道:“嗯。”
殷玄松開簾子,跨進去,往她旁邊一坐,端起她用過的水杯喝水,又吃着她剩下的那些僅有的果子和糕點,一邊說道:“朕也餓了。”
聶青婉掀眸看了他一眼,說道:“餓了不會先吃飯嗎?這麽個時候來紫金宮做什麽?”
殷玄嘴裏吃着東西,含糊不清道:“為了案子。”
聶青婉說:“煙霞殿的那個案子?”
殷玄說:“嗯,婉婉應該聽說了今日金銮殿上的事情。”
聶青婉道:“聽說了。”
殷玄道:“聶北要來紫金宮斷案,說的是早飯後,但朕身為一國之君,此案又牽涉到了太後,朕當然要身先士卒,過來瞅一眼。”
聶青婉笑了笑,沒應這話,她只是将擦好手指的手帕給收起來,看着面前這個雖然看起來吃相有些狼吞虎咽但實則優雅高貴的男人,想着不愧是她一手帶大的人啊,都面對當下這種危險局面了,他還能如此的面不改色。
聶青婉抽回目光,拍了拍并沒有任何零食沫屑的宮裙裙擺,起身就要下鳳辇,卻被殷玄一把拉住。
殷玄側頭看她,說道:“等朕吃完。”
聶青婉說:“你吃吧,我下去站站。”
殷玄強硬地按住她:“坐着陪朕。”
殷玄自己很清楚,今日紫金宮的大門一開,他的命就進入了倒計時,還能再活幾天,他不知道,也許一天不到,也許還能有幸活個兩三天,也許,今日這一進去,等待他的就是死亡,所以在他為數不多的時日裏,他只想讓她多陪陪他,不要離開他的身邊,一步都不要。
聶青婉被殷玄強硬地拉着坐下,也不掙紮,本來她也掙不過他,再加上如今懷了孕,她更加的小心謹慎,故而也就順勢坐下了。
坐下去之後殷玄還緊攥着她的手,她稍稍的嫌棄,因為她看到他剛用這個手拿過糕點。
大概殷玄也覺得不大衛生,瞅了二人相握的手一眼,卻沒有松開,直到把桌子上剩餘能吃的能喝的全部掃蕩一空,這才舍得松開一下聶青婉的手,掏了自己的帕子,擦着嘴角,擦着手指。
擦完,他收起帕子,又将聶青婉的手攥住,下了鳳辇。
下去後殷玄就直接拉着聶青婉,往紫金宮的正大門走了去。
衆人皆摒氣凝神地看着,卻也只是看着,他們全都不敢跟随着進去,包括浣東和浣西,包括随海,随海倒想進去呢,只是剛邁開一步,殷玄就似乎後腦勺長了眼睛似的,來一句:“都不用跟上。”
随海于是只好憂心地站着。
二人走到門口了,聶青婉頓了頓,殷玄側頭看她:“怎麽了?”
聶青婉不再以華北嬌的身份自居,也不再說那些頭一回來紫金宮太過激動或是太過興奮或是太過震驚的話,她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仰起臉,看着那道門匾,看着門匾上的字,看着門匾周遭的龍騰鳳案,以及那些夾縫裏的灰塵,杏眸裏翻滾着無人可懂的情緒。
激動嗎?
有一點兒吧。
可是更多的卻是從內心深處滋生而出來的那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悶疼。
她親手培養出來的孩子,最終,也要被她親手處決。
聶青婉又垂下眸子,收斂起一切外在的情緒,垂頭走了進去。
殷玄攥緊了她的手,也跟着走了進去,進去後,環顧周遭,風景依舊如昔,三年的風塵并沒有滌盡這個院落的美麗與繁榮,花香如故,景致如故,那勃勃的自然生機依然如故,而它們的主人,也再次回歸這裏。
殷玄說:“今日沒時間帶婉婉四處轉,等這件案子結束了,朕再帶你到四處轉轉。”
聶青婉沒應聲。
殷玄也只是象征性地說一下,他心知她是誰,他亦心知她對這個殿十分熟悉,壓根不需要他帶她轉,他帶她來,只是想與她一同走進這道門,這是他曾經最渴望之事,縱然跨過此門後便是生死界限,他也要與她一起。
殷玄拉着聶青婉,直接去了太後的寝宮。
殷玄要看太後的屍身到底還在不在裏面,結果一去,發現裏面竟然是空的。
殷玄眯着深邃幽沉的眼,盯着空蕩蕩的冰棺,薄唇抿的死緊。
屍身不在,果然還是被任吉給弄出去了。
那麽,他的猜測就沒有錯了,或許就是在他派戚虜圍攏紫金宮的那天晚上,任吉将太後的屍身弄出去了。
真的只是一步之差,便就差之千裏了,如果屍身沒有出宮,華子俊想進來勘驗屍體,簡直難如登天。
而沒有華子俊對太後死身的勘驗,婉婉的這一步棋就會走不下去,那麽,到此,他也不會讓她再有機會。
只可惜,終究棋差一招。
殷玄郁悶地閉了閉眼,一手擡起,搭上了那個冰棺。
聶青婉從進來後就十分沉默地尋了一把椅子坐,她什麽也不問,什麽也不說,坐下後向來在她袖兜裏變成了透明隐形的鬧鬧卻一下子爬了出來。
鬧鬧伸了伸脖頸,看到自己此刻在哪裏後,脖頸一扭,又看向聶青婉,然後慢騰騰地蹒跚着往聶青婉的手上爬。
聶青婉拿起它,一邊撫摸着它圓溜溜的腦袋,一邊在心裏說:“我沒事。”
聶青婉跟鬧鬧相處也有一些時日了,有時候她能看得懂它的肢體動作間所表達的意思。
鬧鬧将四肢往她手心裏一趴,又揚起脖頸朝殷玄看。
聶青婉什麽都不問,殷玄也什麽都不說,他只是站了很長時間,這才緩緩收回手,過去拉起聶青婉,又一同走了進去。
殷玄知道,事情走到當下這個地步,他已無能為力改變什麽,他只是進來看一眼,讓自己心中有個底罷了。
二人很快又走了出去,守在外面的人全部擡起了眼睛看着他們,殷玄表情很淡,拉着聶青婉直接上了禦辇,沖随海說:“回龍陽宮,朕跟婉婉都餓了,回去吃飯。”
随海哎了一聲,趕緊吩咐宮人們起駕。
禦辇行動之前,殷玄又沖戚虜說:“你還是帶人守着,但大門不會再關了,若是聶北等人過來了,讓他們先在這裏候朕。”
戚虜說了一聲‘是’之後,殷玄就什麽都沒有吩咐了,環抱着聶青婉的腰,靠在了車廂壁上。
鳳辇不坐了,就那麽空着跟着回去。
李東樓朝紫金宮的門口看了一眼,領着禁軍們也跟着走了。
而在所有人都浩浩蕩蕩地離開之後,紫金宮裏面卻又出現了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任吉,任吉将太後的屍身從另一處挪回來,放在冰棺裏,然後對着冰棺磕了三個響頭,嘴裏念着老奴冒犯了這樣的字眼。
三個晌頭磕完,他站起身,望向通往外面的那道寝宮的大門,他在心裏默默地說:“太後,老奴在這裏,恭迎你再次回來。”
聶北退朝之後沒有回刑部衙門,而是直接回了聶府,一回去,他就被岑善帶到了聶家主樓,聶家的人全部在那裏等着他,目含熱盼地用眼睛詢問:“情形如何?”
其實他們想問的是:皇上答應開紫金宮了嗎?
聶北說:“吃完早飯,我會帶上刑部的人去紫金宮,殷玄說他也會去,這一回。”
他看着衆人,目光犀利而鮮明:“我不會再失手。”
是,上一回,他查了婉妹妹的屍體,什麽都沒查出來,後來想再去查那晚的事情,就怎麽也查不到,可這一回,他會讓殷玄知道,紙終究包不住火,種下了孽債,就要自食這樣的惡果。
聶北說:“先吃飯吧,吃完飯我得趕緊進宮,這事兒也不拖了,早些解決,婉妹妹能安心,我們也能安心。”
衆人點頭,紛紛去了飯堂吃飯。
吃完飯,聶北就帶上刑部的華圖和功勇欽以及另處幾個衙役,去了紫金宮,這麽一去才發現,紫金宮的大門,從三年多的塵封時間裏,開啓了。
聶北想,殷玄果然還是先來了。
聶北在心底裏冷笑一聲,擡步往紫金宮的大門走,華圖頓了一下,還是跟上,功勇欽看看那道門,深吸一口氣,也跟上,後面的幾個衙役們也跟上。
可到了門口,戚虜又攔住了他們不讓他們進。
聶北說:“我來查案,這一回,皇上應該沒讓你攔我們了吧?”
戚虜說:“皇上有令,讓聶大人等他來了一塊進去。”
聶北冷笑,等他嗎?也行吧,他就跟他一塊進去,看他如何來解釋太後屍身被藏匿紫金宮一事,看他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聶北甩了甩官袍的袖子,脊背挺拔地站在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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