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春腰 - 第 8 章
第8章
沈離手指纖長,單一只手就把雪棠的雙眸捂了個嚴嚴實實。
雪棠尚在納罕,枝桠掩映下便又有了響動,因着視力受阻,她的聽覺比之前要敏銳一些,不僅聽到了女子的嬌聲,還聽到了男子的低喘。
腦中靈光乍現,突然之間,雪棠便明白那兩人在幹什麽了。
尴尬和羞澀齊齊湧上心頭,雪棠連呼吸都清淺了幾分,恨不得鑽到地縫裏去才好。原想仗義救人,哪成想竟撞到了野鴛鴦。
手指無措地絞着袖內的帕子,霞色從脖頸一直蔓延到臉頰,便連小巧的耳朵尖都泛起了熱。
女子的聲音越來越響,軟的像水,似乎要把人給纏起來一般。
雪棠心跳如鹿,幾欲從腔子裏跳出來。她實在不好意思繼續待在原地,遂壓低聲音和沈離打商量:“皇兄,我們快些離開吧,我、我不會偷看的,我閉上眼睛,你拉着我離開好不好?”
自小到大,他從未拒絕過她的任何要求,這次自然也不例外。
修長的手指從雪棠眼前移開,緩緩包裹住她的柔荑。雪棠生的嬌小,雙手也是小小一團,又軟又嫩,握在手中像是握着一團棉花糖,只能輕輕攏着,仿佛一用力就要捏碎一樣。
他就那樣攏着她的手,慢慢帶着她向遠處走,待徹底聽不到身後的聲音時,才緩緩松開。
“可以睜眼了。”沈離溫聲開口。
雪棠的臉還是紅的,好歹耳朵尖已不像之前那樣滾燙,像是犯了錯不敢面對長輩的孩子,她雖睜開了眼睛,卻不敢直視沈離,只把目光投向別處。
入目是月光籠罩下的梨樹林,潔白的梨花競相開放,皎潔繁盛,連成一片白色的雲,美不勝收。
在皇宮長到十六歲,雪棠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景色,心緒被梨花吸引,便暫且忘了适才的窘迫。
“皇兄,這裏真好看。”她歡欣鼓舞,高興的在梨樹下踱來踱去。
沈離擡臂折下一只梨枝,枝桠上的花苞累累墜墜、只消養在水中,明日便能開放。他把花枝遞到雪棠手中,低聲說道:“天色已晚,你該回去就寝了。”
雪棠雖留戀這裏的景色,卻還是乖巧的“嗳”了一聲,和沈離一前一後出了梨樹林。
月光澹澹,清澈皎潔,明亮的光暈将他們的身影無限拉長,直至交疊到一起。
沈離将雪棠送回長樂宮,雪棠一進花廳便把手中的花枝遞給凝枝:“姑姑,你且打開庫房,把我珍藏的天青色細頸玉瓶取出來,梨花雅致,配天青色最适宜。”
“再往我的寝屋添一個高幾,把梨花放到高幾上,我一睜眼就要看到這梨花。”
因着珍重梨花,她吩咐的格外細致。
凝枝是個妥當人,聽完吩咐便躬身退了下去。因着天色已晚,凝枝出去時特地沒有關門,畢竟公主已然及笄,雖和颀王兄妹情深,該避嫌時還是得避嫌。
雪棠看了一眼大開的房門,大步踱過去,“咣”地一下就把門合上了。
她轉過身看向沈離,露出一個燦若驕陽的笑臉:“哥哥,我母妃好像沒有死。”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聲音也格外歡快。
雪棠倒豆子一般把在水榭聽到的對話一五一十講給沈離聽,末了又道:“定是母妃運氣好,被人搭救,皇後的爪牙才沒找到她的蹤跡。”
說到這裏,她晶亮的眸子又暗了下去:“只不知道母妃逃到哪裏去了,她是被人逼着跳下懸崖的,便是活着,又如何敢回來?”
驚喜過後雪棠又陷入憂慮之中,她耷拉着腦袋,便連身子也萎靡下去,神色怏怏,眼角眉梢全是愁緒。
鮮活伶俐的姑娘乍然安靜下來最是招人疼惜,沈離垂眸凝着雪棠,溫聲開口:“貴妃吉人天相,不會有事,你且把心放到肚子裏去。”
話雖這樣說,雪棠到底不放心,又垂着頭沉默了一會子,才想起皇後要把她指給霍青的事。
她抽抽鼻子,委屈巴巴說道:“母後要把我指給霍青為妻,我今日在禦花園放風筝的時候瞧見霍青了,他的眼睛色眯眯,一副色中餓鬼的模樣,我半點都不喜歡他。”
雪棠委屈的時候,手心總要抓住一些東西才覺得踏實,她不由自主便攥緊了沈離的袖角。
沈離的目光在雪棠的柔荑上一掃而過,漆黑的眸子愈加幽深,他順着她的話頭問道:“你喜歡什麽樣的郎子?”
注意力被分散,雪棠将要嫁人的煩惱抛在腦後,認真思索了一會兒,答道:“我喜歡溫潤的君子,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那樣的最适宜。”
她喜歡文人,自然不會鐘意征讨四方的将軍。沈離的目光暗了暗,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着手腕上的菩提子手串。一字一頓道:“你既不願意嫁便不嫁,皇兄會幫你的。”
真的?雪棠仰頭看向沈離,臉上的喜悅簡直要溢出來,盈盈的桃花眼瞪得大大的,眸中盛滿了亮晶晶的光彩。
沈離凝着雪棠的眸子緩緩點了點頭,溫聲說道:“你是大英封地最廣、最為尊貴的固倫長公主,自然得嫁給合心意之人。”
大英帝姬按品級封為固倫公主與和碩公主,昭帝為了彰顯對雪棠的寵愛,給她封了固倫的稱號,除卻雪棠,昭帝的其他女兒皆為和碩公主。
雪棠曾擁有昭帝獨一無二的寵愛,自然是極驕傲的,可自昭帝駕崩,宮中再無人敬重她,連她自己都險些忘了她淩駕于其他公主之上的尊貴身份,沒想到沈離一直放在心上。
皇兄是這樣的珍愛她。
雪棠心中湧過一股暖流,伸出雙手環着沈離勁腰,軟軟的倚在他身上,小臉在他胸前蹭了又蹭,甕聲甕氣道:“皇兄,你對我真好。”
沈離不語,只擡手在雪棠的脊背上撫了撫。
凝枝插好梨花折返回正院,遠遠的便看到花廳緊緊閉合的房門,她只當沈離已經離去,原想催促雪棠回房就寝,沒成想還未走到門口,便看到糊在門框中的高麗紙上映出了一雙互相摟抱着的人影。
凝枝呼吸一滞,心也揪了起來,公主年紀還小,又是小孩兒心性,依賴兄長情有可原,可沉穩如颀王,怎麽能任由公主不顧禮法,倚靠在他身上呢?
颀王名聞遐迩,若真傳出點什麽,世人只會把髒水潑到公主身上,于颀王而言半點污點都不會有。
凝枝氣不過,沉着臉走到花廳門口,擡手敲響房門:“公主,夜已深,您該就寝了。”
待她說完話,屋內那對擁在一起的身影才慢吞吞分開,只見雪棠了整發髻,才踱到門口,打開了房門。
雪棠的神色倒是如常,她向沈離做了個“請”的手勢,柔聲道:“晚間昏暗,請皇兄慢行。”
沈離颔首,大步走出長樂宮。
待沈離的身影不見了,凝枝才低聲對雪棠說教:“奴婢知道公主和颀王兄妹情深,半點上不得臺面的污糟心思都沒有,可旁人不見得如公主這樣純良。
您和颀王親密如斯,若是被旁人瞧見了,難免傳出風言風語來,便是為了保全自己,您以後也得和颀王保持好距離。”
“姑姑在胡說什麽?”雪棠心中坦蕩,說起話來格外有底氣,原本想叱責凝枝,可看到凝枝殷切的神色便又轉了話頭,她壓低聲音道:“姑姑說的話我記住了,我以後會拿捏好分寸的。”
凝枝是看着雪棠長大的,只消瞥一眼,便知道雪棠并未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雪棠這孩子性子倔強,若真把她惹惱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凝枝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便未再多言,擎等着以後有了機會再行勸解。
凝枝提着燈籠把雪棠送回寝屋,待屋內的燈滅了,才折回自己的屋子休憩。
雪棠雖還惦念着貴妃,但因為白日裏太過于勞累,身心俱疲,乍一沾到枕頭便進入夢鄉。
天氣晴好,金子般的陽光透過幔帳灑在雪棠的身上,照得人暖洋洋的。雪棠睜開眼睛,拿過一旁的金玲搖了幾下。
凝枝聽到清脆的鈴聲忙踱到拔步床前伺候雪棠起身,她用金鈎把幔帳挂起來,将布靸放到床頭。
陽光亮的異常,雪棠猛然從床上彈起來,手忙腳亂地穿衣裳,一邊穿一邊低聲嘟囔:“姑姑怎麽不早些把我叫醒,誤了給太後請安的時辰,她定會狠狠責罰于我。”
太後重規矩,每日裏都要皇子公主到她跟前晨昏定省,她最厭惡雪棠,平日時雪棠處處謹慎尚要被吹毛求疵,現下真的留了把柄,不知要被磋磨成什麽樣子。
雪棠雖憎恨太後心思惡毒,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太後後宮獨大,她實在不敢觸太後的眉頭。
凝枝自然知曉雪棠在想什麽,她彎下腰把藕絲雲履套到雪棠腳上,溫聲說道:“公主莫要着急,今日卯時太後娘娘派了小黃門過來傳話,說是月餘之內公主無需再到坤寧宮請安,且還賞了公主好些绫羅綢緞、金銀首飾。”
又是免除請安又是賞賜東西,在旁人眼中這是太後對雪棠的擡舉,凝枝卻知道事情絕非表面這樣簡單,她擡頭看向雪棠,鄭重問道:“殿下,昨日到底發生了什麽?”
雪棠昨日如坐針氈,現下倒是極為鎮定,她回視凝枝,溫聲回道:“太後想把我嫁到邊關,讓我籠絡大将霍青。”
太後想從她身上獲得利益,自得善待于她。
“什麽?”凝枝雖久居深宮,卻也聽說過霍青的大名,想到霍青的行事作風便滿心焦灼,她皺起眉頭,壓低聲音對雪棠道:“霍将軍雖用兵如神,但已過而立,且十分重女色,家中妾室成群。
公主嫁過去,定有吃不盡的苦頭。太後娘娘好狠的心,您是千金之軀,怎能嫁給霍将軍那種人?”
看着凝枝焦心勞思的模樣,雪棠忙溫聲安撫:“姑姑不要着急,皇兄昨日答應了要保全我,皇兄是言出必行的性子,他既做了承諾,便一定會護我周全。”
沈離權勢滔天,凝枝自相信他能保全雪棠,可看到提起沈離時雪棠晶亮的眼神,凝枝又陷入另一種愁緒。
她斟酌半晌,委婉地開了口:“奴婢知道颀王殿下待公主好,但公主也不能事事都依賴颀王,您終究是要嫁人的,以後驸馬才是您的倚靠。”
有了驸馬,沈離也是她的皇兄呀,皇兄是天底下待她最好的人,又如何會不給她庇護?
雪棠心裏半點都不認同凝枝的話,但因着知道凝枝是好心,便沒有出言反駁,只敷衍地點了點頭。
凝枝知道雪棠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她是有成算的人,也不着急,只暗暗打算以後慢慢說服雪棠。
她不再多言,擰幹帕子伺候雪棠洗漱。待給雪棠梳好發髻,又随着她進了飯廳。
雪棠已多日未用過點心,一坐到飯桌前便看到了一碟紅豆卷,當即便喜笑顏開,美滋滋用了五六塊兒甜糯的點心。
剛放下碗筷,便聽宮人禀告,說是霍将軍求見,雪棠厭惡極了霍青,自不會和他相見,她看向宮人,揚起聲音道:“不見!”
宮人還未來得及傳話,房門便被人推開,霍青大步走到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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