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春腰 - 第 59 章
第59章
天還未亮, 小黃門便捧着聖旨進了鄭家大門。
按規定,接旨之前當沐浴焚香以示對天子的尊崇,但因着聖旨來得猝不及防, 鄭崇連發冠都未正,便匆匆跪到正堂聆聽聖訓。
小黃門不僅把鄭家和霍青聯合,意欲謀害的天子的事情道了出來, 甚至還把鄭崇近半年所做的貪贓枉法之行一一羅列。
沈離從不打無準備之仗,小黃門讀完聖旨後,當即就把鄭崇收受賄賂的私賬甩到了鄭崇跟前。
鄭崇不過一五品官吏,卻因着太後的裙帶關系大肆斂財,不過幾個月,就收受了近萬兩黃金,宅邸也由以前的兩進小院換成了現下的六進大宅子, 院內雕梁畫棟甚是堂皇。
鄭崇原以為有太後從中渦旋,刺殺之事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成想沈離壓根沒想着糊弄過去,這幾日不過是在悄悄搜查他的罪行, 讓他罪上加罪,再無逃脫的可能。
好不容易才過上了堆金砌玉的生活, 他自不願就此被處死,雖說沈離已下了聖旨,到底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鄭崇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鄭太後身上,他也不接旨, 只道:“微臣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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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臣要到豫章宮陳情。”
小黃門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鄭崇,低聲道:“鄭大人在開什麽玩笑, 從古至今也沒有後宮幹政的先例,鄭大人若覺得有冤只管到大理寺申訴。平白無故的,斷沒有把太後娘娘牽扯到前朝事務中的道理。”
這便是不通融了,鄭崇一屁股坐到地上,似市井潑婦一般哭鬧起來,他言之鑿鑿:“太後娘娘是我嫡親的妹妹,你若膽敢不分青紅皂白将我處置了去,娘娘定不會放過你。”
太後固然值得忌憚,可這天下到底是陛下做主的,小黃門又豈會懼怕鄭崇的威脅。
他對鄭崇的話置若罔聞,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侍衛,揚聲道:“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把鄭大人請到昭獄裏去。”
侍衛道是,拿着繩索走到鄭崇身旁,鄭崇斷不肯就範,殺豬似得掙紮起來,那些侍衛都是練家子,反剪住他的雙臂,三下五除二就将人捆了起來,拎着頭腳把他擡出鄭府。
臨出門時,小黃門掃了一眼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的鄭氏族人,扯着嗓子道:“謀逆是抄家滅族的大罪,聖上瞧在太後的面子上才只懲治了鄭大人一人,沒有将鄭家連根拔起,爾等還不趕緊叩謝天恩!”
鄭家人眼皮子淺,眼看着家主都被帶走問罪去了,哪裏還有半點主意,忙跪地叩謝主隆恩。
鄭崇被帶走的事自然瞞不過鄭太後,鄭太後當即便帶人到昭獄調停,哪成想沈離下了死命令,掌管昭獄的大理寺卿嚴防死守,太後楞是沒見到鄭崇的面。
鄭崇是個色厲內荏的軟骨頭,幾板子下去便什麽都招了,再加上證據确鑿,大理寺卿當即便定了他的罪。
從審問到監斬不過一日的時間,便是太後也無能為力。
太後知道區區一個大理寺卿斷不敢跟她叫板,大理寺卿之所以如此強硬,無非是得到了沈離的授意。
她既傷心又氣憤,當即便乘馬車向小泉山進發。夜色深深,鄭太後不顧宮人的阻攔,氣勢洶洶沖到了主屋。
屋內點着連枝燈,亮堂堂一片,鄭太後闖到屋內的時候沈離正坐在羅漢榻上與自己對弈。
她的兄弟屍首分離,他竟還在這兒悠然自得的下棋,鄭太後看着沈離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三步做兩步跨到羅漢榻旁,揚手就把棋盤打落在地。
黑白棋子跌落在地,四散迸裂開來,發出清脆的聲響。
沈離就那樣鎮定自若的坐在羅漢榻上,神色毫無變化。
鄭太後怒目瞪着他,低聲罵道:“你這個無情無義的東西,分明答應了哀家放過你舅父,為何出爾反爾,生生奪掉他一條命。”
沈離擡眸看向太後,沉聲道:“兒子以為母後十分了解兒子的秉性。”
一句話讓鄭太後醍醐灌頂,沈離僞裝得久了,就連她這個親生母親都險些忘了他睚眦必報的性子。
王皇後進宮以前,先皇後吳氏曾育有一子,因着那孩子既嫡且長,一出生便被封為了煜仁太子。
煜仁太子出身顯赫,且生得龍章鳳姿,頗有昭帝幼時的風采,昭帝十分寵愛自己的長子,破格将人養在身邊,煜仁太子獨得盛寵,因此性情十分乖張,經常欺辱底下的兄弟。
有一次昭帝檢查皇子們的課業,因着沈離的答案十分出彩,蓋過了煜仁太子的風頭,煜仁太子便将沈離記恨在心裏,第二日到上書房聽學時,直接便把一盞濃濃的熱茶潑到了沈離臉上。
沈離當時什麽都沒說,卻暗暗籌謀,一步一步取得煜仁太子的信任,在一個秋夜裏悄悄邀太子到禦花園抓蛐蛐兒。
宮人到處尋太子,卻未曾尋到,直到第二日尋到禦花園,只見碧波中漂浮着一具屍體,那人的面目雖腫了起來,衣裳卻是太子慣常穿的那件。
河岸邊,孤零零放着一只蛐蛐兒竹籠。
太子貪玩,一直對鬥蛐蛐兒情有獨鐘,經常深更半夜偷偷跑出東宮抓蛐蛐兒,衆人都以為是太子自己偷偷到禦花園抓蛐蛐兒,才失足掉入水中。
只有鄭太後知道,是沈離将太子邀到了湖邊,親自将太子推入了水中。
那一年沈離不過八歲,煜仁太子十歲。
鄭太後冷笑一聲,她怎麽就忘了她這個兒子的本性了呢?太子給他潑一杯茶,他尚要籌謀着奪了太子的性命,更遑論鄭崇要謀的是他的命。
他怎麽可能會放過鄭崇?
鄭太後像看毒蛇一樣凝着沈離,沉聲道:“你這樣的性子合該孤獨終老,你且瞧着吧,安寧那丫頭早晚得離你而去。”
話畢,再不多言,大步走了出去。
沈離站在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凝着鄭太後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不見了,才轉身向廂房走去。
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甜絲絲的果香,進門處的味道很淡,越往裏面走,味道越濃。
穿過重重紗帳來到內寝,只見雪棠正趴在拔步床上鋪床,她已洗過澡,上半身着一件大紅色繡喜鵲登枝小衣,在紅色的映襯下,她的肌膚白得耀眼。凝脂将小衣撐得鼓鼓的,愈發顯得波濤洶湧。
下半身着一條湘妃色亵褲,那亵褲似乎比平素穿得要窄小一些,勾勒出完美的臀形。因着雪棠跪趴在床上,愈發顯得臀豐腰細……
沈離凝着她那一把細腰,喉結不自覺滑動兩下。
這時,雪棠緩緩扭過身,下半身還伏在床榻上,只軟軟挺起上半身沖着沈離莞爾一笑:“皇兄回來啦!”
她這副模樣像極了一種小動物,是什麽呢,沈離在腦海中搜尋良久,忽得便有了答案,他的妹妹像極了勾人魂魄的狐貍。
沈離默不作聲脫掉外衫,大步向盥室走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又折返回來,他身穿白色寝衣,披散着頭發,身上散發出清爽的皂角香味。
雪棠站在榻上,媚眼如波,沖着沈離斜斜飛了一眼,柔聲道:“皇兄,你到我身邊來。”
沈離走到床榻邊,他生得高大,即便雪棠站在拔步床上,也只比他高出一點點。
雪棠第一次擁有主動權,她勾住沈離的脖頸,低頭含住他的薄唇。他不僅性子清冷,便連唇也是涼的。
“阿棠!”淡然如沈離,也忍不住低低嘆了一聲。
雪棠伸手掩住他的薄唇,柔聲道:“哥哥,今天便由我來伺候你罷!”
夜是漫長的,有時又格外短暫。星星閃閃爍爍,唱着愉悅的歌。
沈離懶懶躺在床上,一只手把玩着雪棠的秀發,啞聲道:“妹妹,告訴哥哥,你從哪裏學得這些東西。”
雪棠不是矯情的性子,伸手拉開床下的小抽屜,抽出一本冊子遞到沈離面前。
沈離慢條斯理打開小冊子,那冊子上的畫顏色明麗,細微處也栩栩如生,倒是極賞心悅目。
冊子的第一頁便是雪棠适才使用的招式,只見一身穿青衫的清瘦男子坐在石凳上,乍一看沒什麽蹊跷,若細瞧就會發現他衣衫是敞開的,一個嬌小的女子蹲在他面前。
想到适才的情形,沈離又是一陣悸動,他将雪棠緊緊抱到懷中,啞聲道:“以後再不許這樣了。”
“為什麽?”雪棠開口問道,“難道皇兄不受用嗎?”
自然是受用的,他再沒有比适才更歡快的了。只不過是舍不得讓她辛勞而已。
沈離還未說話,便聽雪棠接着道:“皇兄能放下身段伺候我,我自然也能伺候皇兄。”
話畢,複坐起身趴到沈離身上,只不過腦袋朝向沈離的腳尖方向,這下倒是可以互相伺候了。
雪棠平素裏極易臉紅,若真到了那個境地上卻很能放得開,她不自苦,更不會壓抑自己的需求,自然又是一場酣暢淋漓。
沈離仰躺在榻上,忽見雪棠起了身。
“你要去做什麽?”他盯着她的身影,像是一刻鐘都離不得她了一樣。
“我去斟一盞茶。”她的聲音嬌媚的似是能滴出水來。
雪棠穿上繡鞋,剛邁出步子便踉跄了一下,雙腿酸軟,簡直要斷掉一樣。她可真是荒唐極了。
她直接茶盞拿到床邊的小幾上,将茶水含到口中,俯身吮住沈離的薄唇将茶水一點一點渡給他。
就這樣喂了大半盞茶水,雪棠才停将下來,目光凝着沈離,含笑問道:“皇兄,茶水是否可口?”
自然是可口的,沈離狠狠吮住雪棠,直将她吻得氣喘籲籲才停将下來,将人放開後,不過片刻就進入了夢鄉。
直到沈離沉沉睡去,雪棠才坐起身到隔間換了一套利落的衣衫,而後把窗戶盡數打開,讓屋內的石楠花氣味飄散出去。
待做好這一切,她便坐到床邊,輕手輕腳給沈離穿好衣衫,而後一眨不眨地凝着他的睡顏。
他的眼睛如一泓泉,鼻梁似一座山,唇薄且棱角分明,這世上再沒人比皇兄更好看,可惜,也再沒人比他更冷血。
他這樣狠厲,她卻偏偏舍不得恨他。雪棠一邊鄙夷自己,一邊低下頭,在他的額角印下了一個輕吻。
她給他喂了藥,她知道他醒不了,卻還是吻得很輕,蜻蜓點水一般。
這時,忽瞥見門外的竹葉簌簌抖動了幾下,雪棠知道那是搭救她的人來了。
傅修安靜靜地站在門口,只見房門一點一點打開,入目是雪棠紅潤嬌美的臉頰,她的眸子似春水一般流轉着,紅唇微微發腫,無需言說,傅修安也能推測出适才發生了什麽。
看到傅修安,雪棠微微有些怔愣,她給貴妃的信上已然把自己的心意說了個清清楚楚,只道自己心有所屬,再不能和傅修安成親,望母親不要再勞煩傅修安,派一個武藝高強的人來搭救她即可。
她講得那樣分明,母親怎得還是讓傅修安來了呢?
她壓低聲音道:“世子怎得過來了?是不是母親沒有……”
妒意讓傅修安理智全無,他連話雪棠的話都未聽完,便将人推開,大步踏到屋內,窗戶雖大開着,地上淩亂的衣衫卻尚未來得及收拾,他氣咻咻看着雪棠,低聲斥道:“你們适才做了什麽?”
事實就擺在眼前,雪棠自然不會辯駁,她開口說道:“我不僅失了身子,現下連心也被奪走了,我再不能心無旁骛的和世子成親。”
貴妃已然把雪棠的心意告知給了傅修安,是他不甘心才非要到小泉山瞧一瞧。如今,将一切看在眼中,只覺得自己像是笑話一般。
他的一片真心,全然讓面前這個女子給糟踐了。
他真想将雪棠捆縛起來,刨開她的胸膛看一看她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她怎麽能這樣無情無義呢?
雪棠将傅修安的反應瞧在眼中,忙溫聲致歉:“是我對不住世子,只望世子以後能遇得良人,百年好合。”
傅修安輕笑一聲,忽得生出一種将雪棠毀掉的沖動。他想要掌掴她那張說出冰冷話語的櫻唇,讓她再說不出話來,甚至想将她壓到身下……
情緒在失控邊緣徘徊的時候,龜茲王的叮囑忽得浮現在腦海中。
“你務必要把安寧公主帶回龜茲,安寧是大英國主的心肝,只要将她握在手掌心,沈離自然會任我們予取予求。
只要你把這件事做好,待我百年之後,便把這龜茲國主的王位傳授于你,你的兄弟雖多,可又哪一個能讓沈離臣服呢?除了你,他們誰也做不到。”
傅修安握緊拳頭,除了他,誰也不能将雪棠帶到龜茲,誰也不能讓沈離臣服。
他不僅要龜茲的王位,他還要雪棠。他什麽都得要。
傅修安深吸一口氣,竭力将心中的怒火壓将下去,溫聲對雪棠道:“公主把微臣當成什麽人了?公主既不中意微臣,微臣又豈會死纏爛打。”
“單憑侯爺對微臣的恩情,微臣也當為了公主赴湯蹈火,公主以後莫要再說那些有的沒的。”
話畢,對雪棠做了個“請”的手勢,低聲道:“公主,我們快些走罷!”
計劃了這麽長時間,也不過是想離沈離遠遠的,可事到臨頭,竟生出了無窮無盡的眷戀,雪棠把目光投向沈離,戀戀不舍的凝着他。
傅修安順着她的目光瞧過去,忽生出一股洶湧的殺意,因着要逃走,雪棠早早便把伺候的宮人打發到了旁的院子,四周空空蕩蕩,正是手刃沈離的好時機。
傅修安将雙臂并在一起,在闊袖的掩映下拔出寒光四溢的匕首。
這時,雪棠的目光在沈離身上移開,複又看向傅修安:“世子,我們快走罷,巡邏的侍衛兩刻鐘一輪換,現下正是換值的時辰,守衛最是薄弱,再晚一些便脫不了身了。”
三言兩語,又将傅修安的理智拉了回來。帝王的性命重于泰山,他若真的行事,莫說巡邏的侍衛,便是雪棠也不會依,到時候鬧起來,沈離安然無恙,他又哪裏還能逃脫。
傅修安悄悄将匕首掩到袖兜裏,擡眸看向雪棠,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低聲道:“那我們便快些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