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71 章
第71章
◎她拿來吃的,還分男女?◎
原來如此, 那每年選出來為月流小鎮送上祭典之禮的祭司們,便是雲落島的倒黴月浮。
也就是說,選祭司去島上送禮, 送的就是他們自己。
“那還能叫送禮嗎?那是送命!”袋袋嗤之以鼻, “我還以為是份美差呢。”
去往月流小鎮的馬車不疾不徐, 正穩穩當當地前進中。
遲問一行人成分複雜, 為:一半神半人,一遠古修羅,一裹屍口袋,一海馬妖怪。
步衍行很是識相, 知曉自己應該多說一些,算作路費, “哪是美差, 都道晦氣呢。”
月流小鎮每年都要做這個祭典,規模和聲勢也都搞得頗大, 只不過因為本身是個已經揚了名的鬼鎮,故而鮮少有人敢來參觀, 可這件事在當地人自己眼裏, 亦是件一等一的大事。
除卻費工費時的苦,倒也真有保全年安寧的甜,須知當初被姒姒夫人屠殺的亡魂可都囤積在了月流小鎮, 無論請誰來超度都送不走, 似乎是姒姒夫人不死, 它們便不休。
可那姒姒夫人怎麽會死呢, 她吃了不老藥啊。
“這祭典說到底, 也不知道是在安撫月流冤魂, 還是在巴結那始作俑者。”步衍行亦是想不透, 但這話他只敢在路上說。
月流的祭典說是祭奠亡魂,可大費周章之後,卻還要讓祭司們去給亡魂的制造者送禮,當真是本末倒置。
但就是這般離奇的儀式,卻又在真實地起效,自從小鎮這麽做了之後,百姓們确實能求得安寧,那月流小鎮也是因此恢複生氣的。
只是苦了每年去當月浮的人。
也故此,那祭司的人選,成了月流年年需要競争的重點項目。
“競争不是為了中選,而是為了落選。”遲問了然。
她穿了身钴藍色的男裝,墊了肩膀束了腰身,假馬尾高高綁起,整個人挺拔修長,意氣風發,怎麽看怎麽都是一副英俊少年郎的模樣。
就連眉眼間的悲憫也因為抹額的緣故化去了大半,只剩貴氣非凡的閑人勿近風範,是十足的世家子弟派頭。
“是啊,月流小鎮人丁不興,每年适齡的男子不多,可每年都要送幾人去島上獻禮……”步衍行連連嘆氣。
先前他說起自家大祭司夫人時也提過,每次祭典之前,大祭司都免不了與鎮中青年過多接觸,其中最大的緣由,便是誰也不願中選祭司,去當那雲落島的月浮。
“我願啊。”遲問拍了拍自己。
“不是說了要低調行事嗎?”路箋笑了,他這愛湊熱鬧的夫人,好像上哪都能碰上熱鬧。
他似乎能明白遲問說的“吾之所好,是把你困在身邊,叫你永遠也不知道喜歡別的東西”是什麽意思了。
他如今也這麽想着。
“低調了啊,男裝了。”遲問正了正衣帶。
如今神子的名聲又比在同皁山時更遠播了些,但好歹啓境生靈慕強,不流行面相崇拜,故而知曉遲問長得如何的,其實也不算很多。
換男裝說到底其實只是遲問自己的趣味罷了,路箋也懂。
但眼下好像還有另一項用處:那月流小鎮的祭典需要的祭司正是男性限定。
“為什麽呀?”袋袋不解。
“因為是送禮啊,當然要照着受禮那人的喜好。”步衍行回答,“獻給姒姒夫人的,肯定是要男子呀。”
遲問:“她拿來吃的,還分男女?”
“誰知道呢,反正以前是不分的。”袋袋望向步衍行,“對吧?”
步衍行點點頭,“整個鎮子,男女老少,哪裏有分,全給吃了啊。”
“嚯~”袋袋倒吸了口氣,做足了反應,“全給吃了啊!”
“噫?這個先前可沒說啊,不是講屍體堆得這~麽高嗎?”遲問學着袋袋的手勢,舉高了手。
“是啊,堆了,然後姒姒夫人就坐在城牆上,一個一個,一個一個這麽生啃了,全鎮百姓屍骨無存,連半滴血都沒有浪費。”
袋袋終于逮到時機,借着天色已晚,車轎中燈火搖曳,它打開了剛才出去租車時特意在書店裏淘到的畫。
“吶,主人你看。”它獻寶似的奉上。
遲問把圖畫接了過來。
月下,寒光,啖肉飲血的瘋婦和摞得比城牆還高的屍骸,确是恐怖。
只是既無人生還,這畫面又是從何而來,故事又是誰傳出去的呢?
轟——
一道驚雷。
啪,同時有一只大手拍落在那圖畫之上。
“不看,見血了。”路箋盯着她說。
電光又閃,轎外的冷光撞進轎內的暖色燭火裏,光影交替了一瞬,把每個人的臉蛋都照得煞白,唯獨在路箋這兒敗下陣來,反托得他添了生氣。
一個鬼,在陰冷的白光下,被照出了生氣?
遲問直想笑,便笑着往路箋懷裏一躲,“唉呀呀,确實可怕呢,不看不看,快收起來。”
“幾位貴客。”車夫這時在轎子外問了一聲,“怕是要下場雨了,這路雖是能走,夜了恐有不便,前面有個神廟,姑且歇一晚再走可好?”
“您看着辦。”遲問應一聲,她不着急。
左右月流小鎮也不遠,沒必要讓車夫淋着雨趕這一個晚上。
神廟裏亦有別人在躲雨。
遲問一行只是朝衆人點點頭客套一下,沒多交流,找了塊地便算是窩了。
雷雨果然随後便到。
“步公子休息吧,夜我們來守就是。”遲問給步衍行掃出一塊最舒服的地方,又讓車夫也歇着去,養好精神明日好駕馬車。
袋袋是物化靈,跟路箋這尊奇妙生靈一樣,是不必睡的。
只遲問颠了小半日路程,多少有點乏,可她又還不想睡。
這神廟不大,裝點得倒頗氣派,只是荒廢了些時日,約莫是受了月流小鎮的影響,許久無人經營了。
“喲,我呢。”遲問指着神廟正中供着的神像。
那裏何止有她,她一家子都在。
這大概不是什麽正經神廟,而是個旅游景點,那正中奉着天帝與九子,看起來一派和睦,雖是染塵,卻依舊不可亵渎。
他們每個人都與自己的原身站在一起,天帝自然是龍,旁的也都是經典的話本形象,只是到了鸱吻這兒……
“嗯,這回是條魚了。”路箋打趣道。
這龍生九子,借的是神獸之腹,到鸱吻這兒,一說是她與負屃雙生,皆為青龍所出,所以是最像天帝,也是實力最強的兩位神子。
但另一說,又講她其實是天帝造神的邊角料罷了,雖是與負屃同胞而出,可人家是龍身,她卻是魚尾。
是以有了“螭吻”一名,便是說九殿下龍頭魚身,是條半成品。
再傳,那便更是離譜了,說哪來的龍頭,九殿下的頭,明明是枭,是鸱吻啊。
噫!也不對,是鸱尾!
衆說紛纭。
最後也不知為何,大抵是要跟負屃的青龍徹底區分開來吧,螭吻一名漸漸被鸱吻完全取代,九殿下終于是連個龍頭也沒有撈到,變成了徹徹底底的鸱吻。
能覺得她是條魚的,也就只剩下靠海邊的城鎮了,畢竟能蹭則蹭,九子裏多幾個海裏游的,也能保佑得牢靠些。
“原來是這樣的滋味啊,路箋。”遲問看着自己的神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麽東西,原來是這樣的滋味。”
人類遲問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個神魂人身,但如今半神半人的遲問卻連要自稱是誰都拿不定主意。
她走的是歸路,還是不歸路啊。
“好嗎?”路箋只問。
什麽滋味他其實也不曾懂的,他只是嘗過,卻沒放在心上,自然沒懂。
如今雖依然是無所謂的,但若是遲問不喜歡這滋味……
“不好。”遲問沒有騙他,“不好,路箋,不好。”
她如今的思維已經很接近為神時的自己了,但她記起的有關天境時的一切,卻并不及在世間時半分的愉快。
天帝不曾管她是真的,兄姐們慣着她也是真的,九天之上的所有都由着她薅,亦不假,但她如今記起來卻沒有一點向往之情。
就好像這神像原身一樣,鸱吻的歸屬在什麽地方,她活了這麽久,好像都沒整明白。
“不好為何要嘗?”路箋把手覆上她的雙眸。
遲問順勢往後一躺,倚着路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也許是嘗了之後知道不好,所以不願……”
不願其他人再嘗。
她有這麽偉大麽?
可纨绔九殿下的名聲之下,鸱吻又确實一直在試圖做一些遲問眼下想不明白的事。
“我究竟要做什麽?”遲問抓起路箋的手,與他貼合着掌心舉起來,擋了擋光,又翻了翻手掌。
“你想做什麽?”路箋只願在遲問相關的問題上動腦子。
“你。”遲問說完直笑,“唉,總之想做什麽我雖還記不起來,但必須要快。”
遲問盤坐起身,認真盯住路箋,壓了壓聲調,“我堕神,自毀,不是鬧着玩的,我不會讓我自己失望。”
“你才來多久,已經做得很好了。”路箋在遲問歸神的路上,出的力其實不多,他一開始根本就只是在看戲而已。
奈何還是被誘入局了,這也在神子計劃之中嗎?
“不夠快,要再快些。”遲問篤定。
鸱吻把自己拆了,半點線索也沒留下,就是知道她的兄姐肯定會搶先一步比自己更快找到那些碎片。
并藏好。
她不可能不知道,她也必須料到世間的大妖、鬼怪包括她手下的物化靈都會在第一時間打這些神體的主意,但她亦相信失憶且僅為人類的自己會在這一通混亂中,找到該做的事。
所以她不能讓自己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