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79 章
第79章
◎恭喜啊,抽中你了耶◎
若是剛才還不确定, 現下遲問也該看出來了,大祭司已然被換了魂。
“混賬東西!”她怒不可遏。
大祭司卻反而變得從容,還笑出了聲, “唉呀, 不是一直都在守禮嗎?小心口業, 小心口業啊, 凡~人。”
“呵,莫非你是覺得只有凡人才會有業報?”遲問反譏,努力調整情緒。
現在可不能亂,這祭典尚未完成, 注魂僅是第一步罷了。
不管侵入大祭司的神子是哪個,他肯定也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才一直耐心地放大祭司走祭典流程。
無論是遲問還是這不知名的混球神子, 對月流祭典的熟悉程度都遠不如大祭司,如若不是遲問逼得太緊, 這神子斷不會選這個時機取而代之。
是誰呢……遲問如今有了五塊神體,對自己為神時的記憶已經有了比較清晰的輪廓。
先前見過的大姐囚牛、二哥睚眦與自己的關系都算還行, 沒有過節, 也不算很親近。
三姐嘲風與她倒是不錯,彼此都是喜歡到世間游玩的性子,只不過鸱吻喜歡以原身行走, 而嘲風喜歡跟動物打交道。
老六霸下前些日子在同皁山也重逢了一次, 還是那個無趣的性格, 交情說不上沒有, 但确實不多。
至于八殿下負屃嘛, 雙生姐姐, 哪有不親近的, 對吧?不管鸱吻是生是死,是整是碎,她都記挂得很,實在讓人感動。
遲問現如今還沒以人身見到的,也就是蒲牢、狻猊和狴犴了。
癞蛤蟆,獅子和老虎。
嘁。
遲問發現自己當真是被怒火燒得傻了,剛才她不已經猜到大祭司是土靈脈了麽,那這入體的神識還能是誰的,只能是老四蒲牢啊。
“真是好久不見呢。”遲問咬牙,厭煩之心溢于言表,“兄長。”
蒲牢可以說是除了負屃以外,與鸱吻最最不對付的神子了。
“別這麽喊我。”蒲牢冷哼一聲。
“那喊什麽呢?癞蛤蟆,臭青蛙?”遲問故意問。
蒲牢果然不喜,“死魚一條,倒還能認出我來。”
“你我血脈相連,這是割舍不了的親緣啊,你都認出我了,我怎麽會認不出你呢,蛙哥。”
“找打!”他手起一掌,擒了香灰一化,瞬間便固起了堅石數顆,朝遲問擲了過來。
那跟小孩子玩鬧似的物什又急又狠,遲問起刀一擋,震得虎口生疼。
“唉,來真的?”遲問能從那點香灰細屑裏品出對方爆棚的殺意。
可蒲牢雖然跟鸱吻關系不咋樣,但他同時也不是負屃那一派的,這位四殿下很特別,他跟誰都不好,他平等地看不起任何一個神子。
當然,因為鸱吻最小還最欠,從小就沒少讨他的嫌,還曾經看過他溺水的醜态,所以若他最讨厭鸱吻的話,遲問也完全可以理解。
只是冤冤相報到了明明很怕水還不惜到海邊來,明明不擅魂術還不惜以祭典消磨她神體的程度,這仇又似乎過于大了。
祭典中心的巨鼎火勢漸弱,祭臺也逐步由明轉暗。
上弦月依舊高懸,海風依舊陰涼。
雲落島那些已經不存在了的人魚,似乎也持續在低聲詠唱。
祭臺上除了不敢挪半步的祭司四個,就只剩下遍天游弋的月流亡魂和底下打得有來有往的神子兩名。
一個披着男子僞裝,一個披着女子僞裝,說出去真是笑話一樁。
遲問擡眼,瞥了一下頭頂的黑色冤魂,這小鎮規模不大,但事發當時還有不少的游客在鎮上,這一通黑壓壓地數下來,約莫得有兩三千口。
被大祭司剝離了喪念的荒魂本該順利“安穩” 下來,可遲問都無需用魂術窺看,也能感覺到這漫天的怨怼分毫也沒有減少,還反過來,似在急速狂增。
很危險。
“你到底給這祭典添了什麽?”遲問剛壓下去的情緒又起,她對蒲牢好像有些自帶的厭惡,這家夥無論幹什麽,她都覺得反感。
“可不是我,我又不會魂術。”蒲牢在情緒方面與遲問維持着一個奇妙的平衡,她生氣,他便不覺得這家夥煩了,反而很想逗她。
“嚯,可別謙虛,若非有你指點,這月流的祭典絕不可能這麽辦。”遲問之前都已經看出來這儀式表面上是安撫亡魂,實則是在損她神體了,哪能信這其中沒有神明插手。
她只是覺得背脊發涼,“每一個談起月流亡魂的人,都一直在強調他們是地縛靈,渡不走,也出不去,對吧?”
“當了幾天陰差,對這些晦氣事倒是懂得不少啊。”蒲牢又翻了個白眼。
他原身跟大祭司有一處很相似的地方,那就是同樣長了一雙大眼睛,這翻白眼的表情可謂是如出一轍。
“略懂,略懂,兄長謬贊。”遲問随口一回,不為所動,只繼續說,“我在想,渡不走也出不去的,會不會還有別的什麽……”
蒲牢并不答話,只是進攻。
遲問也不着急,眼下兩個人因為大祭司的離開,都選擇了等。
等海靈石注魂後祭司們被祭典成功獻祭,這儀式才算完全。
“不想說?那兄長又知不知道,這地縛靈一般怎麽來的?”遲問話鋒一轉,“死得有冤屈,死得不甘心,所以執意留在了原地不願意走,謂之地,縛。”
她說罷,還有意踩了幾顆海靈石,“但這種亡魂沒什麽攻擊性,相反只要化解了仇怨,它們自然就會離開。”
當然,月流小鎮的地縛靈比較不一般。
他們除了符合基本地縛靈的條件外,還受困于姒姒夫人的固若金湯,所以就算已經沒有執念了,也走不了。
遲問情緒漸緩,攻勢減弱,“可就算是離不開,他們對鎮上的百姓有沒有威脅,你也最是清楚。”
“……”蒲牢聽這些鬼啊魂的最是厭煩,他追上前就是致命一削。
倆兄妹在不打斷祭典這一事宜上雖是意見統一,但他們只是沒有去幹涉海靈石注魂而已,卻都沒停下打鬥,且在打鬥上見解完全相左。
蒲牢招招想要遲問的性命,遲問卻不願再碰大祭司的身體。
但她亦不能被看出來自己手下留情了,所以每次出招都很兇,不僅黑鐮追得緊,問題也一個接一個往對方臉上砸。
“地縛靈都不叫地縛鬼,這便很直觀地說明了此物的溫和,溫和啊!”她大聲強調。
臺下百姓面面相彪,似乎也曾多少了解過地縛靈的特性,但事實上月流小鎮的亡魂們又真的很可怖,如若沒有祭典年年壓制,血案慘案也不是不曾發生。
那便只剩一種可能。
“它們不是地縛靈!”袋袋在人群中搶答。
遲問差點給它一鐮刀掃過去,“瞎回什麽話!”
蒲牢抓到她這片點縫隙,提劍襲來,還以土靈術為輔,限制遲問的回防空間。
遲問直接從下盤突破,風術恰好克制土靈,這點反殺于她現在根本不算什麽。
但是她打得不過瘾。
遲問扭頭察看陣眼處的祭司,月流亡魂太多,注魂用海靈石承運已是巧思,卻還是沒辦法瞬間完成。
而月流的百姓們仿佛比她倆還要着急。
“乖,都安靜點。”遲問直接一揚手,做了個下壓的手勢。
半神之威果然霸道,百姓們瞬間別說講話了,連呼吸都在控制。
遲問非常滿意,“趁着你們兩代月流人都在,我就把話說個清楚。”
“這些亡靈是地縛靈不假,有憤恨不甘心亦不假,但這些憤恨和不甘這麽多年也該淡了才是,是這個祭典在要他們年年重歷當初被屠時的慌亂與無助。”
此過程其實很像路箋那離奇的能力起伏,每當跌至低谷,都會因月圓而直接回到峰值。
只不過冤魂們回到的不是一個他們希望的巅峰。
他們每年迎來的不是解脫的出口,而是強行被祭典聚起,将一年中攢下的喪剝出注魂,然後再又一次被迫體驗場景重現,以便他們今年也如往常一樣,能保持瘋狂,能在明年照樣提供新鮮優質的喪怨。
這一切,祭典美名曰,為了生者安寧。
百姓們聽罷,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慘死,各位鸠占鵲巢,我不予評論,但消費死者,我這陰差還是要管的。”
遲問把長柄黑鐮高舉,在手上轉了一圈後反握,緊接着朝前一怼,直接撞得蒲牢重摔在地。
她上前徑直用膝蓋壓住了大祭司的身體不讓蒲牢起身,然後慢條斯理地把手裏的鐮刀随地一扔,當一聲,震得蒲牢耳膜都要破了。
盡管只是神識在體,可這體感也太真實了……
他正納悶呢,遲問便一手掐住了大祭司的脖子,一手整理了一下大祭司的裝束,“怎麽,感覺怪怪的,對不對?”
“……哼。”蒲牢确實有些不自在,但神識入體所能感覺到的疼痛其實很有限,他是個神,這點不适真不算什麽。
倒是遲問,她如今可是原身,還僅是個半神,如若能就此抹了,豈不省心省力。
“你在等,等祭典完成,因為你不會魂術。”遲問卻仿佛不知道離得這麽近,危險的到底是誰。
蒲牢不答,伺機而動。
“這不巧了嗎,我會,我這個半吊子會呢,而且還是:精,通。”遲問笑着又緊了三分手勁,另一只手朝後一勾,看也不看,從火鼎裏抽了張紙符出來。
還挺燙手的,遲問把紙符直接拍到了蒲牢的腦門上,“恭喜啊,抽中你了耶,幸運哥哥,留下來吧?”
“你個瘋子。”蒲牢不屑。
“瘋子?瘋子也是自由靈魂噢。”遲問盯着大祭司明媚的杏眼,“世間沒有哪個自由靈魂該永受桎梏,除了你,罪神蒲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