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78 章

第78章

◎她自小就是個不會止歇之人◎

月流小鎮的大祭司, 實名蕭止。

打小父母便覺得她這個名字不太對頭,但由于是族中長輩定下的,故而也沒人敢改, 只是平日裏都喊她婷婷, 諧音蹭個停字, 也算和大名有點關聯。

蕭婷婷沒什麽所謂, 一個名字而已,還真能綁得住她不成。

她自小就是個不會止歇之人。

書念得最快,武學得最精,族裏最看重的魂術, 也屬她領悟得最透徹。族中長輩都說她是百年一遇的人中龍鳳,而這麽多年來, 她唯一覺得有心無力的事只有一件, 就是自己的個子。

小時候矮一些還會被誇可愛,大了便只能被說可惜。

最後他們還安慰蕭婷婷, 說女孩子長得矮沒有關系。

本來已經真的覺得沒有關系的蕭婷婷怒了,她最讨厭聽到的就是, 因為你是女孩子。

在她的邏輯裏, 她可以覺得小個子沒關系,但不能因為她是女孩子,所以沒關系。

這觀點半分也沒有得到重視, 周圍人只覺得她太過計較。

于是蕭婷婷加倍地争先, 很快就如族中期盼的那樣, 成了當地最年輕的祭司。

但她所在的月照是個小鎮, 小鎮子裏其實沒什麽可以祭的東西, 無非是求雨, 求收成, 求人丁興旺,求家宅平安。

沒意思。

當然,族內的長老也讓她給自己求一門姻緣。

那就更沒意思了,男人之蠢,她蕭婷婷也就活了十幾年罷了,便已完全領悟了個透徹。

但無奈的是,她同時也意識到她眼下的矛盾,是在她清楚地認識到了男人有多煩後,還是沒有辦法地,取向為男。

所幸蕭婷婷的父母都疼她,他們建議她若是憋悶,倒可以出去轉轉,鄰鎮月流便是個不錯的選擇。

而月流小鎮也确實是蕭婷婷幼時便開始向往的地方。

她原先所在的月照小鎮只有一個小小的口岸臨海,且因為入鎮有條山路難行,故而不似鄰鎮月流那樣受歡迎,能成為旅游之都,發展自然也不如月流的好。

他們月照走的是自給自足的傳統山鎮之路,但與月流小鎮的關系一直還挺不錯的。

月照人農忙時耕種,農閑時便産出一些民俗小玩意運到月流那邊,借他們的客流賣一賣,再把月流小鎮的新鮮玩意帶回來,供百姓們長見識。

而月流人無暇耕作,故而除了靠海吃海,餘下的還得跟月照做交易,有時候鎮裏修什麽大工程,也會讓月照的鄰居們來打個短工,價錢給的都很公道。

兩鎮和諧,相安無事。

直到月流小鎮出事。

事發時間只與蕭婷婷出發的日子差了一天。

姒姒夫人把整個鎮子屠得一幹二淨,這在淳樸的月照鎮民耳裏聽着,是一件完全無法理解與信服的事。

月照小鎮第一時間派了人去探,而已經打包好了行囊的蕭婷婷卻因為是女!孩!子,所以沒有被選中。

去而複返的鄉親被吓瘋了一半,另一半人說,鎮上其實什麽也沒有。

那麽熱鬧的小鎮,那麽有活力的小鎮,一夜之間,半分生氣也沒剩下,空得可怕。

月照瞬時陷入了人人自危的緊張氛圍中。

他們生怕月流的亡魂摸山而來,也怕那姒姒夫人渡海而至。

恐懼占據了每個小鎮居民的心,大家那幾年都是小心翼翼地在生活,蕭婷婷雖然不算特別害怕,但也被這般的氛圍搞得一驚一乍。

她讨厭被動躲避,所以成年後便提出要去月流祭奠亡魂,長輩們雖然不允,但退了一步,說可以在月照小規模地為月流百姓祈福往生。

但沒有效果。

這時候他們才發現,月流小鎮的亡魂根本渡不走,也不得往生。

造孽啊。

月照小鎮更怕了,卻不料那邊月流小鎮反而活了過來,有小量不怕死的生人住了進去,起初自然還覺得白撿了大便宜,後來才知道月流傳聞誠不我欺,它真的鬧鬼。

鬧大鬼。

這一次蕭婷婷已經有了足夠的年紀和底氣,她獨自決斷,要去月流,幫它恢複生氣。

起初她用小型的法祭做些嘗試,但見效有限,爾後摸清楚了月流亡魂實為姒姒夫人的固若金湯所困後,蕭婷婷虔心設計了大祭,教給了月流百姓,後來便有了一年一度的祭典。

只是地縛靈渡不走這個事兒,還是很難辦。

但誰叫她是天選祭司呢,她竟在這般的瓶頸之時,撞大運碰到了神子降臨。

還是她從小就拜的四殿下,蒲牢。

蕭婷婷受他指點,很快就改進了祭典儀式,并聽從他的建議,每年向雲落島送去祭司安撫,果然收效頗豐。

月流小鎮的生活愈來愈好,蕭婷婷最後也辭別了月照的父母,去了月流定居,當了小鎮的大祭司。

也是這個時候,她認識了已經是月流百姓的步衍行。

海馬妖怕生,看人都不敢用正眼,完全不符合蕭婷婷的擇偶标準。

可就是看上他了,怎麽辦,蕭婷婷聽從內心,把他辦了。

而就算确認了關系,步衍行亦還是患得患失,這擱別人身上或許算作矯情,但在一只海馬妖身上,蕭婷婷是可以理解的。

她很耐心地開導他,向他吐露自己,讓他看清自己的真心實意,教會他不必為身份種族所困,沒有誰生來就注定是工具。

大千世界,物可化靈,人怎麽能甘心為器呢。

終于,他信了蕭婷婷,信了他們是在相互奔赴。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但好的發展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就在蕭婷婷與步衍行結契的第二天,四殿下蒲牢再一次來到了她面前。

蕭婷婷自小崇拜的四殿下,開門見山地告訴自己,之前教她的一切都不是為了月流小鎮,亦或是為了雲落小島,而是為了……

讓二十幾年前堕神的那位九殿下永不得歸。

她自以為在犧牲的小我,成就的卻不是大我,而是神子們的陰暗的私欲。

蕭婷婷自那以後,變得十分易怒,情緒也屢屢失控,有些許破罐子破摔的傾向。

她意識到了,也在努力訂正自己,可步衍行正好在這個時候懷孕了。

兩個情緒不穩定的人就這麽不斷摩擦,矛盾升級,口是心非。

而蒲牢卻還在不斷施壓,因為眼下來了個插曲,九殿下回來了。

比其他神子們預計的快了太多,那塊被設計着消磨的神體碎片尚未損毀完全,若被她尋得,雖已不是完整的加持,但也依舊算是助益。

蕭婷婷被授意修改祭典的布置,若不合作,不僅她的家人、她的小鎮難保,她自己也會被直接取代。

因為很恰巧的,她與蒲牢殿下一樣,是土靈脈。

她親眼看過被四殿下神識侵入後抛下的人類,像個布娃娃一樣,一瞬失了自己,一瞬成為屍體。

而這一切只是因為,四殿下要跟她說幾句話。

人怎麽能甘心為器呢?

她怎麽能……

她只能甘心為器。

祭臺,月下。

遲問與大祭司之間羁絆遠不如步衍行,自然沒辦法從一個眼神裏品出訣別的意味。

但她能看出大祭司眼裏的畏懼。

只是這份畏懼轉瞬即逝,對方再轉回來時,已經又是那副想揍她的模樣。

“這是我的祭典,是月流的祭典,與閣下什麽幹系,一個外人在這裏多嘴多舌,動手動腳。”大祭司起手一劍,從側上而下。

遲問反手一勾黑鐮的刀刃,将對方的劍鋒一轉,回了過去,“大祭司當真道心不穩啊,怎麽,才被問了幾句就亂了?”

對方的出招不對,跟剛才不一樣了。

遲問雖然不習劍,但也略懂一些套路,大祭司個子嬌小,攻勢不該是自上而下的,她這麽出招,很難有效。

可若說剛才大祭司确實與遲問一樣,并沒打算真的要對手性命,那現在遲問可不這麽認為了,大祭司眼裏的殺意畢現,是真的想要弄死遲問。

人群中出現了些許動亂,步衍行想上祭臺,但被其他鎮民攔下。

他喊,喚的不是大祭司三個字,而是婷婷。

“噢,你叫婷婷啊。”遲問攻勢愈發地犀利,嘴上也不饒人,“那麽還請婷婷老師賜教,告訴我這個外人,為何今年的祭典裏,多了個殺陣啊?”

“閉嘴!”大祭司回旋長劍,張開五指控起地上的海靈石,朝遲問突然襲來。

這一撥海靈石裹着月流亡魂的喪,于她這半神而言,實是大損,遲問一躍而起,踩着祭典中央的大鼎避開,随即反手回擊了一道風旋。

還不夠,遲問腳尖一點,自上橫起黑鐮斬下。

這一削直接破了大祭司剛給自己加上的防身靈術,震得她直退數步才找回平衡。

她以長劍點地,再次聚起更多的海靈石。

“啊等等,海靈石,月流免費的特産,海靈石!”遲問被自己的靈光一閃吓到,“這殺陣該不會還能聯通那些之前被游客們撿走的月流海靈石吧?”

那豈不是缺了大德?

那三辰魂祭之所以陰損,便是因為它不僅是以陣中生靈為祭,它還能靠血脈相連将不在陣中的祭品血脈統統攬殺,一齊收割。

而月流祭典與之規模相當,甚至更大,沒有道理不是如此。

遲問壓不住自己的驚駭,“好啊,不單是要亡魂年年重死一次,現在還想拖着無辜生者一塊兒獻祭?為什麽,是每年磨那一點不夠用了?還是因為今年,本尊來了?”

底下百姓聽得真切,卻不太能懂,議論紛紛。

大祭司攻勢兇悍,靈壓湧動,排山倒海般朝遲問襲去。

她笑得輕蔑,“說什麽亂七八糟的,聽不懂,本尊?你道你是誰啊,半吊子玩意,從前如此,現在亦是。”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