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87 章
第87章
◎相殺哪能殺出愛來◎
也不知秦奺這尾人魚是吃人, 還是吃魚。
“這些應該不是你的子子孫孫吧。”遲問踢開幾個魚卵。
這些半透明的東西黏連在一起,有些是珠白的,有些則是米黃色, 但大小差不多, 都有巴掌這般規模。
“九殿下不必與我拉扯。”人魚秦奺好像是想笑一下, 但卻只是動了動嘴角, “我本人與你沒有怨仇,只是……”
“蒲牢與我,也本沒有怨仇。”遲問說的是實話,今日之前, 她确實從未想過弑神。
“他說你是所有神子裏,最聰明的那個, 當然, 是除他之外。”秦奺剛才笑不出來,這會兒提及蒲牢, 竟然詭異地笑了。
她長得好看,笑起來該更貌美才對, 奈何這女子臉色是真的差。
她與遲問一樣皮膚都很白, 可她白得發翠,面頰之下并不透紅,透的是青, 似是發了黴。
“呵, 是嘛, 可惜他怎麽認為我的, 我根本不在意。”遲問之所以在這裏跟秦奺攀扯, 只是因為直接用招魂幡探她, 竟然一無所獲。
這裏是海裏, 是用蜃妖貝殼鑄造而成的地宮,又剛死了不少的人魚,陰氣缭繞,喪得不摻半點雜質。
可是遲問用招魂幡的氛圍探知晃過去,居然空無一物。
而且更奇怪的是,除了探秦奺,遲問也同樣探了地宮更深處,卻也根本探不到旁的除了人魚的存在。
她那斷層喪大top的修羅祖宗呢?
人魚秦奺其實亦知道遲問是進來找別人的,但她自被囚以來,根本就沒再碰過活人入牢,難免也想多聊幾句。
更何況來的是九殿下,她愛的那位,恨着的九殿下。
蒲牢來雲落島,起初就是為了九殿下,遲問能尋到這裏來,便暗示着蒲牢敗露了。
秦奺知道回天乏術,可還是故意攀扯了一句,“他也說你是所有神子裏,性格與他最像的那個,只是他最讨厭的,亦還是你。”
“因為你唱歌很難聽。”
遲問:?
一個個的,今天怎麽都在嫌她的曼妙歌喉?嗯?
她唱的是送葬曲,是超度歌,能把人送走不就行了。
曲調雖然可能不太準,詞是達意的不就好了!
況且,她跟蒲牢什麽關系,能給他唱過歌?
遲問一晃神,竟然真的記起來一段關于老四的畫面。
首先,這家夥雖然很讨厭,但長得确實沒毛病。遲問之前在同皁山的時候已經想起過他一次了,那次的他叉着腰瞪着大眼,話雖說得刻薄,聲音也尖得刺耳,好歹臉完全無可挑剔。
四殿下竟生得明眸皓齒,是個大眼睛鹿系。
不過這一次遲問想起他來,憶起的是他兒時。
幼年的蒲牢眼睛更大更圓,他看起來也就五六歲,聲音還是尖尖的。
“我為什麽是癞蛤蟆?”他問,坐在某個天境的小池塘邊上。
鸱吻當時撐死了就三歲吧,奶聲奶氣地答,“你為什麽是癞蛤蟆?嗚呼嗚呼,誰說你是癞蛤蟆了?你是個神啊,你想是什麽,就是什麽啊。”
“哼,和你一樣嗎?一會兒變成鳥亂飛,一會兒化龍往柱子上倒懸,現在又想做什麽?變成魚跳水?”小蒲牢說完,也不知道在跟誰賭氣,哼了一聲。
小鸱吻聽了兄長的話,覺得有道理,鞋子也不帶脫的,噗一下就紮到了水裏,重出水面時已經變成了一尾魚,噴了蒲牢滿臉的水。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他氣得很,猛地站起,腳下一滑,便掉進了水池。
他原身是癞蛤蟆,哪裏會怕水呢,可蒲牢也不知為何,非常不喜歡自己原本的形象,鸱吻從來不曾見他化過神獸原身。
那次也沒有,他沉到了水裏,沉了好久。
久到鸱吻怕了,可她太小,撈不起兄長,魚身不行,化龍也拖不起他,待神官們來救時,蒲牢早就昏死過去。
當然,神不會死,只是自那以後,蒲牢就很怕水。
還怕另一樣東西,鯨。
是了,鸱吻的魚身不是胖頭魚,而是鯨。
所以不管是瑞獸還是猛獸,不管是天上地下還是水裏,天境九子每一位的個頭都比蒲牢大得多,也偉岸得多,這使他更加地厭惡自己是只癞蛤蟆的事實。
但其實不必扯得很遠,他們的大姐囚牛也不過是原身為牛罷了,倒從不見那位自怨自艾,故而說到底蒲牢只是在消磨自己而已。
就像只得三歲的鸱吻說的,他是神,他想是誰、是什麽,完全有辦法自己改。
從回憶中走出的遲問打了個呵欠,“嘁,所以後來想當人魚了啊。”
秦奺當然不知道遲問眨眼間看了段回憶,她還處在自己的情緒裏,“人魚很好啊,能做夢。”
她做了半輩子人類與神子相愛的夢,她等了半輩子,等那給她這個夢的神子,回來接她。
她一直知道人魚裏面是誰,因為蒲牢只是很短暫地騙了她一會兒,就坦白了。
畢竟他第一次到雲落島來,為的可不是幻化成人魚體驗生活。
他來此島,是來尋人魚造夢之秘密的。
身而為神,想弄清楚什麽根本無需遮掩或者試探,蒲牢很快知道人魚的耳鳍便是他們入夢、造夢的關鍵。
而四殿下之所以對造夢有興趣,還得又繞回他那段不快的記憶上去。
他自溺水瀕死以後,就頻繁夢見那些畫面,那幾秒窒息的體驗讓他痛不欲生。
他求助自己的母親,天帝卻過于敏感,以為自己讓老對手夜靈頻繁做夢看到自己種種死法的事情已然敗露,頓時氣急敗壞,非常罕見地發了怒,當場就要重責蒲牢。
蒲牢渾不知自己踩了對方什麽雷點,好歹是因為負屃剛好入殿,才勸住了天帝,故此,天帝順水推舟,讓此二神知曉了夜靈的存在。
天地間竟然還有一個天帝這般水準的生靈?且還是敵對陣營裏的,更遑論他被抹殺多次,此番卻奇跡般地逃過了夭折,已快要長大,恢複到最最頂點的實力。
身為神子,哪裏敢想象如此的隐患就在眼皮子底下呢。
可到底是路箋、折溺還是冥兮,亦或是別的修羅才是當初那只夜靈,連天帝都無從判斷。
這其中自有鸱吻和雨林蝰蛇,包括鬼域自己層層做局遮掩的緣故,此項蒲牢不知內情,秦奺也不曉得,故而難有答案。
但事實如此,修羅衆多,總不能全殺了,到底鬼域能造修羅出來,已然說明他們亦知曉了那段初開天地的往事。
而那會兒距初有修羅産出時已又過多年,鬼域發展迅速,就快不受壓制,若借機群起攻之,世間生靈難以承受。
天境自然不能明面上當挑起沖突的一方。
故此先拿九殿下染指的那只小仙寵暗暗開刀,便成了當時的折中之選。
竟一把就選對了,可惜無神知曉,當真諷刺。
那會兒天帝安逸慣了,也不想在小輩面前表現得太過在意此事,便吩咐他們兩個針對路箋的存在,對已然策劃着反擊什麽的鸱吻,做出同步的拆招計劃。
雲落島的人魚就是蒲牢想出的一環了,他們能通過親緣入夢的能力被直接選中,因為修羅的弱點就在夢中,當然是在夢裏把他抹殺掉最為隐秘。
至于路箋的親緣嘛,就不得不提同皁山一生倒黴的折溺小羊了。
他便是在那時莫名其妙地成了天境與鬼域的聯姻對象。
小少年稀裏糊塗地被一通洗腦,打扮得喜氣洋洋,熱熱鬧鬧地送上了九天,直到喜宴都開席了,才知道自己要與那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八殿下結為夫妻。
為何?因他是修羅鬼裏最最弱小老實的那個。
不僅天境覺得他不可能是夜靈,連造他的鬼域也十分舍得把他賣了,換多幾年蟄伏光景。
而小羊彼時只是誠惶誠恐。
他知曉自己只是個吉祥物,卻萬萬想不到天境衆神還要把他當成工具,要用他當魂祭陣眼,用人魚耳鳍作鑰匙,用修羅血脈搭橋梁,以其血肉為牢籠,困殺同為修羅的路箋。
先入夢,再抹殺,一幫神子殺一只未成熟未覺醒的小鬼要這般難,除了是不願聲張以外,還要怪那小鬼的後臺,鸱吻九殿下,實在太硬了。
她不給的東西,天帝都要不來。
能讓神明那般狼狽那般迂回地取一樣物什的,只鸱吻一神能夠辦到。
“什麽啊,一群精神病。”遲問讀完蒲牢的夢,如是評價。
她那會兒忙活的可是翻天大計耶,她哪有那麽在乎路箋,她格局大得很,誰跟天帝似的,逮着一人斤斤計較了上萬年。
只是有個對手而已,還是個根本不想與她再起沖突的對手,耿耿于懷步步緊逼到這個地步,實在是太……
太不話本了!
這晝夜二靈的關系,擱本子裏必須是要處一對相愛相殺的啊。
遲問搖頭直笑,果然現實沒有這種狗血發展,相殺哪能殺出愛來。
“唉,行了,那沒你什麽事了,你還想活嗎?還想活的話,我順道兒撈你也不是不行。”遲問非常的公平,秦奺沒有做錯什麽事。
月流小鎮的慘案與她無關,雲落島的人魚非她之過,蒲牢做了什麽,她只是知情,并沒有參與。
愛錯了神嘛,也算不上,愛沒有對錯。
無辜美人,救救攢個人品,不吃虧。
“無所謂。”秦奺比剛才看着更加洩氣,卻又還是沒忍住問,“他會不會來?”
“他來過了。”遲問只答。
小麻袋的慘叫與她的回答疊到了一起,“來了,他來了來了!主人快跑!”
“哈?”遲問扭頭。
只見袋袋從入口方向沖了下來,身後追着它的是滔天的冥火巨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