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97 章

第97章

◎噢,夜光骨灰啊◎

次日出發。

啓境最東, 雨林區。

神秘,熱辣,詭谲與兇險, 殺機與收獲, 極東雨林從來就是啓境年輕人最最喜愛的一處地界。

但凡是個有血性的, 無論什麽族類, 成年了都必須要往這極東走一趟,一方面以示自己勇敢,一方面也能證明自己的實力。

再說了,雨林裏植被豐富, 天材地寶不計其數,若是機緣到了, 碰上數年才有結果的好東西, 不管是自用還是買賣,都是穩賺不賠。

故此, 盡管此處是蝰蛇古族的地盤,卻也有不少人甘願頂着冒犯蝰蛇族的風險, 也要“到此一游”, 卻不知……

卻不知大夥兒去的,多半都是假極東雨林。

那是一處蝰蛇族造出來專供外人打擾的地方,而真正的蝰蛇族領地, 哪是随便誰來都能尋到的。

是以遲問才要捎上斷燎, 這家夥至少有一半的純蝰蛇血脈, 估摸着能當塊敲門磚使使。

幾個人風風火火, 一拍即合, 很快就轉到了離雨林最近的公陣, 來到了曾經作為皇都使用的【玉京】。

結果呢, 滿口答應着包在他身上的斷燎确實是帶着衆人直接尋到了真正的雨林,卻不料這塊敲門磚,其實是碗閉門羹。

首先吧,斷燎身上的蝰蛇血确是很純,甚至說等級比一些不混血的蛇族同胞還純,這不假。

但他老媽柘桑當年為了追她爸,一意孤行跑去了西頭的極地,早就跟極東這頭斷絕了關系。

于是斷燎如今的确是能跟雨林攀扯上沒錯,但攀的都是仇怨。

讓蝰蛇一族痛失一位純血大妖的,大仇怨。

“啊,鬧翻了,原來如此。”遲問保持冷靜,維持笑容,內心波瀾卷起:早知道直接讓路箋拜個帖子,說不定還能有條順暢路!

到底當初路箋去同皁山,還是族長溜達着去的呢!

“非也非也,折溺是族長帶去的,路箋是我外公帶的。”斷燎笑得很無辜,他知道自己不受雨林歡迎,他答應走這一趟,理由其實很簡單。

公費旅游耶,又是公費旅游耶,他怎麽可能不薅!

“……對了,雨林蝰蛇的族長是産下折溺的那只深淵魔物的飼主。”遲問捏了捏眉心。

往情感上靠攏的話,這族長大人還算折溺的“爺爺”。

而折溺已經死了,他的死算算賬還能攀上許多人,但直接下手的,是雪狐漸浔。

巧了這不是,斷燎身上另一半讓他“不純”的血,就是來自極西雪狐漸浔呢。

妙啊,這關系,就沖着剪不斷理還亂走着呢。

“如此,就沒有一絲絲隔代親的可能嗎?”袋袋僥幸發問。

斷燎搖了搖頭,“蛇妖跟狐妖從來就不對付,像我這般的混血,從來就是兩邊不讨好。”

畢竟長久以來,無論是不是出身極東和極西,就算是尋常地界的尋常蛇族與狐族,都是非常敵對的關系。

他們是每一年都必争妖界榜一的關系,範圍之廣,上到實力、領地、聲望,下到輿論、熱度和話本占比,什麽都争,什麽都搶,哪裏有蛇狐,哪裏就能腥風血雨。

十足的對家,是提及對方要用代號,否則都覺得晦氣的一生之敵。

故而像斷燎父母這種蛇狐結契的“戰地玫瑰”,開出的他這種“雙擔種子”,看似哪邊都沾,實則哪邊都讨不到好。

“得,捷徑沒有,走正道呗。”遲問調理好心緒,示意大夥兒整裝,這就出發。

幾人眼下因為行程受阻,就随意擱旁側客棧歇了一腳,順便換了合适這邊的打扮。

極東不冷不熱,就是潮濕,體感不佳,得穿防潮料子才舒服。

遲問這趟沒準備怎麽打扮,而她其實一直以來都不吝打扮。

去哪兒換哪的裝,不僅衣着要跟得上當地,妝容也要配套,她一直就非常願意鼓搗自己。

但這次進雨林,她卻未施粉黛,因為:要環保!

她甚至也不紮頭發,已經長過了鎖骨的碎發因為整月都沒有打理,已經不如剛來啓境的時候卷了,倒意外地讓遲問看起來很青蔥。

路箋便随她也換了身青蔥的。

他這個子穿這整套的綠,倒顯得松竹一般,挺拔潇灑。

就是頭發弄得太過招搖了。

遲問頭發短,進林子可以随便扣個發帶固定,他則不行,于是這家夥也不知從哪找了一段蛇骨,穿起了又長又多的烏發。

一開始遲問還沒怎麽注意這段蛇骨,結果進了林子才發現,這骨頭居然是夜光的!

夜光的,他擱神秘莫測,兇險萬分的幽深雨林裏,纏一段發光體在頭發上,而且還是蛇骨,發光蛇骨。

這不就是擱人家後院拿他家祖宗的夜光骨灰撒着玩的程度嗎?

“你們一個個的,能不能讓我這點歸神之路好走一些,嗯?就算不能,咱可不可以合計一下,別添亂呢?”

遲問報以無上的耐心,循循善誘。

注定的嘛,想當年自己去同皁山,若沒帶走路箋,便是帶走斷燎,她從來就是這般眼光,一下就能挑中最惹事的孩子。

“這不好走嗎?這是我老媽回家的密道,輕易不可外傳,半個外人都不許說的。”斷燎覺得自己很冤枉。

他們幾個到底也沒走正道入雨林,而是走了柘桑偶爾回家探親的密道。

柘桑當年為了跟漸浔成親,自然跟蝰蛇一族鬧得很僵,但與自己的小家當然尚有親緣留存,故而免不了還是要回來看看。

所以便有了這條路。

此路斷燎走過幾回,每回走還得給她老媽付費呢。

“啊,諸位,我有話說。”袋袋膽子小,進了雨林之後,話就少了許多。

“你說。”斷燎其實不喜歡小麻袋。

原因無他,長得矮。

袋袋亦不待見斷燎,原因也很簡單,斷燎是火靈脈,麻袋怕火,天經地義。

所以在斷燎面前,小麻袋總想争取表現得更老練些的,可是它到底是忍不住了,因為它的背脊似是被什麽撩了兩下。

涼涼的,有些癢,第一下袋袋沒有聲張,但第二下它可受不住了。

誰叫小麻袋因為趕時髦,穿的是一身當地流行的露背裝呢。

它縮着腦袋小聲開口,“主人,我好像被什麽葉子撥了一下,癢。”

“我看看。”遲問把袋袋拎到自己前面,“沒什麽不對勁……話說,你可以癢的嗎?”

袋袋是物什,物什就算被有毒的汁液濺一下也不會有事,更別說癢了。

它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按理說,袋袋不可能有癢這個體驗,但我覺得現在可以,就喊了。”

“那我呢……”斷燎在後頭冷不丁地出聲,“我可以癢吼。”

他故意模仿了袋袋可可愛愛的語調用詞,但因為聲線實在過于低沉,于這雨林之中,反而襯出了一絲詭谲的意味。

特別是當他身後還有一雙金光閃爍的豎瞳大眼時,此情此景便愈發可怖了。

“哇,蛇蛇。”遲問揚起嘴角,“師公,你果然很受族人歡迎噢。”

“我覺得她有些臉熟。”斷燎回頭仔細看了看這位林中來賓,又轉回臉道,“興許是小時候抱過我的某位姨母。”

那蛇吐了吐信子,似乎還真的頗為友善,也不朝他們發起攻擊,就只是盯着,用大金眸子瞅每一個陌生面孔。

“啊,姨母好。”遲問往後退了一步,正想着說些什麽客套幾句,卻見斷燎的目光從自己臉上挪開,對着遲問後方的什麽瞪大了雙眸。

他本就是只蛇狐混血,那長相是半分也沒有低調二字的餘地,赤紅的睫毛能煽出火星似地動着,“喲,我記得我似乎沒有那麽多姨母。”

遲問身後,另有一個蝰蛇腦袋冒了出來。

幾個人再不言語,順着兩個拱起身來的蛇頭往上看,發現一前一後兩個腦袋的交彙之處,竟是同一個披着暗粉色蟒紋的身體。

“蝰蛇可以長蟒紋嗎?”遲問眨眨眼,真誠發問。

“不曉得,這裏頭按道理,不大可能有混血妖。”斷燎擡起手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蛇鱗,“不是我那旮沓的。”

“不是一種。”路箋觀察過後,搖了搖頭,“幻化的。”

他這話才說完,那雙頭大蛇便倏地竄起,往樹上挂了一下,懸起身子往下又重新探了一次。

這次只有一個腦袋露了出來,“嘿,小路箋是來看我的嗎?”

“……外公?”斷燎冷汗直下,這個聲線他還是能認得的。

他外公可不是簡單的妖,他外公是這雨林蝰蛇一族裏,最最年長的妖,以預言從不出錯聞名妖界。

一言萬金,還得是他樂意的時候,不怎麽高興但又想賺錢的話,便一字萬金。

很不高興還剛好不尋思着錢帛了,他則會直接開口咒你原地去世,然後一口一個,兌現預言。

很嚣張,而此蛇還有更嚣張的地方,他喜歡穿老對手的屍體。

剛才的雙叉蛇僞裝和粉色蟒紋,便都是他曾經某個對手的“生前留影”。

于是乎綜上,斷燎覺得蛇老不理自己,也是件好事,比起高冷雪狐,他确實更怕自己老娘蝰蛇一族的親戚。

蛇腦袋半點也不願理自家的小孫兒,他只盯着路箋看,“聽說你都成親了?”

路箋指了指遲問,“噢。”

他認那蛇紋,似乎也能記起這蛇妖是自己認識的家夥。

蝰蛇扭頭,打量了一下遲問,靜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才舍得轉向斷燎,理了他一下,“你呢?可成親了?”

“下次,下次。”斷燎賠笑。

蛇外公嘆了口氣,咻一下沒了蹤影,然後林間須臾又多了一個人形輪廓。

“随我來。”那不遠處的輪廓招了一下手,“那煩死蛇的預言到底是該兌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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