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98 章

第98章

◎新婚小年輕,甜蜜又多金◎

雨林茂密, 路不怎麽好走。

飛鳥蟲獸,亦在暗處伺機而動。

就連偶爾穿過林間的風,都跟開盲盒一樣, 會把某樣小禮物裹挾着送到你跟前, 許是只蝕骨的小蟻, 許是顆無害的種子, 許是幾點有毒的花粉。

好在大家都提前換過了防潮的布料,除了袋袋之外,也全都裹得嚴實,好歹是沒再招惹除了外公以外的, 其他物什。

“我第一次來的時候,被蚊子直接叮腫了半條腿。”斷燎在最末尾吐槽, “我母親大人給我塗藥的時候, 還收我五兩一個包。”

“……”遲問為自己為數不多的錢銀感到可怖。

“但是後來這些包都連成一個了,所以我又找她退了錢, 退了一半呢。”斷燎似乎很是得意那次的戰績。

那是他第一次在母親那裏讨價還價成功,也是唯一一次。

只因那會兒是在雨林, 他外公怕斷燎鬧起來, 招了族裏注意,所以才讓柘桑依他。

畢竟一只赤狐在蝰蛇族裏讨債,這件事傳出去, 他們一家往後還怎麽混呢。

蝰蛇族的族訓可是:話不能亂講, 錢可以亂收, 各憑本事, 絕不欠債。

故而, 蝰蛇族預言雖準, 但不一定吐真, 只是他們售後很好,他們說假話之後,會手動把假話變成真的。

是以被追賬這種事于他們不存在道德方面的顧慮,單純只是丢臉,是業務不精的表現,指指點點事小,還會影響排行。

啊沒錯,蝰蛇族有排行,斷燎外公就是榜一。

從未失言的榜一。

“你外公,确定是外公嗎?”袋袋瞧着前方引路的背影,不禁發問。

“不必看他打扮,聽聲音就好。”斷燎似乎還想說什麽,但忍住了沒往下多講,只是懶洋洋地叮囑,“待會,少說話。”

“為什麽?嗯?”一個只巴掌大的蛇腦袋刷一下從衆人手邊穿了過去,把每個人都蹭了一下。

最後蛇身貼在雨林泥濘的路上擦了擦,反過來立起,撐得人高。

這一回是條夜光的小蟒,“孩子大了,都不愛和外公說話了?”

“外公,我沒帶錢,我這次公費。”斷燎指了指路箋和遲問,“您薅他倆,新婚小年輕,甜蜜又多金。”

“嗯,不錯的建議。”蛇外公一邊倒退着在幾人前方拖行,一邊扭着脖子,又打量了遲問幾眼,才轉向了路箋。

他吐了吐信子,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可是小路箋拿了我的尾骨耶。”

大家同時懵住,轉向走在最前面的路箋。

他根本沒有在聽幾人攀扯,只是看花看草,看天看地,最後看他的新婚對象,“嗯?”

“你頭上是誰的骨頭?”遲問皺起一邊眉毛。

這家夥頭發上纏的夜光玩意有點大得過分了,遲問還覺得約莫是假的工藝品。

卻沒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不止是大,這還只是人家的尾骨而已。

“噢,是他的嗎?”路箋雖然健忘,但可以從遲問的說話語調裏得出情景邏輯。

他認真地回憶了一下,“斷燎的外公我不太記得了,但這個骨頭……”

是誰很久很久之前跟他說了,要到雨林來尋人的話,綁上這段蛇骨做信號,便能得到回應。

而路箋是看遲問和斷燎因為入林困難在苦惱,才想起了有這段關系。雖不記得到底是誰這麽囑咐過,但他還是試着這麽做了。

也果真招來了斷燎的外公引路。

“是我的,我的骨頭。”幻化成小蛇的外公扭轉身體,又一個加速往前,與自己在遠處走着的人形輪廓合為一體。

“你外公很有個性。”袋袋小聲評價一句。

“還很有能耐。”遲問也禁不住感慨。

雖是招搖了些,但他竟然可以一前一後以兩個幻化形象分別示人,這種級別的僞裝,非是頂尖的純血大妖,根本不敢想。

妖在幻術上比之別的族類有天分不假,但之前東方引要做局尚需大嬌用碎片加持,蟄伏半年以迷障相輔,可眼前的這位外公,眨眼的時間,已然變幻了好幾種形象。

這種程度已經類似于分身影體,遑論斷燎的外公化的幾個形象都還與他原身毫無關聯。

他現在使用着的,在前面走着的是個女裝人形。

那絕不可能是他的原形嘛。

而剛才的小蛇更不可能,他的一點尾骨都能纏發了,須知路箋的頭發可是遲問的五倍多。

“啊等等,路箋,你該不會吃過外公吧?”遲問不得不這麽想。

他有前科,他吃過肅飔啊。

肅飔就很大一只!

“不确定。”路箋吃過那麽多奇怪玩意,哪能都記得,“吃過蛇,但頭發上這段不是我吃的,是……是背影給我的。”

他也是因為前不久剛解封了那段回憶,故而這會兒才終于串聯了起來。

“背影?”遲問重新又看了一次前面的引路人,“在天境與我謀劃的那個背影?有些像前面走的那個,對吧?”

雖然說蛇妖扭起來都有一定的相似,但路箋之前的那段記憶中,那位“大客人”的背影獨具風情。

她紮了兩個牛角辮兒,穿的衣服并不招惹,只是後頸蛇鱗細密,動一下就反出一層光來,旁人只是被晃到都會覺得寒毛直豎。

“都在說些什麽謎語啊,受不了了,走快些!自從入林以來,沒有一個狀況我搞清楚了,這是我主場好吧。”斷燎跟遲問的性格有點相似,他不喜歡眼下這個處境。

不明不白的處境。

眼看着自家外公已經走進了一個歇步的小亭,他便推搡着衆人跟上。

也顧不上言多必失,斷燎見了面便直接擺低姿态求上了,“外公,咱倆緣分淺之又淺,您也從未多喜歡我,今日突然來尋,确實冒昧,但禮數我記得的,還是按母親那會兒的規矩。”

他說罷,給了蛇外公一個小盒。

是什麽,遲問并不清楚,但依照柘桑對斷燎的苛刻程度,這裏面不外乎是“見面禮”之類的東西吧。

這可憐的親緣,也難怪斷燎只認同皁山是家。

蛇外公接過來掂了掂,點了一下頭,“下次不許再帶外人。”

“知道。”斷燎低頭。

“我今日出來引路,許你帶這些家夥進來,也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蛇外公收起見面禮,擡手指了指路箋,“我是看在你外婆的面子上。”

“……知道。”斷燎小心翼翼地回應,盡量縮減字數 ,免得說錯了話。

遲問有些把握不好眼下的局面。

按理說,與遲問聊過翻天謀劃的大客人若是斷燎外婆的話,那便說明遲問在為神時已經與蝰蛇一族是有過交情,且交情不淺的。

這倒不難理解。

蝰蛇一族參與鬼域修羅的制造,遲問早前因為路箋,後來因為折溺,接觸這件事也不奇怪。

讓她現在不知從何開口的是,她不确定斷燎外公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不過沒有關系,她現在不單是人類遲問而已了,她信奉的“有多大能耐作多大死”,也不需要再遵循了。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冷下了調子,“什麽叫帶這些家夥進來?”

蛇外公神色一斂,沒有接話。

遲問繼續說,“我是誰你看了三次都沒認出來嗎?這些家夥?嗯?我許你再斟酌一次。”

“……九殿下。”蝰蛇族最年長的一位大妖,重新站起身來,朝遲問半鞠了一躬。

他低下了頭,重新擡起時,已經換上了自己原本的模樣。

一位與柘桑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子。

“……呵。”遲問很不耐煩地笑了一聲,“早這般不就好了,我來又不是看你換衣服的。”

他們這些守着一方領土的純血大妖,活到蛇外公這個年歲,實力僅次于神,是完全可以比肩大仙的存在,不升仙只是因為不喜歡,他們見天境神子時,行半禮便可。

只是如今遲問其實還未歸神,故而蛇外公這禮數盡得不算特別情願,但他已然是聽遲問的,斟酌過了,得出了有此必要的結論。

因為他這段位的妖,對靈力氣場很是敏感。

遲問如今雖未得完全的神體,可她當年不帶神印把整個九天差點端了的事,別人可以覺得是謠傳,他可不敢。

他就在場,他當年可就在那喜宴的酒席上呢。

“多年未見,殿下行事低調了許多。”蛇外公不願多回憶當年的景象,便開口遞上話頭,主動求個痛快。

頗像是剛才他孫兒的模樣,真是風水輪流,身不由己啊。

他其實早就知道,九殿下來雨林,肯定是為當年的事,可他沒算出來遲問現在記憶還有多少,自己又比之當年長了年歲,故而存了僥幸,本想着糊弄過去,置身事外。

遲問哪裏猜不到這大妖的心,她懶得廢話,開門見山,“與我謀劃翻天的,是閣下,還是夫人?”

“不是我。”老蝰蛇搖搖頭,“是夫人。”

“噢,好吧……”遲問稍微軟了些語氣,接着再問,“你叫什麽來着?”

“柏荊。”斷燎的外公很懂察言觀色,當即也松弛了體态,“夫人柏淩,已經亡故了。”

“節哀。”遲問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很遺憾,她根本記不起誰是柏淩。

她只能保持威嚴,“那便你來答話,柏荊。”

“知無不言,殿下。”柏荊回答。

“言無不盡,別跟我迂回。”遲問擡起指來,“藏多少話,截多少身子,嗯?”

雖是随口的威脅,但由她九殿下說來,倒是挺有信服度的。

當年她就很喜歡切人家大妖的肢節。

柏荊的尾骨,自然也是九殿下削的,只因為他拐走了當年被鸱吻選中當坐騎的柏淩。

看在兩只大妖情投意合的份上,鸱吻最後也答應了不帶柏淩回天境,但許她作坐騎一事是你情我願的,鸱吻也沒有逼迫人家,是蝰蛇柏淩不講信用,是以需奉上骨血為懲。

畢竟雨林蝰蛇,不可欠債。

柏荊那會兒被柏淩迷得找不着北,什麽都願意付出,便心甘情願地替夫人受了這一罰。

神子可沒手軟,一截就是臂長的一段,這雖說比之柏荊原身不算很長,可大妖的靈體那都是以寸來記的,珍貴得很,這一段已是數百年的修為。

而鸱吻雖貪,卻也實在喜歡柏淩,便轉手一送,把那蛇尾又贈了柏淩,說是權當新婚禮物。

這便是路箋頭發上那段東西的由來了。

“是您堕神之前,扔小路箋下來的時候,夫人取給他的,只當是信物用。”柏荊把故事補充得完全,“這上面的塗的東西取之黑潭,只有身于黑潭之物,才能使之發光。”

“黑潭?”遲問點點頭,必是路箋夢裏有的那個了。

果然雨林跟鬼域,羁絆很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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