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卿成瘾:拐個仙妃抱回家 - 第 17 章 (17)

不如。”

元亥臉都綠了,子溪只做不見,揚起扇子道:“卿音只是念想着竺胥,我卻不争氣,念想着你這條爛命,不然豈非白來一趟。”

話語間手起扇落,又白已然身首異處。

我已漸漸恢複了力氣,拍拍手上的泥站起身:“只是可惜了我那副珍珠手钏了。”子溪眉眼彎彎的,左手掌心張開,裏面握了顆顆散着白光的細小珠子:“我曉得你喜歡,一路随來時便皆數拾了。”

回去時一群小喽啰仍沒有散去,一個個在結界後幹瞪眼,子溪悄聲問我:“你不怕他們回去報信?”我牽着被禁锢住的元亥:“怕什麽,又白那等連竺胥都見不到,何況他們。既然已經起兵,除了你死我亡魚死網破,沒別的法子了。”

子溪雙眸亮晶晶的:“好久沒打架了,我陪你。”

劫灰(四)

繇血池畔黃沙漫天,折雍無神立在樹下遙遙遠望,口中喃喃:“起風了。”

子溪走上前去:“公子可是青丘白扶?”他緩緩回神:“正是。”子溪拱手見了個禮:“小女子溪,是卿音同窗。原本公子有傷在身不該叨擾,只方才一去帶回來個東西,想請公子幫忙看着。”折雍面上有疑惑的神色,還是應了:“不知何物?”

子溪慢吞吞回過頭看一眼元亥,慢吞吞道:“哦,也不是個東西。”“…”

她随手将他推過:“總之幫忙看好他就是。”

折雍眸色一震:“這不是?”

我雖不齒元亥行徑,然總歸是宿天院出來的人,只是不知之間有什麽龃龉鬧成這地步,開口道:“我與子溪,還要出去一趟,這人,還勞煩折雍公子守,誤傷他性命。”折雍大約已猜得十之八九,斂眉道:“好。”半晌複擡起頭:“你們去哪?”

子溪明眸皓齒笑的豔麗:“打架。”被我拉着走了。

在雲間行了一會兒,她的手搭在眉骨上向下遙望半晌,指着遠處一個模糊而淩厲萬分的白影:“那是蕭師兄罷?”

我心頭猛地一顫,扒開烏雲尋去,浩然昏黃千裏方圓的荒蕪地界上殺氣直沖九霄,一重重旌旗一重重敵兵,慘然陰風将一片荒蕪肅殺吹的更盛,看的人頭皮發麻,萬千妖兵雙瞳中冒出猙獰嗜血的光,那是慘綠血腥的顏色,齊齊聚向中央的蕭然。

我一個按捺不住便要沖下去,被子溪一把攔住:“你若摻和到裏頭他還要分神保護你,卿音,相信他。”

雙眉擰的酸澀,眸中映過道道眼花缭亂電光火閃的銀光,陰雲密布的廣漠上寒氣彌漫,是殘霜出鞘。萬千殺戮萬千劍影,有章更似無章,捕捉到他的半分衣角都十分艱難,旌旗中哀嚎呼嘯黑影飄忽,霎時被殘霜層層疊疊變幻莫測的劍影吞沒,直晃的人頭暈,狂風呼嘯裏濃雲翻滾,殘霜自有俾睨衆生之姿,浩渺荒蕪中陣陣青煙升騰,鳴金厮殺聲終如猛獸命喪前魂散悲吼,寒光攜卷鐘鳴聲響劃破黑暗,肅殺之氣升騰到空中,盡數散去。

子溪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殘霜入鞘寒氣盡斂,才長舒一口氣拍手激動道:“我就說曉得蕭師兄才是打群架的始祖!你看沒錯吧?”

我的心怦咚怦咚跳兩番,終于漸漸定下。上一次見蕭然使劍時躲在他懷中,什麽都沒瞧見,以方才的陣勢,可見蕭然出馬可抵千軍這句話,到底不是蓋的。

子溪扯我下雲,笑道:“他們要懲治你這個禍水,怕是白日做夢。”

我一句話将她扯回了現實:“叛兵的大佬兒,今年剛滿五萬歲,唔,比我們這些人加起來也就長了七八輪,是不用怕的。”

子溪:“…”

蕭然正收了劍波瀾不驚的将我們望着。我走上前圍着他結結實實繞了好幾圈,他素白外袍上竟一滴血珠兒未沾,實在是…

變态。

子溪正掰着手指頭算來算去:“五萬歲,蕭師兄是三千,呃,抵十個罷…”說着眨巴眨巴眼睛擡起頭來期期艾艾望着我,“不對,帝君那一類,是不是比蕭師兄這種還要厲害些?那就十五個…”

話音漸漸消了下去,她哭唧唧擡起頭:“去哪找這麽多蕭師兄?”我噗嗤笑出聲,指着蕭然道:“你可以試試把他移到阆風種上,那地界兒風好水好,到時候必定滿樹都是…”他回眸輕飄飄看我一眼。

劫灰(五)

我聽話的閉了嘴,繞過滿地屍首随他回了五帝臺。

一路上他面色如冰不發一聲,我與子溪不知何故,皆有些惴惴,子溪是個閑不住的,試探着道:“你們怎麽都不說話,那我講個笑話逗逗趣兒可好?”

并不等我們回應,她已清清嗓子開口:“昔一老叟,庭中桂樹亭亭如蓋,欲伐之。書生問曰:‘桂樹蓁蓁,伐之何故?’老叟道是庭院四方而植木,豈不一‘困’也?生大笑曰:‘倘伐木而留人于院中,豈非‘囚’也?’哈哈哈哈…”

我眨眨眼,無奈随之附和:“哈,哈…”第三個哈字還留在舌尖,蕭然唇角微動,想必是要笑出來,我暗嘆子溪的笑話有朝一日竟能動人,他卻噗的噴出一口鮮血。

“蕭然!”

他的面色愈加蒼白,一雙劍眉益發冷峻,鮮血嘔到衣襟上染紅了一片。我驚慌失措,忙扶住他的胳膊,他閉眼道:“沒事。”

子溪急聲:“師兄快別說了,我們扶你回去!”

他現下的面容映到眸中,和替我擋天劫那一次驀然重合,我忘了,他從來不是無堅不摧,從來都是苦苦硬撐。

興許這幾日戰事并沒有怎樣幹擾到我這所謂禍水的生活,我才沒有想起,世間還有禍不單行這個詞兒。

回到房內時折雍和元亥都不見了身影,屋內一片狼藉。我心中一窒,将蕭然扶到榻上,子溪瞪大眸子:“五帝臺周邊不是有結界麽?旁人不知法門,是如何進來的?”

我靈臺不大清醒,但也曉得終歸逃不過,指甲狠狠嵌進手心,橫下心眼疾手快手刀飛過劈在蕭然後頸上。

子溪愣怔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不省人事的蕭然,喃喃道:“卿音,你瘋了?”我舒一口氣,還好成功了,垂眸淡淡道:“他不能再折騰了。”

子溪深深望我一眼,不再反駁,只問了一句:“那我們現在怎麽辦?”我走到門邊摟住胳膊:“我去查探查探,你在這裏等我,我們盡量,挨到三哥回來。若他蕭然醒了…務必攔住他。”她無聲點點頭。

只能如此,不然單憑我倆身上那點兒功夫,收拾些小兵小将尚可,若紫徽來挑事,決計半刻撐不到。

我望一眼天邊殘陽,化成小小的星子飛了出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死寂的荒漠上燃起沖天火光,我停駐在空中,這也許是處理亡兵,最幹淨利落的法子了罷。

四周似乎有飲泣聲不時冒出來,扭頭去看時,才曉得是穿過沙土的涼風。荒漠裏幾乎寸草不生,妖兵卻好像殺不完一般的冒出來,實在讓人頭疼。我悄悄隐在雲中,卻突然瞥見兩個人影從漫天妖火中踉踉跄跄跑出,不由瞳孔一縮,無聲跟了上去。

他們身後似有妖兵追了上來,長刀映着火光閃閃爍爍,不遺餘力朝兩人身上砍,我逆着光只看到飄忽的黑影,心卻益發揪了起來,悄悄落到半空,妖兵卻不是我前兩日碰到的那般小喽啰,鋒利的刀刃泠泠騰着寒意向紫色的身影狠狠劈去,眼見就要将那人砍成兩半,我再忍不住,化回人形袖中軟間飛出纏上長刀,刀劍相撞散出清脆聲響,刀口逃生遍體鱗傷的身影愣怔在原地,嗓音發着顫道:“卿音?”

是竺胥的聲音。

劫灰(六)

我恍惚愣神,險些被那妖兵掀翻在地,順勢騰身到空中,劍刃寒光閃過,妖兵卻突然軟了腿腳,定睛去看時,原是竺胥化出長劍刺穿了他的膝蓋,繞指柔如靈蛇般纏上他的脖頸,霎時鮮血飛濺。

竺胥似乎已沒了半點力氣,歪倒在地上大口喘氣,擡頭看向我的眸子,微微閃着些許亮光。折雍身上倒沒多少傷,俯身将她扶了起來。

我心裏莫名發沉,回望一眼,後頭似有人聲,垂眸道:“我們快回去罷。”

待一路颠簸進入五帝臺,竺胥早已昏沉睡了過去。我找了些吃的予折雍:“下午是怎麽回事?元亥呢?”

折雍眸色深深望着我,半晌終于道:“我沒看清那人的模樣,只知身手了得,不曉得如何破的結界,到底是折雍技不如人,給你添麻煩了。”子溪走過來笑笑:“不就是打架沒打過嘛,你身上又帶着傷,沒什麽可丢人的。”

我咬唇下巴點一點榻上的人:“她呢?”折雍望着竺胥沉吟半晌:“她…不曉得怎麽逃出來的,”他眸中盡是不忍之色,“也不知受了什麽折磨,虛弱成這樣。那人把我困在地宮,遠處似有戰聲,我聽着地上亂成一團,趁機逃了出來,恰好在地宮前碰到了竺胥。”

子溪一下來了精神:“地宮?在哪?”“地界太廣,若不是卿音及時趕到,我和竺胥還找不到方位。”“…”

我舒一口氣,興許是正遇上蕭然與妖兵的那場厮殺,可倘若他恰巧逃了出來,又當真記得,那才是真蹊跷了。

子溪面色不虞:“元亥真是好本事。”我拍拍她的手背:“別太擔心,三哥也應該快回來了罷。”

翌日一早,竺胥醒了。

我在桌案前撐着腮守了蕭然一夜,子溪風風火火闖進來告訴我時大概嗓門兒大了些,身後床榻微動,我正揉着微痛的眼,瞬時定在原地,慢吞吞回過頭,果然蕭然正幽幽望着我,不由得心裏一顫,摸摸鼻尖兒道:“那個,睡的還好麽?”

他繼而擡眸瞥一眼子溪,那廂慌忙擺手打個哈哈道:“你們聊着,我就不打擾了。”言罷一溜煙兒跑了。

我挽留的手堪堪停在半空,蕭然的聲音如山澗裏初化的一泓清泉:“小音越發出息了。”

“是罷?哈…三哥之前失眠的時候我就這麽治,比司命的什麽安神藥安息香好用多了…”話音未落,被他一把拉到懷中。

我栽在他胸膛上,兩人幾乎鼻尖兒碰着鼻尖兒,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咚咚咚跳個不停,半晌終于道:“你餓不餓,我…去給你找點吃的。”

他不答話,眸子裏墨色洶湧,一只手驀然攬過我的脖子,腦袋不由自主向下壓去,嘴唇險險擦過他的唇,整張臉埋在他的脖頸邊,極淡的冷香彌漫上鼻息,我幾乎喘不上氣,心跳的厲害,卻不敢動,只好趴着裝死,不知過了多久,終于聽見他淡然道:“不餓,冷。”

我掙紮兩下,未遂,磨叽出聲:“那我給你暖個湯婆子。”

他仍摟着我:“偏不。”

“…”

房內一片靜谧,我腦子裏倏地冒出來一個恐怖的想法,倘若我這禍水死了,亦或是我這禍水當真成了禍水,是不是可以不遵什麽勞什子的婚約,然後,然後會如何呢?

劫灰(七)

蕭然輕微的喘息佛着耳畔的發絲,我的雙耳一片滾燙,半晌他道:“起來罷。”

我猶如得了特.赦,手忙腳亂爬起身,他眸色一黯:“不過抱着取個暖,這麽難為你?”我木着臉皮笑一笑:“沒,沒有,那啥,我先去看看竺胥。”言罷不待他回答,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房內驀然一句沉聲:“小音。”我的腳步一下定在原地,再仔細聽時,卻沒了後續。

子溪難得溫柔一會兒,正坐在榻邊給竺胥喂藥唠嗑,我不好插嘴,無聲聽子溪笑道:“我們師太的小娃娃可喜歡着你送的毽子呢,時時寶貝着。”竺胥眸中茫然神色一閃而過,卻也很快斂了下去:“是嗎?”子溪眼睛裏一應的明亮:“你可還記得?白鶴翎的那只毽子。”

竺胥笑着點頭:“孩子好哄,不過小玩意兒罷了。”

我眸光微閃,心裏枝枝蔓蔓籠罩起來,好像總有事情不清不楚,插嘴道:“現下三哥和司命可都感念着竺胥,你能成全,也是件大功德。”竺胥了然笑笑:“幾天不見,卿音怎麽給我敘起舊來了?翎公子他們兩個情深,況且竺胥心裏無他,也是成全自己。”她斂下眉眼,“先前折雍的事,你別放在心上。”

我心下一松,三哥和汎離的事,只宿天院和竺胥曉得,也就放下了疑慮:“你能看開就好。”

遠處似有號角聲響,好似大雨中斷翅鳥的放聲悲鳴,一圈圈蕩漾開來,直催人膽裂,我倏地站起身,竺胥遙遙望向窗外:“終于,起兵了。”

“小四。”我片刻怔忡後擡起眸子,嘴唇張張合合,卻沒發出半個音來,三哥一身戎裝推門進來,卻沒看到我出神的反應,一拳砸在案上:“這個龜孫。”

哐當一聲響成功把我的神思拉回:“三哥,你回來了。”

他咕嘟咕嘟灌一碗水:“紫徽莫不是等着我帶兵前來,道他之前按兵不動,是恐因以多欺少,勝之不武,奶奶的趁我行軍勞頓可就不是勝之不武了?”我聽得迷迷糊糊擺手打斷他:“那現在?”“兩軍對峙,只等開戰。”

仿佛快的讓人猝不及防。子溪冷笑道:“之前拖拖拉拉,這下天族出兵,馬上按捺不住了。”三哥摔下陶碗:“他就等着這一天呢。”

竺胥眼中似有沉痛之色:“義父…”三哥打斷她:“什麽義父!這般烏龜王八蛋,也配做你竺胥的義父,和竺仁倒是般配的很!我不過來報個信,走了,迎戰!”陶碗被撂到地上摔的稀爛,不待我出聲,他已經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眼中餘光裏竺胥臉色一白,我卻來不及多想,即時化成星子對身旁子溪道:“看好蕭然和竺胥,我盡快回來!”

方行到池畔以北,黑氣升騰的曠野上陰沉嗓音似陳鐘響徹天邊:“五帝臺能毀斷八荒之途,天意昭昭,怎會授命于一女子,定是翎家不舍大權,妄圖瞞天過海,且自朱雀幺女上任以來,八荒內殺伐不斷,怎知不是違背天命以致如此,這般塗炭終生之禍水,本君今日率軍,便是行道正法——”

餘音震耳欲聾,我曉得這是戰前慣用的虛與委蛇,卻實在沒想到扣給我這麽一頂大帽子,着實荒唐,着實光榮。

劫灰(八)

我化成人形停駐在雲間,指尖冒出一簇跳躍的火苗,為即将灰飛的萬縷生魂聊做祭奠。

興許那裏面也有我自己,可倘若真有我自己,怎樣才能不讓八荒因繇血池的傾溢陪葬。死都不能死利索,着實頭疼。

“你來了。”

我轉過身,一顆心狠狠沖撞着胸膛,面上還是盡力不垮紋絲,半晌終于啓唇:“紫徽帝君不在下方指揮戰局,來這裏做什麽。”

他眉間護額無聲閃着泠泠而陰鸷的光,突然仰頭大笑三聲,噙着幾分不拘的笑意道:“五帝臺守司就在我面前,你問我來這裏做什麽?”

他眸中精光閃過,“本君很欣賞你。”我手中暗暗化出一把匕首,垂眸沉聲:“受寵若驚。”

此時他離我兩丈開外,我暗暗盤算,倘若他出手,時間夠不夠我把匕首比在自己胸前,他卻突然道:“本君不打算殺你,只來問一問,願不願意替本君開啓結界,若此事能成,兵不血刃,自是皆大歡喜。”

結界?五帝臺的結界?開啓結界,放出那些邪魔兇獸,紫徽既能養萬千妖兵,定有什麽法門掌控邪魔,如此八荒才真要塗炭了。

我不由冷笑:“帝君大智,又何必來做這一回說夢的癡人。”話落刀起,不待他擡眼,匕首已閃着寒光指在自己的胸口,下一刻就要進骨進肉,“帝君若再前進一步,匕首紮到卿音心髒裏去,屆時繇血池傾陷,誰都活不成。”

他面上笑容不減半分:“你不會。”我有些後悔,倘若穿一襲白衣來,匕尖紮進血肉冒出點血染紅衣襟,指不定還能鎮他一鎮,奈何一身紅裙,這樣喜慶的顏色,流了血也未必看的出來。

“本君也絕不給你這個機會。”話音剛落,一枚石子呼嘯而過,随即虎口一陣鑽心的痛感傳來,匕首随之脫手掉落雲層,我心下一驚,聽得他輕飄飄道:“既然守司不願,本君不得不親自來請了。有織魂燈在,本君不怕把你的心整個掏出來。”

我指尖劇烈一抖,連忙用力掐住,在他袍袖間紫光升騰的那一刻幾乎本能的化出一道結界将兩人隔離,轟鳴聲響起,我所在的地界猛地一震,一口鮮血卡在喉中,生生咽了下去。他眸中似有異色:“不過黃毛小丫頭,身上竟有萬年修為,有意思。”

我死死咬着唇,繞指柔自己從袖間繞出護在我身前,紫徽輕哼一聲:“不自量力。”

不過眨眼間,我已經退無可退,濃厚的雲層中紫光大盛,如滔天長浪滾滾襲來的陰霾中,我瞥到了紫徽從容的一張臉。喉頭又是一甜,自己完全是憑慕泊仙官相渡的修為負隅頑抗,只恨我沒早生幾個萬兒八千年,若非如此怎麽也不能是個省油的燈。

耳邊呼嘯的陰風漸起,赤霞紫霧糾纏不過片刻,身前結界盡碎,身體重重栽在雲上,只覺四肢百骸都要散掉,血水汗水将全身打了個透濕,擡一擡眼皮的力氣也沒了,周遭戾氣傾身上來,紫徽陰鸷的嗓音響在耳畔:“你還不知道罷?織魂燈能護住你一顆心生氣不散,即使你死了,本君将你的心挖出來得到它,八荒仍然,是本君的。”

我心神俱驚,撐着最後一點力氣睜開眼,卻眼睜睜看着他的手伸向自己的胸膛。不,不可以…

劫灰(九)

陰風呼嘯的更加猖獗,紫徽帶着些許急切的面容映入眼簾,自己的心窩猛地一痛。

身後倏地一陣破風聲響起,紫徽伸來的手竟被猛地彈開,眼前一只白色的影子一閃而過,紫徽一時不查,右手鮮血淋漓。

那片光影,是青丘白狐的形狀,白光頃刻散去聚成人形,那人的指尖還滴着血珠。

紫徽雙眼驀然狠厲:“白扶?本君昨日放你一馬,你還不知好歹?這事與你們青丘無關,讓開!”

折雍掌心柔光盡顯,聲音依然溫和,卻泛着殺意:“青丘也在八荒中,如何無關?且折雍是五帝臺副官,是卿音未來夫婿。”我還未有所反應,已被趕到的子溪一把拉過,折扇騰到空中展開變為兩丈高将我護在身後。

扇外打鬥聲響起,子溪明亮的眸子裏從所未有的鄭重,抓着我的手道:“卿音,別亂動,撐到蕭師兄來。”我想拉住她,卻被她閉眼扯開了手,眼睜睜看她兩手空空騰身道扇外。眼前場景模糊成一片,手肘挨着雲層一點點蹭到扇邊,子溪,折雍,別為了我去送死。

扇外煞氣翻滾,雲下嘶號遍地,兩人如何打得過他,眼見着很快敗下陣來,紫徽手中紫氣升騰轉眼間化為利刃,直直刺向折雍,我的雙眸驀地睜大,被震到一旁的子溪竟驀然身形一閃,擋到折雍身前,刃入血肉,撲哧一聲響。

我腦袋上好像狠狠挨了一悶棍,整個人霎時定在原地。

“子溪!”手捂上還在流血的心窩,抽痛的喘不上氣。

折雍呆呆愣在她身後,紫徽陰鸷的面上笑的猙獰,扔下他倆一步步朝我走來:“白白搭上性命,何必呢?”

我怔怔望着倒在雲上的子溪,周圍腥風血雨一波波沖向我,眼前一雙雲靴踏來,視線被生生截斷。紫徽居高臨下的站在我面前,好像将要踩死蝼蟻一般的神色,半晌蹲下身微微笑道:“翎守司眼睛很美,可惜你的眼神是不能殺人的。”

我冷冷盯着他,好像胸膛裏的物什被生生撕開,可他的手明明還沒觸到我,從他身後突然騰開冰冷的寒意,寒氣一寸寸漫上來,逼得他的手生生停在半空,泠泠嗓音好像冬日裏的三尺寒冰:“我看誰敢動她。”

是殘霜,是蕭然。

身上漸漸恢複了些力氣,紫徽似有些不耐:“又來一個送死的。”殘霜周身冷氣迫人,蕭然面上俱是寒意:“送不送,試過才知道。”

雲霧益發濃重,我終于挨到子溪跟前,緊緊抓住她的手顫聲道:“子溪,子溪你撐一撐,我帶你去找宮汎離,你撐一撐…”

她的臉益發蒼白,笑着搖頭,卻把目光移向折雍:“我方才替你擋的那一招,不要叫我白挨了…”我茫然擡頭:“什麽?”子溪手心裏滿是虛汗:“天君那大佬兒,出了名的說一不二,你們兩個,也是,也是有緣罷,折雍,倘若真如此,好好對她…”“子溪,”我閉眼打斷她的話緊緊抱住她,“別說了,我帶你去見汎離。”

她的眸子卻漸漸黯了下去。“別睡,我求你,”我愣怔搖頭,雙眼模糊的看不清她的模樣,“子溪你別睡!”她唇邊尚溫存着一抹笑意:“困了。”

這是她在世間,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寂滅(一)

縱是誰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陰風還是一寸一寸帶走了她的溫度,一只微涼的手搭上我的肩:“小音。”

我跪在雲上,靈臺終于有了半分清明,死死拽住他的衣角:“蕭然…你救救她,你有辦法的對不對?我求你救…”“你累了,歇會兒罷。”脖頸上驀然一陣鈍痛傳來,眼前終成一片虛無的黑暗。

我開始害怕夜裏浩渺的星空,在這裏,我走不出去。

層層疊疊的星子困着自己,盛着過往在身邊兜兜轉轉,眼前霧氣蒙蒙時,指尖被另一只手小心握住,傳來再熟悉不過的微涼,我看不到來路,任憑那只手牽着渾渾噩噩往前走,好像滄海沒落,突如其來的光亮刺痛了雙眸。

我睜開眼,喃喃道:“現在是什麽時候?”蕭然仍握着我的手:“戌時,你睡了兩天。”

我呆呆望着他,突然笑出來:“子溪,回阆風了罷?”遙遙轟鳴,戰鼓聲不時響起,蕭然垂眸,終是什麽都沒說。我擡手捂住面頰,大片水澤從指縫漫出。身邊的人驀地緊緊摟住我:“小音,振作些。”我聽到自己咬牙的聲響,半晌放下手望着陳舊的帳緯輕聲道:“好。”

門外竺胥的聲音隐隐約約傳進房裏:“回來了?形勢如何?”三哥悶聲道:“紫徽那日從蕭然劍下逃得利索,他手下的妖兵也殺不完一般,能怎樣?”

我無力垂下眼,任由蕭然扶住我的肩:“我去看看。”“嗯。”

門外人聲漸消,我的神思有些恍惚,動一動酸痛的身子爬下榻去,方打開門,手指卻觸到厚厚的一層結界壁,不由苦笑一聲,這樣也好。

子溪,再陪我喝一回酒罷,就這一回。當時我從阆風買這幾壇酒時,你還在我身邊說,說什麽來着?哦,那家的蘭花豆不錯,下次多要點兒。

那應該是我最後一次買酒了。

我俯下身去提那幾只酒壇子,一抹明黃的影子忽然從牆角躺倒在腳邊,我低頭拾起,眸子狠狠黯了黯,是我和你,害死了她。

我望着斑駁地面上躺着的卷軸,抓過它塞進外衣裏,撈起酒壇子歪在案邊大口往嘴裏灌,整個屋子裏只有我一個,寂靜的瘆人。

我只想再放肆這一回,可連這放肆一回的機會,老天都不肯安生給我。倘若我還有些許清明,一定不會喝醉,一定會把卷軸妥帖收好,一定不會喝醉之後還把卷軸從衣服裏晃出掉到他腳下。

然而無論天命還是人意,都未曾半分放過落魄之人。

我灌到半夜,酒氣一重勝過一重,整個人熏的迷迷糊糊,遠處轟鳴厮殺聲不斷,心底軟弱被掀起,不争氣的眼淚混着酒水一同從下巴滑落,我胡亂抹一把,趴在桌上任由頭腦一應昏沉。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房門被推開,冷風灌進來撲到身上,我眨眨眼睫,渾渾噩噩擡起頭,一個模糊的白影闖入眼簾,不禁蹩眉,白折雍,還是蕭然?

那人身形一怔,疾步過來奪過我手中酒壇:“小音。”

“唔,”我頭痛的緊,擡手向他:“蕭然?”雙眼朦胧中他扶住我的肩:“你怎麽樣?”我扯扯唇角想站起身:“沒事。”奈何他扶的緊,我腳下踉跄兩步,撞到桌角上,衣服裏卷軸掉出來,砸在地上。

寂滅(二)

我神思一恍,忙彎腰去拾,卻還是慢了蕭然一步。

我不曉得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朦胧中對面人的臉漸漸白了下去。自己扶着案幾去奪時,那片明黃刷的從空中直直墜下,覆上我的裙角。

“蕭然…”他眸中墨色深深,涼聲打斷我:“你…早歇。”“我不!”我死命搖着頭拽住他的袍袖,急厲的聲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你別走,”我軟弱蹲下身一只手環住膝蓋,“我喜歡你啊,我一直一直,都喜歡你啊…”

面前的人身形狠狠一僵,許久沒有動彈。我曉得,說出這句話之後,興許就完了,什麽都完了。背負婚約,子溪為它而死,自己還心存癡妄,如何不是忘恩負義離經叛道,大抵,我本就是這樣的人,這是報應。

他俯下身,微涼而僵硬的手指擦一擦我的臉,面色分不清情緒,語音涼涼:“小音,你醉了,好好歇息。”

我死死拽着的衣袂刺啦一聲被撕裂,房門吱呀過後,屋內死一樣的沉寂。他到底,還是厭惡這樣的我了。

地面一應冰冷,和這夜一樣,寒涼漫長,我以為它不會過去,天邊還是泛起了魚肚白。

我無聲從地上撐起身,指尖銀光乍現,繞指柔盤上手肘帶着泠泠寒意,我走到門邊笑一聲:“就你陪着我了,你說,這一戰若我們勝了,我向那大佬兒說,我死也不嫁青丘,他是仁慈些将我剃度後放到五帝臺來修行伴青燈,還是殘忍些賜死我把心挖出來以護繇血池?”

繞指柔在風裏發出铮铮的聲響,我撿起地上卷軸,裂帛聲過,落下片片碎裂明黃。我撫着冰涼劍柄:“你也覺得不重要是不是?”

遠處戰鼓雷雷,我掂量掂量手中軟劍,騰身上雲。

可我從未想過,自己會看到窮盡此生也不願看到的場景。

池畔北荒陰雲壓頂狂風呼嘯,凜凜一條白龍的光影盤踞在重重昏暗間,凄風苦雨間千萬把劍影強大的似一扇千丈鏡面,直晃的人眼花,雲下是層層鮮血累累枯骨,遍地哀嚎,我怔怔定在雲間,一陣劇烈的濃雲翻滾将我撲倒在原處,不曉得過了多久,睥睨大荒的龍影寒光終于盡斂,刺眼的茫茫白光中,我看到了手持殘霜的蕭然。像他,又不像他。

陰狠沉重的嗓音在空中響起:“你真以為,我紫徽,會敗到你們這等小輩手中?做夢。”我恍神,蕭然嘴角猩紅紮眼的血痕闖進眼裏。

紫徽手中驀然顯出長劍,天地間殺氣升騰,蕭然的格擋之勢卻在緊要關頭急轉直下,我後頸冷汗倏地冒出來,紫徽招招緊逼,他卻步步後退,兩人糾纏的身形快速朝我所在的方向騰挪過來,空中突然铮的一聲,餘波似琴弦盡斷,殘霜劍竟脫離了蕭然的手,紫徽雖被震得後退兩步,下一刻手中長劍已刺向蕭然胸膛。

劍身脫手的那一瞬雲中響起了朱雀的一聲鳴啼,撲哧一聲,長劍從自己右胸沒過,身旁有一瞬間的死寂,我感到自己的原身本能的沖到兩人之間時即刻化回人身的暈眩,驀然有些解脫。蕭然,我也能,替你擋一回。

被我擋在身後的蕭然一把摟住我,望向紫徽的眸子陡然森冷:“找死。”原已脫手的殘霜劍剎那間寒光大盛,複被他穩穩執在手裏。

寂滅(三)

我想抹去他唇角血痕,卻被一團柔和白光包圍,頭腦變得迷迷糊糊,身體不知飄向了何方,殺伐聲漸遠漸消。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待我恍惚醒來,想起身而不得,眼前場景卻莫名熟悉的很。哦,是繇血池。青銅欄和四方堅臺高聳入雲,煞氣缭繞,卻離得很遠。

我的神識不大清明,不知是不是遭了夢魇,才無法動彈,兩只胳膊卻沉得很,像在現實中。腳邊突然踏來一雙紫色雲靴,我費力擡頭,看到了她的臉。

“竺胥…”“翎卿音,你好本事。”她冷聲打斷我,好像受了什麽大刺激,我全然聽不懂她是何意,不由蹩眉:“你說什麽呢?蕭然去哪了?”她突然踉跄兩步,手中長劍靈光乍現,直直指着我:“你還問!”

我心裏的不安愈加濃重,嗓音不由發顫:“他人在哪裏?”竺胥眼底哀痛中騰起一股憤恨:“你一直喜歡他罷?”她冷笑一聲神色猙獰,“翎卿音,你真以為他愛你?你除了拖累他,還會幹什麽?好了,現在他死了,你可死心,你可死心了!”

腦子裏轟鳴一聲,靈臺全部炸開半點分明不剩,剎那間只覺得天都塌了,好像有人顫聲喃喃:“你說什麽?”劍尖冰涼指上我的胸膛:“我說,他死了。”

“不,不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