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卿成瘾:拐個仙妃抱回家 - 第 16 章 (16)
公子寬廣的胸懷。”“…”
不過折雍下午倒當真睜開了眼。
竺胥喚我來是眼裏含着幾顆淚光,背對着折雍偷偷抹了去,我見她這副模樣,心裏不大痛快,默默将給折雍從阆風帶的糖油果子換成了窩窩頭。
饒是幾個月沒沾酒沒碰戲本子,仍然沒有把我熬成無欲無求的清水仙,碰到這檔子事仍然郁憤不平,其實自己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是夜又被蕭然攜進山裏與他執劍纏鬥幾個時辰,末了軟劍被他一招挑飛,自己摔在地上,不由眼眶一熱,嘀咕道:“我到底哪裏惹你了,幹嘛這麽折磨我。”
他走上前向我伸出一只手:“起來。”我咬唇爬起身:“自己可以起。”
月光照着蕭然冷清的面容,眸色難辨。
夜裏我擡手去取藥罐子時袍袖滑下胳膊露出一段手臂,恰好被三哥撞見,抓過手腕兒蹩眉道:“怎麽青了這麽一大塊?”我讪讪抽回手:“走道兒不長眼,自己摔的。”他雙眉皺的更緊,一把攔住我:“還有,你和蕭然怎麽回事,天一黑就往林子裏跑。”
屏風後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摔碎了。
我忙抱着藥罐繞進去,折雍還擺着端碗的姿勢,久久沒有回神。我卻突然想起,老三那句話雖是句實在的不能再實在的大實話,留給人的想象空間也忒大了些!
這麽想着自己忍不住閉眼磨牙:“翎,翊。”
他聽見這一聲跑進來:“怎麽了?”我狠狠瞪他一眼,将手中藥罐子往他懷裏一塞,甩袖跑了出去。
風吹的荒草不斷撩撥腳踝,直惹的人心煩意亂,索性化出繞指柔朝地上狠狠抽去,破風聲在周圍響起,我喘兩口氣,心道這倒也是個發洩的好法子,淩步漸起舞劍到雲中,劍好像附了魂,人好像發了瘋,酣暢淋漓倒在雲上沉沉将睡之時,腦海中閃過一句話,興許異樣狠過之後,才異樣歡欣。
飄忽一夜,醒來時差點不知自己身處何方,趴在雲上向下看去,雲間突然冒出三哥的一張臉,險些一腳将他踹下去。翎三公子面上盡是歉然,捉住我的手誠誠懇懇道:“好妹妹,昨晚是我說錯了話,你就原諒三哥這一次罷?”我愣怔片刻,詫異道:“呦,一夜未見,嘴這麽軟了?”
那廂苦戚戚嘀咕:“敢不軟麽?不然一定會被他打死的…”我挑眉:“這是哪個好心人要為民除害?”
一曲缱绻(二)
“還能是誰?”他打個哆嗦,“昨天尋不到你,眼神都要把人凍成冰疙瘩。”
“哎,”我比着手指頭糾正他,“是把你,不是人。”“去你的。”
我一下來了談資:“你看,你本就不是人,可我若直截了當說你不是人,你還要不高興,放到昨夜的事上,我離家出走情有可原,你被凍成冰疙瘩也是活該…對了,說起來,是誰要把你凍成冰疙瘩?三哥詫異道:“他昨夜自找到人就一直在雲上陪着你,天亮才着我上來,你不知道?”
我呆呆搖搖頭。他哦一聲:“難怪蕭然不讓我把這事兒告訴你。”“…”
我蹩眉翻身下雲,最近不光形勢莫名其妙,人也忒莫名其妙了些。
醒來沒多長時間的折雍正在路邊扶樹站着,我看他臉色蒼白,不由說了句:“折雍哥怎麽出來了?”
他勉強笑笑:“在房裏,悶得很。”我擡頭,遠遠看到竺胥倚在門前望着我倆,唇邊梨渦若隐若現。
我心裏莫名有些發堵,繞過他欲走,方邁出一只腳,手腕兒突然被他攥住。我莫名:“怎麽了?”折雍一雙墨玉般的眸子緊緊盯着我,直看的我胳膊上起了一片的雞皮疙瘩,我心道興許是之前受傷的勁兒沒緩過來,對身邊的人有些疑慮在裏頭,忍着繼續讓他盯。
半晌他平整的雙眉微微聳起,手上猛地用力将我往前一拉。我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他緊緊锢在懷裏,大腦瞬間一片空白,猛地睜大眼,竺胥刷白的臉闖進雙目,直接反應用力推開身邊的人:“你做什麽!”
折雍被我撞得踉跄兩步,仍狠狠攥着我的手腕,竟讓我掙不脫,我自顧自去掰他的手,突然聽得一聲輕嘆:“天君欽點的未來青丘帝後,折雍未來的妻子,是朱雀嫡女卿音,是你。”
我腦子裏轟隆一聲,一下呆愣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我麻木的聽見自己的聲音笑道:“折,折雍哥,你開玩笑的罷…我還說要去喝你的喜酒呢…”他一把攬住我,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脫口道:“我之前忍着沒有告訴你,是覺得我能讓你,讓你喜歡上我,只因為你一句合天意人意的姻緣是最好的,我才等了這麽久,卿音…”我奮力掙開他:“夠了!你說天君的旨意,天君的旨意在哪兒?若是看不到摸不着的旨意,”我踉跄兩步,咬牙道,“那怎麽都是不作數的!”
折雍呆呆望着我。我扶着樹幹喘兩口氣,抽袖欲走,身後驀然一句沉聲:“我給你。”我的腳步猛地釘在原地。
他的聲音愈發讓人的心沉沉墜下去,可還是不斷硬闖到耳中:“是我向天君請的旨,讓我親口告訴你這個消息,天君的一封旨書,一直在我這裏。”
我的靈臺再不得半扇分明,由着他将一卷明黃卷軸塞到我手中,那上面有三十六重天君主朱紅的大印,想要裁定我的一生情愫。
“卿音,我心中所想的喜酒,一直是與你的合衾。”
手心的汗将旨書沁的透濕了一片,涼膩滲透心底,幾乎不曉得今夕何夕,直到竺胥涼涼嗓音從身後響起:“卿音。”我心慌意亂轉過身握住她的肩搖頭急聲道:“竺胥,不是這樣的,我和他沒有…”她打斷我:“卿音和折雍公子,很般配呢,恭喜。”
一曲缱绻(三)
目光觸及她眼裏一片水澤,我咬唇看着她:“竺胥,你相信我,我事先…真的不知…”竺胥唇角攢出淺淺梨渦,低頭道:“不打擾了。”言罷撥開我的手,踉踉跄跄回了房。
我不知道是怎麽自己闖上阆風的,也許這是我離開九重天之後,唯一可以收留自己的地方。
子溪皺眉嘆口氣道:“如何是好?這不單單是你們兩個的問題,事關天族與青丘…”我趴在案幾上沒有出聲。如何是好,我能如何呢?
來這一趟并非無果,至少我還帶回了幾壇好酒。
初回五帝臺,便看到三哥慌慌張張闖出來:“小四,你看到竺胥了嗎?”我心下一驚,不祥的預感彌漫上來:“怎麽?”三哥心焦的望着我:“人不見了。”我手中尚拎着的一個酒壇子哐當掉在地上。
“竺胥!”我疾步闖進她的房間,屋子裏的陳設皆擺的整整齊齊一樣不缺,唯獨沒了人影。我徹底慌了神:“怎麽辦,她身上還有傷…”三哥扶住我的雙肩:“你別急,她不會無緣無故就不聲不響的離開,今天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什麽事?”我無力倚上門框,閉眼道:“去問白折雍。”
三哥遠去的身影漸漸模糊,我的指甲嵌進門框裏,咔嚓一聲,齊齊斷掉。事情因我而起,也要由我結束,竺胥,我一定要找你回來。
繇血池以北黃沙翻滾,我回望一眼,已離開五帝臺不少的距離,以竺胥的性子,不太可能往南面昆侖的方向走,可她一個帶傷之人,又能走多遠呢?
塵土随風彌漫上來,身後驀然有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翎小姐,可是在找這個?”話音未落,一陣破風聲斜斜擦着耳畔沖來,我側身躲過一擊,一只簪子從臉旁飛刺而過,被我擡手制住。
“啧,翎小姐好身法,和傳言中不太一樣呢。”手中紫玉簪子映入眼簾,我瞳孔狠狠一縮,這正是竺胥身上唯一的配飾。
滑膩的聲音還在遠處喋喋不休:“不過這樣更有趣了,本君很期待。”我冷冷擡眸,漫天塵沙漸漸散去,對面的人顯出身形,瘦高的個子攏一席半灰不灰的及踝長衫,下巴飄着一撮兒山羊胡子,眸中精光微閃,正陰測測望着我。
我稍稍眯眼打量着眼前的人:“你,認得我?”那人輕笑一聲:“四海八荒裏皆道翎家小女絕色,誰不想一睹真容,可惜本君一招失手,沒成為欣賞此等絕色的最後一人。”
我懶得再與他廢話,指尖暗暗化出銀光,涼涼道:“竺胥呢?”他慢悠悠理一理胡須輕飄飄做了個揖:“羽人丘山君又白,見過翎守司。”緊接着話鋒陡然一轉,陰狠發聲:“把她給本君圍了!”
繞指柔已然現形繞于腰間,我瞟一眼四周從沙土裏冒出來的一重重妖兵,冷笑道:“亂臣賊子也自稱本君?我卻不曉得仙族有這等規矩。”言罷旋身騰到上空,軟劍铮铮有聲,刃花直沖身下妖兵飛去,妖兵手持長矛不遺餘力沖我刺來,繞指柔劍身靈活繞轉纏上他們手中兵器,冷劍乒乓聲在空中嘶鳴陣陣,不過幾刻長矛七零八落散下一地,血腥漫上黃沙,我的目光觸及妖兵眼底驚慌之色心中微動,暗道前些日子苦頭倒沒白吃,手下運力軟劍複直如玄鐵,直直刺向山君又白,在他喉前淺淺停住。
一曲缱绻(四)
又白面色一窒,我從未想過自己的聲音也會這麽寒涼:“竺胥在哪裏?”
劍鋒切入他的脖頸冒出一點猩紅,他突然笑出來:“又白見識過今日驚鴻之姿,死而無憾,可若今日又白不能活着回去,”他瞥一眼我手中發簪,“她也別想活着回來。”我雙眸陡然一震:“你。”他眼底藏着些許軟弱,陰笑之意卻不減半分:“怎樣?”
軟劍在手中隐隐顫抖,我橫心将其化為一道銀光狠狠收回:“滾罷。”
“你就這麽放了那賊子?”三哥聽我道完原委猛地站起身,“小四,你糊塗了?”“我清醒的很。”我沉聲道,“又白領着的的并非南荒餘孽,而是妖兵。他不過也是受人之命,若我追上去,才是正中下懷。”
“那現在怎麽辦?”“我們在明而對方在暗,先靜下心來觀察一陣罷。”燭影妖嬈,我出神望着手中簪子,“竺胥既是他們手中籌碼,便不會讓她有事。”
面上雖端的冷肅,實則心中還是扭成了一團,我低頭喃喃道:“三哥,我想回宿天院了。”他走到我旁邊拍拍我的肩膀溫言道:“快了,小四。”我閉眼靠在他胸前輕嘆一口氣,不再言語。
“對了,”三哥好像突然想起一事,将我從懷裏扯出來,“你的婚約,打算怎麽辦?”我鼻子猛地一酸,強笑一聲:“誰知道呢…我現下只有一個要求,別讓蕭然曉得。”
即使他對我無心,奈何我對他有意,有了五百年的意,無論最後這道旨我遵是不遵,我都不希望他知道。
三哥眸中不忍之色一閃而過,半晌終于道:“好。”
竺胥離開,若非五帝臺被監視,便是有人暗中報信,否則不會僅僅半天的時間就被抓,對方還來蓄意挑釁,我暗暗攥緊了拳頭,元亥,但願不是你。
翌日一早我随意拾掇拾掇自己推開門,碰見折雍在房門外杵着,低頭欲繞過去,被他攔在身前。我見躲不過,別開眼道:“折雍公子有什麽事麽?”他身形一頓,半晌沉沉開口:“卿音,我們的事…”我心裏愈發揪的厲害,忍不住打斷他:“竺胥生死未蔔,你還想着我,和你?”
他垂眸:“我并非有心。我會去救她的…只為你,也會去。”我不由氣結,冷笑道:“為了我?她為救你,護身的披風給了你,帶着一身的傷把你背回來,心裏念着你照顧你,她連命都不要,現在你說這種話?”一股熱流直沖眼底,我擡頭望着樹上枯桠,咬牙出聲,“白折雍,你的良心呢?”
他的身形定在原地。
我不欲再和他繼續說,繞過他走了出去。
三哥從身後跟了上來,我轉頭道:“我沒事,只是去昆侖墟看看,三哥替我守着這裏,可好?”他握住我的肩:“小心些。”我勉力一笑:“昆侖墟很安全的。”
阆風今日倒熱鬧的很,時不時有嬉鬧的仙童從身邊跑過,我不由詫異道:“今日阆風不開學堂麽?”子溪正忙着啃着芋頭,含糊應我:“紫徽帝君五萬歲壽宴,夫子和師尊們皆請去北辰宮了。”我點頭随口問了一句:“什麽時候的事?”她莫名:“不就昨個兒麽…今明天的也就回來了…你不是要見小柳同嗎,快到了。”
一曲缱绻(五)
小仙童正趴在泉邊上嘩啦啦獨自玩着水,我走過去遞給他一顆糖:“小柳同,還記得我嗎?”他拍拍手扭頭看我,烏黑的眼睛眨巴兩下,咧開嘴笑了:“記得呀,你不是那個漂亮姐姐麽?”我又将糖往前送了送,小娃娃有些扭捏,咬着手指頭道:“可以嗎?”我抿唇笑了:“當然可以呀,就當是姐姐報答你那天領姐姐上山好不好?”他這才伸手捏過糖塊兒:“謝謝姐姐。”
我繼而揚一揚手中紙包:“慢點吃,這些都是你的。”小仙童眸子裏一閃一閃亮晶晶,我不由有些心虛且愧疚,還是昧着良心道:“姐姐看你子溪姐姐家裏的太公看她了呢,這幾日夫子們不授課,小柳同家裏人也來了嗎?”
小仙童低下了頭,腳丫踢踏着泉邊石子道:“我太公不能來…可是,”他擡頭看一眼子溪,又噤了聲。子溪啧啧兩聲啃一口芋頭:“小柳同不會沒人疼罷?沒事兒,以後姐姐罩着你,你聞這芋頭香不香?姐姐太公帶來的,我還烤了些,屆時分給你點兒。”
小仙童含着糖盯着滿眼憐愛同情的子溪,嘟起了嘴巴跺腳道:“小同才不要你的芋頭呢!小同怎麽沒人疼!哥哥可疼小同了!”言罷癟嘴眼裏淚珠兒就要往下掉。我忙伸手哄他:“好好,哥哥疼你,比子溪太公疼她還要疼…”
子溪輕哼一聲:“你倒說說,都是誰疼你?怎麽個疼法?”小柳同好勝心竄上來了,跺着腳脫口就道:“哥哥和阿仁姐姐都疼小同!阿仁姐姐帶小同到瑤池去玩兒,哥哥也每個月都來看小同,兩個人疼小同呢!”
我與子溪相視一眼,子溪賠着笑道:“好好好,小柳同最幸福了,”說着又變出一塊熱氣騰騰的芋頭來,“姐姐拿它給你賠罪好不好。”小仙童看自己贏了,一包淚才漸漸消下去。
我和子溪回到房裏,子溪搖搖頭笑道:“靠唱雙簧和送吃的得消息,你說咱倆淪落到什麽地步了。”我嘆口氣:“這個人情,算我欠他的。”
我回想着小柳同的話,垂眸喃喃道:“竺仁與元亥,到底是什麽關系?元亥…”子溪看我想的難受,晃一晃我道:“真理不通,便只記得,防着他就好了。”我蹩眉,還是點了點頭。
之前我只以為,他是把慕泊仙官的羽化歸咎到我頭上才會如斯對自己,現下看來,還是漏了什麽東西。
我下阆風山時不知怎的心血來潮,決定走遠路從山前繞到五帝臺,在昆侖墟中兜一圈再回去。
這一兜不要緊。
我正拾裙下階,眼風一掃,遠處山下一抹白色身影映入眼簾,不由停住了腳步。
竟是我現下躲都躲不過來的蕭然。難不成,他前幾次無緣無故消失,也是來這裏麽?
此時他也在提劍下山,殘霜劍劃過石階磨出一溜刺眼火花,他還渾然不覺,我十分心疼殘霜這等寶劍,想出聲提醒,到底費力忍住了。
待我化了一顆紅星子逃也似飛回五帝臺雙腳剛落地,身後驀然一句沉聲:“小音,你去哪了?”
我心裏暗暗淌淚,老天,為何這麽快。穩穩心神道:“遛彎兒。”“哦,遛彎兒溜的滿頭大汗。”我适時的閉了嘴。
他走道我面前,擡手擦去我額上汗珠,清越嗓音傳到耳中:“知道你擔心竺胥,自己也注意些。”
一曲缱绻(六)
我別開眼去:“那個,你去哪了?”他正待開口,被我出聲截斷:“算了不說也沒關系,我也沒理由管你嘛。”他蹩眉:“小音…”我繞過他往前邊走邊笑道:“走了一大圈,有些困了,先去歇一會兒啦。”
世人皆道時勢倥偬,誰知是縱如此其實不得不從容。
走到門前時房內似有斷斷續續的蕭聲傳來,我側耳聽一陣,雖則蕭是好蕭,奏出的曲子卻實在不敢恭維。我搖頭推門進去,果然看到三哥對着一管竹蕭擺弄,靈臺一懵,忙上前奪過來護在懷裏:“你沒事尋我的蕭出來作甚?”
三哥翹着二郎腿:“反正你又不吹,現下咱們心思都如此郁悶,拿出來…呃,陶冶一下情操,不好麽?”
我寶貝似的擦一擦:“不好,你若想要,自個兒尋一支去,這是我的。”
他輕笑一聲:“你平常又不吹蕭。”我擦拭竹蕭的手一頓。
是不吹簫的。
這只蕭還是當初離開阆風時特意尋來的,紫竹身,想到學蕭,完全因為蕭然這個名字,耐着性子學了二十來年,每每吹奏便愈發想起他,愈想愈深,那時盤算着倘若為一支蕭得了相思病豈不太虧,便将它壓了箱底。來五帝臺前收拾東西時在某個角落無意間看到它,控制不住便拿了來,當然它仍沒逃過壓箱底的命運,也是支懷才不遇的苦命蕭。
如今卻被三哥翻了出來,又扯出心中一番舊事,驀然有些惆悵。
三哥輕嘆一聲向我:“小四,吹一曲來聽聽。”我掂一掂滄桑蕭身,鬼使神差放到了唇邊。
原本想吹個平實些的緩緩心情,片刻婉轉珠玉濺瓷過後卻如繁花落盡,凄清寞落下來,半曲缱绻,半曲別離,半曲是緣起,半曲成劫灰。
我越發聽不下去,抛下蕭在桌上,想揉揉眼睛卻觸到一手水澤,甩袖道:“這蕭不好,燒了罷。”身後木門吱呀一聲,蕭然推門的手停在半空。我別過身,繞過屏風像往常一樣執起了朱砂筆。
屏風外三哥嘆一口氣,後是一片沉默。
夜裏雷聲起,轟鳴半夜,我撩起帳緯,閃電的光瞬間照亮大半個房間,轉眼間又是一片黑暗,窗子呼啦一聲被吹開,雷雨夾着冰渣子攜卷傾身而來,元亥冷硬的聲音在窗外幽幽響起:“萬事俱備,東風亦起。”
我心中一禀,指間化出的紅羽閃着赤光飛刺而出窗棂之外,血肉破裂的聲音散在雨中。
待我走到窗前,人影已經不見了,斑駁的窗臺上,染着幾滴刺眼的血。擡頭觸及雲中光影,厚重的夜幕刺啦一聲被撕裂。
兩日後叛軍又起,戰書下到五帝臺。
自翎家小女不滿萬歲掌五帝臺起戰亂頻染,難當其任,實為禍水贻害八荒,着代天誅伐。
禍水,是個好詞兒。
我将寥寥幾行字的竹箋扔到一邊,三哥冷笑道:“造反就造反,理由還編的這麽蹩腳。五帝臺守司向來天定,現下要代天誅伐?真是可笑。”
“這邊兒都起兵了,為何反叛當真重要?”指尖覆上竹箋下北辰宮的大印,我也淡淡笑了,“三哥,那次你說對了一半。上有九天,下有四海,的确是貪心不足,可這人,竟然是紫徽帝君。”他輕嗤一聲:“第一次見他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
竺胥一席染血的披風仍挂在牆上,我心中微痛,起身道:“天君遠水救不了近火,我們走罷。”
劫灰(一)
我和三哥化了紅星子騰上雲頭,三哥蹩眉:“一夜時間,怎麽會調來這麽多敵兵?”我心下沉沉,之前昆侖墟妖獸出沒,現下看來,倒像是紫徽帝君的障眼法,繇血池以北方圓千裏向來人煙荒蕪無人顧及,卻成了他暗中養兵的好地界兒。
“何止一夜?”我伏在雲頭淡淡沉聲,“從羽人丘蠢蠢欲動,或者更早之前,他早就開始籌謀這一天了。”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啊。
“五帝臺守兵就那麽點兒,你打算怎麽辦?”
我心中又怎麽有底,只能強迫靈臺清明一些:“三哥,你先去九重天向天君禀明情況罷,免得生出什麽岔子,盡早調兵過來。”他神色一震:“我走了,你呢?”
“我,總能撐到你回來。還有蕭然,我怕什麽呢?”他眸色陰沉不定,哪還有平日風流纨绔的影子,握住我的手道:“還不如你去,把這裏留給我。”我勉力一笑搖頭指指心口:“我若在路上出什麽事,這裏打着打着,五帝臺就塌了,可如何是好?”
我仰面躺在雲上,冷風帶着利刃刮過面頰,從九重天到這裏,最快大約要兩天時間。若我能在這來回四天裏,熬過戰事守住繇血池…可竺胥還在他們手裏…我坐起身,持劍飛下雲頭。
好容易身心完整的挨到房門,卻又見到了不想見的人。折雍手中緊緊握住戰書雙目微紅:“為什麽不告訴我。”我繞過他:“你在養傷。”
他突然站起身,身後椅子晃蕩兩下,哐當倒在地上,他沉沉道:“卿音,你別生我的氣。”我扭頭笑笑:“沒有,這事情,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待戰事消了,想法子退了罷。”
話是說的輕飄飄,可我曉得,這件事能成的可能性,好比王八能上樹,男人能生娃。
折雍驀地拉住我的手:“我的妻子,不會是別人了。”我蹩眉扭頭看他,他眸中竟緩緩漫上一絲笑意:“之前咱們一起去開啓落華鏡那一次,我道鬼君穹澧癡,不知原來自己癡似穹澧。”
一席綿軟的話卻像麥芒密密麻麻紮上我的脖頸,胸腔裏一顆心驚恐的跳起來,甩開他的手逃也似離開了屋內。
我不敢再進去,無力靠在樹下掰着手指頭算一算,倘若只靠五帝臺的守衛與妖兵對抗,真打起來,恐怕十個時辰也撐不到,正苦苦冥思間,一雙手拍上肩頭:“想什麽呢?”清寒香氣漫上鼻息,我心中一顫,好像懸着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緊緊抓住他的袍袖不敢松開。
蕭然唇角笑意若隐若現,俯身道:“放心,我在。”我眼中一熱,狠狠點點頭。
“我也在呀,”子溪不知什麽時候從樹後冒出頭,“我們都會陪着你的。”
蕭然沉聲道:“你們先聊着,我去看看。”我拽住他:“當心。”他淺淺點頭,轉身離開。我眼前沒來由有些模糊,久久不能回神。
子溪推一推我:“你擔任守司這麽大的事,也不告訴我一聲。”我垂眸道:“不想給你添麻煩…對了,你怎會來這兒?”
“在昆侖墟逛悠時正好碰到蕭師兄,央他帶我來的,以前咱們在阆風的時候,不就是我罩着你麽?現在…”我實誠的出聲打斷她:“是蕭然…”她瞪我一眼:“我說他離開之後行不行?現在我又來,且看本姑娘我…”
劫灰(二)
氣勢磅礴道且看本姑娘怎樣怎樣的子溪說着說着睡着了。
我低頭看着靠着我的肩膀睡着不時砸吧砸吧嘴的人不由笑出聲,但也不得不硬着頭皮拖着她到房裏竹榻上,趁折雍還未進來,正欲化作星子飛出去,一支箭嗖一聲飛來,直直插進門框裏,攜着一塊紫色的布條。
林中風聲簌簌,烏壓壓的雲層透着死寂,繞指柔盤伏在指尖,銀光隐在袖裏,我冷冷瞧着面前兩人:“又白,別來無恙。”說着挑眉道:“呦,元亥也在,手上的傷可好了?”他面色一窒,硬着臉龐沒有出聲。
我輕哼一聲:“記着,你方才傳信,是進入五帝臺的最後一次機會。翎家的宿天院,不養你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
元亥面色由白漸青,好像怒不能抑,指着我咆哮出聲:“夠了!是誰先對不起我?逼死我父親,母親懷着我弟弟就被打入塵世輪回,慕泊仙官也因你而死!你們翎家可真是好啊,現在來給我講仁義道德?”
我心下倏地一涼,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麽呢?”他臉上皆是恨意:“從仙伯離開那天,我就知道,你翎卿音,和翎況一樣,專累人命。”
我壓抑住眼底震驚,卻瞟到又白陰測測的眼神中一抹得逞的笑意,曉得他若不是被人利用便是在颠倒黑白好讓我失措,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寒聲道:“我到這裏來,不是聽你們廢話的,”言罷将手中布條向兩人擲去,“她人在哪裏?”
又白拍手笑道:“你怎麽能說翎小姐沒有情義呢?”他一雙賊溜溜的眼睛輕眯着,“明知是個陷阱,翎小姐卻還是來了,這等心性我等自愧不如…”
滑膩嗓音傳到耳中胃裏一陣翻滾,我冷冷盯着他,眼前卻有些恍惚,又白眼角深深的皺紋晃來晃去,腳下驀然綿軟起來,我扶住身旁樹幹,又白搓着手向我慢慢靠近:“姑娘方才是不是想說,手下敗将何以言勇?可現在不一樣啦,手下敗将,要翻盤喽。”
他擡手撫上耳墜,我惡心感更勝,撐着樹幹從牙關裏迸出幾個字:“好看麽?”
又白笑的好似很開心:“不及人好看。”
趁其話音未落,我揚手一彈,幾顆白色物什飛到他口中,滋啦啦冒出陣陣白煙,霎時聽到他慘嚎起來,笑道:“來時無事,從繇血池畔撿了幾顆石子随手燒的,味道如何?”
又白哪裏還能答話,滾在地上含混哭喊,我猜他大概是在哭爹喊娘。
身上仍沒有力氣,空中淡淡暖香逐漸散去,我曉得是中了藥,只能靠在樹上強迫自己不要失去意識,脖頸倏地一涼,元亥手中冷劍已經橫在我脖子上:“小姐何必逞一時之快。”我說話的力氣也沒了,只輕蔑笑一聲,心道若連這一時之快都不能逞,之後的痛快還去哪裏尋?
嘶,脖子好像有點疼。香氣散盡了,人總也該跟來了罷。
胳膊被人狠狠一拽扭到背後,他正要推搡着我走,林中破風聲從身後刺啦傳開,元亥驚恐擡眼,沒防備被人一腳重重踹到地上,我沒了支撐軟軟向下歪去,被剛趕到的子溪一把扶住。
元亥扭過頭吐出一口血,眼睛像淬了毒一般死死盯着我倆。子溪附在我耳邊輕聲道:“我可是專挑臉踹的。”我噗嗤笑出聲,袖中繞指柔已然飛出将他綁了個結結實實,喘着氣輕飄飄看向兩個人:“你們當真以為我一個人來送死?”
劫灰(三)
子溪瞪我一眼:“你也忒大膽,若我醒不來怎麽辦?”我無力道:“你哪次午睡不是半個時辰自然醒?我有把握。”
她扭頭輕哼一聲,四周妖兵呼啦啦圍上來。
子溪手中折扇紫氣缭繞,遙遙指向躺在地上口不能言的又白:“把解藥給姑奶奶交出來!”我掃一眼周邊妖兵,一個個比劃着長矛就是不往前走,暗暗輕嗤,腹蟲化成的妖兵到底沒骨氣。
子溪掂量着扇子随手打下一道結界:“呦,看來你們大佬兒是真不把你倆當回事兒啊,就派過來這幫小喽啰,吓唬誰呢?”
我眨眨眼,子溪打群架的功夫,是最讓人放心的。
元亥躺在地上恨恨發聲:“你休要猖狂,若我倆不能安全回去,可要考慮着竺胥!”子溪挑眉,興致盎然道:“五帝臺消息外洩,竺胥落到你們手裏,都與你脫不了關系罷?”見他不發聲又道:“方才是你最後一次進入五帝臺境內,你也清楚罷?”他咬牙:“怎樣?”
她蹲下身拍拍他的臉:“你覺得,兩個失去利用價值的人,如何與一個完整的籌碼相提并論?”
兩人的臉漸漸白了下去。
子溪輕哼:“被人當了槍頭子還樂在其中,蠢貨。”折扇光暈漸盛,離又白越來越近,子溪笑的益發甜:“我給你三個數的時間,掏不出來解藥來啊,這扇子就地把你活剝了也未可知。哦對,”她扭頭向我,“卿音到時閉上眼,咱們姑娘家家,吓着了不好。”
我很想拍手叫一聲好,奈何身上沒有力氣。
又白渾身抖的似個篩糠,子溪将扇子往空中随手一抛,扇面随風展開紫氣彌漫,“一。”又白眼睛慌恐亂轉,捂着嘴巴挪了挪。
“二。”
子溪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的繼續比出一根手指:“三。”
折扇在空中倏地一頓,紫光化成的利刃作勢就要削上他的肩,又白身子眼見軟成了一灘泥,哼哼唧唧滾了幾圈告饒,一雙手哆嗦兩番,掏出個小黑瓶兒扔在地上。
子溪擡腳踢起瓶子接到手中,取出一顆不由分說塞到又白嘴裏,行雲流水般做完一系列動作,轉身挨着我坐下:“折騰這麽長時間,咱們先歇會兒。”
“…”
約摸一盞茶的時辰過去,子溪擡眸看向吃了藥的又白,見他無事,才拿出一顆予我喂下,冷眼瞧着又白:“你可能見到竺胥?”
他嘴巴裏想必爛成一團,說不出話來,只趴在那兒吱吱呀呀的搖頭,子溪冷笑一聲:“我就知道,紫徽怎肯重用你這等廢物,連個傳信的叛徒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