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臣在側 - 第 10 章 (10)
的脖頸,為什麽有點發黑?
仔細看看,發黑的,不止是他的脖頸,還有他脖頸以下,整個背部,甚至是他前襟下面,整個胸膛。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夜枭,他并不是第一次對我做現在的事,事實上,這樣的事,他從前和我歡口愛的時候,也時常會對我做。
但那時,我往往會陷入高熱,我會暈眩,會沉淪,我從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麽清醒。
我今天很清醒,所以我可以感覺到,夜枭把手扶在我腰上,有兩股滾燙的內力,順着他的手掌,源源不斷地湧入了我的身體。
那兩股內力從我的腰,往上湧到我的胸口,湧到我的雙臂;又往下湧到我小腹,湧到我的雙腿。
它們一遍又一遍,無窮無盡地湧進了我的身體,我的四肢百骸。
我從來沒有覺得那麽舒服,仿佛我全身的病痛,都被這兩股內力撫平了。
但很明顯,我愈是舒服,埋首在我身下的夜枭,狀況卻越糟了。
他全身烏黑,就像中了什麽劇毒一樣,他汗流遍體,整個人,就像剛剛被人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他的樣子,簡直就好像他用內力,把我身體裏所有的宿疾,包括我曾經中過的毒,都轉移到了他身上。
“喂?”我心中疑惑,不禁伸手,輕輕推了推夜枭。
我怎麽也沒料到,我什麽力氣也沒用,就輕輕推了夜枭一下,他居然被我推倒在了地上。
他蜷縮在地上,全身顫抖,汗流遍體,他簡直就像突發了什麽急病,快要死了一樣。
他的樣子,簡直就像七日斷腸散發作了一樣。
對,七日斷腸散。
我看了看蜷縮在地上的夜枭,我突然之間想起了什麽,不由微微有些發怔,剛剛被夜枭撩撥了那麽久,都沒起反應的身體,也在一瞬間,有些發熱。
是了,我懷孕了,七日斷腸散會害死我,害死我腹中的胎兒。
所以,夜枭,他便将我身體裏的毒統統吸到了他身上。
他為了保住我腹中的胎兒,也可謂費盡心機,他甚至寧可用內力來抵禦毒發,也不願來吸我的血。
我不知自己該哭該笑,看來我腹中的胎兒,在将來九個月,會成為我的護身符。
是,九個月,我還有那麽長的時間,足足九個月,在這九個月裏,我必定能救出舅父,逃離夜枭。
我看了看已經坐起身來,開始閉目運功的夜枭,我什麽話也沒有對他說,就走到了門口。
當我伸手,輕輕推開房門,我聽到夜枭在我身後,聲音是那麽的虛弱,他幾乎是氣若游絲地對我道:“只要我還活着,你就不會死,陳茜。”
那一瞬間,僅僅是一瞬間,我的心口,竟然狠狠悸動了一下。
是麽,我不會有事,更不會死?
這是你能決定的麽,夜枭?
我沒有理會身後的夜枭,随手抓了床上的被褥,披在了身上。
我跨出房間,把房門緊緊合攏在了身後。
可我才剛剛跨出一步,我卻突然怔住了。
我奇怪地看了看身後,那居然是舅父的房間,可怎麽會,夜枭怎麽會住進舅父的房間?他不是夜睿的手下麽?按身份,怎麽也得是夜睿住在舅父的房間。
可夜睿,他此時此刻,居然手裏提着一個燈籠,畢恭畢敬地守在夜枭門外。
我疑惑不解地看着夜睿,他仿佛察覺到了我的疑惑,他擡起頭來,目不轉睛地望住了我。
他把我從上到下,從頭到腳打量了三四遍,他看我的時候,眼裏時不時閃動着露骨的鄙夷與不屑。
當他終于停止了打量我,我聽到他長籲了一口氣,他似乎在自言自語,可聲音,卻又故意大到能讓我聽到。
他說:“我真是不知道你有哪裏好,你簡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枭兒一路上都可以對你下手,可卻始終沒有下手,最後居然還要我命人在牢房外面對他吹笛,誘他發狂,他才能對你下手。”
他說到這裏,突然斂容,将他那嚴肅,陰鸷的黑眸一瞬不瞬地對準了我。
“別跑出這個宅院,知道麽?他遇見你之前,從來沒有弱點,可遇見你之後,就有了弱點,我知道,你将來一定會害了他,可是他卻不能沒有你,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對他有多重要,一日見不到你,就能讓他發狂,為了能多看你幾眼,他可以一連十天都不睡覺。我有時候真希望,我當初從來沒有讓他去接近你。”
他說完,就推了我一把,把我從夜枭門口,遠遠推了出去。
“不過,有一件事,我還要謝謝你。”
夜睿雖然把我推了出去,卻依然在自言自語:“你當初說死也不嫁給他,我得謝謝你,若你說嫁給他,他可能就真成了一個碌碌無為,籍籍無名的死侍了。”
我?
我說死也不嫁給夜枭?
我說過這樣的話麽?哦,對了,這話,我剛剛才對夜枭說過。
不對,在這之前,我好像也這麽對夜枭說過,那還是當日我帶着夜枭離開禦勾欄,父皇動了讓我嫁給夜枭的念頭,我發怒地對父皇吼,我死也不嫁給夜枭。
可那又如何?我從前,現在,從沒後悔我曾經說過那樣的話。
我不再理會夜睿,而是越走越快,照着我的記憶,走去了舅父宅裏的戲院。
若說我先前還十分厭惡炎焰,恨不得讓夜枭一掌把他打死,那我現在,卻十分慶幸,上天讓炎焰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我面前。
他武藝高強,出入這宅邸,絕非難事。
他在這裏有許許多多,成千上萬的部下,他們定能護着我,還有舅父平安逃離這裏。
只要他肯幫我,我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他。
我幾乎沒費什麽工夫,就找到了炎焰,如他這般絕色,定然是在頭牌的廂房裏。
可是很奇怪,我推開廂房大門的時候,明明想得好好的,我要讓炎焰帶我離開夜枭,哪怕是助他殺了夜枭,我也一定要離開這裏。
可我真的推開了房門,看到炎焰半卧在床上,如墨的青絲,垂然而下;他手中的長劍,在月光的照映下,如鈎如魄,他那寒光凜凜的眼神,他專心致志擦劍的樣子,我卻又什麽都說不出口了。
直覺告訴我,這個男人,不是我輕易就能控制住的。
我找他幫忙,說不定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就像我當初把夜枭調來身邊一樣。
我站在門口,靜靜地看着炎焰,炎焰早已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他一邊擦劍,一邊輕描淡寫地對我道:“你的肩膀,怎麽了?”
我吃了一驚,猛地低頭,這才發現,我剛才走得匆忙,身上的被褥早已松了,我受傷的肩膀,此時此刻,竟完全袒口露在了炎焰面前。
我拉了拉身上的被褥,咳嗽了一聲,試圖掩飾我的尴尬,我還未來得及回答炎焰,炎焰,他卻看着我受傷的肩膀,勾起唇角,輕輕地笑了。
“是他弄的,是麽?他只是刺了你一劍?你身上沒有別的傷口麽?”
我奇怪地看着炎焰,為何他會知道,是夜枭刺了我一劍?
炎焰卻并沒有看我,他依舊盯着手裏的長劍,他一邊擦劍,一邊笑着對我道:“你的男人……對了,他叫夜枭,你知道他當日在西涼,殺了我們部族的首領麽?”
首領?什麽首領?
哦,趙清好像同我說過,夜枭曾經被西涼人的首領收養過,那人把畢生的武藝都傳授給了他,但他卻恩将仇報,殺了那人全家。
見我不答,炎焰又接着說了下去:“夜枭,他之前練功走火入魔,落下了這個瘋症,一旦發作,六親不認,我爹對他那麽好,把畢生的武藝都傳授給了他,甚至還給他起了西涼人的名字,從不準外人提起他的真名,我爹都打算把自己的位子傳給他了,可他居然發瘋,把我爹殺了,我親眼看到他殺了我爹,殺了我哥,殺了我全家,可他就只是刺了你一劍……”
他說到這裏,突然頓了一頓,擡起那雙妩媚妖嬈的桃花眼,淺笑嫣然地望住了我:“你說,要是我殺了你,他會不會發起瘋來,殺了這整個宅子的人?說不定,他連他的義父也會一塊殺了,這樣,你的仇,我的仇,都一起報了,這豈不是一舉兩得?”
我一時驚得連呼吸都忘記了,我把我的後背牢牢貼在了牆上,我扭着頭,試圖躲避炎焰那刀鋒般銳利,陰狠的目光。
可炎焰只是瞪了我一眼,就又低下頭,笑了:“你放心,我不會殺你,你活着,他才會更受罪。”
聽到炎焰說受罪這兩個字,我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我突然擡起頭,直視着炎焰陰鸷的黑眸,我一字一句對他道:“我不準你對他動手,他對我做過的一切,我自會讓他付出代價,但我不準你對他動手。”
我全身緊繃地盯着炎焰,我不知我為何會從嘴裏蹦出來一句:“他是我的。”
而炎焰,他聽了我的話,頓時笑得更厲害了,他一邊笑,一邊指着我道:“你已經報了仇了,難道你不知道?七日斷腸散和他的功力相沖,他現在毒發,不知要被折磨成什麽樣,你不妨去看看他,你看到他,定會同我一樣,心裏不知要有多高興。”
我大吃一驚,不知為何,心中竟然一陣絞痛。
我再沒有理會炎焰,而是扭頭就跑,我跑走的時候,聽到炎焰在我背後哈哈大笑:“他惡事做盡,就該有此報,我本來以為這世上沒有人能治得了他,哪知道偏偏有一個你,真是報應,報應,哈哈哈哈!”
我漲紅了眼眶,急匆匆跑回了舅父的卧房,我尚未站穩身子,便聽到屋子裏面,“叮叮當當”一陣鎖鏈的脆響。
我咬緊了牙關,從窗戶往裏望了進去——
枕邊之臣 17
更新時間:2013-5-24 21:42:38 本章字數:10279
我簡直不敢相信,夜枭,他四肢都被足有成年男子胳膊粗的鐵鏈牢牢鎖着,他蜷縮着身體,被夜睿從後面緊緊抱着,卻依舊克制不住,全身劇烈地顫抖着。愛殢殩獍
他通體烏黑,全身緊繃,他的十指,深深地插進了地裏。
他毒發的樣子,比我當初毒發的樣子,看起來,不知痛苦了多少倍。
可他卻緊咬着牙關,一聲未吭,他閉着眼睛,我雖然在窗外,離他那麽遠,卻依舊能清清楚楚看到,他臉頰、脖頸,他全身上下都流淌着黑色的毒血。
他 何要強忍成這樣?他只需讓夜睿來找我,讓我把血給他,便不用再承受這樣劇烈的痛苦。
我閉着眼睛,我感覺我的眼淚,緩緩滑落了我的臉頰。
我 到夜睿嘶啞着嗓音勸夜枭:“讓義父去把她找來,義父去把她找來,她不會有事,只是流一點血罷了,枭兒?枭兒……”
我從未料到,像夜睿這樣的人,有一天,也會因為擔心一個人,聲音嘶啞,急促成了這樣。
這麽多年來,我一直以為,他是個沒有心的人。
但我如今知道了,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他緊緊擁着夜枭,老淚縱橫地勸他:“讓義父去把她找來,義父去把她找來……”
但夜枭,他卻始終只是,緊繃着身體,将手指更深地插進了地裏。
我看到他的手背,青筋根根爆起,他的掌心,他的十指,他整只手,淌滿了鮮血。
他拼命地控制着自己,沒有呻口吟,亦沒有掙紮,他就只是,用他全部的力量控制着自己,沒有掙脫那四條粗壯鎖鏈的束縛。
當我突然伸腳踢開房門,當我看到夜枭因為我的出現,猛地擡頭,那雙鮮紅的眸子,紋絲不動地凝視住了我,當我看到他猛地将纏繞在他四肢的鎖鏈,掙得咯吱作響,我突然就明白了,他為何要用這麽粗的鎖鏈鎖着自己。
他必須用鎖鏈鎖着自己,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撲到我身上來。
我用手背用力拭去了眼角的淚水,我本就是一個怕疼的人,既然我身上已經有了傷口,那我就沒有必要再多增一個傷口。
所以我就将裹在身上的被褥拉了下來,解開了夜枭為我包裹得異常仔細,裏面塗滿了天山雪蓮,紫金活血丹,還有許許多多,我根本叫不上名字的藥物的傷口。
若我沒有解開傷口的綁帶,就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夜枭,他居然在我的傷口塗了那麽多,足足幾十種名貴的藥材。
他瘋了不成?居然将一些吊人性命,人參靈芝之類的藥物也塗在了我傷口。
我只是受了傷,我又沒有要死,況且,這些藥物,根本不能愈合傷口。
我淚眼模糊地看着夜枭,他鮮紅的眼眸,亦目不轉睛地看着我。
我用力擠壓着自己的傷口,我看到殷紅的鮮血,緩緩流下了我的肩膀。
我把我的傷口湊到了夜枭面前,我沙啞着嗓音對他道:“喝吧,反正都已經流出來了,不喝也是浪費,你喝吧。”
但夜枭,他卻依然只是紋絲不動地看着我。
他看着我肩膀猙獰的傷口,看着我傷口緩緩流淌的鮮血,我看到,他本就深紅的眼眸,不知不覺間,竟被我傷口流淌的鮮血,染成了暗紅。
他掙脫了夜睿的攙扶,用內力,毫不費力地掙斷了捆綁在他身上的鎖鏈。
我閉上了眼睛,我把我受傷的肩膀,更近地湊到夜枭嘴邊。
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即便他吸幹了我全身的血,我也會咬牙忍着,絕不會吱一聲。
但我等了又等,我預料中的疼痛,卻遲遲沒有降臨。
我不由睜眼,擡頭疑惑地望住了夜枭。
夜枭,他就站在我跟前,他的紅眸,自始至終都緊緊盯着我受傷流血的肩膀。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擡起了頭來,靜靜地望住了我。
他擡起了手來,用那只鮮血淋漓的右手,輕輕拭去了我眼角的淚水。
他張嘴,聲音輕得讓我幾乎聽不到。
他問我:“還疼麽?”
可我根本就說不出話來,我該說什麽?說我疼,說我恨他騙了我?
我什麽也說不出來,我只能任由淚水,瘋狂地滑落我的眼眶。
就算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我明明知道,他利用了我,在我心底最深處,我卻依然認為,在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他對我更好的男人。
我肯定是瘋了,我瘋了。
我側過臉,避開了夜枭輕撫在我臉頰的手指。
等到他用我的血,解完了他身上的毒,我立刻就走,我會把自己鎖在房裏,再也不見他。
我再也不見他。
我猛地側頭,夜枭的手指撫了個空,僵在了半空。
我根本沒來得及反應,他是什麽時候縮手的,就見他擡起手來,一掌狠狠地拍上了自己肩頭。
他是那麽地用力,他一定是用盡了全力。
因為我聽到他的胳膊“咔嚓”一聲,竟然整個從他肩頭偏離。
我戰戰兢兢地看着他,他面色如常,除了眸色如血,臉上的表情,竟與平日一般無異。
他平靜地看着我,他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将它準确無誤地扔進了我懷裏。
“若你覺得還不夠解氣,可以紮我一刀,除了心口和脖子,你随便紮在我哪裏,我都不會反抗。”
他說着,竟然在我面前盤膝而坐,閉上了眼睛。
夜枭話音剛落,夜睿就在他旁邊,急急沖我喊了起來:“你若敢傷他,我定要叫你十倍償還!”
他說着,竟然朝我撲了過來,想要把我推出門外。
但夜枭,他出手奇快,他雖然身中劇毒,一只手又被自己拍斷了,但他卻用幾粒石子,準确無誤地點中了夜睿身上幾處大穴。
夜睿頓時動彈不得,他只是焦急地看着我,便連啞穴,也被夜枭一并點中。
夜枭依然紋絲不動地坐在地上,他閉着眼睛,催促我:“動手。”
但我卻只是緊緊攥着手裏的匕首,目不轉睛地望着他。
我看着他的臉,他露在衣襟外面的脖頸,透過他的皮膚,我依然能看到那些黑色的毒血,在他身體裏流動。
我看着他被自己打斷的右手,他是那樣狠心,他對我狠心,對他自己,更狠心。
他的整條右臂,都已從他肩膀偏離,若他不及早醫治,他的右臂,定然會廢掉。
但他卻閉着眼睛坐在我面前,全也沒有要接起自己右臂的意思。
我再往下看,我看到他腰上,系着一個用木頭做的小玩意。
我眯着眼睛,仔細去瞧那小玩意,那竟是一個做到一半的撥浪鼓。
我眼也不眨地盯着那個撥浪鼓,它系在夜枭腰上,與他,一點也不相稱。
除了刀、劍、血、屍骸,什麽東西都與夜枭不相稱。
包括我,其實也與夜枭不相稱。
他是那樣英俊,那樣凜冽,他不管站在哪裏,都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顏如舜華,身形精悍,青絲如墨,紅衣勝血,他就像一幅用血染成的畫。而我,卻那麽普通。
可他卻偏偏在腰上系了一個,與他一點也不相稱的撥浪鼓。
我知道,這是他,為了我們的孩子做的。
想到孩子,我不禁用手,輕輕撫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是的,我已經有了孩子,我的身體,早已不屬于我一個人。
我到底在做什麽?我居然只披了一件被褥,赤着腳,站在夜枭面前流血。
我想要這個孩子,我不想讓它掉了。
所以我就把匕首扔還給了夜枭,我什麽話也沒有對他說,就轉過了身去,打算回房。
我才剛剛跨出房門,便聽到夜枭在背後,低聲問我:“你不恨我麽,陳茜?我騙了你,還刺了你一劍。”
我怔了一怔,恨?以前有,可現在,卻沒有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可我現在,真的不恨夜枭了。
我現在,只想怎麽保胎,怎麽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來,我不想生氣,更不想去恨任何人。
所以我便背對着夜枭,平靜地對他道:“不恨。”
我繼續往前走,我聽到夜枭在我身後,輕聲笑了。
他笑着對我道:“是,你不恨,我強口暴你,逼着你懷上我的孩子,甚至刺你一劍,你都不恨,不管我對你做什麽,你都不恨。你對我,無愛,亦無恨。”
夜枭這番話,讓我心中,不知為何,一陣刺痛。
我回頭去看夜枭,我一直都知道他的心意,我只是不能容忍,他騙了我。
我不能容忍他登上皇位,他如果想得到我,可以直接告訴我,他從來都不說,我又怎麽會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就是要我跟他隐居到深山老林裏去,我也不會不答應。
但他如今卻選擇了我最不能容忍的一種方式,他會取代父皇,然後,為了平衡朝中的各派關系,不管他願不願意,他将來都會三妻四妾,後宮如雲。
雖然夜睿說得好像夜枭全是為了我,但我知道,夜枭,他不是沒有野心的,他如果沒有野心,就不會選這條路。
所以,我寧可我和他之間,什麽事也不要發生。
我背對着夜枭,我平靜地對他道:“是,我不愛你,也不恨你,不管你對我做什麽,我都沒有感覺。你最好早日斷了對我的念想,因為我終有一天會離開你。”
我加快了腳步,轉過回廊的時候,聽到夜睿在我身後焦急地喊:“枭兒?夜枭!夜枭!”
夜枭,他終于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我叫住了身邊的一個婢女,把我肩頭傷口處的血,擠了一些在她托盤裏的茶杯,我命她把這杯血端給夜枭。我再也沒有回頭,就走了出去。
當我走到房門的時候,我看到一個白衣勝雪,眉目如畫的男子,正站在門外等我。
狂風卷起了他的黑發,卻無法遮掩他絕美的容顏,他一身的銀白色狐皮大衣,在黑夜中閃閃發光,璀璨而又奪目。
是炎焰,他正站在門外,等我。
我以為他又要對我說出什麽刻薄的話來,便沒有理會他,而是繞過他,直接推開了房門。
我萬沒有料到,我經過炎焰身邊的時候,只是輕輕蹭了一下他,他居然被我蹭得全身一震,在我門前,單膝跪倒了下來。
“你怎麽了?”我奇怪地看着炎焰,他跪倒之時,張嘴吐出了一大口殷紅的鮮血,身上銀白色的狐皮大衣,也散了下來,露出了大片雪白的後背。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炎焰的後背,那上面清清楚楚印着幾個黑色的掌印。
他怎麽了?他被誰打傷了麽?
我站在門邊,皺着眉看炎焰,這人說話如此刻薄,又對我如此無禮,本來他就是死在我門外,我也不會去管他。
可他倒地之時,卻偏偏從衣襟裏掉出了一個我剛剛才從夜枭身上看到過的物件。
那是一個,陳舊之極,雕工卻異常繁複的撥浪鼓。
那上面每一道刀紋,每一個刻印,都與我剛剛在夜枭身上看到的撥浪鼓,如出一轍。
一瞬間,我突然就明白了,這刀法,定是炎焰的父親,傳給夜枭的。
夜枭用炎焰父親傳授給他的刀法,來雕刻我們孩子的玩物,那麽,他心裏,還惦記着這個被他殺死的義父麽?
既然如此,那他為什麽還要殺了炎焰的爹?難道他真如炎焰所說,一旦發起狂來,就會六親不認?
不知出于一種什麽心裏,我趁炎焰不注意,偷偷藏起了那個撥浪鼓。
炎焰趴在地上,咳了半晌,擡起眼來,依舊是那般妖嬈,慵懶的風情。
他微喘着對我道:“你若不想死,就跟我走,你體質那麽差,根本生不了孩子,一定會死,只有我們西涼的皇宮,才有醫治你的藥物。”
我一定會死?
是麽。
不知為何,聽到炎焰對我提到這個死字,我居然一點也沒感到害怕。
是的,在炎焰看來,我自是必死無疑,可在我看來……
我只是離開了夜枭那麽一小會兒,可我現在,居然又有了這種奇妙的感覺。
我仿佛感覺到他在向我靠近,我甚至,已經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我再熟悉不過的體香。
我居高臨下地看着炎焰,我笑着對他道:“我死不了,你感覺不到麽?”
我話音剛落,便見炎焰臉色一變。
他的眼中,迅速閃過了一絲詫異,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他最終只說出了兩個字:“你們……”便縱身一躍,藏進了一旁的樹叢。
我不必回頭,都知道誰站在我身後。
他的恢複能力,實在驚人,我才剛剛命人把血給他,他居然已經恢複了。
說是恢複,其實也不盡然。
我轉身看他,他的臉,他的脖頸,他的雙手,他凡是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依舊是一片烏黑。
他的右臂,依舊無力地垂在肩頭。
他看着我,并未像我想象中一般,上來為我包紮肩頭的傷口,或是上來,為我添件衣物。
他只是站得遠遠的,靜靜地看着我。
他對我說:“進去吧,這裏風大。”
他告訴我:“明日我會帶你離開邊關,入西涼,你往日在宮中的時候,不是總說,要離了大周,去別處逛逛?明日,我便帶你去逛遍整個西涼。”
他不說,可我剛剛轉身的時候,已經都看到了。
我看到幾十個身懷利器的黑衣人潛伏在牆頭,他們一見夜枭,便紛紛矮下了身去,藏了起來。
我雖然不知道他們是誰派來的,但我卻能看到,他們剛剛提在手上的,都是些能奪人性命的殺器。
他們不是來抓我,而是來殺我的。
這并沒有什麽好奇怪的,夜睿在朝中的仇人,數不勝數,他們必定不希望我懷上夜枭的孩子。
可夜枭卻并不告訴我,外面有人要殺我,要我趕緊躲到屋裏去。
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同我說,外面風大,要我進屋。
他也從不和我提起,我體質那麽差,根本生不了孩子,一定會死。
他明明是帶我入西涼尋藥,卻只說是帶我去逛遍整個西涼。
那些危險的,可能會驚吓到我的事,他從來也不曾對我提起。
他只是站得離我遠遠的,全身緊繃地戒備着,他看着我的小腹,一字一句地對我道:“晚上肚子疼,或是身體不舒服,就叫我,我就在門外。”
他雖然餘毒未清,又斷了一臂,卻沒有叫來任何人幫他的忙,他就只是一個人,孑然一身地站在我門外。
他如若叫來了人,我就會知道,屋子外面,有危險。
我看着他,他狀況那麽差,但奇怪的是,我卻一點沒為他擔心。
我知道,他不會有事,那些喽啰,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所以我亦十分平靜地對他道:“胳膊,先接起來吧。你還要保我,不是麽?”
我話音剛落,便見夜枭握着自己的胳膊,“咔嚓”一聲往上一擡。
那般的劇痛,他居然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他背對着我,迅速關上了房門。
我透過門縫,偷偷瞧他,他剛剛關上房門,便淩空而起,躍上了屋頂。
他出手,依舊是那樣狠毒,每掌不是拍碎對方的天靈蓋,就是抓穿對方的心口。
他即便不發狂,也像極了炎焰口中那個六親不認,殺孽過重的惡鬼。
我待他殺盡了屋頂上所有的黑衣人,将他們的屍體,一具具擲出了屋外,咳嗽了一聲,輕輕喚了他一聲:“夜枭。”
他在屋頂上,離得我那麽遠,根本不可能聽到我的聲音,可他居然立刻定住了身形。
他定住了身形,運起輕功,俯沖直下,急停在了我門外。
他舉起了我門外的木桶,将裏面的冷水“嘩”地一聲倒在了身上。
他洗盡了身上最後一絲血跡,方才擦幹了身體,從一個一開始就被他帶來的包裹裏,拿起了一件新衣。
他進我屋的時候,全身上下,已是煥然一新,再也看不出殺過人的樣子。
我看着夜枭,我雖然把他叫了進來,卻并不知道要和他說些什麽。
夜枭也同樣擡頭看着我,他雖然洗去了一身的血跡,卻難掩眼中未滅的殺意,在這漆黑一片的屋中,他凜冽的黑眸便如野獸的瞳孔一般,幽冥陰冷,讓我不寒而栗。
他問我:“怎麽了?”
我呆怔了半晌,胡亂回了他一句:“我冷了。”
我話音剛落,夜枭已然拉開了一旁的衣櫥,兩片深紅的碎布飄然而落,夜枭,他的背影瞬間僵住了。
落在地上的,正是剛才那件被我一怒之下割成兩截的嫁衣。
夜枭,他背對着我,一動不動地看着那件嫁衣,我不知他到底看了多久,我只知道,我等了他那麽久,我真的有些冷了,他終于彎下腰去,撿起了那件嫁衣。
他的動作是那樣小心,那麽輕柔,仿佛那不是一件已經殘破,再也無法穿上的嫁衣,而是一件一碰就碎瓷器。
他輕輕撫摸那件嫁衣,拂去了它上面的灰塵,他小心翼翼地卷起了它,當我意識到,他是要把那件嫁衣收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我竟一瞬間變得萬分焦急。
我想也沒想,便沖着夜枭喊:“把它給我。”
我以為我要夜枭把那件嫁衣給我,夜枭,他一定會立刻給我,畢竟,它本來就是送給我的。
但夜枭,他卻依舊只是小心翼翼卷着那件嫁衣,他根本沒有回頭看我,他只是背對着我,輕聲對我道:“它已經壞了,再沒可能穿上你的身,你若還覺得不夠解氣,這滿屋子的東西,你都可以絞碎,摔碎,我都不會攔着你。”
誰說它壞了?
我緊咬着下唇,看着夜枭。
我能把它補起來,我很小的時候,就和母妃學過針線,不就是用孔雀金絲,架個十字的編制框,把斷了的線接起來麽,誰說它壞了?
我知道,我再和夜枭說些什麽,他都不會把那件嫁衣給我,所以我便下了床,走到夜枭身後,伸手搶他手裏的嫁衣。
我搶了一下,夜枭卻攥着另一頭一放,我再猛一用力,他終于松了手,卻背對着我,并沒有回頭。
他似乎斷定我會把嫁衣絞成碎片,就這樣繃緊了身體,背對着我,紋絲不動。
我把斷成兩截的嫁衣擺到了床上,我真是很喜歡這件嫁衣,若不是恨夜枭刺了我一劍,我當時,極有可能會把它穿到身上。
我用手輕撫這件嫁衣,它厚薄适中,似乎是用天蠶絲做的,不管是什麽季節穿上,都不會冷,更不會熱。
它的繡工極為繁複,那一朵朵牡丹,用了千針萬針,繡得栩栩如生,中間那只仙鶴,遠看更是像真的一樣,甚至連它身上的每一根羽毛,都那樣的飄逸,浮動。
更讓我愛不釋手的是,它上面了綴滿了各式各樣的珍珠、瑪瑙、翡翠、珍珠,它們竟然沒有一顆是相同的。
可想而知,做它的人,花了多大的心思。
沒有女人會不喜歡它,我也一樣。
我把燭臺搬到了床上,拿出針線,一針一線地開始縫補它。
我不知道夜枭是什麽時候站到我旁邊的,但他擋住了燭光,讓我看不清晰,有好幾針,我都縫錯了。
所以我便皺着眉對夜枭道:“讓開點,我看不到了。”
他立即讓開了。
他在我身後,聲音極低地問我:“這衣服,你喜歡麽?”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他:“喜歡。”
然後,我就再也沒有聽到夜枭對我說話。
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