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臣在側 - 第 9 章 (9)
到,炎焰這麽不中用。”
我一邊說,一邊往舅父的碗裏夾菜,舅父看着我,他的眼光,懷疑之中又帶着抹痛心:“陳茜,你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你這樣作踐你自己,将來你想怎麽辦?”
我笑了,我一邊給舅父捶背,一邊對他道:“我沒有想怎麽樣,等我為母妃報了仇,我就跟舅父一起搬到山裏,再也不見任何人,再也不出來。”
舅父長嘆了一口氣,他輕撫着我的臉頰對我道:“那舅父走了呢?有朝一日,舅父走了,你怎麽辦?”
我怎麽辦?
我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不禁有些發怔。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将來要怎麽辦。
若夜枭利用了我,那他利用完了我,大概會把我殺了。
若他沒有利用我,那我大概會和他在一起。
只是我覺得,那後一種可能,幾乎沒有可能。
罷了,我将來還能怎麽樣?早晚還不是和母妃一樣,變作墳茔裏的一堆黃土。
見我遲遲沒有回答他,舅父拉着我的手,一邊撫摸我的手背,一邊放柔了嗓音對我道:“若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你剛才那個小侍衛,倒也還算忠心,陳茜,過幾日,舅父為你擺個接風宴,你看看,這裏這些青年才俊,你有沒有哪個看得上眼的……”
聽到舅父這麽說,我不禁吃了一驚。
怎麽,炎焰死了,舅父竟然還要我去見什麽別的青年才俊?
我疑惑地看着舅父,舅父卻摸着我的手,笑了起來:“舅父也沒想到,炎焰會這麽不中用,但你放心,除了炎焰,這裏還有許許多多配得上你的人,你也快過十八了,該定門親了。”
我該定親了?
可是,舅父,你不是一直害怕我步上母妃的後塵,一直不同意我和任何男人交往過于親密麽?
不,我不想定什麽親,我現在唯一想的,就是盡快見到夜枭。
可我卻不能說,我只好硬擠着笑臉對舅父道:“好,舅父,我會選個人定親。可我現在,有些累了,我想歇息,還有,舅父,我和他……方才那個小侍衛的事,現在恐怕已經傳得人人皆知,你覺得,還會有人願意娶我麽?”
我這麽說,本意是想讓舅父打消這個念頭,別再讓我去見什麽青年才俊,卻不料舅父依然只是笑着,撫摸着我的手背,頭也不擡地對我道:“剛才這裏所有的人,舅父都已命人将他們殺了,莫說這件事絕不會傳出去,即便真的傳了出去,你也不用擔心。陳茜,你放心,這裏所有的人,都是我的老部下,他們的子侄,将來絕不會背叛你。”
不會背叛我?真的麽?
這世上真有在榮華富貴面前,依舊能不折腰的男人?
我不信,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男人。
我看着窗戶,夜枭剛才放在我腳邊的紙包,還在那裏,并沒有被任何人撿走,只要舅父一走,我就能把那個紙包撿回來。
只要,舅父一走。
我打了個呵欠,淚水漣漣地看着舅父,我把我整個身子都軟在了舅父懷裏,我用我最輕的嗓音對舅父道:“舅父,我累了,我想歇息。”
這一回,舅父總算松開了我的手,他雖已年邁,卻像從前一樣把我抱到了床上:“早點歇息,明兒,舅父帶你逛一逛城裏。”
我沒等舅父說完,就迫不及待地閉上了眼睛,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久,舅父終于起身離開,而我,則“刷”地一下睜開了雙眼。
我顧不得穿衣,甚至也沒有穿鞋,披頭散發地沖出了門外。
門外,夜枭剛剛放到我腳邊的紙包,還靜悄悄地躺在草叢裏。
我捧起那個紙包,小心翼翼地把它捂在了心口。
我不用打開,就知道裏面裝了什麽。
其實裏面,并不是什麽要緊的事物,它們只是一些山楂,鹹梅,還有鹹酥餅罷了。
它們只是一些,我對王恒說過想吃,然而到了西涼,就再也買不到的小食而已。
我緊緊地握着手裏的紙包,我極想現在就去見夜枭,但我知道,我不能。
我必須忍耐幾天,直到舅父覺得,夜枭對我來說,并不重要,我才可以把夜枭放出來。
我起身的時候,只覺得腳下一輕,兩眼一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就暈倒在了地上。
昏昏沉沉地,我感覺有人從背後一把抱住了我。
剛剛趴進那人懷裏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我産生了一種錯覺,仿佛抱起我的人是夜枭。
這個人,也有一個寬闊的肩膀,一個溫暖的胸膛,一雙結實的手臂。
但我很快就知道他不是。
夜枭,他抱起我的時候,從來不會勒着我,更加不會弄疼我。
而現在抱着我的這個人,他根本不知道怎麽抱人,他把我的腰都幾乎折斷了,他還用他粗硬的手掌緊緊抓着我的手腕。
如果現在抱着我的人是夜枭,他定然不會讓我這麽不舒服。
夜枭,我病了,你為何不來照料我?
夜枭,這個人,他抱得我難受極了,他把我的手腕都捏青了,你為何不來阻止他?
我不知我到底昏睡了多久,只覺我的身體一陣一陣的冰涼,我的頭暈得十分厲害,當又一桶冷水“嘩”地一聲潑到了我身上,我打了個寒噤,猛地驚醒了過來。
一個身披銀白色狐皮大衣,面色極冷的男子,正提着個水桶,站在我面前。
他見我蘇醒,瞥了我一眼,将手裏空掉的水桶壓進了水缸。
當我意識到,這個男人,是想再往我身上潑一桶冷水,我不由攥緊了雙拳,沖那男人喊了起來:“你想幹什麽?”
怎麽回事,這裏不是舅父的宅院麽?這個男人,他為什麽會在舅父的地方,把我……
我細細打量了一下自己,不看還好,這一看,我不禁吓了一跳,身體不由自主地蜷了起來。
“你幹什麽?你到底想幹什麽!?”我面紅耳赤地沖着那男人喊,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竟然被他剝口光了衣服,懸挂在了房梁上。
我愈是窘迫,那陌生男子看着我的眼神,就越陰鸷,他從水缸重新提起一桶冷水,又“嘩”地一聲潑到了我身上。
“不幹什麽,替你洗洗,你太髒了。”他說着,竟“啪”地一聲将手上的木桶扔在了地上。
木桶在我眼前碎成了千萬片,我正縮着身子,想避開那些四散的木渣,那陌生男子卻欺到了我身前,抓住我的手腕,猛地把我拽到了他懷裏。
“我聽說,你們中原女子極重名節,出嫁之前,定然是完璧之身,現在看來,你與我們西涼的女子,也沒什麽不同。”
那男人邊說,便将手按在了我胸口,肆意撫摸,我這才意識到,我全身上下,布滿了吻口痕,那都是夜枭先前留下的。
“這與你有什麽關系?你也說了,這樣的事在你們西涼,司空見慣得很!”
我掙紮着,拼命躲避那男人在我身上四處游離的手指,我已經隐隐約約意識到,這男人是誰,但我還是有點不敢相信,炎焰,他不是剛剛就被夜枭打死了麽?
見我一臉的疑惑,那男人咧開唇角,充滿戲谑地笑了:“我在西涼,有數不清的仇敵,剛才那個,只是我事先安排好的替身,這事連你的舅父都不知道,我平日,一直都扮作你舅父府裏的戲子。”
他說着,将發帶一解,掀開了身上銀白色的狐皮大衣。
他半側着臉,睫毛纖細而又蜷曲,他的臉精致而又白皙,膚質吹彈可破,竟然比我還要嬌嫩幾分,他身姿高挑,一身精悍的肌肉,全都恰到好處地被他裹進了身上純白色的紗衣。
如果他不說,誰也不會猜到,這個看似嬌柔而又異常妖豔的男人,會武。
我了解舅父,他平生最好美人,這個炎焰,他如此天姿絕色,又一直在舅父身邊假扮婢戲子,難不成,他和舅父……
我正在胡思亂想,若炎焰與舅父有那樣的關系,那我要讓舅父治罪炎焰,恐怕不易。
不料炎焰卻轉過身來,抓起我的下巴,冷冷一笑:“停止你的胡思亂想,你那舅父雖是男女不忌,見到長得漂亮的就會忍不住上去動手動腳,可我炎焰,從不以色侍人。我要你,今天晚上就把我從你舅父身邊要過去,我那替身一死,你那舅父,必定會把我的兵權交給你的男人,你的男人,他武功很高,他定能保我,逃過那些仇敵的追殺。”
我豈會答應?
我在炎焰懷裏,用力掙紮,我罵他:“呸,你自己沒有辦法保護自己,卻要躲在別人的屋檐底下,害得別人被你牽累,我憑什麽非要救你!”
可炎焰,他卻用手掐住了我的脖子,他把我掐得無法呼吸,他冷着聲音對我道:“你如果不答應,我現在就殺了你。”
殺了我?我怕你不成,你若是真的殺了我,我看你還能指着誰來保護你。
我使勁拉扯着炎焰卡在我脖子上的右手,我雖然無法呼吸,卻依然用我最後一點力氣,沖炎焰啐了一聲:“要殺便殺,你真當我怕你?要是你殺了我,夜枭,他總有一天也會殺了你。”
我把眼睛一閉,準備就這樣暈過去,不料炎焰,他卻突然松了手,湊在我的耳邊,輕聲笑了:“你可真倔,就連性子,都和我們西涼的女子一樣,如果你的身子是幹淨的,我可能真的會娶了你。”
他說着,竟然把我壓到桌上,抓住了我的雙腿。
他一邊笑,一邊對我道:“你不怕我殺了你,那我如果要了你呢?我都看到了,你的男人……哦,他叫夜枭,他很在乎你,知道他剛才,為什麽一點都不反抗,就被他們押了下去?你那舅父,他老了,全身都是病,他剛剛,幾乎就要被你氣得舊病複發了,夜枭不想讓你舅父在你面前發病,就寧可讓他們抓了下去,你說,如果你變成了我的,夜枭,他的臉會變成什麽樣?”
夜枭,他的臉會變成什麽樣?
我本已經閉上了眼睛,準備咬牙忍受炎焰接下來對我做的一切,但我聽到炎焰說起夜枭二字,我卻突然怔住了。
我不知道,夜枭,他的臉會變成什麽樣。
我不知道,夜枭到底對我安的什麽心,他什麽事都不肯告訴我。
但我知道,我如果就這樣讓炎焰進入我,夜枭,他一定會把我折磨得生不如死,讓我後悔活在這世上。
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知道。
我憤憤然沖炎焰喊:“我答應你。”
炎焰笑着把我推倒了地上,他一臉輕蔑地對我道:“記得明天午時準時到戲院裏來接我,你若敢食言,我便殺了你的舅父,你別指望夜枭可以救你的舅父,我很久以前,就在你舅父身上下了毒。”
我氣極了,抓起地上的碎木塊就往炎焰頭上扔。
可炎焰,他只是對我淡淡一笑,便運起輕功,消失在了我面前。
炎焰走後,我細細地打量了下四周,我發現,我居然被他帶進了柴房裏。
我的四周,堆滿了水桶,木柴,而我的衣服,就被他放在了不遠處的柴堆上。
我摸索着,穿上了衣服,當我看到衣服底下的柴火,我又想起了夜枭。
他被關進天牢,一定很冷,或許,他到現在,還沒吃東西。
我跑回房裏,急匆匆找了幾件衣服,幾樣點心,往懷裏一揣,便一路小跑着,入了天牢。
我幾乎沒費什麽工夫,就找到了夜枭,他被舅父關進了最大的一間牢房裏,雙手、雙腳都被百煉精鐵拴着,正坐在地上,閉目運功。
我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蹲了下來,我看到,他額頭、臉頰布滿了汗水,他的身體也繃得非常緊,我心裏“咯噔”了一下,不由伸出手來,開始解夜枭的衣服。
我記得,舅父抓走夜枭的時候,并沒有派人對他動刑,那他現在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受傷了麽?
我用手急匆匆地撫摸夜枭的胸膛,我正在尋找他身上的傷口,卻聽得夜枭突然開口,聲音異常沙啞地對我喝道:“別碰我,出去!”
我自然不會聽他的,我依舊自顧自在他身上摸索着,除非我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的傷口,否則,我絕不停手。
當我解開夜枭的腰帶,把手伸進去,往下摸索的時候,我聽到夜枭的聲音,那樣的急促,那般的粗粝,他幾乎在沖我怒吼:“別碰我,出去!”
我被他吓了一大跳,不由往後縮了縮,手撐在地上,掌心都劃破了。
我詫異地看着夜枭,他的眼裏布滿了血絲,他緊繃着身體,看着我的眼神,明顯與往日不同,狂暴之中,居然閃爍着刺骨的殺意。
我目不轉睛地看着夜枭,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了,我往後挪了挪身子,我的手掌,在地上拖出了兩條長長的血痕。
夜枭緊緊地盯着我,那雙血一般鮮紅的眼眸望了我半晌,突地朝下盯住了我受傷的雙手,他收縮着瞳孔,繃緊了身體,他沒有再同我說話。
我坐在地上,看着夜枭,他的身體繃得非常緊,他的雙拳緊緊握在身側,他似乎在拼命壓抑着什麽,他的額頭布滿了汗水。
我雖然不知道,夜枭為何會突然對我起了殺機,但我相信,夜枭他絕不會害我,于是我便撐起身體,又回到了夜枭身邊,拿出懷裏事先為他準備的衣物,輕手輕腳地穿在了他身上。
我為夜枭穿衣之時,我的手指,每碰到夜枭一下,我便感覺他的身體又比先前更繃緊了一分,他一直雙拳緊握,異常僵硬地蜷曲着身體,我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依偎在他的胸膛,小心翼翼為他擦拭額角,臉頰,他全身上下的汗水。
我隐約聽到窗外傳來了一陣陣奇怪的笛聲,這笛聲,我往日住在單鳳宮的時候,也一直聽到。
它的曲調異常凄厲,鬼哭狼嚎一般,讓人發憷,每次,只要這個笛聲一響起,我必定會看不見夜枭。
他就是前一刻還站在我面前,後一刻也會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想到這裏,我不由用力,緊緊圈住了夜枭的腰。
夜枭,他的身體在我懷裏微微痙攣着,他低着頭,用他那雙鮮紅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看着我,但他卻再沒開口,讓我走開。
他非但沒有讓我走開,反而伸出雙臂,緊緊地擁住了我。
他把我摟得那麽緊,幾乎把我揉進了他的身體,我依偎在夜枭懷裏,我覺得那樣溫暖,我寧可不要回房,就這樣睡在夜枭懷裏,睡在這天牢。
我把我的臉頰,緊緊貼進了夜枭的胸膛。
我正在陶醉,擁着夜枭的感覺是那樣美好,卻突然聽到一個蒼老而又熟悉的嗓音,從門外急促地沖我喊道:“陳茜,快離開他!”
我睜開雙眼,疑惑不解地看着舅父,他正帶着一大群全副武裝的衛士,圍在牢房的門口。
舅父看着我,他用手指着我,急匆匆地對我道:“快離了他,陳茜,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他是夜睿派來的,如今,夜睿就在外頭用笛聲召喚他,這笛聲,只要再響幾遍,他定會控制不住,出手傷人!”
我就像被一個驚雷劈中了一樣,發怔地看着舅父,夜枭,他是夜睿派來,混在我身邊的?
我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其實,我想,我大約是知道的。
我一直都知道,夜枭,他有事瞞着我,甚至,他瞞了我什麽,我早就隐隐約約有所察覺。
我只是一直不願相信,我不願相信,夜枭,他竟然不是我的。
我抓着夜枭的衣擺,我拼命揪着他,想把他藏到懷裏去,我想告訴舅父,夜枭是我的,他不是夜睿的,他是我的。
但當外面的笛聲,再一次響起,我聽到我的耳邊“轟”地一聲巨響,夜枭,他猛然之間掙脫了捆綁在他四肢上的鐵鏈,他掙脫了我的懷抱,用內力将整個牢房震塌了半邊,房頂的碎屑和石塊接二連三地砸落在了我身上。
夜枭,他騰空躍起,身形便如一只俯沖而下的雄鷹,轉瞬之間便用手掌一連震碎了圍在舅父身邊,十幾名侍衛的天靈蓋。
“陳茜,快跑!”模模糊糊地,我聽到舅父焦急地沖我喊,可我動不了,我坐在地上,一動也動不了。
我該跑去哪兒?我不知道,除了夜枭身邊,我還能去跑去哪兒。
我覺得我全身上下每一絲力氣都被人抽走了,我甚至産生了這樣一種感覺:我會就這樣癱軟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可當我看到,夜枭殺光了舅父身邊所有的侍衛,右手變掌為抓,居然沖着舅父胸口拍過去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我又清醒了過來,我居然強撐起身子,張開雙臂撲進了舅父懷裏。
“你殺我好了,殺我好了!是我笨,我蠢,我被你騙了,你要抓我回去,我告訴你,你休想,你殺我好了!”
我張開雙臂,擋在舅父面前,我哭着沖夜枭喊,殺了我。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我懷孕了,我這個月的月事,遲遲未來。
我又告訴夜枭,我想吃酸的,所以夜枭也知道,我有了身孕。
我懷孕了,所以,夜枭,他便沒有必要再繼續騙我,繼續哄我,他只需把我抓回夜睿身邊,就大功告成。
他已經沒有必要再留在我身邊了。
“我恨你,夜枭,我以後再也不要見到你!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我擋在舅父面前,我哭着沖他大喊大叫,我希望夜枭會一掌掏空我的胸膛,就像他對倒在地上的那另幾十名侍衛做的那樣。
但他沒有,當我擋在舅父身前之時,夜枭,他的右手也突然急停在了我的胸口。
他僵在原地,額頭,臉頰,全身上下挂滿了汗珠,他鮮紅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他全身緊繃,蜷縮成爪的右手仿佛拼盡了全力,才急停在了我的胸口。
我聽到他的右手在咯吱作響,他掏空別人胸膛,刀鋒般銳利,淌滿鮮血的手指在我的面前痙攣,蜷曲。
它們一直在拼命往後縮着,拼命從我的胸口,一寸寸後退。
我看到他的汗水滾滾而下,他血一樣的紅眸在劇烈晃動,他目不轉睛地看着我。
他眼裏的我,淚流滿面,半癱在舅父身上,幾乎崩潰。
窗外的笛聲由遠及近,一聲比一聲更加刺耳,我已經挺起了胸膛,準備迎接那将會撕裂我胸口的劇痛。
但我卻遲遲沒有等到。
夜枭,他依然僵在原地,紋絲不動地看着我,看着我受傷流血的手掌。
“來人,上,抓住他!”我聽到舅父在我背後突然大吼,緊接着,一大群的黑衣人騰空而起,他們在我的眼前淹沒了夜枭。
我全身都沒了力氣,只是軟綿綿地依偎在了舅父身上。
舅父拉着我,拽着我,他彎腰,氣喘籲籲地把我背在了背上。
他沙啞着嗓音對我道:“走,跟舅父走,從今往後,再也不要見他。”
再也不見他,是,我從今往後,再也不要見到他。
這個騙子,大騙子!
我起身,扶住了步履蹒跚的舅父,我哭着對舅父喊:“我再也不見他,舅父,對不起,我明知道他有事瞞着我,我還……舅父,我真傻,我真是對不起,我答應你,從今往後,我再也不見他!”
我扶起舅父,剛要邁開步子,卻覺得我的肩頭,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我低頭一看,我看到半截劍尖從我的肩膀裏穿了出來,我被人從後面一劍釘穿了肩膀,我的鮮血,滴滴答答落到了地上。
那是夜枭的佩劍。
在我軟身倒地之前,我感覺到一個炙熱的胸膛,從我的身後,牢牢圈住了我。
夜枭,他把我緊緊圈進懷裏,他扣着我,抓着我,力道之大,幾乎捏碎我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頭。
他用嘴唇緊緊貼着我的耳垂,他的聲音,既沙啞,又帶着幾分詭異的冰冷。
他對我說:“如果你離開我,我就殺了你,陳茜。”
枕邊之臣 16
更新時間:2013-5-23 22:26:38 本章字數:7834
我被夜枭緊緊地摟在懷裏,我感覺我全身的力氣都在随着我傷口的鮮血一點一滴流逝。愛殢殩獍
當窗外的笛聲終于停止,我看到夜睿,他眉心緊蹙,面色凝重地出現在了夜枭身後。
“枭兒。”他看着夜枭,憂心忡忡地拍了拍夜枭的肩膀:“放開她。”
但夜枭,他卻只是緊緊擁着我,他把我整個人牢牢熨帖在懷裏,他用他鮮紅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看着夜睿。
“把她交給我,義父。”我聽到夜枭的聲音,那麽輕,居然讓我産生了一種一碰就碎的錯覺。
“天涯何處無芳草,枭兒,你若是喜歡她這個調調,舅父可以給你找來成百,上千個。”夜睿嘆了口氣,他在勸夜枭:“斬草必須除根,枭兒。”
我全身都繃了起來,若夜枭,他要夜睿在我生完孩子之後殺了我,那我死後就是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他。
我定要他不得好死,死後堕進十八層地獄。
但夜枭,他卻依舊只是緊緊擁着我。
他的聲音,更輕了,輕得幾乎讓我聽不到。
“把她交給我,義父。”他又對夜睿重複了一遍。
這一回,我聽到夜睿長出了一口氣,他無可奈何地對夜枭道:“行。”
夜睿轉過身去,他命人将舅父等人扣押了起來。
我攥緊雙拳,一直到聽到夜睿說出“好生看管着,暫且不要傷了他們的性命”,方才放下心來,閉上了雙眼。
我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很奇怪,我這次昏迷,十分短暫,而且我居然沒有做任何的噩夢。
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個擺滿衣櫥,挂滿了各種叮當作響擺飾的閨房裏。
我不用想,就知道,這房間,必定是夜枭為我準備的。房梁上那些叮當作響的飾物,全都是一出生的嬰孩才會喜歡的風鈴、撥浪鼓之類。
我的鼻端是一股濃郁的醋香,我的身體被輕柔地包裹進了一身上好的綢緞。
我的傷口,早已被人仔細地包紮過,不僅感覺不到疼,甚至還酥酥麻麻的,像被人塗了什麽東西,舒服得緊。
我吸了吸鼻子,我感覺自己的肚子餓得咕咕直叫,我貪婪地聞着那股濃郁的醋酸味,我突然間想起,我懷孕了。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就和我一樣,生下來就沒爹。
不過,爹算什麽東西,沒有爹,他照樣可以長大。
我從來不喜歡折磨自己,所以我就揉着肚子,赤着腳下了床。
我的腳底,剛剛踏上冰涼的地面,兩只溫暖的手掌,便緊緊握住了它們,将它們裹得緊緊地,小心翼翼地放進了一雙紅色的棉鞋。
我用腳踩了踩地,這雙棉鞋,還正好合我的腳。
于是我便把雙腳使勁從夜枭手裏抽了出來,三步并作兩步撲到了桌邊。
真是饞死我了,這滿桌子的糖醋魚,糖醋排骨,酸辣豆腐,還有酸辣五珍。
我咽了咽口水,拿起筷子就吃。
我吃到一塊酸辣五珍,它仿佛有夜枭的味道,我張嘴就把它吐到了地上。
我把桌上,凡是夜枭做的東西,統統倒到了地上,把不是他做的,全都吃進了肚子裏。
夜枭,他似乎還記得他從前和我說過的話,他說他不會再逼着我吃他做的東西,所以他擺在桌子上的東西,每一樣都有兩份。
我一邊吃,一邊把身上,頭發上所有夜枭送我的東西,統統摘了下來,一樣樣扔出了窗外。
我不會再惦記着夜枭,從今往後,我唯一要惦記的,就是如何把自己,還有我肚子裏的孩子養好,如何救出舅父。
我看着夜枭,他一直站在窗口,紋絲不動地看着我,他看着我把他做的菜倒在地上,看着我把他送的發簪,玉佩,衣服一樣樣扔出窗外。
我把自己脫得一絲口不挂,就連夜枭剛剛為我穿上的棉鞋,都一起扔出了窗外。
我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地羞臊,反正,我這身子,夜枭已經看了千百遍,況且,說實在的,它并沒有什麽好看的。
我光着身子,趴在桌上大吃大喝,我能感覺到,夜枭炙熱的目光一直盯在我身上,但我知道,他不會來碰我。
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了,我已經懷孕了,他沒有必要再來碰我。
他不會惹我生氣,也不會有任何事情不順着我,夜睿甚至還放過了我的舅父。
我的身體怎麽樣,其實,夜枭也是有些知道的。
我身體很差,太醫早就和父皇說過,若我将來懷上身孕,極有可能,我在生産的時候,會和胎兒一屍兩命。
不過,我想,這事夜枭應該不知道,那個時候,他還沒來我的身邊。或許我該提醒提醒他。
我嚼了嚼嘴裏的糖醋魚,看着夜枭,他正背對着我,在衣櫥裏尋找些什麽,我突然對他說了一句:“你出去,別在我眼前晃,行麽?我怕我一直看到你,會流産。”
我看到夜枭的背影一瞬間變得像石頭一樣僵硬,他背對着我,握緊了雙拳,跟着又彎下了腰,繼續在衣櫥裏尋找着什麽。
我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對夜枭道:“你出去,讓我清靜一下成麽?我流産了,對你有什麽好處?或許我再也生不了孩子,或許我自己也會死。”
我以為我提到孩子,夜枭必定會事事都順着我,但我沒料到,夜枭,他根本就沒有理會我。
他從衣櫥裏翻出了一件鮮紅的嫁衣,這件嫁衣并不是按照我的尺寸做的,它很舊,顏色也已經稍微有些發暗,但它的做工卻非常的精致。
大朵大朵金色的牡丹盛開在這件暗紅色的嫁衣上,讓它在這間昏暗的房間中熠熠生輝,它們流光溢彩,暗香浮動,仿佛要伴随着它們正中央那只金色的仙鶴一同騰雲駕霧,直飛天際。
我知道我不該,可是,看到這件鮮紅的嫁衣,我竟然産生了一種強烈的渴望。
我想摸它一下,我想把它穿到身上。
我伸手輕輕觸碰這件嫁衣,我聽到夜枭在我耳邊冷冷冰冰地道:“你可以選擇穿上它,或是就這麽光着身子同我出去拜堂,我都不介意。”
拜堂?誰要同他拜堂?我麽?
是了,他要我嫁給他,他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我腹中的孩子是他的,他想兵不血刃地登上皇位。
至于我,就像一個多餘的附屬品,等我生下了孩子,他就不再需要我了。
我把碗拿在手上,我趁夜枭不注意,将它摔在地上,撿起地上的碎瓷片,就去割他放到我手裏的嫁衣。
我把那件嫁衣從頭到尾割成了兩截,我把碎瓷片緊緊地捏進了掌心。
我看到我的鮮血,順着我的手掌,滴滴答答落在了那件暗紅色的嫁衣上,為它新增了一抹豔紅,它在我面前,又變得更加妖豔了。
“我不穿。”我看着夜枭,我鼓起我全身的勇氣,輕蔑地對他道:“我也不會同你拜堂,你放心,我定會告訴天下所有的人,我腹中的孩子是你的,但我不會嫁給你,如果你硬要我嫁給你,我就一頭撞死在柱子上。夜枭,你不要逼我,你若是硬要逼我,那你就什麽也得不到。”
我說完,就把那件被我割成兩截的嫁衣扔到了夜枭身上。
夜枭看着我,看着那件染上我鮮血的嫁衣,看着我自昨日起,就一直血流不止的手掌,他沒有再說話。
我聽到他的心跳狂亂地在我耳邊響起,他黑色的眼眸一瞬間點亮了一抹鮮豔的血紅,他握緊雙拳,目不轉睛地看着那件被我撕毀的嫁衣。
他似乎要動怒,但他沒有,他閉上眼睛,将眼中那抹鮮紅,隐藏了起來。
他轉身,從櫃子裏找出了一個藥瓶,我認識那藥瓶,那是天山雪蓮,我一直以為只有我身上才有天山雪蓮,卻從不知道,夜枭也有。
我那麽多年為他療傷省下了那麽多天山雪蓮,現在想想,真是浪費,我還不如把它們統統倒掉。
夜枭在我面前半蹲下了身子,他開始用嘴唇吮口吸我傷口的碎瓷片,我不知他為何會越吸越往上,最後,竟一路順着我的胳膊,吮口吸到了我的脖子,我的胸口。
“喂”我目不轉睛地看着夜枭,我靜靜對他道:“我還懷着你的孩子。”
但他卻根本不理會我,他親吻我的胸口,親吻我的小腹,最後,竟抓着我的腳腕,把我的雙腿使勁分開,用力親了下去。夜枭分開了我的雙腿,沒有絲毫的猶豫,就對準我身體的中心,深深親吻了下去。
他的嘴唇是那樣的炙熱,他的呼吸是那樣的急促,他就像一個在沙漠裏行走許久,幹渴之極的人,剛剛找到一汪能夠解渴的清泉,那樣的貪婪,那麽的急促。
他瘋狂地吮口吸着我,若在今天之前,他這樣對我,我不知要有多興奮,我定會緊緊擁住他,忘記一切,同他糾纏在一起。
但我此刻,卻只是睜着眼,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我什麽感覺也沒有,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我看着他,他因為動作過于劇烈,衣襟微敞,露出了一小截脖頸。
我目不轉睛地看着夜枭的脖頸,我慢慢地把眉頭皺了起來。
怎麽了?夜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