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冥界有套房 - 第 5 章

第5章

和懲惡殿不同,賞善殿那些紅紅綠綠的光要淺淡很多,幾乎可以說是一個正常的光線。

才入殿門,就有鬼差就迎了上來:“勝判官。”

“嗯,讓待審判的鬼進來,接任的新判官到了,我帶她來熟悉熟悉流程的。”

那鬼差一聽,往他身後看了眼:“知道了。”

沒多時,一個斷手斷腳的男人被鬼差請了上來,他半飄在空中,一臉苦相。

“好了,”勝判官扭頭看向周嘉钰:“把善簿拿出來吧。”

“善簿?”

周嘉钰剛想說自己沒有拿到什麽東西,除了…她正想着,那張白紙忽變成了一個薄薄的紅本。

她盯着這本子,心底生出了一股無緣故的欲念,打開它。

她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當本子被掀開的時候,玄色的筆墨一筆一劃寫在紙張上,那是她再熟悉不過,她自己的筆跡。

“曹飛生,”勝判官湊了過來:“啧,瞧瞧這善簿,簡直是堆積如山。”

他說着,從自己的懷裏也拿出了個本子,翻開一看,眉頭一皺:

“真幹淨,這惡簿竟無一字,又是個老好人,真是讓人看着不爽。”

“好人不好嗎?”周嘉钰壓下心底的驚駭問道:“好人…至少不是轉世為人,就是登天成仙。”

“好?”勝判官冷笑一聲:“那就要看你對好的概念是什麽了。”

他神色淡淡,看着本子逐字逐句念出:

“曹飛生,出身貧寒,一直是個樂善好施的好人,對于他救助的那些孤寡老人,貧困學生,他是個大善人沒錯。

可是對于一起生活的妻子,血脈相承的兒子,父母,他真的算是好人嗎?

妻子生産的時候,他把錢借給了需要錢救命的苦命人,結果妻子難産,他拿不出刨腹産的手術費,險些一屍兩命。

導致兒子先天不足,妻子落下病根,再後來,他始終堅持在外行善,常年不回一次家,家中老人孩子大小事物皆由妻子一人承擔,兒子上初中時,妻子病倒了,他不在身邊。

催了多次,他也沒在妻子臨死前回來,妻子過世後,他接手了兒子的撫養權。

但說是接手,實際上大多數時候還是年邁的父母在管,老人離世的時候,他依然不在身邊。

最後兒子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車禍離世,他這一生看似善舉無數,可對于他的身邊人,這些真的都是善舉嗎?”

周嘉钰啞口無言,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于是她問:

“這該怎麽判?”

“怎麽判?”勝判官搖頭:“大善之人,重入人間,投胎成人。”

周嘉钰:“可是這不——”

“不公平?”勝判官咧開嘴笑了:“收起法律公道那一套吧,無論在陽間還是陰間,它什麽時候實現過?按照制度辦事——”

“如果要按照制度辦事,”周嘉钰打斷他的話:“那還要我們來幹什麽呢?直接讓善簿惡簿來決策不就好了。”

勝判官失笑:“你還真是——”

周嘉钰聳了聳肩:“不知死活?”

反正她已經死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勝判官:“不知者無畏啊,那按你的說法,這該怎麽判?”

怎麽判?

這話叫周嘉钰為難了起來,不過頭疼也只是一瞬,轉念間她就有了主意:

“陽間講法律,陰間也講律法,既然如此,不如就依法辦事,父母扶養孩子是理所應當,孩子贍養父母亦是天經地義,那就先劃出三分之一陰德作為兩老的贍養費。

陽間說夫妻不分你我,財産一人一半,那陰德就一鬼一半,還有孩子,父親沒有盡到贍養的義務,那就再劃出一半陰德給孩子吧。”

她擡眸,再度看向那鬼魂:

“如此判決,你可有異議?”

不知為何,那鬼倏大笑起來,煙霧四起,亂了視線:

“不錯,我看你還有幾分清官的正氣,生前是做什麽的?”

周嘉钰:“?”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眼前斷手斷腿的鬼搖身一變,成了一身青衣,神色溫和的男人,雖對方沒說,但周嘉钰也在第一時間猜到了他的身份。

四大判官中唯一一個還沒有出場的人物:

察查判官。

“啪——”

極輕的一聲空氣炸裂聲,一身黑衣,容貌昳麗的律言出現在殿內,依舊是神色淡漠,無半分情緒外露,他開口在周嘉钰還沒回過神之前,就宣判了她的命運:

“周嘉钰,即刻起,擔任賞善殿新任判官。”

周嘉钰有片刻的怔愣,她傻傻地問:

“所以我現在才算通過了審核,成功上任對嗎?”

勝判官笑意不變,也不知那是不是對她的一份譏諷:

“是的。”

“那如果我,”這句話吐出喉嚨之前,周嘉钰的心就先提了起來:“如果我沒通過會怎麽樣?”

“實習期延長,”律言還是那副萬年不變的表情,說着讓周嘉钰忍不住大喘氣的話:“如果三次考核都不通過,會降為鬼差。”

“吓死了,”周嘉钰的心放回了肚子裏:“我還以為你要說三次都不通過直接人道毀滅呢。”

“不會的,”

一邊的察查判官凜冬聽着這話忍不住笑了笑:

“地府雖不如人間那般講法律,但也有自己的秩序,萬不會這般随意。”

“恭喜你啊,”勝判官開了口,話裏聽不出是諷刺還是祝賀:“除了律判官,你可以說是我們之中實習期最短的一個了。”

“最短?”周嘉钰問:“那我的實習期是多久?”

“過完頭七,”凜冬說道:“你就是正式判官了。”

周嘉钰點點頭:“過完頭七啊,七天确實不久。”

不等她繼續說話,律言似乎被她吵到了,眉頭一皺:

“勝妄,凜冬,你們倆帶她,我還有別的事。”

話音未落,人就消失在了大殿之內。

周嘉钰後知後覺地捂住了嘴,輕聲問:

“他是不是嫌我吵?”

一聽這話,勝妄一個沒憋住,笑出了聲:

“有意思,看來這往後的日子,咱們可不會覺得無聊了。”

周嘉钰:“……”

總覺得這家夥的話裏話外都有點針對自己的意思?

不是吧,在人間上班有職場歧視,到地府來,還是擺脫不掉拉幫結派那套?

周嘉钰瞅了眼凜冬,又看了眼勝妄,又想了想已經走掉的律言,不由洩氣,這三個鬼哪個看起來都不好相處啊。

“你差不多行了,”凜冬失笑搖了搖頭:“你們賞善殿和懲惡殿之間是不是受了什麽詛咒,怎麽無論是誰接手都不太對付。”

“不對付?”勝妄眉頭一挑:“我倒覺得恰好相反,我跟這位…新人,不是處得挺好嗎?至少比郝文強。”

凜冬:“你要這樣比,倒也是。”

“我叫周嘉钰。”

“哦,”勝妄敷衍得應了聲:“新人。”

周嘉钰:“……”

但凡他是個人,她就動手了,這家夥嘴怎麽那麽欠啊。

冷靜,冷靜,他不是人。

凜冬:“既然你們相處得還算不錯,那我就先——,”

“等等,”周嘉钰急中生智,找了個自己都覺得蹩腳的借口:“那什麽,凜判官啊,咳,你看我們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像什麽樣子,不如勞您受累,一塊?”

滿身書生氣,一副食古不化的凜冬果然猶豫了:

“這倒也是,雖說我們現在都不是人了,但是鬼和鬼之間,該避嫌的,也還得避嫌。”

勝妄抽了抽嘴角:“你就聽她坑你吧,人間早就不搞男女大防那套了,就她這樣的新鬼,男同學男閨蜜都不知道有多少個。”

周嘉钰一臉不爽:“您懂的挺多啊。”

“小勝來得晚些,”凜冬在一邊好脾氣地解釋道:“他是民國時期來的,我聽聞那時人間就已經開放許多,不過一直不曾得機會出去走走,也不知道現在的人間該是什麽樣了。”

“沒什麽樣,”周嘉钰搪塞他:“跟以前的區別也不是很大,還是個講究叢林法則,弱肉強食的世道。”

勝妄聽着,忍不住動了動嘴唇,似乎是想反駁她,卻又不得不承認這話沒什麽錯處,話在嘴裏轉了一圈,又不得不咽下去,冷哼了一聲嗆道:

“有閑心閑扯這些,不如早點叫那些等着審判的鬼上來,你是沒投胎的希望了,但也別攔着人家重食人間煙火。”

這話把周嘉钰氣得牙癢癢,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按住了自己蠢蠢欲動的手,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

“勝判官說的是。”

一邊候着的鬼差不用人吩咐,極有眼色地下去了,沒多大一會,領上來一個歲數頗大,滿頭白發的老婦人。

對方穿着一身湛藍色的壽衣,頭發盤地整齊,臉上挂着和氣的笑,整個人看起來特別精神,不像是進了地府的鬼,倒有幾分像準備過一百大壽的人。

周嘉钰翻開善薄,那上頭詳細記載了這位老人的一生。

“劉蓮花,救過流浪貓,也踩死過螞蟻…整體來說,好壞摻半,善舉更多,轉世為人吧。”

話音落下,那位忐忑不安的老人頓時松了口氣:

“謝謝您。”

勝妄挑了挑眉頭對周嘉钰說:“你倒是适應得挺快。”

“嗯哼,既來之,則安之。”

主要是想跑也不知道該往哪跑,要是瞎跑把自己這條鬼命作沒了,那她可就真是哭都沒地哭去了。

“走吧。”

鬼差對名叫劉蓮花的老人說:“在投胎轉世之前,你還有一段鬼生要過。”

“鬼生,”直等到鬼差帶着那老人下去了,周嘉钰才問出心裏的疑惑:“一般是怎麽決定在地府過多久鬼生的?”

凜冬解釋說:“這天上人間地下各分為三界,除了仙界是幾乎一成不變,人間和地府都是相互交替的,生者在人間過人生,亡者就在地府過鬼生,生前過了多久的人生,死後在地府便要渡多久的鬼生。”

“那剛剛那位老太太,”周嘉钰咋舌:“豈不是還得在地府呆上好幾十年?”

“倒也未必,”凜冬接着說:“亡魂往往對人世有太多不舍和留戀,當那份執念消失,就是他們再度轉世為人的時候。”

周嘉钰聽得滿頭問號:“不讓他們留戀人世,然後再轉世為人?這樣做有什麽意義?”

勝妄接了話:“意義是每一次人生,都是完全嶄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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